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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陳宦求和与四川獨立


  四川的北洋軍都不肯替袁出力死戰,士气也很低落,因此在戰線上袁軍雖壓倒多數,超過護國軍,可是只能打成一個平手,除了陳宦和蔡鍔有信使互通款曲外,馮玉祥也曾先后兩次派人和蔡鍔接頭,表示決心響應起義,愿意聯絡在四川的北洋軍采取一致行動,他主張袁下台后推舉馮國璋繼任總統。蔡叫馮先勸陳宦宣布獨立。張敬堯也有信給蔡,申述個人的主張,表示決不為項城一人爭總統。蔡也是叫他宣布獨立,用行動來證明。他回答說要集合各軍代表在瀘州舉行一次會議,以求一致。
  陳宦請蔡鍔停戰書如下:
  “云南此次起事,全國皆知,原由愛國起見,并無絲毫個人惡感。茲者帝制經已取消,公等目的亦已達到,而大局尚岌岌不可終日,凡以國事為前提者,即當設法維持。蔡公愛國達士,想亦与表同意。茲請通示前敵,暫行停戰,以便雙方討論善后辦法。敝處亦當分示北軍長官,立即停戰。素仰我公大公無私,諒能不趨于個人感情作用,有以教我。其余詳細辦法,已面囑敝處代表,親赴台前,面述一切。”
  蔡鍔复陳宦書:
  “敬誦大函,得領宏教,不胜欽佩。所云此次云南起事,特為護國起見,誠然誠然。當時鍔等以為起事之后,可用軍事上之態度,表示國人反對帝制之意。如袁氏而良心不昧,即當俯從民意,中止帝制行動。詎料袁氏并無悔禍之心,竟又調派大軍南下,以實行武力壓制。以為如此,則真正之民意,可以被其壓倒,而帝制可成功。因此致令生民涂炭,將士喪亡,舉國騷然,四民失業。袁氏豈能辭其咎耶!及見人民反對日烈,帝制終無成功之望,始不得已勉行取消。論者以為袁氏至此必能退位以讓賢者,乃复尸位不去,此非吾人所能解者。試問袁氏居此失敗地步,能否掌執國家大權,操縱如意。即使能之,又試問袁氏尚有何面目以見國人。今姑將道德廉恥暫置勿論,又試問當此紀綱法律、對內對外之威信,蕩然掃地之秋,袁氏焉能舉國中之有才有德者以供其指揮耶?袁氏獨行五年于此,試問成效何在?据吾人所聞,袁氏屢次布告國人,自謂當初不欲再入政界,因辛亥時迫于公義,國人之請,不得已始出肩任國家大事,以盡愛國愛民之苦衷。茲者舉國國民,同聲要求袁氏退位,為袁氏計,亦只有自行卸職之一途,始不与其所謂愛國愛民之宗旨相抵触。否則帝制今雖取消,焉知將來不死灰复燃。請問我公果有何等擔保足以取信國人耶?或者以為袁氏退位,不免有新發生之競爭,致使國家趨于危境。鍔則以為大謬不然。袁氏果能退位,繼位問題不當以武力解決,應以法律解決之。《約法》不云耶,若遇總統退位,則其責任職權,當以副總統繼續肩任。袁氏果去,則黎副總統照法律上應繼其后。同時應按《約法》,召集國會,另行選擇正式總統,當不至生若何紛爭也。”
  北京政事堂亦有電給護國軍,請求停戰。電云:
  “急。永宁畢節探送蔡將軍、云南唐將軍、南宁陸將軍、貴陽劉護軍使鑒:頃帝制發生,實非元首本意。當日群言蜂起,元首尚認為不合時宜。乃中外有力之人,群相推戴。諸公亦同在贊成之列,勉強承認,并未正位。滇省發難,致動干戈,元首既有罪己之文,吾輩亦負罔上之責,即諸君以為共和不宜改變,初亦可直言無隱,弭患無形,迨事發而舒之以兵,已傷國家元气。大總統不忍生民之禍,且深体諸君維護共和之忱,下令撤銷,痛自引咎。在諸君目的已達,帝制永無复活之期。而外顧大勢,內顧民生,漁利紛乘,哀鴻遍野,鬩牆御侮,正在此時。若以愛國始,而以禍國終,諸君明達,當不其然。務望諸君罷兵息民,恢复原气,則中外輿論,亦以為諸君大公元我,确有誠意捐除成見,自感召天和。若于撤銷帝制之后,逞忿不已,相持太急,禍及同根,則非特擁護共和之功不能建,恐亡國之禍亦將隨之。辛亥以還,八方云扰,危者复安,伊誰之力?此是平心之論,非阿好之言。禹、湯圣人,不免罪己。諸君宁不念國際地位,人民慘狀,而忍忘同舟共濟之義,蹈抱薪救火之譏乎?倘必張脈僨興,不為平情酌理,則瘠牛憤豚,惟力是視。為叢驅雀,為虎作倀,諸君又何利焉?國之存亡,匹夫有責,轉禍為福在諸君一念之間耳!柄勢不可再淪,民心不可再渙,唯諸君實圖利之!政事堂統率辦事處。”
  蔡鍔复北京政事堂電:
  “帝制撤銷后,二庵派員持條件來商,首言仍戴袁項城為總統,再以他條防微杜漸,冀可從速弭禍,維持調護,深佩苦衷。國勢至此,若可以宁人息事,万不忍再滋紛扰。耿耿此心,盡人而同。惟茲事体大,有應從長計議者。以法理言,項城承認帝位時已有辭退總統之明令,是國會選舉之效力,已無存在。此時繼續舊職,直無根据。世豈有未經選舉之總統,此而囫圇吞過,尚复成何國家?以情勢言,項城身為總統,不能自克,及承認帝位,又不能自堅。一人之身,數月之間而號令三擅,將威信之謂何?此后仍為總統,縱使指天誓日,亦無以堅人民之信。則种种防閒之要求,自為理所應有。上下相疑,如防盜賊,体統何在?政令難行,此征諸內情而決其不可者也。(中略)故以二庵條件,分頭電商滇、黔、桂、粵各省,皆嚴詞峻拒。海內外名流函電紛馳,語尤激憤。人心如此,項城尚何所戀乎?今有識者,皆謂項城宜退,遵照《約法》,由副總統暫攝,再召國會,依法改選。此時更公推東海(徐世昌)、芝老(段祺瑞)、華老(馮國璋)分任樞要各職,于法理事勢,兩無違礙。計今日大事所賴于項城者,黃陂、東海、芝老、華老諸公亦优為之,其致疑于項城者,黃陂諸公舉皆無有。是項城退,万難都解。速弭禍亂之法,更無逾于此者。人生几何?六十老翁以退而安天下,尚复何求。緬怀讓德,常留國人不盡之思。追念前功,猶為民國不祧之祖!若复著戀不決,坐待國人盡情之請,彼時引退,則逼迫強制,終累盛德。不退則再動干戈,又為戎首。二者必居一。于此為國家計,為項城計,并懇諸公合詞規諫,勿昧先机。鍔于項城多感知愛,惓惓忠言,蓋上為天下計,亦下以報其私。惟諸公鑒察。”
  陳宦和蔡鍔在磋商停戰時,也交換對大局的看法,陳主張袁下野后采行聯邦制,在馮、段、徐三人中推選一人為總統。同時他認為目前對峙的僵局,不是北洋軍和護國軍的問題,而是袁個人和護國軍的問題,袁是可以打倒的,而北洋派仍是一個強大的軍事集團,所以如果此時護國軍對袁的壓迫過分,迫使北洋派因要爭面子而与袁重行團結起來共同對付反對派,則是一件失策的事。所以陳建議暫進保留袁的總統以穩定北洋派,以待袁被北洋派的遺棄,因自袁洪憲稱帝后,他已一天比一天和北洋派分家了。他的這個見解,當時很多人都有同感,所以當陳宦和蔡鍔進行地方性的停戰議和談判時,他向蔡也曾提出維持袁的總統地位這一條款,這當然不為護國軍方面所接受。
  蔡則勸陳宦先宣布獨立,陳表示有困難,事實上也真有困難。四川的部隊龐雜,有地方部隊,也有北洋部隊,陳本人無力統御,事權不一,自己沒有可用之兵,不過所有在四川的袁軍都有一個共同的厭戰、畏戰心理,不希望再打下去。因此陳宦向蔡鍔提出停戰的原則,把政治問題留待以后再商,先行停戰一個星期,自3月31日到4月6日,由陳宦派旅長雷飆赴永宁和蔡總司令接洽,敘府方面袁軍亦托美國教士到橫江向劉云峰梯團長要求停戰。在停戰的一個星期中,蔡鍔規定了停戰規約四條:
  (一)兩軍暫宁原線,無論大小部分不得亂出部哨外襲,倘如違約冒進,格殺無論;
  (二)軍使及信差出入,以兩軍高級長官所指定之道路為限,軍使除特別許可外,以兩地為限,但不得攜帶軍器,軍使以兩尺見方之白旗為標幟,如軍使無故圖害者,依刑律治罪;
  (三)凡有著軍服攜帶器械,徘徊于兩軍步哨線之內者,准予射擊或擒捕;
  (四)此次停戰自四月七日起到五月六日止。
  5月6日期滿后,又展期一月,由5月7日到6月6日。
  在這期間陳宦先將敘府讓出,由護國軍進駐。
  陳宦雖然受袁特達之知,可是他在四川也有他的苦惱,他和北洋系存在著很大的矛盾,第一:北洋系的軍人們把陳看做外圍,北洋大門開了陳宦在門內,北洋大門關閉的時候,陳宦卻在門外了,這就是把陳不當作自己人看待;第二:洪憲帝制的新貴們也沒有把陳當做自己人,陳在四川,對北京帝制活動几乎完全未參加;第三:當陳在北京拜受新命時,袁曾面許陳,不久即派陳總攬四川、云南、貴州三省軍事,可是在他上任后不久,袁就派河間人張聯棻為陳的參謀長,以取代湖北人劉一清,這就是說明袁對陳并不放心,所以派一個与陳毫無關系的人來做他的參謀長;第四:袁決定對云南用兵后,乃派曹錕督師入川,任令發表時,陳一點也不知道,在陳心中自然起了很大的變化,他認為自己在袁皇帝心目中已經不夠親信了,即使打退了護國軍,四川將軍一席也要拱手讓給別人。由于那么多的矛盾,陳宦這時心情的苦悶和不安是可以想見的。他曾對他的親信左右說:“松坡不是一個輕舉妄動的人,他已經舉義,自有他的布置,听說老頭子(指袁世凱)也有彼直我曲的表示,看起來云南舉義的這個問題不是很容易解決的。”
  因此,自護國起義后,陳所表現的,是消极應付態度,蔡鍔因為和他是好友,所以曾打電報勸他響應獨立,陳答复是:“事權不一,環境困難”。陳無論公私函電和談話,對蔡鍔始終保持一种“似友非敵”的態度,從不攻擊蔡或謾罵蔡。
  陳對蔡似友非敵,對袁則不擁不反,他不反袁,是因為有“受恩深重”的觀念,不擁袁是因為袁已把他當作外人。
  陳的參謀長劉一清被袁派張聯棻取代后,先任高等顧問,不久又派為前敵總指揮,成都全城文武官員餞之于城外望江亭。望江亭因有薛濤井而出名。四川將軍署秘書胡鄂公獨不參加,胡在四川組織反袁活動,是大家都知道的。這天晚上陳宦在將軍署和幕僚們談天,胡忽然走來向陳告別說:“二先生,我明天回湖北了。”陳說:“怎么?你也要辭職嗎?”胡說:“息影家園,耕田課侄,免得將來變成一個為虎作倀的人。”陳為之默然。有頃,陳把胡拉入房內,用手往后面一指,凄然說:“我只有一位老母,一個殘廢儿子。天曉得,我如果為一人一姓的臣仆,他們……”說至此已經淚下不能成聲了。胡說:“今天不是已經派兵去打蔡鍔了嗎?”陳說:“我的兵力共有三個混成旅和一個衛隊團,除伍玉亭(祥楨)而外,都不可靠。你的意思很好,明天找几位同事開會談談。”第二天,胡与將軍府秘書張軫、鄧文瑗(藍天蔚岳父)、何積祐(何子貞之孫)等在陳的小書房開會,陳說:“北京城玩的猴戲,老頭子也覺得有名不正言不順之感。松坡沉著知机,不是輕舉妄動之人,我們目前有三條路:一立即宣布獨立;二先疏通川軍第一師師長兼重慶鎮守使周駿和第二師師長劉存厚然后獨立;三派人先聯絡馮華甫、湯鑄新再發動。”大家贊成走第三策。
  陳宦打算脫离袁,其步驟很穩健,他派秘書胡鄂公到湖南和南京試探一下湖南的湯薌銘和南京的馮國璋態度如何。
  5年2月10日,胡鄂公由成都出發,晝夜兼程,三天半走了1020公里的山路到重慶,改乘小船,歷時四天到了宜昌,再轉船前往漢口。抵漢口后和陳裕時、黃保昌、王孝貞相晤,大家商議如何窺探湯薌銘的態度,推陳裕時赴長沙訪湯,因陳和湯私交頗厚也。
  陳抵長沙后,徑赴將軍署謁湯,湯在大客廳接見陳,陳談到云南獨立討袁,以及四川和南京一般空气,只見湯灰白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一會儿猛吸紙煙,一會儿又站起來繞著檀香木的桌子打磨磨轉,久久沉思,不發一言。湯薌銘在湖南殺人甚多,翻面無情,有湯屠戶的混號,陳素知湯毛病,見了他這個模樣,嚇得魂不附体,三十六著走為上著,急忙打退堂鼓,赶快轉圜說:“鑄新,我們是無話不說,听不听由你,你不歡喜這些話,只當驢鳴、犬吠如何!”湯一听陳這話,才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慢吞吞地說:“你好不好到上海找大家兄一談!”
  提起湯薌銘的大哥也是個著名人物,他就是辛亥武昌起義時擔任湖北咨議局議長的湯化龍。自云南倡義以來,湯化龍不斷有電報給湯薌銘,勸他獨立,而湯薌銘卻猶豫不決,他的困難是——一方面是君恩深重;一方面是手足情長,使他左右為難。他在湖南雖有勵精圖治之心,可惜殺戮過重而失去湘人愛戴。
  陳裕時有了這句話,于是赶回漢口報告了胡鄂公,胡乃轉程先赴南京,找到了馮國璋的女婿陳之驥,聯合馮國璋侄儿馮家祐,由他們陪胡往見馮。胡以陳宦代表身份表示陳是唯馮馬首是瞻,馮卻不作正面答复,只是顧左右而言它。馮這時處境當然很困難,無論從道義上或是情感上要他宣布反袁,是不可以的。這正如袁當年始終不說反清的話一樣。
  可是當胡和馮多見几面,傾談投机后,漸漸地馮也大發牢騷,他說“項城左右都是狐群狗党,逢君之惡的人。真正愛護他的部屬反而排之門牆之外,像我今天處境如此困難,就是因為項城把我冷落一邊。你可知道項城的來歷嗎?”馮乃提及西山十戾和書僮獻茶的故事。胡這時乘机說:“二先生(即陳宦)和我約定,只要上將軍(指馮國璋)同意,由上將軍署發一密電,他就宣布獨立了。”馮把桌子一拍,像是下了极大決心地說:“你的電報呢,拿來我替你發好了。”
  胡發了陳宦的電報后,乃赴上海和湯化龍見面,把陳裕時赴湘的經過向湯詳陳。胡說:“二先生的獨立已不成問題,四先生(指湯薌銘)不獨立太不成話,大家都是湖北人,湖北人不能不爭人格!”湯化龍听了很同情,連聲說:“真是不成話,到了這時候還如此糊涂,我把你在南京接洽的經過情形打電報給他,不怕他不獨立。”
  當南京會議在吵鬧不休時候,四川起了變化。前面曾說過,陳宦和蔡萼兩人關系,似敵非敵。似友非友,兩軍相峙的局面是不戰不和,似戰似和。從3月下旬起陳和蔡就是停戰,而陳認為他不能貿然倒袁,他和袁的關系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袁拔識他為四川將軍,叫袁克定和他拜把兄弟,他离開北京時又令軍政要人舉行盛大歡送,這都讓陳受恩深重;但陳也知道袁這些都是手法奸雄籠絡人的手法,何況如袁和唐紹儀那么深的關系,一翻臉就成仇,如袁和趙秉鈞那么厚的關系,最后趙卻死得不明不白,則陳宦的份量在袁心目中又何如呢?陳不是輕舉妄動的人,他需要連絡江蘇的馮國璋和湖南的湯薌銘以為呼應。4月間,馮的態度已經日趨明朗,且發出了勸袁退位的銑電,因此5月3日他便打電報給袁說:“元首若允退位,其优待條件當与各疆吏力爭。”
  這時,不但馮國璋主張袁退位,段祺瑞也表示贊成。段根据陳宦的建議擬定了优待袁的辦法六條:一、往事不追;二、公民權不褫奪;三、私產不沒收;四、居住自由;五、全國人民予以應有的尊敬;六、民國政府給以歲費十万元。袁看了這些條件,還偽裝不在乎的樣子說:“好,很好,我退位不成問題,你們哪一天商定了善后辦法,我就哪一天搬到頤和園去休養。”
  5月22日陳宦把几天前已擬好但未發出的電報發了出去,這是迫袁致死的最重要一份電報,略云:
  “宦于江日徑電項城,懇其退位,為第一次之忠告。原冀其鑒此忱悃,回易視听,當机立斷,解此糾紛。乃复電傳來,則以妥籌善后之言,為因循延宕之地。宦竊不自量,复于文日為第二次之忠告,謂退位為一事,善后為一事,二者不可并為一談,請即日宣告退位,示天下以大信。嗣得复電:則謂已交由馮華甫在南京會議時提議。是項城所謂退位云者,決非出于誠意,或為左右群小所挾持。宦為川民請命,項誠虛与委蛇,是項城先自絕于川,宦不能不代表川人,与項城告絕。自今日始,四川省与袁氏個人斷絕關系,袁氏在任一日,其以政府名義處分川事者,川省皆視為無效。”
  這個電報是鄧文瑗起草的,“自今日始,四川省与袁氏個人斷絕關系”一語是陳宦加進去的。陳認為這表示只与袁斷絕關系,而与北洋派沒有斷絕關系,其實這句話不僅畫蛇添足,而且斷送了陳宦,想不到這個聰明人卻因玩弄聰明而自誤。因為北洋系的繼承人段祺瑞認為陳宦這句話太無心肝,恨之入骨,欲得之而甘心,幸別人緩頰始止,終段之世,陳不見用。
  陳改稱四川都督,任劉一清為參謀長,以修承浩(蔡鍔所保)為民政廳長,胡鄂公為四川宣慰使,熊克武為招討軍總司令。陳獨立后,馮玉祥一旅開回成都,有電致曹錕云:“軍隊皆國家之軍隊。現在川省業已獨立,我輩只有听命于陳公,以盡軍人之天職,順天者存,逆天者亡,古訓昭然,豈可忘忽。。
  陳宦与袁斷絕關系一電被認為是袁的送終電,袁接到這個電報后竟气暈了過去,當他醒轉來時,臉上紅得像炭火一樣,眼中流下了几點英雄末路的眼淚,口中喃喃說:“人心大變”。他把梁士詒召入公府,把陳電給梁看,一邊說:“二庵厚愛我若此,夫复何言?君為我電复,決意退位如何?”梁沒有則聲,袁乃親自動筆寫了一電發出:
  “昨見松坡致黎、徐、段電,請勸我退位。公誼私情,感佩交集,但尚未悉我心,我厭問世,几不愿一朝居,再商諸重要諸公,擔任善后,僉以茲事体大,且難輕放,內憂外患,相逼而來,即有亡國之禍。我年近六十,艱難万狀,尚有貪念,愚不致此。我志已決,退位不成問題,所當研究,惟在善后,政府諸公,討論多日,仍無結果。如不顧善后,撒手即去,危亡立見,實不能忍心至此;且亦無術足以自拔。目下要點在速籌善后之策,但有二三分抵擔,不致立見危亡分裂,退位一議,即可解決,務望切商政府,速定辦法,力擔責任,期早定局!希即熟籌,共同磋商如何?務祈嚴守秘密!電未盡言。”
  陳宦對袁的背叛,是袁最受打擊的。自洪憲稱帝后,袁日趨孤立,從叛親离,然而陳宦是袁最新提拔和親信的人,陳竟敢和他個人斷絕關系,因此他越想越气。5月24日再發表一項申令,痛斥陳,大有食其肉,寢其皮之概,令文云:
  “据四川將軍陳宦通電內稱:‘江電懇大總統退位,乃复以妥籌善后為因循延宕之地,文電請即日宣告退位,又以交南京會議時提議,是退位非出于誠意,因与大總統個人斷絕關系’各等語。本大總統之職位,由于全國國民選舉而來,其應行离職各節,《約法》定有專條,固非一部分軍人所當要求,倘此端一開,則繼任大總統者無論何人何時,均得借端糾合數省軍人舉兵反抗,要求退位,恐變亂無已,將釀成墨西哥更張爭奪之慘禍;凡稍有人心,略知愛國者當不忍出此。所請与個人斷絕關系事,現屬大總統地位,不能將予及大總統分而為二,亦猶之陳宦未經開缺前,亦不能將陳宦及將軍分而為二也,予現仍屬大總統職位,照《約法》代表中華民國,与予之個人斷絕關系,此非巧弄文詞所能掩其事實,蔑其法理……惟本大總統之萌退志,早在陳宦等尚未要求之前迭与政要諸人密籌善后辦法,僉謂對內對外,關系极重,稍有不慎,危亡隨之。初六日接陳密江電,當复以‘實獲我心,但此間情形,必須布置善后,望速向政府密商辦法,切盼!’嗣見陳宦初六日電稱:‘擬俟征求各省意見,推由馮上將軍折衷辦理’各等語。續据陳宦二十日來電,轉述蔡鍔電文,并請早日宣告,适馮國璋等在南京約同十省代表討論大計,陳宦曾請推由馮國璋折衷辦理,自應并交提議。乃复陳宦江電,令其速向政府密商辦法,切盼。而陳宦并不從速商辦,反謂為因循延宕之地;陳宦自請折衷于馮國璋,而又謂退位非出于誠意,矛盾其詞,隨意變幻,遂借口斷絕關系,殊不可解。予德薄能鮮,又日感困苦,极盼遂我初服之愿,決無貪戀權位之心。但各省征軍數逾十万,而沿江中外商橋麇集雜處,在在均須防護,尚有多數省份意見參差,各持极端主張,險象四伏,原因复雜,若不妥籌善后,不顧而行,必致破坏分裂,恐扰亂倍蓰于今日。予徒博高蹈之名,使國家受無窮之禍,固非我救國之本愿,尤自覺難以對我國民,故視善后布置為國家存亡之關鍵,不得不切實籌商,一有妥善辦法,予即遠引休息,得卸艱鉅,詎非生平之大幸!……十五日南京各省代表討論大計,曾于是日電飭馮國璋等切實討論,隨時与政府會商妥善辦法,各負責任,使國家得以安全,不致立見傾覆,迄今尚未接复。總之,一人之榮辱甚微,國家之利害极重,本大總統素以救國為前提,在位一日,當盡我一日之責任,斷不敢逞一己之意气,徇一己之名譽,致國家受絕大之危險。事后自有公論,亦不顧毀譽于一時,而恬退之志,本諸素怀,斷無絲毫貪戀之心。陳宦遠在成都,情形隔膜,不知善后關系极重,殊為痛惜!已有令飭來京籌商善后,著即迅速啟程,勿稍延緩。此令。”
  同時,袁下令任命重慶鎮守使、四川軍第一師長周駿為重武將軍,督理四川軍務。
  陳宦的正式獨立布告全文如下:
  “四川都督陳,為出示通告事:照得帝制發生以來,川民陷于水火之中,無所控訴,至為痛心。本都督前曾一再電請袁總統退位,并宣示必達目的之決心,冀得和平解決,免生民再蹈兵戈之苦。此本都督之苦衷,中外所共諒也。乃遷延至今,迄未得明确之答复,是袁氏不念川民之疾苦,且先自絕于川。本都督因民之不忍,不能不代表川人与袁氏告絕,于二十二日通電京外,正式宣布与北京袁政府斷絕關系。袁氏未退位以前,以政府名義處分川事者,川省皆視為無效。并依照民國元年官制,廢除將軍名號,改稱都督,即由宦暫任都督之職。至于地方安宁秩序,由本都督責成各該地軍民長官,力任保全之責。俟新任大總統正式選出,本都督即舉川省以听命,并于其時解職歸田,還我初服。皇天后土,實鑒我衷。為此示諭川省軍民,各安生業,万毋自相惊扰,貽害地方。切切特示。中華民國五年五月二十二日。”
  事實上在此以前,陳宦和蔡鍔在軍事上已經密切策應,所以5月20日蔡即命令梯團長劉云峰率何支隊開赴敘府為陳宦支援,以便陳宣告獨立。21日蔡再電告劉、雷兩梯團,令其歸陳宦指揮調遣,以助其獨立。迨22日陳宦正式宣布獨立后,馳電蔡鍔,以自身所部力薄,乞予支援。蔡接電后除令劉梯團入駐敘府,雷梯團入駐自流井外,并派熊克武、鄭英所部義勇隊分駐富順南溪。
  24日蔡鍔電陳宦云:
  “川既獨立,則瀘、渝各要地斷不容有袁軍橫梗其間,自應設法處置,或令其去逆效順,与我取一致之行動;或照滇、桂對付龍軍之法,勒令繳械,資遣回籍,二者不行,亦惟有加以懲創后再行相机區處。現在×伍李三旅能否用以擊曹?川軍各部隊能以對袁軍作戰者其若干?滇、黔之師如對渝、瀘作戰,尊處能派若干部隊助戰,或只能派兵威脅,遙作聲援,現在川軍及×伍李各旅心理若何?當能用命否?均希詳細見示。”
  四川雖有陳宦獨立,然而并不見得就太平,因為袁令周駿為四川將軍,周駿奉令即行,率兵西犯,進抵資州,陳宦派馮玉祥一旅的楊團予以抵御,蔡鍔亦派左翼縱隊合力進剿。
  另一面,袁党的張敬堯仍是一支有力量的軍隊,因此蔡不斷電張,促其率部宣告与袁斷絕關系,一方面請唐繼堯繼續增援部隊和軍火。張敬堯复電告蔡,擬召集袁軍各代表在瀘會商,俾求一致行動。蔡因此更加警戒以防張的變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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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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