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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 格君心儲君免禍 釋主怨公主和番


  卻說渾瑊奔回故營,營中將士,已皆遁去,幸營西尚列有嚴陣,迎接渾瑊,統將非別,就是駱元光。元光迎瑊入營,即令軍士持械待虜,且促邠宁向西進行,俟虜騎追至,驟見官軍陣勢嚴肅,已是惊心,更瞧著西邊一帶,有官軍馳去,恐他繞出背后,阻截歸路,乃即收軍卻還。瑊与元光招集散卒,檢點傷亡,已不下二千余人,只好付諸一歎,怏怏而還。還是天幸。是日德宗視朝,語宰輔道:“今日和戎息兵,好算國家幸福。”柳渾接口道:“戎狄豺狼,恐非盟誓可結,今日事實足深憂。”李晟亦插入道:“誠如渾言。”德宗變色道:“柳渾書生,不知邊計,大臣亦作此言么?”晟与渾皆頓首謝罪,德宗拂袖退朝。到了傍晚,由韓游環急奏,報稱狡虜劫盟,入寇近鎮。德宗大惊,即召渾等入議道:“卿本書生,乃能料敵如此,朕适才失言了。但虜入近鎮,都城可虞,究應如何處置?”渾尚未答。李晟趨進道:“臣愿出屯奉天,防御虜兵。”德宗沈吟未決。仍然不忘延賞語。适渾瑊奏報亦至,備詳一切,因命瑊屯兵奉天,留晟不遣。
  看官听著!那尚結贊的狡計,第一著是离間李晟,已經逞志,第二著是佯和馬燧,謀執渾瑊,欲將兩人一并致罪,因縱兵直犯長安。這策但行了一半,未得成功,尚結贊還是失望,退至故原州,查得擒住將校,最大的是崔漢衡,次為馬燧侄弇,及中使俱文珍。他又想了一策,釋三人縛,引他入座道:“我欲執渾侍中,不意誤致公等,未免抱歉。”又指馬弇道:“君是馬侍中侄儿,前日馬侍中至石州,若渡河掩擊,我軍必覆,幸蒙侍中許和,因得全師而返,待中為我造福,我怎得拘他子侄?今特遣君歸國,請煩轉謝侍中。”說罷,便縱馬弇俱文珍東還,仍將崔漢衡等拘留。
  弇還見燧,述及尚結贊語,燧尚不知是計。及文珍入語德宗,德宗竟信為真言,撤燧副元帥節度使職權,只命為司徒兼侍中。張延賞恰也慚懼,嘗托病不朝。德宗乃召李泌同平章事。泌入都受職,与李晟馬燧等,一同進見。德宗語泌道:“朕今与卿約,卿慎勿報仇。如他人有德及卿,朕當為卿代報。”泌答道:“臣素奉道教,不愿与人為仇,從前李輔國元載,均欲害臣,今已皆死去了。就是臣的故友,或早顯達,或已淪亡,臣亦無德可報,惟臣今日亦愿与陛下立約,未知陛下肯否俯從?”乘便還他一語,長源畢竟慧人。德宗道:“有何不可?”泌即道:“愿陛下勿害功臣!即如李晟馬燧,功高遭忌,若陛下過信讒言,一或加害,恐藩臣衛士,無不憤惋,變亂即從此再生了。陛下誠坦然相待,合保無虞。有事使專征伐,無事入朝奉請,豈不是君臣至樂么?二臣亦不可自恃有功,恪盡臣道,天下可長保太平,臣等均得受庇呢。”德宗道:“朕始听卿言,自覺惊疑,及聞卿剖決,實是社稷至計。朕謹當書紳,与二大臣共保安全。”晟与燧俱伏地泣謝。德宗又語泌道:“從今日始,軍旅儲糧事,一概委卿,吏禮委張延賞,刑法委柳渾。”泌答道:“陛下錄臣菲才,使待罪宰相,宰相職兼內外,天下事咸共平章,若各有所主,便成為有司,不得稱為宰相了。”語語中肯。德宗笑道:“朕知誤了,卿言原不錯呢。”嗣是待泌益厚,加封鄴侯。泌又請复吏職,汰冗官,停番使廩給,分隸禁軍,調邊境戍卒,屯田京師,与番賈互市,鬻繒易牛,募邊人輸粟,救荒濟乏,經德宗一一施行,俱足挽救時弊。
  德宗喜文雅,恨質直,泌語多文采,尤得主心。惟柳渾素性朴直,常發俚言,為德宗所不悅,且与張延賞屢有齟齬。延賞嘗使人通意道:“公能寡言,相位可久保了。”渾正色道:“為我致謝張公,渾頭可斷,舌不可禁呢。”确是個硬頭子。已而渾竟罷為左散騎常侍,相傳為延賞排擠,乃致免相。延賞又与禁衛將軍李叔明有隙,且欲設法构害,并連及東宮。叔明本鮮于仲通弟,賜姓為李,有子名忭,与郭子儀子曙,令狐彰子建,同為衛士。德宗西奔時,三人皆扈駕有功,及還鑾后,俱得任禁衛將軍,甚邀上寵。忭嘗出入郜國長公主第,致有蜚言。公主系肅宗幼女,夙具姿首,初嫁裴徽,繼适蕭升,升歿役,又与彭州司馬李万通奸,還有蜀州別駕蕭鼎,澧陽令韋惲,亦嘗私相往來。李忭不知自檢,也去問津,半老徐娘,素饒風韻,恰也無所不容。可謂多多益善。公主女為太子妃,延賞欲构成大獄,先將李忭等私侍公主,入白德宗。德宗命李泌探察虛實,泌徐答道:“臣想此事關系,必有人搖動東宮,來訴陛下,別人無此能力,大約惟張延賞一人。”德宗道:“卿從何處料得?”泌又道:“延賞与忭父有嫌,忭現承恩眷,一時無從中傷,郜國長公主,系太子妃生母,從此入手,就可興一巨案了。”不愧智囊?德宗不禁點首道:“卿料事甚明,一說便著。”泌复道:“忭入居宿衛,既己被嫌,應該罷斥,免得延賞再來生波。”德宗依言罷忭,且漸疏延賞。延賞弄巧反拙,郁郁而死。忭西延賞去世,少了一個冤家對頭,樂得与長公主朝夕言歡,親近薌澤。德宗本欲罷忭示戒,不意脫离禁掖,反做了無拘無束的淫夫,鎮日里在長公主第中。或告長公主淫亂如故,且敢為厭禱事,德宗大怒,把長公主幽錮禁中,流忭岭表,杖斃李万,謫戍蕭鼎韋惲,并召入太子訓責一番。太子恐懼,情愿与妃蕭氏离婚。
  德宗怒尚未息,即召李泌入商,且語道:“舒王近已成立,孝友溫仁,足主大器。”泌答道:“陛下已經立儲,今反欲廢子立侄,臣實不解。”德宗道:“舒王幼時,朕已取為己子,有何分別?”泌又道:“侄終不可為子,陛下原有嫡嗣,反致生疑,難道侄可必信么?且舒王今日盡孝,倘聞有易儲情事,恐轉未必能孝了。”德宗勃然道:“卿強違朕意,難道不顧家族么?”訑訑拒人。泌毫不惊懼,反逼進一層道:“臣惟欲顧全家族,所以今日盡言,若畏憚天威,曲意阿順,恐太子廢黜,他日陛下生悔,必怨臣道:‘我任泌為相,不諫我過,害我嫡子,我亦殺泌子泄恨。’臣惟一子,既遭冤死,即致絕嗣,雖有侄輩,恐臣不便血食了。”說至此,嗚咽流涕。悱惻語不可多得。德宗不禁動容。泌又道:“從古到今,父子相疑,多生慘禍,遠事不必論,建宁事非尚在目前么?”德宗道:“建宁叔實冤死,所以皇考嗣祚,曾追謚為承天皇帝,至今回憶,我祖考肅宗皇帝,也太覺性急了。”建宁王倓事,見前文,惟代宗追謚建宁,借此補明。泌答道:“臣曾為此事,所以辭歸,誓不近天子左右,不幸今日待罪宰相,又睹此事。且當時代宗皇帝,嘗怀畏懼,臣向肅宗辭行時,因誦章怀太子賢《黃台瓜辭》,肅宗亦悔悟泣下,還愿陛下不蹈前愆!”德宗又道:“貞觀開元,俱易太子,何故不生危亂?”泌答辯道:“承乾謀反,事被察覺,由親舅長孫無忌,及大臣數十人,訊問确實,因命廢斥,但言官尚入奏太宗,請太宗不失為慈父,承乾得終享天年。太宗依議,并廢魏王泰。今太子無過可指,怎得以承乾為比?況陛下既知建宁蒙冤,肅宗性急,更宜詳細審慎,力戒前失。万一太子有過,猶愿陛下依貞觀故事,并廢舒王,另立皇孫,庶百代以后,仍然是陛下子孫。至若武惠妃譖死太子瑛兄弟,海內冤憤,可為痛戒,何足效尤?愿陛下勿信讒言!即有手書如晉愍怀,衷甲如太子瑛,尚當辯明真偽,難道妻母不法,女夫也宜坐罪么?臣敢以百口保太子。設使臣如楊素許敬宗李林甫輩,得承此旨,早已私結舒王,密謀佐命了。”詳哉言之!德宗道:“這乃是朕家事,于卿何与,必欲如此力爭?”又是呆話。泌答道:“天子以四海為家,臣今得任宰相,四海以內,一物失所,臣當負責。況坐視太子冤枉,不為力解,臣罪且愈大了。”德宗道:“容朕細思,明日再議!”泌又叩首泣諫道:“陛下果信臣言,父子必慈孝如初,但陛下還宮,當默自審思,勿露微意,倘与左右言及,恐有金壬宵小,乘隙生風,競為舒王效力,太子從此危了。”這一著更是要緊。德宗點首道:“具曉卿意。”泌乃退歸。
  太子密遣人謝泌道:“若必不可救,當先自仰藥。”泌語來使道:“為我好語太子,必無此慮。但愿太子起敬起孝,勿存形跡,若泌身不存,此事或未可知呢。”勉太子以孝,尤是正理。來使自去。隔了一日,德宗御延英殿,獨召泌入見,流涕与語道:“非卿切諫,朕今日就要自悔了。太子仁孝,實無他過,從今以后,所有軍國重務,及朕家事,均當与卿熟商了。”泌乃拜賀,且辭職道:“臣報國已畢,惊悸余魂,不可复用,乞賜骸骨歸里。”德宗极力慰諭,不准辭官。會吐蕃相尚結贊,遣使送還崔漢衡,及同時被虜的孟日華劉延邕諸人,到了涇原,与節度使李觀相見,再請求和。李觀恐有詐謀,受漢衡等,拒絕和議。尚結贊因再集羌渾部落,大舉入寇,進趨隴州及汧陽間,連營數十里,關中震動,連京城都受影響。所有西陲屯將,多閉壁自守,不敢出戰。隴右民居,盡被擄掠,丁壯婦女,悉作俘囚。見有老弱,輒斷手鑿目,拋棄道旁。邠宁節度使韓游環,及隴州刺史韓清淝,神策副將蘇太平等,先后遣發奇兵,擊敗虜眾,尚結贊乃大掠而去。李泌欲結回紇大食云南天竺,共圖吐蕃,因恐德宗記念陝州故事,怀恨回紇,故未敢遽請。陝州故事,見五十八回。會回紇合骨咄祿可汗,見六十六回。遣使貢獻方物,并乞和親。德宗不許,且召泌与商道:“和親事待諸子孫,朕若在位,不愿与回紇結婚。”泌即進言道:“陛下不愿和親,莫非為陝州遺憾么?”德宗道:“誠如卿言。朕因天下多難,未能雪恥,怎得議和?”泌又道:“辱韋少華等,乃牟羽可汗,后复入寇,為今可汗所殺,今可汗實有功陛下,奈何怨他呢?”德宗搖首不答。泌乃趨退。會邊將報稱乏馬,德宗又与泌商議,泌答道:“臣有愚策,可使馬賤十倍。”德宗喜道:“卿有此妙策,何勿亟言?”泌又道:“請陛下屈己從人,為社稷計,臣方敢言。”德宗道:“果有良策,朕亦不惜屈己,卿且說來!”泌即答道:“愿陛下北和回紇,南通云南,西結大食天竺,不但馬可易致,就是吐蕃亦為我所困了。”德宗道:“除回紇外,可依卿計。”泌答道:“臣知陛下怀恨回紇,所以未敢早言,但為今日計,回紇最大,應先与連和,三國卻尚可從緩呢。”德宗道:“照卿說來,應先和回紇,但朕与回紇連和,便是負少華諸人了。”泌又道:“臣謂陛下不負少華,少華實負陛下。”德宗惊問何故?泌答道:“從前回紇葉護,率兵助國,臣正為行軍司馬,受命邀宴,未嘗輕入彼營,及大軍將發,先帝始与相見,這正為戎狄豺狼,不得不預防一著呢。陛下持節赴陝,春秋未壯,乃渡河輕入番營,身蹈不測,豈非危甚?少華等若不負陛下,應當与回紇可汗,先定會見禮儀,然后相見,奈何貿然輕赴?陛下試想當日危險情形,是少華負陛下,還是陛下負少華呢?且從前葉護入京,助討逆賊,意欲縱兵大掠,先帝曾親拜葉護馬前,保全京城,當時道旁列觀,約十万余人,統稱廣平王真華夷主。應五十四回。先帝枉尺直尋,且使中外稱許,況牟羽身為可汗,舉國來援,陛下未曾下拜,實足伸威,倘使牟羽留住陛下,不必論意外事,就使与陛下歡飲十日,天下已共為寒心。幸而天助威神,豺狼馴服,仍送陛下回營,陛下尚只感少華,怨牟羽,臣竊以為未可呢。”這是達權之論。德宗听著,旁顧左右,見李晟馬燧,亦适在側,便与語道:“朕素怨回紇,今聞泌言,亦自覺少理,卿等以為何如?”晟与燧同聲道:“泌言甚是,請陛下采納!”泌又接說道:“臣以為回紇不足怨,向來宰相處事未善,才覺可怨哩。回紇再复京城,今可汗又殺牟羽,尚有何罪?吐蕃陷我河隴數千里,又入京城,使先帝蒙塵陝州,這是百代必報的仇恥,陛下奈何當怨不怨,不當怨反怨哩?”德宗又道:“朕与回紇久已結怨,今往与修和,恐反為夷狄所笑,或且拒我,這卻如何處置?”泌答道:“臣愿作書相遣,約用開元故事,如突厥可汗奉表稱臣,來使不得過二百人,市馬不得過千匹,不得攜中國人,及商胡出塞,這五事若皆如約,請陛下即許和親,他日威震北荒,旁懾吐蕃,必能如陛下所愿了。”德宗稱善,乃由泌遺書回紇。回紇即遣使上表,一一如命。德宗大喜,乃命將第八女咸安公主,遣嫁回紇可汗,先遣中使繼著公主畫圖,往至回紇,回紇可汗遣使報謝,約定次年禮迎。
  德宗复召入李泌,問及招致云南大食天竺的計策。泌答道:“回紇稱臣,吐蕃已不敢入犯了。云南苦吐蕃賦役,前已經韋皋招撫,有意內附。大食在西域為最強,与天竺皆久慕中國,且代与吐蕃為仇,若遣使往撫,當無不輸誠听命。”德宗乃分選使臣,前往三國,及得還報,果皆如泌所料,各無异言。
  會有妖僧李軟奴,私結殿前射生韓欽緒等,潛謀作亂,事發被捕,德宗命內侍省鞫治,李晟聞知此事,大惊倒地,好容易扒將起來,尚流涕不絕道:“此次恐要族滅了。”亟命家人往邀李泌。及泌至晟第,晟無暇寒暄,即倉皇与語道:“晟新罹謗毀,中外有家人千余,此次妖僧謀逆,倘有家人誤入党中,必致全家受累,奈何奈何?”泌勸慰道:“不妨!不妨!有泌在朝,斷不使公受禍哩。”晟慌忙拜謝。泌即歸第,密上一疏,略言:“大獄一起,牽引必多,國家甫值承平,不應輾轉扳引,致失人情,請將李軟奴一案,出付台官鞫治。”德宗當然俯允,即命把全案移交台省,至審訊結果,但罪及李軟奴韓欽緒兩人。欽緒系韓游環子,逃至邠州,由游環械送京師,与軟奴一并腰斬。游環且入朝待罪,德宗仍令還鎮,一場巨案,止死二人,朝臣無一連及,這都是李鄴侯暗中挽回,所以迅速了案,爭頌清陰。不略此事,無難記鄴侯功德。
  吐蕃聞唐和回紇,卻也知懼,斂兵不進。詔令渾瑊回屯河中,賜駱元光姓名為李元諒,回屯華州。兵馬使劉昌,分眾五千歸汴州,此外防秋兵都退守鳳翔京兆間。未几為貞元四年,涇原節度使李觀入朝,留官京師,任少府監檢校工部尚書。李觀病逝,改授劉昌為涇原節度使,李元諒為隴右節度使,兩將皆督兵屯田,軍食漸足,涇隴少安。到了秋季,韓游環因疾卸職,德宗令張獻甫往代,獻甫尚未蒞任,戍卒裴滿等作亂,奏請改任前都虞侯范希朝。希朝素得眾心,因為游環所忌,奔至鳳翔。德宗召領神策軍,至此得裴滿等奏請,頗欲改授希朝。希朝面辭道:“臣避游環而來,今往代任,轉似臣与逆卒通謀,臣怎敢受職?”希朝頗知大義。德宗乃授希朝為宁州刺史,令副獻甫。及兩人到任,戍卒裴滿等,已為都虞侯楊朝晟,勒兵誅死,余眾大定,不必細表。
  且說回紇可汗,因婚期已屆,遣妹骨咄祿毗伽公主,及大臣妻五十人,并兵眾千人來迎公主。德宗御延喜門,接見番使。番使奉上表章,內云:“昔為兄弟,今為子婿,陛下若患西戎,子愿以兵除患,且請改號回鶻,取捷鷙如鶻的意義。”德宗許諾。嗣欲饗骨咄祿公主,召李泌入問禮儀。泌奏道:“從前敦煌王承寀,嘗妻回紇女,見前文。嗣至彭原謁見肅宗,肅宗与敦煌王,系從祖兄弟,乃呼回紇公主為婦,不稱為嫂。公主亦拜謁庭下,彼時國勢艱難,借彼為助,尚不失君臣大節,況今日呢。”于是引骨咄祿公主入銀台門,由長公主三人延入,謁見德宗,下拜如儀,轉入宴所,乃由賢妃降階相迎。俟骨咄祿公主先拜,然后賢妃答禮。妃与公主邀坐席間,遇帝賜必降拜,非帝賜亦避席才拜,俱由譯史傳導,免至失禮。盛宴兩次,方命設咸安公主官屬,制視王府。授嗣滕王湛然為昏禮正使,右仆射關播護送,偕骨咄祿公主等,一同西行。且命湛然賚給冊書,封合骨咄祿為長壽天親可汗,咸安公主為長壽孝順可敦。公主到了回鶻,合骨咄祿可汗,盛禮恭迎,老夫得了少妻,番酋幸諧帝女,格外歡昵,自不必言。湛然等禮畢東歸,俱得厚贐。可惜長壽不長,老夫竟老,不到一年,天親可汗,竟至病逝,子多邏斯襲位。訃聞朝廷,德宗又命鴻臚卿郭鋒,持節冊封多邏斯為忠貞可汗,且諭慰咸安公主。那知胡俗通例,得妻庶母,公主方值盛年,多邏斯亦當壯歲,兩人從宜從俗,居然你貪我愛,變做了一對好夫妻了。可為咸安公主賀喜。小子有詩歎道:
  胡族原來是聚麀,胡為帝女屢相攸?
  和親自古稱非策,只為華夷俗不侔。
  回鶻既已和親,李泌自陳衰老,上表辭官。究竟德宗是否允准,容至下回續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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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回全為李泌演述,泌歷事三朝,功業卓著,而其最足多者,莫如調護骨肉,善格君心。自玄武門喋血以來,貽謀未善,故太宗高宗玄宗三朝,無不易儲,睿宗時幸有宋王之克讓,肅宗時且有建宁之蒙冤,代宗為張良娣所忌,幸李泌詠《黃台瓜辭》,隱回上意,順宗為郜國長公主所累,又幸得泌之一再力諫,始得保全,泌可謂清源正本,不愧為社稷臣矣。惟与回紇和親一事,雖若為當時至計,然可与言和,不必定婚帝女,咸安遣嫁,歷配四汗,隋有義成,唐有咸安,非皆足為中國羞乎?著書人隱示抑揚,而褒貶之義,自可于言外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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