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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海虹 “同胞們,我沉痛地宣告,某种神秘而不可抑制的病毒已開始威脅整個星球上的生命。由于該病毒以不可知的途徑迅速傳播,感染者發病率和死亡率均為100%,出于無奈,我們只得將患者遺体和現有患者發射到外太空。我們忍痛舍棄患病的同胞,是為了保障大多數人的生命安全,這一點希望能得到所有人的諒解。由于死者和患者人數過多,我們將分批發射。我宣布,第一批發射准備工作開始……” ——小引 21世紀初,《默》周刊成為世界最暢銷的雜志之一。雖然是華文刊物,其海外記者的人數卻占了記者總數的63%。因此,可以說《默》是以世界大舞台為著眼點的雜志。一個《默》周刊的記者證,就是一張最好的通行證。 我作為一名《默》周刊的海外記者,深切感受到了這張記者證的分量——它是暢通無阻的。靠著它,五年前我甚至對本防陳做了專人采訪,那是我津津樂道的一次采訪。當時我在《默》周刊駐N國記者站工作,而萊曼一家(本、他的妹妹、他的雙親和他的爺爺)是N國家喻戶曉的英雄,他們一家五口都是太空宇航員,曾駕駛以他們一家命名的萊曼號太空觀測船作地球——太陽——天狼星——獵戶座——蟹狀星云的太空觀測飛行。本防陳這個具有傳奇色彩的主角,是個熱情大方的英俊男子,我對他的采訪是一段非常愉快的經歷。 去年12月是萊曼號回到地球的預定日期,總部通知正在歐洲工作的我再到N國去,對萊曼作第二次采訪。但不知為什么,整個N國新聞界對這次重要的回航漠不關心,而預定萊曼號回到地球的日期已過了半月,任何方面卻都沒有一絲動靜。《默》周刊北京總部指示我對萊曼號事件要查個水落石出,但N國航天局以此事屬國家机密為由,拒絕透露任何消息,使我的工作停滯不前。 在這期間,我接到過一個奇怪的電話。 ——喂,請找陳平小姐。 ——我就是,請問您是哪位? ——我……是這樣的,五年前你對本防曼做過獨家采訪,這件事我記憶猶新…… 我有點儿激動又有些緊張:萊曼號事件也許會有線索了,但是對方忽然不說話了。 ——喂,請說下去。 ——我……想和你談一談。 ——請你定下時間地點。 我抑制著心中的喜悅,使自己的語調不至過于興奮,可回答卻讓我涼了半截。 ——唉,還是算了吧。我打扰你了,對不起。 她擱了電話。那是一個悅耳的女聲,年紀應該不大,這聲音沒有什么特色,我無法記起以前是否和她交談過。我查了她的電話號碼是公用電話。 “你對本防陳做過獨家專訪,這件事我記憶猶新。”她是這樣說的。可事隔五年為此打電話,一定是和采訪有關的當事人了。會是誰呢?我靈机一動,記起采訪中本防陳有一段關于他戀人的話:“是的,我已經有了意中人……她非常支持我的事業……不,不能透露她的姓名。”現在萊曼出了事,那個“她”一定很著急,給我打電話的人就是她吧? 我一直盼望那位神秘女郎能再和我聯系,但她再也沒有任何消息了。湖畔別墅搶劫殺人案是一件很普通的刑事案件,被害人克里絲汀釩連司馬亞是女性,28歲,未婚,曾在N國航天局工作,現已离職,在別墅休假時被害。 我几乎和當地警察同時赶到現場,這個案件中令我感興趣的是被害者的身份。但正因為克里絲汀曾為航天局工作,她的遺物,特別是文字資料都不能公開。我被允許在她的別墅里拍几張照片,我并不打算浪費膠片——別墅的外觀与萊曼號事件風馬牛不相及。但夕陽下的湖泊閃著粼粼波光,使我想起了好萊塢舊片《金色池塘》。這樣美麗的景色,我一定要拍下來。 我換了几個拍攝角度,都不夠滿意。忽然,我發現遠處的湖岸邊靠著一只淺藍色的小木船,由于和水色接近,不易被人發現。我腦中靈光一閃,作為一個專業記者,每當有重要的發現,我往往會有一种敏銳的直覺。現在我就感覺到:這條船會傳達給我重要的信息。 果然,我在木船上發現了三封信。收信人都是“本市53號信箱奧賴溫先生”,而寄信人各不相同。我猶豫了几秒种,隨即抽出信箋,飛快地瀏覽起來。 今年一月,一家世界著名的科幻雜志上發表的小說《歸航》引起了很大反響。小說講述了一個宇宙探險悲劇,三名被感動的讀者給化名“奧賴溫”的作者寫了信。不,這樣的信也許不止三封,而是恰好這三封被遺忘在這里。這三封信已經被看過許多遍,信紙折疊處已經發毛,還有几處水漬,或許是淚水? 我非常怀疑克里絲汀就是奧賴溫。我打算立刻找來《歸航》一讀,這篇小說很可能會給我帶來重大的發現。把信放進背包后,我准備离開這里。 金色的湖泊在我面前閃光,天藍色的小船如一只美麗的天鵝,停在湖面上。船身用乳白色的油漆繪著“c&b”。“c”和“b”?C是克里絲汀,那么“B”是誰? 一個念頭如閃電般掠過我的腦海,我情不自禁地叫出聲來:“本!本防陳@* 我興奮极了,至今收集的各种本來看似毫無關聯的消息,立刻被從頭至尾地穿在一條線索上。我相信我的猜測离事實真相非常近,只有一門之隔,而要推開這扇門就必須找到《歸航》這篇小說。 我在回住所的路上就買到了那期科幻雜志,《歸航》被排在頭條位置。那是一篇宇航日記体的小說,大約是為避免因飛船時間与地球時間的差別給讀者帶來混淆吧,作者“奧賴溫”略去了每則日記的具体日期。 “地球,地球,我是諾曼號宇宙飛船,我現在位于蟹狀星云NB天体中心位置。我已完成本次旅行觀測任務,即將返航。我將依照既定路線返回……” 終于可以回家了!我剛剛和總部取得了聯系,他們對我們的工作非常滿意。 終于可以回到地球,可以見到克里絲了。但漫長的旅程還有近兩年的時間,我真想念那顆蔚藍的星球,更想念藍色星球上的藍眼睛姑娘。 諾曼號正在穿越NB天体,1966年貝克林和諾伊古保爾在地球用紅外望遠鏡發現的這個天体,現在我們居然身在其中,這是多么不可思議的事啊!NB天体可以說是處于正在形成中的甯P,現階段可以把它當作原甯P的典型代表。深紅色的光從飛船窗口照進來,一個外緣模糊不清的巨大的“太陽”在放射光芒,在它的外圍,巨大的气体和塵埃呈旋渦狀激烈旋轉著。諾曼號逐漸飛离紅光中心區域,向黑暗的KL天体行進。安妮在招呼我呢,輪到我來駕駛飛船了。這些天,時間仿佛過得特別慢。諾曼號仍在KL天体中飛行,在一片黑暗中飛行。KL天体是暗星云中收縮得特別厲害的部分,直徑為0P2光年,質量是太陽的1000倍左右。如進一步分裂,它將形成很多甯P。飛船外的溫度為絕對溫度70度,物質的密度卻很高,因此,不能用原子能發動机給飛船加速。在黑暗中飛行了好几天,飛船里的气氛有些沉悶。總喜歡搶著駕駛飛船的安妮妹妹都沒勁儿了,瞧,這會儿她正呆坐在我旁邊,看著我記日記哩。 “亞瑟,你為什么老喜歡玩電腦,和我說說話吧!” “我在記日記呢。” “我們向總部打了多少報告了,你還不厭,還要另外再記宇航日記。是情話吧?回地球以后交給克里絲看的?” “不,這可不給她看。” “如果你在電腦上輸入的每一個字,地球總部都會收到的話,那該多么有趣!也許,總部的老韋萊爾正一邊喝茶一邊讀著你日記中的綿綿情話發笑呢。” “這是我的個人電腦日記,是個人隱私,受法律保護,不會有這种事。” “唉——”安妮伸了個懶腰,“我這是嫉妒你有事可干,瞎說的。” “干嗎不去紅外線觀測室,可以看到甯P形成的過程。”用紅外線可以看到黑暗的KL天体里其實有許多明亮的球狀物正在激烈收縮形成星胚。 “我呀,我只希望能發現智慧生物的飛船什么的,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性的。”可不,与外星智慧生物交流一直是安妮最大的愿望,同時也是我們本次觀測旅行的任務之一。 “我也希望如此,不然你沒有事做就會打扰我記日記的。”我說。 我無法掩飾內心的興奮,克里絲!克里絲!你听到我的呼喚么?諾曼號有了巨大的發現!我迫不及待地想和你分享這份喜悅呢。克里絲!雖然我們离得這么遠,雖然我的日記不能傳到你的身邊,但每當我坐在電腦前,就像面對著你在傾訴心聲。為我高興吧,克里絲!我們發現了外星人的載人太空艙,真的發現了!爸爸正在向地球總部匯報,也許你不久就會知道這個消息的。我親愛的克里絲,這真是一件了不起的發現呀,我倒希望能讓你第一個知道這件事呢。 當然,還有許多疑點,這個外星人為什么會被放入太空艙發射到宇宙空間呢?也許這是他們星球懲罰犯人的方式,如同地球上的“流放”。但這种星際間的流放者,會有多么凄涼!机械手臂已把那外星人乘坐的太空艙抓進飛船里,也許太空艙里會有外星的污染物,還要經過消毒,外星人也許不會很友好,但我們會努力嘗試和他溝通,安妮都快要等不及了呢。我們拋棄了外星人乘坐的太空艙,留下了昏迷不醒的外星人。他和我們的樣子很相像,也有四肢,也有五官和毛發,他的皮膚是紅色的,眼睛特別狹長,嘴唇特別丰潤,透著一种藍寶石般的光澤。可他的耳朵僅只兩個孔,鼻梁很高,只有一個鼻孔。他一樣也有十個手指,但只有四個腳趾,不,應該說是每個腳掌前端分成兩瓣。他昏迷的原因不明,也許因為太空艙在宇宙空間已飄游了一段時間,可用气体將耗盡的緣故。所幸他也以吸氧維持生命,看來他原來居住的星球的大气狀況与地球大气很接近。雖然經過了仔細的消毒,我們仍然擔心他身上會有其它病毒。只有安妮一點也不擔心,她在無菌艙里細心照料外星人,那情景就像小姑娘照顧她的洋娃娃似的,讓人看了又好笑又溫馨。 克里絲,何時我的安妮妹妹長成了這樣一個溫柔的姑娘了呢?簡直讓我想到你了。我擊鍵的手指上戴著那個精巧的銀戒指,它穿過重重黑暗,穿過億万星塵,与地球上的另一枚戒指聲息相通。它使我擊下的每一個字母都像在說:“我是你的。” 克里絲,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這歸航的盡頭,就是你我結婚的禮堂吧! 一個小時前,外星人醒了。我花了一個小時向總部匯報,這才坐在我自己的電腦前,記下這件令人興奮的事。 外星人的眼睛也是藍色的,像他的嘴唇一般藍,与他目光相接的一剎那間,我的心跳驟然加快。那种沉淀得毫無渣滓的閃光透明的湛藍色不就是克里絲的顏色么? 藍眼睛外星人的態度非常冷漠,他拒絕与我們溝通,既不開口說話,也沒有任何其它的表示。安妮一點也不泄气,她拿宇航食品給他吃,對他溫柔地微笑,牽他的手,但被他极其粗暴地甩開了。當時我們雖然气憤,回頭一想倒也合情合理,如果我處在這個外星人的地位,我也會感到陌生和警惕的,也許這可怜的人心中正在害怕呢。我從他一睜眼開始就把他當作和我一樣的一個“人”。 這些天,安妮表現得像個耐心的教師。諾曼號上帶有“地球之音”的資料,這是人類奉獻給太空知音“宇宙人”的珍貴禮物——一整套直徑為30P5厘米的鉑金唱片,錄制了有關人類起源和發展的各种信息,包括115張照片和各种圖表,35种既形象又生動的自然音響,60种問候語,還有27种世界名曲,其中有貝多芬和巴赫等大師的杰作。外星人的態度越來越平和,見到安妮時甚至流露出近乎歡快的神情,但他卻仍然拒絕与我們做進一步的溝通。 外星人又陷入了昏迷狀態,安妮急得團團轉。爸爸安慰她:“他會好的,安妮,他會好的。”但是爸爸也無計可施。我們中間媽媽是醫學專家,但她也診斷不出外星人的病因。她說:“安妮,不要再靠近她了,也許他身上帶著外星的病毒呢。” “可是,”安妮的眼中飽含著憂郁,“他是多么可怜哪!” 外星人醒了,安妮卻病倒了。我們的心中被對安妮的擔憂占滿了,沒有位置給這個罪魁禍首。 噢,克里絲,听我這么說你會怪我么?我有點儿失去理智了。是我們主動接近這個外星人的,并不是他找上我們,不應該是他的責任。但是安妮,活潑可愛的安妮,我的妹妹,染上了一种奇怪的病症,正昏迷不醒呢。我心亂如麻,請幫助我吧,克里絲,請給我勇气!諾曼號正在獵戶座三星附近的天區飛行,即將穿過巴納德環,這個直徑為300光年的气体環和環中的甯P是在比較古老的時期形成的。 在昏迷三天之后,外星人又清醒過來了,爸爸和爺爺把他關在無菌艙里,但安妮仍處于昏迷狀態,媽媽說不能讓安妮离開無菌艙。外星人的表情仿佛很沉痛,他總是坐在安妮身邊,握著她的手,望著她昏睡中的臉龐。爸爸想把他和安妮隔開:“他會把病毒再傳給安妮的!”“沒有用了。”媽媽歎了口气,“不用再分開他們,安妮已經感染了。重要的是,你們不能再感染。讓我來照顧他們,你們得和我与病人隔离開來。上帝保佑,希望還來得及。” 我心中有一种恐懼感,我怕我和諾曼號再也回不到那顆藍色星球的怀抱里,我怕我會再也見不到我的克里絲。 今天爺爺病倒了,原本是那么矍爍的老人,昏迷后卻像是干癟脫水的水果,那樣子別提有多可怕了。父親向總部匯報了情況,希望能把那個外星人放入一個封閉艙室,就像發現他時一樣。總部不同意,他們要活的外星人。 安妮逐漸蘇醒了,但人已瘦了一圈。媽媽說她的內髒受到了很大的損害,循環系統和呼吸系統都出現了紊亂。這一來,我們最擔心的倒是爺爺了,他的抵抗力不如安妮,也許會經受不住的。 安妮醒來后很樂意見到外星人,她叫他“我的藍眼睛”,一點儿也沒有責怪他的意思。外星人握住她的手,安妮又惊又喜地叫出聲來:“我能和他交談了!他會傳心術,他的腦電波直接傳到我的腦中。” “快讓他講清這昏迷是怎么回事!”父親沖動地抓住外星人的肩膀,我及時制止了他——我們應該盡量避免与外星人身体接触。 安妮望著外星人眼睛,一句句地轉述他的話:“我居住的星球上正流行一种疾病,患者會周期性昏迷。每次昏迷都會損傷他的免疫系統和重要器官,最終患者會昏睡至死。据估計這是一种烈性傳染病,傳播途徑尚未弄清,但它比消化道感染、直接接触感染甚至呼吸道感染都更難以控制。可以說,這是一种無法徹底隔离的傳染病。因為既不能治療又不能預防,病人只能被放入太空艙發射到外太空,在那里孤獨地死去。我被你們的飛船發現并截獲,就注定你們也不能幸免。但我仍然希望,你們的体質与我不同,有可能不會染上我的病。我們星球的人只要有肢体接触就可以了解對方的心意,為了減少傳染的可能,我也一直拒絕用這個方式与你們溝通。現在一切都遲了,她已經染上了,你們也都會染上的,看來你們的人体質更弱,也許再昏迷兩次就會死的。” 安妮不說話了,外星人松開了手。 安妮病中的臉頰帶著一种憔悴的青白色,干裂的嘴唇微微開合。我這才發現:僅僅三天,安妮的眼眶已深深地陷了下去,像兩個黑色的洞。這證明外星人的話是真實的。 “上帝呀。”安妮的聲音在發顫,她舉起同樣顫抖的手,那曾經丰腴的手已有几分枯槁。她捂住臉低聲哭泣起來:“我要死了,我們都要死了。” 我的心里像灌滿了沉重的鉛,我上前几步,把安妮摟在怀里。事已至此,我還有什么顧忌?她可是我的親妹妹呀! “也許沒到地球,我們就都死絕了。”父親神情呆滯,喃喃地念叨著。忽然,他抬起頭,目光如電,望著那雙湛藍的眼睛:“你走!你离開我們的飛船!我不怕總部的責怪,我只要你离開!”安妮抱住了沖動的父親,嗚嗚地哭起來。 我望一眼昏迷中的爺爺,心中充滿絕望。上帝,救救我們,給我們指一條生路吧! “你走呀!”父親的聲音也哽咽了。 “爸爸,理智些。”我好不容易才讓自己吐出這句話,“我們也許還需要他的幫助。” “不要赶走藍眼睛。”安妮惊惶地抬起淚水模糊的臉,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動物似的眼光四處游移,又投入到那藍色的海洋中去了。她仿佛安定了一些,伸出左手去握住外星人的手。“他還有話說。他說,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會得這种病,但他也不能确定什么樣的体質對這种病具有免疫力。可是,只要在他再次昏迷之前還未發病的人就是對這种病有免疫力的人。”安妮的眼中閃著希望的光,“爸爸,哥哥,也許你們都不會得病,也許媽媽也不會得病的。” 一時間,我心中悲喜交加,喜的是我又有了生的希望,悲的是安妮和爺爺無法逃避噩運。克里絲,克里絲,此時此刻,我真不知該對你說什么好。克里絲,克里絲,你听見我的呼喚了么? 我們面臨抉擇,可要下決心是很艱難的。現在爸爸也陷入了昏迷,媽媽在駕駛,她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我、安妮和外星人討論了這個嚴肅的問題。 問題是:如果飛船回到地球,是否也會把這种可怕的病毒帶到那顆美麗的星球上去? “現代科技絕對可以給飛船內部完全徹底地消毒,或把我們与外界徹底隔离,疾病就不會傳播開去。”安妮說。 “但他們不會讓我們与外界徹底隔离的。就算我們可以在隔离艙里住到死,但外星人呢?就算他死了,總部也要解剖他的,他們絕不會放過這個机會。這個外星人就是那個缺口,如果帶他回去,病毒一定會傳染給別的人。” “總部怎么說?”安妮問。 “總部拒絕放棄外星人,無論是活人還是死尸。事實上,他們對這种病毒非常感興趣。我們中間任何一人如果死去,總部也會要求保留尸体做科學研究。”我苦笑著回答,這才是病毒無法抑制的真正原因——總部只對這种病毒感興趣。這將是一匹無法控制的野馬,就算他們能控制它,又要用它來做什么?不言而喻——研制生化武器。最終,那顆蔚藍星球上的生命將被踐踏。 我們都沉默了。 “不能把飛船開回去。”我說。 但若不能回去又該怎么辦?在宇宙空間流浪?不久燃料就會用光,食物也會耗盡。就這樣慢慢地病死、餓死?不!我不敢想下去了。我還渴望回到地球,我還渴望見到克里絲呀!“不能回去的只是我們。哥哥,你和媽媽應該回去。”安妮說話時一直握著外星 人的手,她說到此處,停了一停,向他望了一眼。外星人點點頭,贊成她心中所想,于是她繼續往下說:“這次飛行中,我在獵戶座天區發現一個雙星系統,其中一顆是看得見的亮星,另一顆則很奇怪,論質量它大約是太陽的六倍,但它不發射可見光線,卻又發射很強的X射線。”安妮的聲音低沉而平穩。 “你的意思是……” “對,那是個黑洞。” 安妮是著名的黑洞天体學者,在這次旅行觀測中,她擔負著發現和考證宇宙中的黑洞天体的任務。她的判斷是可信的。 我几次欲語無聲。 可能存在這樣一种天体,它的半徑很小但質量卻很大,以至它的表面逃逸速度達到光速。這類難以想象的巨大神秘物質自古以來就存在于宇宙空間,凡是它致命的引力触手所能到達的一切物質,都被它吞噬。如果要徹底毀滅一樣東西,最好的辦法莫過于把它送入黑洞天体的引力范圍。 “哥哥,請把我們送到黑洞天体去吧,你們健康的人不必陪我們犧牲,把諾曼號開回地球去吧。”安妮近乎哀求的話,极度地震蕩著我那已如被亂麻纏繞的心! 總部激烈反對我們的設想,該病毒已引起了國防部甚至總統本人的興趣,一個秘密的研究小組已在籌備之中。如果丟棄外星人和得病的宇航員,生還者將被視為國家的罪人。 諾曼號上陰云密布。接著媽媽也陷入了昏迷。 我問外星人:“請你告訴我,你的星球上居民的科技發展水平相對于地球人有多大的差距。” “至少超過你們一百年。” “在你們星球上無法治愈的疾病,在我們的星球上能否得到解決?” “我不能否定這种可能性存在,但這是一种無法控制傳染源,傳播途徑不清的烈性病毒性疾病。在找到治療方法之前,病毒必將蔓延開去,危害成百万、上千万的生命。我并不介意被送入黑洞,下一次昏迷后我就不會再醒來了。在此之前,你若還未發病,就是這种疾病的免疫者。但是,即使是免疫者,一樣會攜帶有這种病毒。只要你回到地球,病毒就會有傳播開去的可能。該怎么做,只有你們自己能決定。” 我想到了安妮,她曾經是一個健康、美麗的年輕姑娘,現在卻蒼白憔悴、虛弱不堪;而這只是開始,有更痛苦的事在等待著她。地球上有上億個安妮一樣的姑娘,如果把這种病毒帶到地球上去,我們就是真正的罪人了。 克里絲,這一刻我忽然想到臨別前一天的下午,你靠在我怀中說:“五年太長久了,不過,讓我們倒計時:五、四、三、二、一,數到零,你就回來了。”那天陽光明媚,湛藍的天空十分晴朗,空气中散發著玫瑰的芬芳。微風吹拂著你的金發,有几縷擦過我的脖頸,怪痒的。一种濃濃的甜蜜感在我心中輕輕蕩漾…… 我愛你,克里絲,請你原諒我的失約吧。外星人終于進入了他死亡前的昏睡,最后能免疫的居然只有我一人。安妮又昏迷了,她仍一直握住她的“藍眼睛”的雙手。也許即使在這种時候,他們依然在做無聲的交流。爸爸、媽媽都還未醒來,剛蘇醒不久的爺爺勉強支撐著病体駕駛飛船,讓我有時間給總部發出最后通告。 “總部,我是諾曼號宇宙飛船。我正全速向獵戶座XL1號雙星系統的黑洞天區飛去。這次飛行考察的所有資料、圖片与數据已全部通過電腦网絡用超光速粒子通訊机傳輸到總部資料庫。我們將永遠消失在距地球1500光年的遙遠天區中。 永別了,祖國。 永別了,地球母親。” 現在,我將結束我的個人宇航日記,去替下爺爺,作為諾曼號上唯一健康的人,駕駛飛船飛向死亡的黑洞。 窗外繁星璀璨。此時此刻,我的心卻已飛到1500光年之外,我的克里絲的窗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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