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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來了敲門聲。這所西式住宅座落在靠近海岸的松林中。規模不算大,但似乎造价很高,修整得很整齊的庭院很是寬敞,顯得十分幽靜。就是這所住宅的正門被敲響了。 午后兩點。若是市區,正是人聲鼎沸的時候。但因這里是郊外,空气清新而又寂靜。 住戶是□山利一郎和他的女儿惠子。利一郎的妻子在几年前已經去世,如今只有父女二人住在這里。 鄰居們反映:倆人過得悠然自得。 惠子正在椅子上坐著看書,她听到敲門聲后,站了起來。她今年二十七歲,頭發長長的,好羞,皮膚白皙。她的容貌給人的印象是:看來很冷漠,實則把感情藏在內心里了。 她打開了門。門外站著一個提著小皮包的青年,約莫三十歲左右。他沒有顯明的特征,但似乎有點緊張和拘束。惠子問道: “你是……?” “我,我叫原口秋夫。我想見一見□山利一郎先生。” “您有什么事嗎?” 自稱秋夫的這位青年,似乎要采取親切些的態度,但欲言又止。 “我想,偵探社的和田先生已經与你們聯系過了吧。我就是□山先生正在尋找的儿子。”秋夫結結巴巴地說出他來訪的目的。 惠子一听,張大了眼睛,說: “啊,您就是……和田先生剛才來過電話了,所以我正在等候您的光臨,盡管我沒見過您。” 惠子目不轉睛地看著秋夫。秋夫很不好意思地反問道; “請原諒我冒昧,您是……?” “我是□山的女儿,叫惠子,也就是您的……” 惠子說到半截,放低了聲音。好象難于張口說出:“您就是我的哥哥呀!”對剛一見面的人,是不便說這樣親熱的話語的。 “那么,原來您就是……” 秋夫也說不下去了。但并不是因為不好意思叫妹妹,也不是因為心情激動,而這些都是有意識地在演戲。 這是一個經過周密策划、反复練習之后的行動。這個舞台現已揭幕了,為的是要分得這家的一筆財產。 惠子打招呼說: “請到里面坐……” 她把秋夫引進客廳。秋夫跟在她后面,邊走邊悄悄地觀察著屋里的擺設。地板上舖著厚厚的地毯。牆上挂著富有風趣的繪畫;從家具到台燈、煙灰盒等,看來都很值錢,而且這些東西陳設得很雅致。可以推測,在精神上和物質上,他們的生活都很充裕。 秋夫用結結巴巴的、有點焦急的口气說: “我想快點見一見父親……” 一定要自始至終表現出緊張的樣子。好容易盼到了同父親見面的机會,在這种時候,千万不能聊天或說笑話,免得被怀疑。 “父親正在午睡。他年紀大了。身体也不太好。他沒睡醒以前,我們談談好嗎?邊談邊等……” 惠子站起來,泡上紅茶請他喝,繼續說道: “……我們的情況您可能已經听說了。据說三十年前,父親辦工厂遭到了失敗,我們變成了窮光蛋。于是不得不把當時剛剛誕生的男孩送給了別人。不過,后來由于父親拚命地干,如今也有了財產,生活也不困難了。可是生活越是安定,艾辛越是想念离別的孩子,他感到很苦惱。我實在看不下去,便委托偵探社幫忙尋找那個孩子。” “這一原委我听說了。今年夏天,有一天我在游泳池游泳時,突然有一個陌生人跟我說話,這個人就是偵探社的和田光生。他指著我背上的黑痣,說這個黑痣就是正在尋找的那個人的特征。我是在那時听說這個原委的。” 秋夫煞有介事地說著。第一次在游泳池与和田見面,這是事實。但与其說听說了原委,莫如說向他傳授了陰謀詭計。 當然,他剛一听到這一計划時,由于事情太突然,有點躊躇。但是和田這個人很熱心,反复強調說,只要按著他的計划去辦,准能成功。當時,秋夫正厭惡自己連結婚都很困難的凄慘生活。于是他就開始了爭做□山儿子的活動。 惠子一邊點頭一邊听秋夫的敘述。可是仍用含有怀疑的聲音說道: “有黑痣,這是完全符合事實的,黑痣不能人工制造。不過光這還不夠,還需要更多的東西證明才好轉達給我的父親。” “您說的都很對。” “首先應該是叫雄一,您剛才說名叫秋夫吧?” “為了這個。我帶來一些文件。我本想早一點來,可是我考慮到空著手來是不會被你們相信的……” 秋夫打開皮包取出几份文件。這些文件都是按照和田出的主意備齊的。他拿出其中的一份說道: “……這個文件是我的父母,不,說得正确一點,應該說養父母的證詞。這份文件說明,他們收留了幼小的我,并作為親生子登上了戶口。當時,我只要求名字由我自己起,便叫做秋夫。我為什么原名叫雄一,您這回就會明白了吧……” “您帶來的文件真不少。還有什么別的內容嗎?能不能讓我看一看。” “當然可以,這些文件就是為了給你們看的。您看,這是我的血型證件,還有,這是……” 秋夫作了各种說明。其中也有陳舊的文件。不過,那些都是假的,是在和田的指使下,用晒太陽、泡藥水等方法加工后才變得陳舊的。 惠子拿起這些文件,一份一份地仔細看了起來。 秋夫一邊悄悄地觀察惠子,一邊思忖:惠子是個美人,給人的印象也不坏。只要和她結婚,就能把她家的財產弄到手,無須作這么复雜的把戲。 然而,這當然是難于實現的。因為秋夫并沒有什么財產,也沒有什么特殊的才能和地位說明他有發展前途。即使是有机會向她求婚,也會被拒絕的。還是除了冒充儿子之外別無他策。只好以兄妹關系相處,反正將會得到一筆財產。 惠子看著文件,時而緊蹙雙眉,重讀一遍。每當這時,秋夫心里就打冷戰。 然而,惠子看完全部文件之后,深深地點了點頭,說道: “做到這些,也就可以了。不過,我沒有決定權喲!最后決定,還是要听憑父親直感的判斷呀。” “您說得很對。只耍我和父親一見面,就會心心相印,他很快就能認出我的。” 秋夫探出身子說道。在和她的父親照面時應如何表演,他也很有把握。要巧妙地把感激与激動、躊躇与愛情、怀念与羞怯、高興与尷尬等感情混和起來和盤托出。為此,他一直練習到使自己能夠流淚的程度。 這時,淚水已經順著他的眼角流下來了。他下定決心,要經得起最后一次考驗,把□山的家產分到手。 “父親該怎么說呢……” 惠子嘴里嘟囔著,她瞼上的表情有點复雜。表現出重新与哥哥相逢的喜悅心情,同時也表現出對這個突然闖入者的某种不安和警惕。 秋夫也立即覺察到這點。若是平時,他也許不會如此敏感了。不過這一點也是和田曾經提醒過他的。 對于惠子來說,增加一個繼承人是個損失。這是自明之理。所以,必須對惠子表明,秋夫對他們家的財產并沒有野心。否則,這件事就要付之東流也未可知,因為惠子不一定很好地向父親報告此事。 為此,秋夫在和田的策划下向親戚朋友借錢,說這是平生之愿,只借一次,買了一條帶鑽石的項鏈。 秋夫從皮包里取出裝有項鏈的盒子,把它遞給惠子。 “空著手來拜訪,有點不好意思,所以我買了一件送給您的禮物。您能夠喜歡它就好了……” “哎呀,真好!很貴吧?”惠子打開盒子看了看,立即喜形于色,流露出疑團頓然消釋的表情。 “不,不太貴。”秋夫佯作滿不在乎的樣子說道。但哪里不太貴?買這個項鏈,共花掉了相當于一個普通的公司職員一年的工資收入。不過,他看著惠子的眼神儿,放心了。似乎這項投資完全起作用了。 只要認自己為儿子,事情就好辦。只要用這所不動產作保證,就能很快地把錢賺回來,立即還上這筆債。按照和田出的主意作了周密的准備,所以事情進展得很順利,這一點出乎意料。再加一把勁儿就成了。 惠子把項鏈套在脖子上,照著鏡子。 “真好!我可以收下它嗎?” “當然可以。那么,父親還沒睡醒嗎?我想盡快地見他。” 秋夫精神抖擻地走到最后一階樓梯。 然而,惠子卻說出了与秋夫的期待完全相反的話: “喂,您見他,恐怕也無濟于事。” “您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好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儿子嗎?您認為我不是他真正的儿子嗎?” “嗯,是的。其實我的父親本來就沒有什么儿子,所謂的儿子是虛构的。”惠子的冷言冷語,使秋夫惱火了。 “這,太不象活了!你們竟然玩弄這樣的惡作劇來騙人,逗人。” “究竟是誰來到這儿騙人的呢?” 秋夫憤然地站起來說: “我要回去了,請您把那個項鏈還給我!” “那不行!這個項鏈不是您送給我的嗎?您若是一定要把它要回去,那么您到警察局去告狀好了。不過這樣做,您還得坦白自己的詐騙行為。” “誰他媽的費這個事!動武也得……”秋夫剛一說到這儿,惠子吹了一下口哨。應著她的口哨聲,立刻出現了一只狗朝他們跑了過來。這只狗并不太大,但看起來很凶猛,也很敏捷,對著秋夫低聲吼叫。 “只要我一下令,它就要扑向您的。” 這一來,秋夫不敢亂動了。可是他一想到迄今為止所付出的心血和籌借的錢,怎么也不甘心。便說: “請不要唆使狗咬人,我可以走。不過那個叫和田的家伙太坏了,不能就此罷休!我就去找他算帳……” “您算了吧,他和我們是一伙。您去也徒勞,他恐怕早已躲藏起來了。” 剎時間,秋夫的美夢和期望破滅了。他茫然不知所措,哭出聲來。這回不是演戲,而是真的流淚了。 “哎呀!我該怎么辦?” 惠子好象安慰他似地說道: “您別那么垂頭喪气的,我給您出個好主意。” “是什么好主意?事到如今,還會有什么好主意。” “有的。這回您可以扮演和田的角色,抓個冤大頭,讓他适當地裝扮一個角色送到我們這儿來。若成功了,您可以分得收入的一半。您如能抓他十個這樣的冤大頭,到那時您就會樂得嘴都合不上了。” “原來是這樣的圈套。” “怎樣,有精神了吧?具体做法您已經熟悉了。不過為了更加慎重起見,咱們還是細致地商量一下……” (譯自講談社文庫1981年版星 新一著《敲門聲》) 宋佑燮 譯 ------------------ 書香門第 掃描校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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