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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7日,星期二,在英國上空出現了明亮耀眼的綠色閃光,大西洋上黑暗的天空也被更多的這种綠色閃光照亮了。毫無疑問,這是一种不該錯過的奇景。然而,我卻不得不乖乖地躺在街頭這家醫院里,因為一周以前,我的眼睛被一种該死的草刺傷了,什么都看不見。 “我們把窗帘拉開了,為的是大家都能看到它。”一位護士不無惋惜地說:“如果您眼上不纏那些繃帶,這會儿也能看到了。真可惜啊!” “的确很可惜。”我沮喪地表示同意。專家們在廣播里講,這些綠光是古老彗星的碎屑進入大气層時燃燒而成的。英國几百万人都相信了這种說法,但事實上,沒有一個人能肯定發生了什么。 第二天醒來時,時鐘敲響了8次。我感到有些异樣,通常護士每天7點鐘准時來給我洗臉,而今天,8點了,卻沒人來! 我憤怒地按響了電鈴!她們沒有理由怠慢我,特別是今天--該從我眼睛上拿掉繃帶的日子!一次,兩次……等我第三次按鈴的時候,我開始害怕了。仍沒有人來!我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傾听:奇怪!沒有公共汽車駛過的聲音!沒有車輛在紅綠燈前緊急剎車的尖嘯聲!甚至,沒有許許多多人匆匆忙忙的腳步聲。究竟發生了什么事?遠處,仿佛傳來一陣恐怖的呼叫,我的身子一陣陣發冷。突然,從下邊街道上又傳來一聲尖厲的呼叫,這瘋狂的呼叫聲使我心里充滿了恐怖。 那叫聲重复了三次,我的汗水流進了前額下的繃帶里,有些刺痛。 我得出去看看! 可是護士仍沒有來!她們不會來替我拆繃帶了,我堅信這一點。于是,我開始自己動手拆繃帶。我把百葉窗拉下,然后慢慢打開繃帶。一個鐘頭過去了,我慢慢适應了日光。 這時,門外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我走了出去。迎面走來一個人,是個男子,穿著白色工作服,他靠著牆壁,摸索著向窗台走去。 “喂!”我叫了一聲,“危險!” “哈哈哈……危險?人都瞎了,還有危險?”說罷,他后退一步,縱身一跳,撞碎了玻璃窗,從四樓跳了下去。我跌坐在那里,不知過了多久,才從震惊中醒來。 “護士!護士!”我呼喊著。 “她不在這儿。”有個不耐煩的聲音從另一個房間里傳來。 “老兄,把那討厭的窗帘拉開,讓我們見見陽光吧!” 我走進那個房間,睜大了雙眼:窗帘是全部拉開著的!我轉過身去,看著屋子里的二十几個人。他們正面對著陽光射進來的那扇窗子,他們每一個人的眼睛都在盯著我。 他們,全瞎了! 我逃出了醫院。我需要些酒來鎮靜一下。 如果你想知道我离開醫院之后發生了什么事,那你先得听我講一下三葉草的故事。 那是一個和平的年代,擁有武器,卻沒有戰爭。全世界的科學家都在努力為以每年2500万的數字增長的人口尋找制造食物的新方法。一天,一個名叫昂托的男子帶著一管食物油走進了某跨國魚油公司對他們說:“生產這种食物油的成本比魚油便宜得多,而且,這种油7年內就能大量投入生產。” 公司答應了他提出的交換條件。于是,昂托駕駛著一架速度很快的噴气式飛机飛往唯一生產三葉草的國家。他頭通了一個農場工人,得到了一盒三葉草的种籽。然而,就在昂托飛回來的時候,兩架戰斗机追上了他。火箭擊毀了昂托的飛机,也打碎了那只木制的裝种籽的盒子,成百上千顆三葉草种籽散落下來。從此,三葉草不再是個秘密,所有的人都知道,那,是一种會走動的草。跨國魚油公司開始大規模种植,我也參加了協助种植三葉草的工作。慢慢地,人們了解了三葉草。人們都知道,三葉草不僅吃昆虫,還會用刺棒襲擊人或動物的頭部。有一天工作的時候,三葉草伸出那根長長的刺棒刺傷了我的眼睛,我躺在醫院里,于是便有了這個故事。然而,誰也沒有預料到小小的三葉草會給人類帶來一場劫難。人們不忍心除掉它,因為它能造出一种廉价的食物油……為了找酒喝,我步入倫敦街頭。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盲目地砸爛商店櫥窗的玻璃,尋找食物,他們全都變成了盲人。他們看見了那綠色的流星,而我沒有,我看見倫敦失明了! 我朝攝政王大街走去,街上滿是饑餓的盲人。突然,一聲尖厲的叫喊聲使我停住了腳步。在小胡同里面不遠的地方,有個莽漢正在用一根細銅條抽打一位年輕的姑娘。她的雙手被反綁著,衣服已經扯破了。等我快步沖上前去的時候,那家伙又舉起了胳膊。我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銅條,反身轉到他的背后。他扑了個空,一拳打在了牆上。從他“嗷嗷”的喊叫聲中,我知道他也是個盲人,于是我迅速為挨打的姑娘解了綁。 她不作聲,盯著我問:“你不是盲人?” 我點點頭。 “我以為我是唯一沒有瞎眼的人呢。”說著,她又哭出聲來。 在一家小小的酒店里,她開始慢慢訴說自己的遭遇。 她叫約瑟拉。星期二晚上她吃了安眠藥,睡得很熟,所以眼睛沒變瞎。然而第二天早上,她的父親叫醒了睡夢中的她:“約瑟拉,快去請個醫生來,我雙眼全瞎了。”在請醫生的途中,汽車拋了錨。下車時,她遇上了剛才打她的那個瞎眼的家伙。他逼她把他帶進一家酒吧間,在那儿,他喝醉了酒,便開始打她。 “我們一定要小心才是,”我說,“瞎了眼睛的人,要是抓住了一個看得見東西的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來。” “我知道了。我現在得回去看看爸爸了。” “我也跟你去,介意嗎?”我小心翼翼地解釋道,“現在這种時候,一個女子單獨行動,太危險了。” 她怀著感激的神色凝視著我。那一刻,我看到她是個皮膚白皙、頭發金黃,看上去很漂亮的女子。 我們走出酒店,又走到了攝政王大街。在一家体育用品商店里,我們拿了兩把帶鞘的刀子和挂刀的皮帶。我們很快找到一輛珵亮的大轎車,當引擎發動起來的時候,我听到了今天早晨以來,第一次車子起動的聲音。几分鐘后,我們就到了她家。當我們走上門前的小路時,約瑟拉突然喊了一聲,朝前奔去。一具尸体橫躺在石子路上,臉上,有一條鮮紅的痕跡。我知道,那是三葉草干的。 “站住!”我喊了一聲。從死者的傷痕來看,三葉草肯定就在附近。 “但是--”她突然停住話語,大聲尖叫起來。我扭頭一看,一株三葉草舉起刺棒,朝我襲來。說時遲那時快,我一下子跳過去,一把扭住它的莖杆,來回扯動,直到它不能傷人為止。 約瑟拉呆呆地站著,木然地問道: “怎么才能赶走三葉草呢?” “除非除掉它。”不知怎么,我的心一下子沉重起來。 “那是老皮爾森,他是園丁,也是父親的司机。他死了……”約瑟拉突然抽泣起來。 我們十分小心地往前行進。路邊,一個小女孩躺在那儿,漂亮的臉蛋上有一條鮮紅的痕跡。 約瑟拉淚如泉涌:“可怜的小安妮……”我扶著她慢慢走進房子里。突然,約瑟拉惊叫一聲,“有株三葉草在大廳里。” 大廳里,果然有一株三葉草,它的旁邊,躺著一具老年人的尸体。 “是你父親嗎?”我明知故問。 “是的,是的……”她說著,用雙手捂住了臉,渾身顫抖著……“我們离開這里吧!”約瑟拉突然大聲哭喊起來。我知道,她對三葉草的恐懼,使她不想留下來安葬父親。 于是,我發動了汽車。 我們朝克拉肯韋爾駛去。我知道那儿有一家制造世界上最好的三葉草槍和防護面具的工厂。大街上,擠滿了瞎了眼的人,他們中許多人被走動的三葉草一棒擊中,躺倒在地…… 我們終于找到了那家工厂,帶了一些优質的三葉草槍和成千上万個鋼制的小飛鏢,還有金屬絲編織的防護面具。 在一家高級住宅面前,我們停了車。里面空無一人,具体一點儿說,只有一對緊緊相擁死去的戀人。星期二晚上,他們倆一定相擁而坐,興致勃勃地觀賞那綠色的流星。約瑟拉選中了一間大臥室,我也為自己挑了一間。我們雙雙忙碌著,准備一些生活的必需品。 終于,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在万籟俱寂的深夜,我仿佛听到了各种聲音,有時是瘋狂的呼叫,有時又是絕望的啜泣。我真感謝約瑟拉做了我的伙伴,我們,不再孤獨。我努力去想別的事情,但是,那种嗚嗚咽咽的聲音總是灌入耳中。 突然,臥室的門開了,約瑟拉拿著一支點燃的蜡燭,滿臉淚痕地走了進來。 “我受不了……” 約瑟拉僚個孩子那樣來尋求安慰。她把頭枕在我的肩上,很快睡著了。 我將同她相依為命!黑暗中,我默默地想。 第二天早上8點鐘,我們就离開了倫敦。不能再在倫敦呆下去了!一輛客貨兩用的大轎車載著約瑟拉、我和一些生活必需品,還有對付三葉草的槍和其他工具駛過倫敦街頭。倫敦,開始毀滅了!成千上万個盲人組成大大小小的團体,為了一點儿可怜的賴以生存的食物,他們互相爭斗著,廝殺著,饑餓、疾病和三葉草侵襲著他們。每天,都有大批大批的人在痛苦中死去,倫敦街頭,彌漫著死亡的气息。瘟疫很快就會像霧一樣籠罩著這個古老的城市。我們想去幫助他們,但必須面對一個事實:無論我們做些什么,絕大多數盲人肯定是死路一條。所以,還是离開這里吧!先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生存下去。 走出倫敦,我們又足足行進了兩天,來到了夏爾宁。夏爾宁曾經一度是個現代化農場,而且有著自己的發電厂,還有少量的牲畜。我們決定留在這里,因為農場場院和板棚中的設備齊全,也十分整洁,更重要的是,這里遠离倫敦,遠离瘟疫。不過,我們隨時要提防三葉草的侵襲。這里,是三葉草的集中地。 農場里另外住著一對夫婦,丹尼斯和瑪麗,瑪麗快要生孩子了。以后,我和約瑟拉將同他們一起,共同生活。 “我們必須學會在這儿維持下去,”我說,“全世界到處都有像我們這樣的人,遲早大家會走到一塊儿,建立一個新的世界。” “這么說,我是個農夫的伴侶啦。”她笑著說,“不管怎樣,只要我們在一起生活,我會感到幸福的。” 第二天,我們開始動手清除三葉草。我們為三葉草設的第一种圈套是一种風車一樣的東西。類似風車發出的聲音把三葉草從農場的圍篱邊引開了,當兩三百株三葉草圍住那風車一樣的東西時,約瑟拉和我就用火焰噴射器把它們燒掉。但一兩次之后,這种辦法便不起作用了。有几次,我們試著用迫擊炮彈轟擊三葉草,但作用好像并不大。 一天清晨,約瑟拉突然把我從睡夢中叫醒:“快看!三葉草沖破了圍篱,把整幢房子包圍起來了!”一眼望去,三葉草在屋子外足足圍了十几層。我連忙穿上衣服,戴上手套,套上防護面罩,戴上護目鏡,用大刀劈開一條路來。等拿到火焰噴射器后,我們便開始從臥室窗口朝三葉草噴射。我們花了一整天的時間,終于把三葉草從門口赶了出去。但4個月以后,它們重又闖了進來。于是我們明白,必須采取新的辦法!我們找到一台軍用發電机,然后在圍篱外布了一層電网。 當電网接上高電壓時,三葉草全都后退了几米遠。我們在內層圍篱上也裝了電線,三葉草一碰上電線,電鈴就會為我們報警。 高電壓阻止三葉草沖進來足足有好几年的時間。在圍篱里面,我們繼續學習各种農事,并漸漸習慣于這种新的生活方式。我們有了一個儿子戴維,瑪麗的孩子也漸漸長大了。我們在夏爾宁農場過著与世隔絕的生活。 6年之后的一個夏天,我和約瑟拉一起去海濱。我們的車在道路上艱難地行走,因為,那上面早已雜草叢生。 “距离所有的房屋全都被樹木和雜草淹沒的時候不會太遠了。”約瑟拉喃喃自語,“我不知道是不是現在,就該結束這一切。” “不,”我說,“我們會有希望重新贏得這個世界的。” 突然,約瑟拉叫道,“噓--好像是飛机的聲音!”我們循聲望去,遠處的天邊有一個小黑點。那,是一架飛机。我們揮舞著雙手和衣物,大聲叫喊著,盡管這樣做有些可笑。飛机在离我們几公里遠的地方轉了方向,我們仍舊不停地,發瘋一樣地揮動著雙手,直到飛机越過山岭看不見為止。 “飛机能飛來第一次,就可能再來第二次。”約瑟拉說。 飛机的出現,將打破了我們平靜的生活。雖然,我門在夏爾宁是比較幸運的,但始終有一种強烈的愿望,要同其他人會合在一起。 在返回夏爾宁的路上,約瑟拉突然不說話了,她指著遠處的一股煙給我看。在那條坎坷不平、已經毀了的路上,我把車開得飛快。我們希望那場火不是從夏爾宁燒起來的,但,那是事實。 拐彎的時候,我們發現并沒發生火災,那是一堆木柴在燃燒。我撳撳喇叭,丹尼斯出來了,他拉著繩子,把安全門打開。這時,一個身穿皮夾克的男子從房子里走了出來,他高高的身材,皮膚又黑又紅,長得挺帥的。 “嗨!你們好!我叫辛普森--伊凡·辛普森。”他招呼道,“丹尼斯听到飛机的聲音,就點燃了火堆……”吃飯的時候,他講起了他的故事。他屬于另一個團体,領導者是彼德利,一個空軍上校。他們剛開始的時候同我們一樣,在一個庄園里整天同三葉草作斗爭,然而三葉草仍在不斷增加。于是,他們遷到了怀特島,那里气候很好。他們用火焰噴射器把三葉草消滅掉,搞了十几次,最后三葉草竟然躲開他們了。 “那大概是世界上唯一不受三葉草侵害的地方了。”辛普森歎了口气說,“丹尼斯告訴我你是學生物的。我們正在尋找一种能消滅三葉草的東西,你會成為一個非常有用的人。” “我想,沒有哪一項工作比這更有价值了。”我說。 “那么,走吧!我們正在努力締造一個新的世界。”辛普森說。 在一個夜晚,月亮升起的時候,我們出發了。借著銀白色的月光,我們看到,三葉草從倒塌的大門上涌了進去,后面的小路上還跟著許許多多。 我們生活了6年的夏爾宁農場,即將被三葉草占領! 我看了看約瑟拉,她沒有哭,只是朝怀里的戴維看了看。 “總有一天,我們會回來的。”我說。 引擎發動了,我們朝怀特島飛去。那里,有我們的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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