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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在清晨的大街上,心情舒暢。我因看到街上越來越多的陌生人而興奮,們中的一部分半個小時后將會陸續出現在我的辦公室。 我之所以把辦公室設在六樓,是因為我喜歡“6”這個數字,還為了停電時能很快爬上來——但這种情況不會再發生了,因為我從人才市場挖掘出來的一個年輕現在成了電力公司的老板。一年前我白手起家,以敏銳的預見力投身人才市場。我售的第一個人才就是我自己。我憑著過人的能力成為那家獵頭公司的老板后,大膽創了本地第一個人才交易市場。 离我辦公桌前很遠的地毯那頭有一把椅子,那是我所要審查的人坐的位子。今天第一個坐在這把椅子上的一個高大魁梧的年輕人,雖然人的長相和身材實際上一點都不重要,我還是多看了他几眼。那張臉形容憔悴与他的身材可一點也不相配。拙劣,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 “你叫michaelqi?”我問道。 “是的。” “是齊天大圣的齊還是祁連山的祁?”“齊天大圣的齊。”驕傲而沒有禮貌的年輕人。 “齊先生,你進來時看到大廳對面的一幅畫了嗎?”“哦,看到了。” “你能描述一下嗎?”“這……因為比較匆忙,并沒有仔細看。但我記得,那是由一些粗細不同的黑色線條刷在白底色上构的,嗯,粗的要比細的少得多。”能注意到細節卻沒有大局觀。 “那么,你能形容一下它的總体形狀嗎?或者說,你對它的總体印象。”這是一個見仁見智的問題,有人抽象出社會中人的經濟地位的層次,有人抽象出株式會社的概念,還有人抽象出雜亂無章等等不一而足。 “嗯,我想,他們合起來是一棵樹。” …… 最后這位麥可齊先生被我定性為浮淺而又缺乏想像力,沒有什么才干的庸碌之輩。當然他也不是一無是處,他有一個最大的优點就是沒有野心,還有一項特殊的能力就是分類。他竟然把我給他的一本胡亂擺放的郵集按三种不同的分類方法重新擺放了一遍,并且這三种方法都各有道理,不過他一點儿真正的管理藝術都沒有,這种人去經營公司不關門大吉才怪。 整個上午我審查了23個人,其中有個一點儿社會心理學都不懂,連自己的人際關系都搞不好的家伙居然在一家公司當了13個月的銷售部長,終于老板忍無可忍把他掃地出門。還有不少我在街上見到的新面孔,其中不乏熱血青年。我只覺得對他們而言,真是“路漫漫其修遠”。 秘書過來問我:“經理,午餐吃什么?”“粵菜。”我道。我是經理,也是人才市場的董事長和最大股東。長期以來我一直牢牢地把人才市場抓在自己手里,我像看著自己的孩子長大一樣看著它按我的意志發展壯大。很快一桌丰盛的午餐擺了上來。我喜歡在辦公室吃飯,這可能是一种怪癖,但我覺得在這里我的胃口更好。 看著桌上的飯菜,我的肚子忽然“咕嚕”叫了一聲。見鬼,早上才吃了一包方便面,怎么這么快又餓了? 我抬頭看了一下表,已經十二點多了,難怪。我翻了翻方便面箱子,只剩下最后一包了。看來我必須再買一些。 我披上大衣,出了門。外面好冷!現在已經是十二月中旬了,气溫可能在零下五度,寒風從褲管往里灌,凍得我直打哆嗦。這种天气誰愿意出門?一年半前我從一所很小的大學畢業,我不是本科生,我讀的是大專,學的是見鬼的机械動力。我不知道當初是誰把我撥拉到這個專業的,我一點儿也不喜歡它,畢業后我就把所學的一切都扔了從頭開始。一年半里我干過7种職業,炒了9個老板魷魚。人才市場是我最常光顧的地方。這個人才市場也是一年半前剛建立起來的,我記不清我是他們的第几位顧客了,但肯定是前三位之一。 一年半來我和人才市場風雨同舟,共同成長。這次我已經等了一個月,人才市場還沒給我信儿,我早就囊中羞澀了。但這還不是最長的,最長一次我等了9個星期,欠了一屁股債,倒霉的是等了9個星期盼來的老板是我所見過的最差的老板!為了還債我忍气吞聲苦干了兩個月,然后對老板預言說半年之內公司必然垮台,事后我的預言被證明与事實偏差不超過15%。想想那個人才市場也真無能,都一年半了規模一點儿也沒擴大。我看八成是缺少像我這樣的人才,可是我毛遂自荐時卻沒有慧眼識我的人。真不知要熬到什么時候才能像在真實世界里一樣得其所哉。 十六個月前,世界各國許多大企業響應電腦公司的倡議,聯手投資建設了真實世界。因為沒有加引號,為了區分我只好在以前生活的真實的世界兩邊加上引號用“真實世界”來稱呼。這個真實世界是從以前的网絡泥巴游戲——就是mud(multiuserdungeon多用戶城堡)和后來風靡的网絡游戲演變而來的。mud雖說只是文字游戲,但卻是真正的游戲。雖然故事框架是既定的,但人卻不是死的,每個人在自己的電腦前操縱著代表自己的游戲人物,整個游戲由网絡上的每個人參与构成有血有肉的整体。我還記得當初玩mud的情形,我敲walk就代表走路,然后電腦告訴我前面遇見一個人,我敲say就能和他說話。我不是在与死板的電腦作人机對話,而是在与确确實實存在于网絡某處的某個人用鍵盤交談,雖然我不知道他究竟是誰。在mud里你能做的動作并不多,出現在眼里的也僅僅是枯燥的文字,但卻樂趣無窮,它激發了人們無邊的想像力。后來几大游戲公司在互聯网上設立了專門的游戲服務器,可以讓上千人在同一個虛擬環境中冒險,界面自然是圖形的了,所以也有人稱之為圖形mud。但畢竟游戲本身仍是死的,環境仍是固定的,每個人所能扮演的人物也僅限于几种。 而真實世界則完全超越了它們。真實世界建立在互聯网之上,它有圖形mud的性質,但与以往mud不同的是這個世界不是預先設定好的,而是完全由人們自己創建的。之所以叫做真實世界就是為了讓它建設得盡量与現實世界接近,因此在建立之初規定了類似人類社會的基本准則,給出了必要的資源,但其它什么都沒有。從最初進入真實世界開始,人們就在不斷建設和完善它。市場經濟的終极規律使真實世界發展均衡穩定,一年多來真實世界已經發展成為初具規模的人類社會,現在据說真實世界已有6千万人口,而且每天都有大量的新人進入。 進入真實世界的每個人都要為自己設計一張臉,再選擇一個身体,系統把人的三維圖形存入資料庫(由于互聯网的擁擠狀況和网絡傳輸速率的限制,只能傳遞人的代碼和位置,然后系統從資料庫里提取出人的圖像顯示在屏幕上)。一個人在真實世界里只能有一個身份,不能扮演多個人。對違反者的處罰是嚴厲的:法院判處死刑,強制退出真實世界。而所謂退出真實世界,就是從系統中刪除個人所有資料,在真實世界里記錄死亡。自己也可以退出真實世界,只要在初始界面選擇“永遠退出真實世界”就行了。但是一旦退出了真實世界,就不能再次進入,即使換一個身份也不行。這可能是真實世界最嚴厲的規則了,事實上至今几乎沒有人退出過。 你可以用鍵盤、鼠標和傳感器(它捕捉人的動作和表情輸入電腦并根据從電腦獲取的信息刺激人的感官)使真實世界中的自己能做几乎任何事情,有時電腦還會補充完善你的動作。在電腦尚不能完全識別聲音信號的時代,真實世界里的聲音是由人處理信號而不是電腦。當然最大的遺憾是吃飯時不能使味覺器官有所感應。 一年前我用所有積蓄買了一台電腦,只身進入真實世界,開創了自己的一片天地,成為人才市場的老板。在真實世界沒有人在乎你的文憑,也沒有任何親戚能幫你的忙,人人的机會都是平等的,全靠自己的本事生存、發展。這里沒有任何不正常的人際關系,一切都建立在优胜劣汰這個自然界的最高法則之上,人們在這里可以實現任何理想,這里的人們才是真實的自我。 現實社會只有吃飯是最真實的,可悲的是人人都要吃飯。“而我快要連飯都吃不起了。”我看著錢夾里僅余的兩張10元和几張毛票。我已經不知吃了多少方便面了,最近剛吃完的這一箱是我用賣了以前吃剩下的方便面箱子的錢買的,只剩下了二十多塊了。那家商店的售貨員開玩笑說她們商店的方便面都是我一個人買去的。去她的,我知道再這么吃下去我可能要先在“真實世界”里見鬼了。 不知什么時候,一桌菜被吃了個精光。因為一段時間沒有動電腦,系統切換到了自動狀態。我叫秘書收拾了盤子,開始看下午將要審查的人的資料。她很漂亮嘛。我注意到一張照片。可是任何人都可以把自己設計成瑪麗蓮·夢露或者伊莉莎白·泰勒,長相代表不了任何東西。盡管如此,我還是留意了一下她的名字: birdling,一只小鳥。很快這只小鳥便飛進了我的辦公室。我當時确實是感到腦袋里“轟”的一下好像引爆了一顆炸彈,然后我的眼睛就再沒离開過她。她倒是很大方,說了聲你好就坐下了,然后我只好也坐下。見鬼,我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站起來的。 “小鳥,”我的聲音一定很不自然,有沒有顫抖只有她听得出來,“敢問芳齡?”“22歲。另外,我姓凌,您叫我凌小姐好了。”沒套出她生日來。可她的聲音很好听,盡管聲音采樣率只有22khz。 “好吧。小鳥,你……有什么愛好?”她莞爾一笑:“有必要問這個嗎?”“當然,這是必要程序。”竟然一點儿都不臉紅。 “嗯,我喜歡唱歌,還有……打電子游戲……”她倒是有點不好意思。 “那么,你是百靈鳥了。對了,我也愛打電子游戲……肉麻。我問你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事關我一生幸福。混蛋,說漏嘴了。對不起,事關你事業成敗。” “問吧。” “你相信一見鐘情嗎?”我一臉庄重。 “哈哈哈哈……”她笑得前仰后合。 “有什么不對嗎?”我繼續裝酷。 “我……相信。”她還止不住笑。 天哪,我敢說她的笑靨是世界上最美的,不管是真實世界還是“真實世界”。然后我就跟木雕一樣呆立不動。 “喂,問完了嗎,經理先生?我可以干什么呢?”過了很久,她見我還呆坐著,忍不住問道。 “啊。”我還在夢中,“當然是約會……” “約會?”“對,今晚7點,地點是斜對面的天天酒吧,人物是小鳥和人才市場經理……” 她眼珠轉了轉,道:“好吧。那么,我可以走了嗎,經理先生?”“我叫宋釋。”我看著她向我嫣然一笑,然后飛出了我的辦公室。看來,魚儿上鉤了。 鎮定,鎮定……我一遍遍地告誡自己。吃了兩包方便面后,我開始為約會做准備。真見鬼,我明明知道這并不是她本人,她不可能長得這么好看,她只是有些藝術細胞給自己設計了這張臉,可我還是身不由己。 可能這真是所謂的“一見鐘情”吧,可是她的聲音真的很好听,她舉止大方,談吐文雅……我暗暗給自己找借口,然后我突然有了一個計划。我渴望愛情,從我懂事起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十二年。這個計划將在今晚約會結束之時進行。 6點30分,天天酒吧,靠窗雅座。 我坐在窗邊,看著路旁的一部benz。出于炫耀或者僅僅是想帶她兜兜風,我把車開了出來。我在這半個小時里心潮澎湃,想了很多事。7點正,小鳥來了。謝天謝地。“你來得真早。”她坐在我對面。看來略施粉黛。“我怕你來得早空等。”我早編好了詞。她扑哧一聲笑了出來:“幽默。”“叫我宋就行。”我看見她欲言又止。“宋,你來這儿多久了?”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一年零十三天。看得出你才來不久。”“是的,昨天才來。”“那我可以給你當向導,我來向你介紹一下真實世界。”然后我就盡我所能講起 的事。她睜大了眼睛,顯得很是吃惊。“真實世界里也有學校嗎?”“有的。与現實社會一樣學校在 里也是不可缺少的一項內容。其實有很多人都想設立學校,他們想体驗學校的生活,而且确實每個人都需要學習很多東西。”“這里……也有電腦游戲嗎?”“當然有。有些人認為這本身就是個游戲,其實大錯特錯。這里的每一個人都認為自己生活在最真實的世界里,這里許多人也愛玩游戲。离這儿不遠就有一個大型的高科技電子娛樂世界,其規模和水平比現實社會中的有過之而無不及。對了,我帶你去玩一玩才知道。”我叫侍者結帳,我給了他張100元大鈔說不用找了,其實一杯咖啡加一杯可樂才15塊錢。 我走到benz前打開車門:“小鳥請上車。”“這車是你的?”“不錯。”我把胸脯挺了挺。得神气點。 “你會開車嗎?”“當然。我玩得最多的就是賽車游戲。”我帶她駛過街道,街上霓虹閃爍。我說起在真實世界里,人們的關系絕對平等,人們的心靈直接相對,每個人都不看重別人的相貌。她問道:“真的嗎?”“一直以來就是這樣。”“那你為什么會看上我呢?”鬼才知道。“這又另當別論……呃,到了。” 她一進入高科技電子娛樂世界就被眼花繚亂的聲光誘惑惊呆了。我們開車,賽馬,穿上鎧甲在虛擬環境里戰斗。我才發現原來她的水平并不亞于我呢! 玩得很累了,我驅車來到海濱。我們坐在岸邊看著大海洶涌起伏。“這和我家鄉的大海一樣。”她說。 我輕擁著她的肩頭。必須施行計划了。“明天上午9點,我們在中關村的行星网絡咖啡屋見面好嗎?”“哦,這里也有中關村,也有行星嗎?”我盯著她的眼睛,我看出她終于明白了我的意思。“我們各拿一張《中國青年報》,你看一、四版,我看二、三版。” “阿福,我是小宋。” “見鬼,這么晚打什么電話,我眼看就要打過這一關了,真可惜。” “對不起,你那儿有500元現金嗎?”“要這么多,你要買個新光驅嗎?”“光驅還能湊合使,我干別的。” “你不說我不借給你。” “好吧,告訴你,我表弟要結婚了,我得送點儿東西。” “是真的嗎?”“當然是真的。時間快到了,我挂了。馬上上你家拿錢。” 我夾著《中國青年報》,走進行星咖啡屋,里屋一伙人正熱火朝天地聯線對戰,外間沒有一個看報紙的女性。我找了個地方坐下,打開報紙,把一、四版朝外。 不一會儿,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夾著報紙進來,我頓時血往上沖,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就算沒有報紙我也一眼就能認出她來,因為她与真實世界里的她一模一樣。她用的是自己的照片。我一下子醒悟過來。我向她揚了揚報紙。我用的是自己設計的臉,但現實中的我也并不怎么難看。“我叫凌燕,你呢?”她坐了下來。 “我還是叫宋釋。”“哦,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么。”“過獎了,我還想叫你小鳥。”“好啊,我喜歡听。”她要了飲料:“我想知道你在現實社會做什么?”我本來想好了詞的,但看了她一眼,結果還是和盤托出了。“經歷曲折。”她听完后道,然后沉默不語,我忐忑不安地望著她。“但很有志气。”她又補了這一句,我才放下心來。我們聊了很久,我用采樣率在44khz以上的人耳接收著她的富有魔力的聲音,用如沐春風來形容我現在的感覺再合适不過了。 出來時我盡量裝作不在乎地要老板結帳。我可不想一下子把錢花得差不多,以后怎么辦?“兩位30元。” 老板說,我松了口气,我承認剛才我确實有那么一點自卑感,我想我的一舉一動都被她看在眼里了。“小鳥,我送你回家吧。”“不用了,謝謝。”她嫣然一笑。“明天還能來嗎?”我小心翼翼地問。“當然可以。” 這几天我在“真實世界”呆的時候竟然比在真實世界長,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大概是愛情的力量吧。想起這几天和小鳥在一起的經歷真是恍如夢中。在現實社會呆得太久,總要回來看一下,誰知助理留了一堆事給我做,辦公桌上的材料已經摞了一尺多高。 “你是怎么回事,連這點事都搞不定,我怎么教你的?”我激他,其實我知道他很有才干。“對不起,經理。前兩天我媽病了,我沒有時間來……”“好吧,算了。”我心一軟,“伯母病好些了嗎?要不我放你三天假,回現實社會照顧她老人家。”“謝謝經理,兩天就夠了。不錯嘛,這小子已經懂得留有余地的道理了。 年輕人能知足真難得。對了經理,有一家廣告公司不想續簽合同,他們老板說不想讓我們牽著鼻子走。”這种事不是第一次碰到了。“交給我吧,你可以回去了。”然后我驅車直扑那家廣告公司。老板見我親自登門一時手足無措。我先拐彎抹角再直截了當,憑我三寸不爛之舌口若懸河唇槍舌劍釜底抽薪暗渡陳倉威逼利誘軟硬兼施終于擺平了這個目空一切的混蛋,還不依不饒讓他多簽了5個人的合同。大功告成之后我去對已經被用人單位選中的人的敬業教育進行考核。敬業是人成為可用人才的极重要的一環,也是用人單位很少對我們推荐的人才不滿意的原因之一。我自然有一套獨特的教育方法,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讓一個人喜歡自己的職業,前提條件是他的才能必須适合這項職業。考核的結果使我對我的教育方法愈加滿意,然后我回到辦公室望著一堆個人資料興歎。等我審定完所有這些人已經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這時那個麥可齊急著來問我他的事怎么樣了。這小子現在一定在吃方便面。我想起資料里倒确實有一個博物館缺他這么個分類專家,就告訴他有位置了。他一听有信了就想走,推說有個約會就跑了。這小子,我要好好教訓教訓他。剛休息了一會秘書又遞上一堆資料。我說我不是剛看完嗎,他說這是今天的。我一看外面天已經亮了,人流又涌進來。 等助理回來我已經疲憊不堪,把工作扔給他就逃了出來。看來我該多培養几個助手才是。不知不覺已在真實世界呆了兩天,除了嚼方便面和上廁所竟什么都沒干。想起這兩天在真實世界里沒見小鳥,不禁有些想她。我三口兩口嚼完一包方便面就披上大衣出了門,向我好不容易才得知的小鳥住址走去。 天气仍然很冷,可是沒有風。陽光暗淡,但我心里一片明亮。我走過當代商城時禁不住看了兩眼,像這种高檔的地方我是消費不起的,盡管真實世界里商場的規模比這豪華得多。然后我就看見小鳥從里面走了出來。不,這不可能!不是小鳥從這里出來不可能,而是她身邊不可能有那個男人!小鳥也看見了我,和我打招呼,我呆呆地走了過去。 “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小鳥道。不,不用介紹了。“這是我男朋友,齊不凡。”然后指我,“這是我同學,姓宋。”去她的同學!從小到大和我說過話的女同學加起來不超過5位。“你好。”我向麥可齊道。自己的臉都不知道改改的家伙,竟然還知道自己身材矮小換了個大個儿。小鳥看我失魂落魄的樣子,扑哧一聲笑了出來,拍著我的肩膀:“別介意。他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學經濟管理,現在是華丰公司市場部經理。”“不敢當,這是我的名片。”見他鬼的經濟管理,他只是個分類專家!那家國有企業我也知道,慘淡經營,竟然沒有倒閉也是奇跡,可天知道國家每年往里塞多少錢。我接過名片:“久仰。”“我們一起去喝一杯吧。”小鳥拉我。絕交酒。一旦喝下我們的關系至此終結。“去行星。”我說,然后我們坐上分類專家的奧迪。 這個家伙倒很健談,到行星一坐下就說個沒完沒了。“你知道,現在的生意真不好做,我們公司現在全靠我,市場部可是至關重要。對了,宋先生你是做什么的?”“做魷魚。” “啊,你是廚師嗎?現在好廚師可真不太多。不過你不做生意,不知道做生意的辛苦。說實話,還多虧了我老舅,他是正局級。啊,你不做生意我就不跟你談生意的事了。談點什么呢?你還不知道我和燕子是怎么認識的吧?我們可真是有緣,你知道真實世界嗎?”“我不明白……”我望向小鳥。小鳥不語。 “你不明白……你沒進過真實世界是很難明白。這真實世界我也說不太清楚,總之是模擬現實社會的一個网絡游戲。別看它只是個游戲,可真讓人不能自拔。雖說我是大公司的經理,在現實社會也算有成就了,還是想在那里做出點名堂來,試試自己的能力嘛。我說到哪儿去了……還是說我和燕子吧。我是在 里認識她的,說實在的,我當初可真沒想到真正的燕子也長得這么漂亮。我覺得她說話聲音很好听,就和她在真實世界里聊。我告訴她我在現實中是華丰公司市場部經理,請她和我在電影院門口見面。虧得我還想了一個接頭方法,但是根本沒派上用場,沒想到我們倆都是在真實世界和現實社會里用同一個面孔,一見面就認出來了。” 在他口沫橫飛的時候我不住打量著他的牙齒分布狀況和我拳頭的大小,計算我一拳能打掉他多少顆牙齒。 “不過你一定猜不出我想的接頭方法是什么,那可是個巧妙的方法……” “7顆,3顆松動。” “你說什么?”“我說我有事先走了。”我站了起來,“再見。”我跟老板說我的單子那位先生付了,然后頭也不回沖出了行星咖啡屋。 我走在寒冷而無風的馬路上,陽光暗淡我心一片漆黑。再晚點出來我的拳頭就塞在他嘴里了。看來一切都沒有改變,我還得繼續走我的社會背景和文化背景早已為我編織好的漫漫長路。 坐在辦公桌前,我怎么也靜不下心來。不知怎的在“真實世界”我能忍受的事在真實世界我竟然無法忍受。一想到分類專家竟然從我這個人才市場經理手中搶走了女朋友我就怒火中燒。在“真實世界”里我無能為力,但在真實世界里我必須維護我的尊嚴。我要教訓他。我要證明雖然在“真實世界”我沒有發跡但我并不是懦夫,我要讓他從此在真實世界里消失!我要殺死他。我用冷水洗了把臉,然后坐下來冷靜地分析怎樣才能讓他永遠退出真實世界。在真實世界里對其他人進行直接人身攻擊是無效的,只有兩种可能能使一個人永遠在真實世界消失:一個是讓他自己永遠退出真實世界,系統刪除他的所有資料,記錄他死亡,但是使一個人喪失理智自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另一個是由法院判處他死刑,強制刪除所有個人資料并記錄死亡,他也就永遠不可能在真實世界里出現了。但是夠得上判處死刑罪的人是很少的:一人分飾多人者,辱罵或攻擊他人嚴重者……真實世界真是一個和平的世界。我苦笑。對我肯屈尊請他喝酒,麥可齊顯然有點受寵若惊。我連聲說別客气我把所有來人才市場的人都當作朋友。你例外。我說你不賞光就是不把我當朋友他這才來了。我一邊給他倒酒一邊勸他放棄人生。“齊先生,不瞞你說,這真實世界可真不是什么好地方。競爭太激烈——簡直可以說是殘酷,整天忙忙碌碌也不一定能出人頭地。”“你高高在上,有什么可擔心的呢?”“你不知道,我其實是有苦說不出。要辦的事情太多,每天都埋在大量的信息里,喘不過气來,總有一天把人累倒就万事皆休了。我看你一表人才,你在現實社會想必很得志吧?”“這倒是不錯,我在那邊不大不小也是一家大公司的市場部經理呢。”“哦,這可值得喝一杯。我說呀,齊先生你在那邊大展宏圖,還是退出真實世界算了。”“我早晚是要退出的,誰愿意在一個游戲里呆一輩子。不過我現在覺得真實世界還是蠻好玩的。”混蛋,你把真實世界當成游戲早就沒資格在真實世界里生存了。“好吧,我看你也不是那种半途而廢的人,這事就不提了。第一計划失敗。齊先生,听說你最近找上一個不錯的女朋友?”“啊,這事傳得真快。那姑娘實在是不錯,有机會我一定介紹給你認識。” “那祝賀你了。”我又敬他一杯。“我跟你說,不光是在真實世界,我在那邊也把她搞到手了,這是我最得意的一件事。”混蛋!“這可是聞所未聞。齊先生,再敬你一杯。”他喝完了,我又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那家博物館對你的才能很滿意,他們已經決定聘用你,而且今天就可以去上班了。”“是……嗎?太謝……你了。”火候到了。我從一個知道真實世界系統內幕的朋友那儿得知,在不斷完善的真實世界中,系統按每個人的狀況給他計算出一個酒量指數,飲酒過多會有醉酒現象。表現出來就是在現實中的人通過鍵盤、鼠標和傳感器做出的動作在真實世界里會變形,說出的話也會改變,到了嚴重程度就會与他的意愿完全相反。“齊先生,我開車送你去那家博物館吧,先和經理見個面。第一印象最重要,你可得恭恭敬敬。記住,說話一定要客气,要用敬語。”“我知道,這……我挺拿手。”“來,喝完這三杯酒為你餞行。”我把三杯酒灌進他嘴里,把他拉上車。我已經感到他的動作是在抗拒我了。酒起作用了。下車后,我連拉帶拽把他拖進博物館。我向經理介紹了他,然后匆匆告辭。讓他自己發揮吧。到目前為止用人單位對我們的人才不滿意的只有4個,他就算作第5個吧。 睡了一晚上,今早一進真實世界就听說了這件事。麥可齊因在博物館辱罵經理并大打出手而被扭送法院。他做得太好了。据說他在法院仍舊高聲謾罵,死不悔改,終于被判死刑并立即執行。完美的結局。今早各大報紙都報道了此事,我把報紙上的文章看了三遍才罷休。這可能是真實世界里第一樁謀殺了,不過沒有人會知道是怎么回事的。他終于永遠從真實世界消失了。在真實世界我的尊嚴不容侵犯。 不知道這樣一來小鳥會怎么樣。一想到她我就心痛。我想還是用工作來抵消痛苦吧。可是她不失時机地又出現在我面前。她坐在椅子上,我冷冰冰地道:“凌小姐,你好。” “叫我小鳥好了。”她嫣然一笑,“我看了報紙。這是我的杰作!我知道這件事与你有關。威脅?但這樣也好,其實……”她猶豫了一下,“我并不喜歡真實世界中的他,畢竟在這里你是人才市場經理而他什么都不是。你又比他可愛得多。”她又沖我一笑,“我想……我們在現實生活中不能相戀,但在真實世界里還是可以戀愛的。” “如果這也可以叫做戀愛的話。”我道。 不知不覺新年已經悄然來臨,我生活的兩個世界仍舊沒有什么大的改變,我還是吃方便面只是再沒有去過行星。今天我到人才市場去做新一年的必要登記手續,那里剛換了個老板。我對他說我是你們這里的常客,他笑著說常客只有兩种,一种是有雄才大略的人,一种是笨蛋。他問我屬于哪种,我說你看呢?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有慧眼,但我不抱太大希望。隨后我打開電腦想還是真實世界适合我。要進入真實世界時屏幕上出現兩行字:新規則——任何人不能把真實世界中的人和事同“真實世界”相關聯,違者必須喪失在其中一個世界的生存權利。又有新規則了,這种事可不常見。 我坐在辦公桌前喝著茶水。屋里的格局又變了。小鳥進來遞給我一個信封:“法院傳票,經理。”我心里咯登跳了一下。我拿過來看,上面寫道:法院經調查怀疑人才市場經理宋釋犯有利用尚未成熟的內部技術謀殺的罪名,限三日內到法院接受審理,否則視為承認。 哦,天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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