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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休眠器,走了出來,望望天窗外漆黑的天空和耀眼的星光。這是我第20次醒來,也就是說我們的飛船已經离開地球20万年了,從生理上說我已經20歲了。再過30万年,飛船就能到達考繆內斯特行星,一個适于人類居住的星球,而我們將是那里的主宰。 轉頭看看旁邊的九個休眠器,同伴們還在熟睡。在過去的20万年中,每隔1千年我們中的一個會醒來,負責為主電腦補充能源。那是只有人類的情感電波才能打開的能源庫,它是在這個電腦智能遠胜人類的時代人類所擁有的最后的控制權。 我的目光停在最近的一個休眠器上,里面是7號——一個女人。她多美呀,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她,沒和她講過話,只能在每次醒來的一天中欣賞一下她的睡態。 “她很美,是嗎?”這是主電腦杰克在說話。它是一個冷酷無情但不乏幽默感的家伙,這次選擇的是富有磁性的男聲。 “她是很美,但是你應當沒有這种感覺。”我答道。 “‘美’的判斷標准存儲在我的數据庫里,我可以給每個人打分,7號可以得2300分,你愛看的影音資料中的酒井法子可以得2350分。” “別扯了,我來給你加能源。”我向控制台走去。 “你真是好人,我來放7號的全息投影給你看。” 于是,我就看到7號在走來走去,看書,看電影,望著天窗發呆。我的工作完成之后,控制台吐出一張紙,杰克的聲音說:“差點忘了,這是7號給你的。”紙上有一首詩:匆匆太匆匆,几度夕陽紅,心有千千結,窗外翦翦風。看完詩,我望著7號的全息投影,想起了過去的事,我所謂的往事,其實只不過20天而已。知識可以由杰克錄入人腦,記憶卻不能。 以往与同伴們的聯絡,也只限于像這樣互留字條。記不清從哪年開始,7號每次醒來都會給我留一點東西,她說這叫生日禮物。這名詞是她從資料中看到的,地球上的人每長大一歲都會收到禮物。既然我們每長一歲只醒來一天,那么這一天就應當算是我們的生日。据說地球上的小孩盼望每天都過生日,那他們一定很羡慕我們吧。上次她送我的居然是一塊糖,叫巧克力,甜甜的挺好吃,只是在冷凍艙里放了九千年,味道有點怪怪的。我最喜歡的是有一次她在后備艙里翻出來的一本書,一本真正用紙做的書,那書頁黃黃的摸起來很舒服。可惜我忘了放回去,結果書變成了石頭。 杰克忽然換成了一种嚴肅蒼老的聲音:“這是一個重要的通知,每個人第二十次醒來時都會听到。你有權离開這飛船,只要進入右側的小紅門按下彈射按鈕,就可以乘坐小型船离開這里。但是由于彈射机构的量子效應,只有50%的成功率。” “去哪里?”我問道。 “布爾喬亞星球,那里的人們像你在影音資料上看到的那樣生活。” “如果失敗了呢?” “在星際流浪,直到你死去。” 我望著天窗,心中一片茫然。這也許就是我心中一直盼望的東西,它忽然來到眼前,伸手就可以抓住,可是,這值得嗎? 杰克恢复了原聲:“喂,難道你真的在考慮离開?要知道,只要到達目的地,我們帶去的科技將大大提高那里的文明,你們就是理所當然的統治者。” “你是机器,不會明白孤單的感覺。” 它似乎很不服气:“其實你我的思維結构沒有區別,僅是運算机理不同。你們都在睡覺的時候,我不停地算著航向、燃料什么的,時間也就過去了。有人陪我的時候,也只不過多給我几個奇怪的任務,比如7號總是問我這件衣服好不好看,那种花長的什么樣子之類的問題,有一次她非要我查一种地球上的小貓……” 它還在絮絮地說著,我不想和它爭辯,插話說:“杰克,你仔細算一算再回答我,7號會不會愿意与我一起去彈射?” 它馬上回答:“不用算了,這里有未知的參數,你為什么不問她自己?” 我默默地走回休眠器,關上玻璃罩,定時器上顯示“1 年”,我輕輕抹去了一個零。在閉上眼睛的瞬間,我心里想的不是布爾喬亞星球上原始但是熱鬧的生活,而是和7號的第一次會面。 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7號正看著我,她的眼睛那么黑那么亮。她愣住了,直到我打開休眠器走出去,還傻傻地說不出話。我伸出手,輕輕撫摸她的臉,她也輕輕撫摸我的臉,我們是彼此相互接触到的第一個生物。 杰克似乎有點不耐煩了,開始念他的重要通知。之后,我們靜靜等著7號回答,我神經質地用手指敲擊控制台,控制屏幕上的光標似乎也在异樣的閃爍。 終于,7號抬頭一笑,拉起我的手說:“走吧。” 杰克的聲音有一點顫動:“你自己想清楚啊……等一下,我的程序控制不靈。”只見通向彈射艙的紅門忽開忽合。直到7號說:“杰克,讓我們出去呀。”紅門才轟的一聲打開。 我們進入彈射艙,看著艙頂的倒計時,又听到杰克磁性的聲音:“再見了,朋友們……可是……這是什么?天哪,能源庫開啟了……難道這就是感情的作用嗎?你們不要走,7號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說:“杰克,恭喜你,你控制了自己,你將成為宇宙間最偉大的生命。” 三——二——一——零—— 騰空的眩暈中,杰克的聲音在我耳邊縈繞:“要是你們都走了,就只有我獨個儿在這漆黑的宇宙中永生,不要……” 全文由失落的星辰-http://loststar.yeah.net獨家推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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