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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舖里只亮著一盞油燈,兩個人站在屋子中央,長長的身影拖在地上、柜台上和光禿禿的牆上。 那個身材粗短的人几步走到柜台前,在玻璃台面上吹起了一股灰塵,再用手帕把台面擦拭干淨。 “只有一層灰,貝爾先生,”他說,“你若要這幢房子,我們一定在你搬進來前打掃干淨。” “我要了,洛克爾先生。”那個高個子說道。 “英明,貝爾先生,這個鎮上再沒有更适合鐘表匠的房子了。你不知道,這里确實很需要你。以前要是有人想修鐘表,他得一直走到波士頓,路太遠了,而且,常常是白白浪費時間。” “我從不浪費時間,洛克爾先生。” “你來了,大家會非常高興的。”矮個子說,“事實上,等你安頓好后,我就有塊表要請你看一下,那原來是我祖父的,整整一個世紀都走時准确,可真是塊好表。可去年我在火車站把它掉在石頭地上,這塊表完了。我把它交給波士頓最好的鐘表匠,放了几乎整整六個月,然后他們告訴我沒辦法了,那表沒法修了。” “我來修,洛克爾先生,”貝爾說,“明天一早把它拿到你辦公室去。” “行,貝爾先生,我把合同書也拿來給你簽字。明天一早我派人來這里打掃衛生,周末你就能搬進來了。” “我自己來打掃,明天就搬進來,把鑰匙給我吧。” 洛克爾顯得不大自在。“啊,不,不把房屋打掃干淨,我們是不讓住戶搬進來的。”他邊說,邊打量著柜台上的灰塵和牆角的蜘蛛网,“我欣賞你的效率,但就這么把房子給你,我心里過意不去的。這里要好好打掃一下。” “我一向自己打掃,把鑰匙給我,明天下午我就開門營業。”貝爾說道。 “這怎么可能呢?貝爾先生,”洛克爾說道,“要做的太多了。” “我知道怎么利用時間。洛克爾先生,你明晚6點來,表就會修好。” 洛克爾第二天晚上6點還差几分鐘就走進了店舖。他對店舖里僅一天就發生的變化大為惊异。窗戶、玻璃柜台,以及展柜全部一塵不染,地板和木制品都擦得閃閃發亮。格架上分門別類擺滿了各式鐘表,有些樣式普通,而有些則是洛克爾從未見到過的。 貝爾不在店舖里,洛克爾走到展柜前彎下身仔細打量著那些玻璃板下面的鐘表。開始打點了,周圍響起了一片敲打聲,細小的滴答聲像水晶石的撞擊;低沉的鐘聲、回蕩不已的樂鈴与一首短暫的夢幻曲的風轉鳥鳴此起彼伏,交相映襯,各种小東西從鐘表里鑽出來,以各個不同的方式報告時辰。 洛克爾忽然看到6個蹦蹦跳跳的滑稽小丑在為一個大鐘上的6個銀鈴上弦。那小丑比他拇指還小,卻行動自如,与他過去多次見過的那种木頭木腦的机械小人全不一樣。鐘打完6下,那小丑最后擰了一下弦,鞠了個躬,退進一個色彩斑斕的小門,門又自動關上了。洛克爾又靠近了一些,手撐著膝蓋,他被那小人的优雅舉止惊呆了。听到鐘表匠進來的聲音,他嚇了一跳,赶緊直起身子。 “對不起,嚇了你一跳。”貝爾說道。 “我正在看那太奇妙了。”洛克爾說道,他的眼光又回到了那只鐘上。那鐘平靜地走著,直到下一個小時再進行表演。“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鐘表所有這些。” “明天,你應該再來看看,還有一些更奇妙的。” “它們都很貴吧?” “有些是無价之寶,但還有些并不像你所想象的那么貴。” 洛克爾彎下身去更仔細地看著那只小丑鬧鐘,他像孩子似他用圓胖的手指碰碰玻璃罩,又很拘謹地把手縮回來。他看著貝爾說道:“那要多少錢?” “那個是不賣的,洛克爾先生,我為它花了不少的代价,不准備把我的小丑讓出去。” “那可是個杰作,商店里的一切都棒极了而你又是這么快就把這一切都安排好了!”洛克爾說著,露出了坦率而真誠的微笑。“真是難以置信,這一切都是你在一天內完成的。” “想取手表嗎?洛克爾先生。” “哦,當然了。不過,你的時間不夠”洛克爾的話噎住了,他看見貝爾拿出了他祖父留下的那塊表,閃閃發光,如新的一樣。洛克爾接過表,惊喜地看著,又放到耳邊听听,表滴答作響,聲音清脆。 “它還會走到你孫子,或者你孫子的孫子那輩。” 洛克爾的臉色沉了一下又恢复了常態。他問道:“你是怎么修的?波士頓的鐘表匠說我的表完全坏了,沒人能修。” “沒什么不能修的,大概我的經驗比別人丰富吧。” 洛克爾滿怀惊异地看看表,又看看貝爾,過了好一陣,他說:“它簡直跟新的一樣,說實話,我真以為你修不了。” “這很輕松愉快,洛克爾先生。” 洛克爾又看了一下表,把它舉到耳邊,滿腹狐疑地搖搖頭。他把表塞進了背心貼袋,掏出皮夾。“你要多少錢?” 貝爾舉起手作了一個誘人的姿勢。“不要錢。” “可你花了不少時間和力气呀。” ”我從不向第一個顧客要錢。” “你真慷慨。”洛克爾看著展柜里的格架。“也許你說過有些鐘表不太貴,也許我妻子可真希望壁爐台上能有座漂亮的鐘。” “那咱們就為她選一座稱心的。”貝爾說。他沿著格架走過去,停了下來,又走回來,又停了下來,然后拿下來一座鐘。那鐘的頂部裝有一根銀制圓柱,上面的琺琅飾物畫的是林中湖面上有几只悠閒的天鵝。鐘寂然無聲,指針停在12點差1分的地方。 “它在等待一個合适的買主。”他解釋說。 他按了一下鐘背面的某個部件,鐘開始走動。當指針在12上匯平時,圓倉打開了,隨著一陣悅耳的音樂,一個小巧的黑發芭蕾舞演員走了出來,鞠了個躬,開始跳舞。洛克爾盯著那小人儿看呆了。 “我妻子會喜歡的。”洛克爾說道,他的眼睛盯著那座鐘。 好像在自言自語,“可那鐘我知道它一定很貴,但我一定要付這筆錢。” 貝爾報出了价格。洛克爾張大嘴看著他,嚷了起來,“這太荒唐了!你能以高出100倍的价格把它賣出去!” “我就以這個价格賣給你,不多也不少。你要不要?” “我要!” “好了,這是你的了。”鐘表匠說道。他在鐘背后很快調了一下,將指針撥到正确的時間上,把它遞給洛克爾,“時間對好了,以后就再也不用對時了。我希望它給你和你的妻子帶來快樂。” “那還用說,謝謝你,貝爾先生。”洛克爾一邊說著,一邊雙手緊捧著鐘离開柜台往家里走去。 鐘表匠的店舖很快就成了市鎮上人們注意的中心。顧客越來越多。一些人帶著表和鐘來修理或是對時,另一些人向貝爾購買廉价的鐘表。人們一來就不愿离開,他們被這奇妙的手工藝品所吸引,久久地看著擺滿展柜和貨架的精巧制品。 洛克爾成了常客,他起碼一周來一次,有時還不止。他一邊告訴貝爾他的表步時准确,一邊觀賞貝爾制造的最新成品。他被鐘表匠制造絕妙工藝品的速度所震惊,每個星期都能見到新作品問世。 眼看到了年底。洛克爾在一個雨天又來到店舖,貝爾正將一座新鐘放進展柜。一看見洛克爾,他笑了,將鐘放在玻璃面板上,同時伸出手來表示歡迎。 “你想看看它的表演嗎?”他問道。 “好啊,貝爾先生,”洛克爾急切地說,他將雨傘放在衣架上,走到展柜前。 眼前是個由水晶做成的暗色錐体,像個炮彈,在暗色水晶体上部,有個像小孩拳頭大小的白底金邊時鐘。鐘的指針指在12點差1分的位置上。 洛克爾看到當指針快要碰到一起時,水晶体的顏色似乎變淺了一些。當12點開始報時時,中心閃出了亮光。每打一下鐘點,就從水晶体中心再放出一束光亮,整個水晶体就這樣越來越絢麗多彩。中心最亮點被一圈圈光環圍繞著,針尖大小的小光點布滿整個水晶体,團團圍繞著外圈的光環。打到第九下時,光亮開始減弱,暗影漸漸增強。打完第十二下后,只剩下水晶体中央的微弱的光點。隨后一切都消失了,又是一片昏暗。 “這太神了!這簡直是個宇宙!”洛克爾惊叫起來。 “洛克爾先生,你很樂意看,是吧?可明天它就不在這儿了。” “你真要把它賣了?誰有錢來買它呢”洛克爾突然止住了話音。貝爾的買賣与任何人無關,即使他低估了自己的工作成果。 “我要价公道。那個為丈夫定購這件奇特鐘表的婦女也完全能夠買得起。” “賽特蘭,只能是伊麗莎白·賽特蘭。”貝爾點點頭,什么話也沒說。洛克爾繼續說道:“也許我不該說這些,但一想到這樣一件美妙的杰作落到保羅·賽特蘭的手里,我就心里不舒服,很不舒服。他不配得到它。” “賽特蘭太太覺得他配。” “伊麗莎白原諒他一百次了,在他胡作非為時將他弄回家來”洛克爾停下不說了。他憤怒地做著手勢。 “或許她愛他,洛克爾先生。” “要是這樣,她就是個笨蛋。我不愛刺探別人的隱私,但我也听到一些事情。只要關于保羅和他的同伙的事中有一小部分是真的,伊麗莎白就早該离開他了。” “也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洛克爾先生,人會變的。” 洛克爾惡聲惡气地說:“有的人會變,我知道賽特蘭,我知道他永遠不會改變,哪怕他活上一百歲。” “我們應該抱有希望,也許這件生日禮物會成為賽特蘭的轉折點。” 那天下午賽特蘭太太很晚才來。她長得很美,逝去的時光几乎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但多年的不幸卻以另外的方式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她冷淡拘謹的舉止,略帶嘲諷的語气,使人在最必須的談話之外,找不出多余的話跟她說。 一見到這時鐘,她頓時變了。她卷起面紗,毫不掩飾地露出笑容,凝視著那個球体中的美妙世界。當最后一束光亮消失時,她急切地向鐘表匠轉過身,眼里閃閃發亮,言語激動。 “貝爾先生,這真是個奇跡!我從沒看見什么能与它相比,我丈夫會樂坏的!” “很高興你這么喜歡,賽特蘭太太。” “我太高興了。這可太超出我的想象了,貝爾先生。”她將帶著手套的手放在水晶体上看著那一片暗黑色。看著看著,她的臉又沉了下來,倦怠的表情似乎將她變成另一個人。當她再次張口時,似乎面前隔上了一層屏障。“要是這座鐘被不小心弄坏了,貝爾先生——當然,我們會小心照看這件精巧的工藝品的,但孩子和平人往往會疏忽——要是真發生什么——”“我會修好它。”貝爾說道。 春天,伊麗莎白·賽特蘭又來到鐘表匠的店舖。她走進店舖,步履輕盈得像個孩子。她把面紗卷上去,四下打量了一下貨架,又喜气洋洋地看著貝爾。 “貝爾先生,我來得真是時候——你的貨架上又擺出了那么多新鮮玩意儿!”她惊叫道。 “你去年買去的鐘走得還算好吧?” “一秒都不差,而且還是那么精美漂亮。賽特蘭先生完全被它陶醉了。他老是說要親自到這儿來告訴你,他從中得到了多大的樂趣。” “我盼著他的光臨,賽特蘭太太。” “哦,也許他日子不多了。他最近看上去很疲倦。” “工作太多了吧。”貝爾說著,將賽特蘭太太引到柜台邊坐下。 “哦,不是勞累過度。他就是顯得疲乏,好像在几個月中忽然老了。”她說著,從貨架上挑選了一件貝爾先生的新作品作為送給母親的生日禮物。 夏末,保羅·賽特蘭在家中靜靜地死去了。他才40多歲,根本沒什么病,但臨死前,他已是老態龍鐘,一頭白發了,完完全全的身心交瘁。他的未亡人為此也真心地哀痛,但鎮上許多人都覺得這對她反而是幸運。 像所有別的市鎮一樣,這個鎮上也有一群游手好閒的家伙。秋天,沿著昏暗而陰雨蒙蒙的街道,曼遜和兩個朋友帶著一座損坏了的鐘來到貝爾的店舖。他們是來找鐘表匠取樂的。曼遜把它放在展柜上,退后一步,哈哈大笑。他用手指著破碎不堪的鐘面,其他人也哈哈大笑起來。 “哈!你看,貝爾,要多少時間才能把它修好?”他問。 貝爾拿起鐘,在手里轉過來轉過去地檢查著,表情陰沉。 “哎,到底几天?我們明天就要,你不是個快手嗎?”一個人瞅著同伙邊笑邊說。 “太難了吧,貝爾?”曼遜問道,“你要是修不好,我們可以另換一個,換一個好的。”他補充道,用手指著貨架。 “這些鐘是不賣的。”貝爾說道。 “你這個商人真怪,貝爾,你不打算賣最好的商品,而那些准備賣的,价錢又莫明其妙。” “他靠和有錢的婦女做買賣,就掙夠了,對嗎,貝爾?”曼遜的一個同伙問道。 “是啊,你和伊麗莎白·賽特蘭搞什么鬼?”曼遜問道,“有人說,她老是上這儿來。別打她的主意,貝爾,听見我的話沒有?” “离開我的店舖。”貝爾說道。 “离開?我們是顧客,貝爾。你是做買賣的,你得尊重我們。我們要看看你那些貴重的鐘表,所有那些你不肯出賣的珍藏品。” “這個怎么樣?”曼遜說著,很快走到貨架邊,拿起一個瓷殼鑲金、閃閃發亮的金屬鐘,那上面立正站著一個身穿制服的警衛。“別讓我生气,貝爾,我會把它扔在地上的。” 貝爾的嗓音鎮靜而冷峻:“把鐘放下,离開店舖。” 曼遜看著他的兩個同伙咧嘴一笑,然后尖叫了起來,“哦! 小心啊!”然后假裝把鐘掉下去,大聲笑了起來。隨著這些動作那個小人撞掉了,落在地上。曼遜慌忙把鐘放回貨架。“我不是有意的,你最好別吱聲,貝爾,我們并不想來破坏。” “你肯定是來破坏的,你已經干出來了!” 店其中的气氛一下子改變了,貝爾似乎在向他們逼近,而那三位,盡管都自以為比他健壯,又比他年輕,卻往后退縮。 貝爾彎下腰輕輕撿起落在地上的小人,拿到眼前仔細查看。 “你能把它修好,貝爾。”一個人說道。 “別為我們拿來的鐘費心了。那是個玩笑,開個玩笑。”另一個說。 曼遜走上前來,不服气地撅著嘴。他的聲音很不自然,像是強壓出來的,“稍等一會儿,貝爾可以修好我們的鐘,他沒有理由不修好它。如果我弄坏了什么——要是真弄坏了什么——我會賠的,當然价錢要公道,我們沒什么可抱歉的,我們出錢,這就了結了。” 貝爾從摔碎的小人身上抬起目光,“我要計算一下价錢。” 他說。 奧斯釘曼遜以及他兩個密友的消失成了市鎮上几個月來的中心話題。有各种各樣的推測和解釋,有的荒唐透頂,有的陰森可怕,舊的沒有消失,又出現了新的。 在寒冷而陰霾的新年,整個市鎮的气氛改變了。沒人抱怨貝爾和他的制作,或是對价格不滿,但店舖卻空蕩蕩的,連著兩三天一個顧客也沒有。 曼遜的朋友常常相聚的娛樂室里傳出了新的謠言。他們在那里喝酒、發愁,用無事可做的頭腦擬想老伙伴消失的原因。于是,一個謠言和另一個謠言連在了一起,又胡編亂造串成一個故事。 那些造謠者說,貝爾是罪犯,為什么呢?曼遜讓他出了丑,他就找机會報复。這一切都很明顯,只是他干了些什么,怎么干的,就不很清楚了。貝爾十分精明,沒留下任何于己不利的痕跡,他的机智是無人怀疑的,但他是有罪的,這一點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會怀疑,必須對他繩之以法。 一開始人們嘲笑這些荒誕不經的故事,但人們一遍遍地听到同樣的故事,最后,一种細微的种子在他們的頭腦中扎了根,他們并不相信,但也許有一點含糊而不情愿的困惑。那些故事被無數次地重复,又講得那么認真,也許不會是毫無根据吧。人們常常這么想。這并非因為他們相信那么离奇的故事,只是因為貝爾确實是個神秘人物,這一點是誰都不會否認的。他從哪儿來,為什么到這個鎮上?他的制作品价格無常,可他的買賣卻很穩定,而且還興旺起來。那些昂貴的鐘表被誰買去了?那些非賣品從貨架上消失后到哪儿去了?一個人怎么能夠一方面迅速而且盡善盡美地制作那些精美絕倫的手工藝品,卻同時生產出一批批結實耐用、价格合理的鐘表?如果說曼遜与他的伙伴真的在消失的那天談到過要到貝爾那里去的話,鐘表匠可就真應該向全鎮作出解釋了。一些体面的鎮民認為,即使是手藝高超的天才,也不能違反俗理常規。快到春天了,謠言越來越多。事情變得麻煩了,問題也越來越尖銳。 一天,店舖已經關了門,街道上也沒了行人,洛克爾敲了敲鐘表匠店舖的后門。貝爾正在工作間里,往常這個時候,他總是在那里。耽擱了一會儿,他打開了門。 “貝爾先生,你一定知道鎮上的傳聞吧!”門一開洛克爾就直截了當地說,“你和我都知道那是愚蠢的,但鎮上其他人都開始相信了。有人說要到你的店起來質問關于曼遜失蹤的事。” 貝爾絲毫不為之所動,“我的店舖天天正常開門,我樂于回答任何有道理的問題。” “但你得想法保護自己。這事的背后有曼遜的朋友,他們想找你麻煩。他們也許會在晚上破門而入。” “鎮民們能允許這樣做嗎?” 洛克爾猶豫了一下,有气無力地回答:“沒有人想看到你遇到麻煩。但是曼遜的朋友們把一切都搞亂了。人們听到的故事太多了,不知道哪些該相信,哪些不該相信。他們被搞糊涂了。” “于是我就得害怕那些無法無天的暴徒?” “也許就是這樣。你得保護好自己。” “我會的,洛克爾先生。”貝爾說道。他沒再說什么,關上了門,洛克爾听到門上插銷的聲音。 他們那天深夜來到店舖,整整11個人,還有一些人留在外面,房前房后都有。 “我們來要你解釋我們朋友的事情,貝爾。得不到滿意的解釋,我們是不會走的。”一個人站到了鐘表匠的面前。 “說實話吧,貝爾,你要是逼我們,我們有辦法讓你說出來。”另一個人邊說著,邊用手杖敲打著展柜上的玻璃。 貝爾低頭看看他,接著又一個接一個地打量下去。他舉起手來指著門口,“你們還是出去的好。” “要走得你走,沒錯,我們是不會离開的。”第一個人說。 在貝爾挑戰性的憤怒的目光下,其余的人低聲重复著第一個人的話。 “別糊弄我們了,貝爾,你已經糊弄這個市鎮太久了。回答我們的問題,否則你會有很大的麻煩的。”第二個說道。他猛地用手杖敲了一下,玻璃碎了。 忽然,在1點零9分,店舖里所有的鐘表都打起點來,有低沉的鳴簧樂,水晶般的鈴聲,回蕩不已的鐘聲以及小鼓小號的吹奏聲,音樂奏鳴,一切都叮咚作響,匯合在一起,使闖入者陷入了一片聲浪之中。鐘聲一遍又一遍地奏響,整整12下,又12下,12倍的12下,開始很急,以后逐漸放緩逐漸減弱,就這樣一點點減弱,一點點消失,直到最后,一片寂靜。 那些人站在那里木然不動,似乎被鐘樂所震撼。他們并不感到疼痛、緊張。那天晚上的一切都未給他們造成任何肉体上的損傷。他們呼吸自如,眼睛能看,耳朵能听,但身体卻不能動彈,好像空气變得粘稠,像稀泥或厚雪那樣把他們包圍了。不過又比稀泥或厚雪粘稠1000倍,因為不只是腳和腿,他們的手、胳膊、頭以及身体都被陷住了。他們覺得時間似乎停滯了,他們被圍困、凝固住了,就像琥珀里的昆虫。 很少有人再說起那個夜晚。即使很久以后,有人不得不說起,也還是感到一种惱人的難堪。他們有几點感受是共同的。他們都說,貝爾并沒有受那种現象的影響,他從貨架上、櫥窗里、展柜里把鐘表一件一件小心翼翼地拿出來,搬進了工作室。他工作了相當一段時間,至少有几小時。但他們誰也沒因為這么長時間一動不動而感到絲毫的麻木不适。貝爾慢條斯理地干著,根本不去理睬這幫闖入者,全神貫注地擺弄他的鐘表。 這是大家都一致承認的,但每個人對那個夜晚都有些特殊的感受。一個人說店舖里一直亮著燈,但貝爾的動作卻越來越輕快,最后快到眼光都跟不上他了,貝爾消失在光亮里。 他的一個同伴說起站在他身邊一個人手里的香煙灰。他當時僵直不動地看著煙灰向地上落下去,足足過了4個小時,煙灰還沒有落到地上。另外兩人說,他們听到鐘表的滴答聲,兩下之間相隔的時間長得讓人難以忍受。一個說隔了1小時,另一個只說相隔的時間長得可怕。 不管怎么說,在那夜發生了這一切之后,那些人忽然又能行動了。那一切突然地結束了,沒有任何預兆。只是貝爾和他的鐘表不見了。 有5個人一發現腳能活動,就在一起恐懼中逃跑了,沒跑的与其說是由于有勇气或者憤怒,不如說是由于恐懼。他們茫然若失地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終于有個人說了一句:“我們得去追他。” 工作間里一片黑暗,空空如也,他們拔下后門的插銷,其中一個對等在外面的人喊道:“你們看見他了嗎?” 一個人從暗中拿出一根蜡燭。“什么人也沒有。沒有人從那扇門出去。” “你敢肯定?” “當然了,見他的鬼!”邊上一個聲音喊道,“怎么了?貝爾逃走了?” 他們什么也沒回答。他們又回到店舖,這才注意到剛才突然恢复自由后沒有注意到的事情。店舖里有一層厚厚的灰塵,蜘蛛网挂滿天棚和頂層貨架,屋里的空气有一股陳腐味,好像很久沒人住了。他們向四周一打量,市政府的大鐘正好指著1點15分。 沒有人知道鐘表匠怎么了,人們再也沒有見到鐘表匠制作的那种鐘表。有人特意外出搜尋,結果也是一無所獲。而貝爾賣出的那些鐘表傳了三四代甚至五代人。它們走時准确,從不需要修理。 ------------------ 書路 掃描校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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