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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給人的感覺總是美好的。人們從我身邊走過,他們的感情微波震顫出愉快的信息,我暢快地吸收著這些宜人的情緒--我是一個具有特异功能的人。 可是,我饑腸轆轆,已經兩天沒有吃飯了。昨天和前天的午餐和晚餐都是白開水,開水雖然使我的肚子很舒服,但我已感到渾身無力了。 我頭昏眼花地在街上亂逛,欣賞著食品出售机前各种食品的圖片,渴望那些圖片能變成香濃的咖啡、黃澄澄的蛋糕、冒著熱气的炒雞蛋,可是這一切對我來說都是妄想,我的信用卡全用完了,我成了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 我饞得口水直流,路邊住宅的窗子里飄出來的煎火腿、烤面包和熱牛奶的香味使我的胃一張一縮。 我就這樣捏著一文不名的信用卡,在街上晃蕩。 我走進職業介紹所,把身分證放進咨詢孔內,但毫無結果。沒有赴職通知,也就是說沒活儿干。 難道我就餓著等死嗎? 我把目光轉向高樓大廈和灰暗的天空,以便不去想我那饑餓的肚腸。太陽光不見了,天上是一片烏云,行人也都變得愁眉不展,清晨時人們散發出來的愉快信息消失了。 這時,忽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嚇了一跳,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我是餓暈了。 “你好,喬治。”那人對我說。 我回頭一看,是老朋友阿赫默德。 我心中暗喜:碰上救星了。但我依然苦著臉說:“好什么好?我已經兩天沒吃飯,快……”就在這時,一种黑色的、死亡的感覺猛地竄進我的腦海,打斷了我的話。我目光茫然地轉向阿赫默德,對他說:“阿赫默德,我想到了死亡!” 阿赫默德注視著我的臉,又朝四周望了望,說:“伙計,果然名不虛傳,你的感覺真靈。你接收到了一個將死的人的感情微波,我想這地方大概有人出事了。快感覺一下,是哪個方向?” “哪個方向都有。”我漫不經心地說。 阿赫默德望了我一眼,突然明白了。他到路邊的食品出售机前為我點了咖啡、奶油加白糖和一盤熱炒雞蛋。 在一陣風卷殘云般的狼吞虎咽之后,我開始屏气斂神。 我的目光轉向了第六林蔭道。巨型的玻璃大廈閃爍著晶瑩的亮光,它們高聳的軀体似乎不太牢固,而玻璃平面反射出的云層一片灰暗,好像它立即要把一切都熔化掉。四十二街運輸中心的拱橋也清晰可見。然后,我調轉頭向相反的方向看去。我能看到圖書館門前的石獅子,發著亮光的霓虹燈廣告。突然,一片黑漆漆的暗影活像一頭張開血口的巨獸向我襲來,我很難描述它的形狀。 我朝那個方向茫然一指,喊道: “是那邊。” 阿赫默德把手腕上的報話机移到嘴邊,按了一個信號鍵。 “請接統計部。” 一個聲音回答:“這里是統計部。” 阿赫默德逐字逐句地向對方說: “這是緊急呼號。我是拯救隊隊員,隊徽45號B。這里可能有人出事了……”阿赫默德是一個瘦高個子,動作敏捷,辦事干練。小時候,他帶領我們做了許多充滿冒險色彩的游戲,每次出問題他都能迅速使我們排除困難,或和大人們交涉說情,使我們脫險。每次他征求我的意見,我都感到是一种榮譽。 現在,我們并肩朝四十二街和第六林蔭道的方向走,步子邁得很快。他說:“光靠你一個人不夠,我們還要去找另一個人,她也許能幫助我們。” 我們來到吉卜賽茶室,阿赫默德穿過一排排桌椅,走到一個胖女人身邊。她向我點頭微笑,但卻嚴肅地直視著阿赫默德那對黑色的眼睛。 我想起來了,阿赫默德曾經對我說過這個吉卜賽女人。他說她利用喝剩的茶葉渣准确地預測了几十件事。 阿赫默德隔著桌子,探過身体對她說: “說吧,貝西,你也感覺到了,對吧?你弄清楚是什么人了嗎?” 她用緊張而低沉的聲音回答,好像她很怕大聲說話似的。 “我昨天就感覺到了。我曾經想用看茶杯里的茶葉圖案的辦法協助你們拯救隊。但這個出事的人,只有感覺,沒有思維。今天,一小時之前,微波信息變得很強、很可怕,感情是如此的壓抑……被困陷……死亡……被人遺忘……被人丟棄……”阿赫默德有些不耐煩,胖女人的話到目前為止對他一點用都沒有。他說:“你從茶葉圖案里有沒有得到什么啟示?” “我還沒去看呢。”說著,胖女人叫一個侍者端了一個托盤出來,上面擺著一壺茶和一個干淨的茶杯。她把整個托盤放在桌上,然后將茶倒進杯里,再將茶水從杯中倒回壺內,杯底剩下一層浸泡著茶水的茶葉。她仔細地向里面看,然后閉上眼,一直沒有睜開。突然,她大聲嚷道:“天哪,好像是一個死人的頭。” 阿赫默德開始用一种奇怪的聲調說話,他用催眠術使貝西進入了狀態。 他的聲音深沉、柔和、動人。他說: “你需要援助,但沒有人來救你。你在想什么?” 貝西的聲音飄飄忽忽: “……一切似乎都离我很遠。坏事臨頭之際,我可以遠遠地脫身,拒絕回來……”這些想法也在我的腦中出現了。我們倆都具有接收感情微波信息的特异功能。現在,她正在替我說話。我忽然感到害怕,怕黑暗把我吞噬。好像黑夜里有一片浮云,像個大枕頭在我身下飄動,引誘著我出來把頭枕在上面。但浮云一變,就出現了一排尖銳、鋒利的鯊魚牙齒,原來是一條准備吃人的鯊魚……我連忙從那個被害人可怕的感情微波信息中抽身而出。 然而,貝西卻無力變回她自己。她睜開眼睛,坐直身子。她的眼睛大得似乎連眼白都要流出眼眶。她大概沉入那條大鯊魚的腹中了。她說:“……太累了,太累了,讓我死吧,讓死亡來臨吧。死亡將會毀滅這個世界,毀滅一切無价值的、干枯的、霉爛的東西……”阿赫默德伸手扶住貝西的肩膀,搖著她,喊著:“貝西,快醒醒。這不是你,是那個人。” 貝西終于清醒過來了,她吃惊地看了一下茶杯,緩過神來。 阿赫默德握了一下貝西的手,說了聲“謝謝你,貝西。” 然后拉著我出了茶室,走到人行道上,說道:“從貝西剛才的反應來看,我們現在已經掌握了一些情況:出事者是女性,成年人,比貝西年輕,很可能是怀孕了,她陷于某個沒有水、沒有食物的地方。她盼望著自己的親人去解救她,但她失望了。現在她一想到親人就發火,不愿再去想求助的事情了……”他說話的時候,我忽然覺得口渴(然而我是剛在貝西那邊喝過茶的),不由自主地說:“我很想去伯克利大街的白馬酒店,我要喝上一大杯苹果汁和整整一瓶啤酒……”阿赫默德眼睛一亮:“這不是你在說話,是那個人在說話。走吧,伙計,我終于找到了那個人的所在地了。你是我的指南針。好樣的,喬治。” 快到白馬酒店時,我在一幢古老的房子的大門前停住了。 我站在門口麻木地搖著門把,想轉動它。門把被搖得發出響聲,像鬧鐘響一樣。這种聲音像電流一樣傳遍我的全身,使我的手几乎僵了。我總感到門后有東西,總覺得一旦門打開,里面等待我的將是一個可怕的大怪物。 “我敢打賭,她就在這里。”阿赫默德說。 阿赫默德將門撞了開來。我听見自己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快救救我。” 很顯然,這是她在說話。 “我在地獄里。”我腦中的聲音回答道。 “見鬼。”阿赫默德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又問我:“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本想告訴他我的名字--喬治·桑福。可是,我听到一個沙啞的聲音說:“我叫簡·達萊。” 這是她的名字。 阿赫默德終于通過我同她取得了聯系。 15分鐘后,拯救隊急救組赶到。他們在廚房里找到了她。 她被五花大綁地縛在暖气管邊。兩天前,她那有了第三者的丈夫將她捆在廚房里,然后帶著他的情婦遠走高飛了。 “現在,你該帶著我出去飽餐一頓了吧?”我對阿赫默德說。 阿赫默德點點頭,我們走向一個酒家。這時,一幅恐怖的畫面又竄入我的腦海中。 我通過感情微波信息感應到了在三條街以外的某個公園里發生了一起謀殺案。可是我得等吃完飯后再對阿赫默德說,不然眼看到嘴邊的美餐又要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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