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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打開地圖,找找這個地方,這里是渾善達克沙漠東部邊緣。是的,在圖上可能沒有它的名字,可是,在昭烏達盟說起它,那是人人都知道的,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克什克騰旗沙漠農業試驗站。在茫茫無垠的沙漠里,有几排矮矮的磚房,就是試驗站的辦公室、溫房和宿舍,看起來平平凡凡的絲毫也不出奇,可是在房子四周沙地上的一切,卻能叫世界上任何一個植物學家惊奇得合不攏嘴巴。這里像神話似的長著一大片一大片的水稻、油菜、橘子和甘蔗。一圈高高的防護林仿佛把它們和周圍世界完全隔絕開了,滿天彌漫的風沙對它們說來,似乎是關系不大。好像在這里照耀的不是沙漠火熱的太陽,而是南方山谷里,映射在桃金娘花瓣上溫暖的日光似的。 我們要講的故事就是從這里開始的,我還清楚地記得那天所發生的一切事情。 說句實在話,作為天气調度員的我,那天几乎可以算是最忙的日子。從早到晚,交換台上的電鈴叮叮地響個不停,這里要小雨,那里預訂晴朗無云的天气,好些個熱心的同志一次次在電話上和我吵個不停。 好容易剛剛有几分鐘休息的時間,突然,紅燈一閃,交換台又叮叮地響起來了。 “准是那個101中學的孩子!”我想。他們明天下午有場足球比賽,在電話上一股勁地纏住我要求給他們安排90分鐘的晴天。 “喂!小伙子,還是辦不到啊!鄉政府要給庄稼喂水。有兩個大學和你們周圍所有的單位都要室外大掃除,要水洗屋頂、洗柏油路,你們到工人体育場去,或者干脆上午比賽不行嗎?” 耳机里嗡嗡地傳來一個模糊不清的嘶啞聲音: “是北京天气管理局嗎?我們要雨!要雨!”他把“要雨”兩個字特別在電話里拖得又重又長。 “你們在什么區?”我把眼睛轉到遮滿了半個牆壁的北京市地圖上。 可是他的話差點沒把我從椅子上嚇得跳起來。 “我們是東經116度47分,北緯42度51分。我們……” 我的天!東經116度47分,北緯42度51分,這是什么樣的地名?這真是從來沒有听說過的奇怪地址。這是門頭溝嗎?不是! 是丰台嗎?不是!昌平、海淀全不是,甚至怀柔、大興,通縣也不是!看來我的這張地圖不管用了,我慌里慌張地從抽屜里翻出分省地圖,暈頭轉向地翻了一陣,“好家伙!正在渾善達克沙漠中央”! 离開這里足足有几百千米,不但超出了北京市的范圍,甚至還超出了河北省,我們是沒法控制那里天气的,我弄不明白他有什么要求。 “我們是……農業試驗站……地震……坏了……沒法修好,起碼……關鍵問題是要水……水!”耳机里一陣陣傳來他斷斷續續的急促聲音,弄了好久我才搞清楚,他們是昭烏達盟克什克騰旗沙漠農業試驗站,正在試驗利用地下深井灌溉發展亞熱帶作物。可是最近的一次地震,把水管系統全破坏了,水源也受到堵塞,而且短期內無法修好。希望我們在一周之內,必須給他們送去一次起碼持續5天的中雨到暴雨,否則庄稼就會全部枯死掉。 這真是一件沒有想到的任務。從那位同志焦急的聲音里,我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必須馬上把雨水送去!”同志們都這樣想。 可是,怎樣把雨送過去呢?我們沒法叫北京的雨點落到內蒙的土地上,也很難想像在那沙漠的晴空下,可以使用正常的人工強制方法制造出連續5天的大雨,當然,就更別提在這干冷的蒙古高壓控制下的初冬,能有大量自然降雨的可能了。 局里召開了緊急會議研究支援的計划,大伙提出了一個又一個的方案。但是,算來算去的結果,無論什么辦法也不能徹底解決這件不平凡的任務。歸根結底,渾善達克沙漠是出奇地干燥,距离我們又太遠,咱們可不能叫天气管理飛机像洒水汽車一樣,一趟趟地把雨水運到那里去啊! 第一天就這樣手忙腳亂地過去了,說來也有些令人不能相信,第二天天快亮的時候,我們意外地收到來自塘沽的一個呼號。原來在總局的組織之下,差不多整個河北、遼東和內蒙中部的台站都緊急動員起來,形成一個龐大的天气情報偵察网。每一股气流,哪怕十分微小的气流,都被監視得清清楚楚,它的來蹤去向完全掌握在我們的手里。 “注意!注意!”塘沽台呼喚著,“12小時之內,渤海灣方面將有一股气流登陸。方向:南南東。風力:6級。濕度……” 我們在地圖上標出它的方位來,大伙的心都快爆炸了,它正是對著渾善達克吹去的!這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喜訊,要知道,在這西北風漫天呼號的季節里,出現了這一小股濕潤的東南風,該是多么難得的机會啊! 不過,對它進一步分析的結果,情況就并不那么十分樂觀了。 根据計算,它到達克什克騰旗之后,最多只能供給24小時的中雨。 与試驗站的起碼要求還有很大的距离,這就必須再在其他方面尋找解決的辦法。 突然,有一位同志想起一個主意。 “能不能叫它多帶些水分?”他向大家提出來。 “那怎么行呢?難道我們還能改變气流的物理狀況。”有人表示怀疑。 “為什么不可以呢!”另外一位同志受到了啟發,興奮地說,“譬如我們增加沿途的蒸發,這樣一方面可以提高气流的濕度,一方面溫度高了又可以防止中途過早凝結降雨。” “對!”大伙异口同聲地贊成這個主意,馬上就攤開地圖,研究整個行動計划。經過分析,我們認為最好在十三陵、官廳和密云几個水庫上空向气流輸送水分。因為這些地方的水盆面積大,容易迅速地大量地進行蒸發,而在其他地點加強蒸發的話,那就可能損害當地的庄稼。我們可不能只顧上一點就丟掉了全面啊。 這些水庫都在北京市范圍內,局里馬上就指派我和天气工程師老董具体負責這項工作,并且調動了3台熱核蒸發器支援我們。 當天傍晚,這股小小的气流終于在塘沽登陸了,不到一個小時,掠過了天津,兩個小時之后越過通縣,箭頭正指向十三陵、密云和官廳之間的三角地帶,那里正是咱們准備好戰場的地方。 气流經過十三陵,在翻越南口山脈的時候,損失了一些水分。 這是沿山上升的气溫降低的必然結果,這雖然稍稍打亂了咱們的一部分計划,可前面還有密云和官廳,補救還是來得及的。 這時,正是夜晚,兩座懸空的熱核蒸發器在水庫上空發散出巨大的能量,一剎時黑夜几乎變成了燦爛的白晝,湖面漸漸出現了一層越來越濃的水霧,湖水大量變成水汽向上蒸騰著,气流的濕度迅速地往上增加。 “明天下午,從克什克騰旗就有好消息傳來了。”董工程師凝視著這不斷向上升騰的霧气,輕輕地對我說道。 不消說,我也有同樣的想法。眼看湖面似乎在千百台抽水机的影響下迅速向下降低,誰又能對這說不是呢? 我們決定只要天一發亮,立刻就乘飛机去追赶這股气流,我們一定要親眼看見雨水在農業試驗站降落,親自看一看這個奇跡的全部過程。 我們追上它的時候,這股气流已經進入沙漠邊緣了。這真是沙漠里從未出現過的奇觀,滾滾的烏云像浪濤一樣向北方洶涌著。 我們駕駛的飛机,一會儿高高地飛在云層的上面,一會儿又像游泳似的,猛地扎進云層里,在水气彌漫的迷霧里飛行几分鐘。 我們就這樣,像牧羊人一樣,在高原上空赶著這群奇怪的“羔羊”——气流,向著北方不斷前進。 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地過去,云層已經開始降雨了。說來早就該到目的地了,可是無論我們朝向什么地方望去,到處都是一片刺眼的黃色,哪有農業試驗站的影子。 “我們飛過頭了嗎?”董工程師回過頭來焦急地問我。 我仔細校正了一下位置。可不是!我們跟著這片烏云已經不知不覺地快飛到渾善達克沙漠的盡頭了。原來這股頑皮的气流在快到試驗站的時候,突然离開原來的道路向東北移了几步。這一來,咱們辛辛苦苦從官廳和密云運來的雨水,都要白白地浪費在這毫無意義的沙地上了。 這真是出乎意料。眼看干得快要枯死的庄稼馬上就能澆水了,誰知道半路上又出了這么個岔子。我們只好向北京匯報了這個情況,垂頭喪气地順著原路飛回來。 可是,說來也真巧,我們剛回到局里,突然從塘沽又來了第二次電報。据說,在几個小時之內,又會有另一股東南風重新登陸。 “這一次可不能讓它再悄悄地溜掉了!”大伙都异口同聲地說道。 我們在第一次蒸發成功的鼓舞下,馬上制定了一個更加大膽的計划。在气流運行路途的側面,制造一系列人工低气壓中心,強迫它必須按照規定的路線前進,一滴水也不准洒落在我們的目的地——試驗站5千米以外! 這一次,我們調動了更多的熱核蒸發器,除了水庫地區的3台之外,還在指向試驗站的直線路途中布置了好几處。這樣,只要那股不可捉摸的气流一登陸,高功率的熱核蒸發器群組立刻就會全部開動起來,在它運動的前方制造出一系列新的低壓中心,牽住它的鼻子,把它硬拖向克什克騰旗沙漠農業試驗站。 為了不影響沿途庄稼的生長和城市、農村里的正常天气,咱們決定把低壓地點選在荒山和沙漠中心。現在再也不必發愁雨云會發生任何偏斜了,我和董工程師乘著飛机赶到克什克騰旗農業試驗站,我們要在那里檢查降雨的最后結果。 這一次,我才算真正看見了這個沙漠里的田園。我們剛剛跨出飛机,四周一片單調的黃色,和防護林帶里迷人的亞熱帶風光所形成的強烈對比,就吸引住我們了。這時,甘蔗已經一人高了,听著這一片沙沙的甘蔗葉鞘的摩擦聲音,就不禁使人想起南方那些緩緩起伏的小山和河邊上的水稻与甘蔗田。 可是,另外一個不調和的景象又使我的心髒突然緊縮起來。沒有水,裂成一塊塊像龜背似的水稻田,發黃的甘蔗葉片,還沒有長到雞蛋大就在樹枝上萎縮了的青橘子。周圍這一切都仿佛在呼喚著: “水!水!我們多么需要水啊!” “同志們,看吧!一點水也沒有了。”試驗站站長沉著臉一處處地指給我們看。 我們還來不及回答,旁邊一位同志又焦急地加上一句話: “不管哪一种作物都不能再忍耐24小時了,你們的雨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大家別著急。”董工程師安慰著他們,“我們在沿途給它打開了綠燈,今天晚上,保證庄稼可以飲個飽!” 這么一說,站里的同志可高興啦,整個試驗站馬上就熱火朝天地動員了起來,大伙像是迎接一場大戰一樣作好了各种准備。有的人仔細松開作物根邊的土,有人像琢磨什么精密儀器一樣把那些早已壓緊的排水溝又重新壓實一下,有人把汽油桶、水缸、臉盆等一切可以盛水的家具都一古腦儿搬了出來。大家想到的是怎么樣不浪費一滴水,怎樣讓每一滴水都給干坏的庄稼喝掉。 這個熱烈緊張的場面,使我大受感動。 晚上天一黑,那股潮濕的風就帶著雨點准時來了。 我們是從滴答的雨聲里感到它的降臨的,大家急忙跑出屋子,燦爛的星空已經隱在飛馳的黑云后面,四周已是一片簌簌不息的急雨了。這場雨一直下到天明也沒有停止,雖然在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見,可是听見庄稼地里浙漸瀝瀝下個不停的雨聲,就仿佛瞧見了那些干得發黃的甘蔗葉鞘在雨水下面不斷搖擺顫動的樣子,心里真是舒暢极了。 第二天,雨還一股勁不停地下著,甘蔗、橘子和那些亞熱帶作物寬大的葉片被打得滴滴答答直響,昨天還飛沙走石的沙丘一個個被淋得垂頭喪气地抬不起頭。這真是難以形容的動人景象。同志們都高興得脫掉鞋子在雨里到處亂跑,一個個渾身淋得透濕,也不理會這些了。 “再照這樣繼續下個兩天就成了。”試驗站站長拍著老董的肩膀興奮地對我們說道。我望著這急如穿梭般到處飛迸的雨點,非常滿意我們的成績,心想這一次可以平平安安,不會再生出什么意想不到的枝節了吧。 誰知道還不過兩小時,干渴得耷拉著腦袋的庄稼剛剛有了些起色,這雨水又顯得不對勁了。慢慢地越來越小,四周漸漸開朗起來。整個天空好像被誰用千万個無形的塞子堵緊了似的,大顆大顆的水珠已經變成毛毛小雨,接著毛毛小雨變成几乎看不見的雨絲,最后連這蜘蛛腳樣的雨絲也沒有了,飄浮在空中的那層薄薄的雨霧終于完全消失了蹤跡,太陽漸漸露出臉來。 隨著雨水的收場,大伙也都嚷開了。 “這雨還有希望嗎?”一個滿頭淋得水濕的小伙子問我們。可我們能夠怎么回答呢?這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事。眼見庄稼已經開始返青,按照計划只要再繼續兩天就成了,可是現在呢? 誰知道正在節骨眼上又出了這樣一個意想不到的問題。 田園的气溫又慢慢升高,沙漠又逐漸恢复本來的面目了。漲紅了面孔的太陽在當頂噴著熱气,剛淋過一場大雨之后,覺得這股熱气特別悶人,仿佛太陽生了气,要把剛才沒有發出的威風全部補償起來似的,眼看空蕩蕩的天空里沒有一絲云气,黃沙又隨著熱風重新在防護林外到處飛舞著,已經浸濕了的沙地又逐漸干下去,心里真有說不出的焦急和愁悶。 現在別再指望有第三股東南風出現了,在初冬的季節里,要求這种气流再一次地出現,已經是近于奇跡般的不可能了。何況官廳、密云和十三陵水庫在這兩次強力蒸發之中也已經耗費了大量的儲水,再過多地進行蒸發取水就會有一定的困難。因此,必須找出解決問題的新辦法,否則這些日子的努力就會全部前功盡棄。 有人提出進行人工降雨。但是,要想在這干得可以起火的空气里制造出兩天大雨,真比公牛擠奶還困難。有人提出利用西北風,從新的方向輸送云朵,可是整個西北方都是無邊無際的荒漠,從什么地方能夠得到所需要的大量水分呢? 正在這樣亂哄哄地爭論,得不到結果的時候,北京的指示從電報里傳來了。總局指示說,要打破自然形勢的約束,從渤海灣里直接制造出一股濕潤气流,利用人工措施,把它一直輸送到克什克騰旗,滿足農業試驗站的全部要求。 這真是了不起的主意!我們既然改變了自然气流的水分條件,指揮了它的全部運動過程,為什么我們不能根据需要,完全用人工方法制造出一股新的气流呢? 我和董工程師馬上就動身向渤海灣飛去,在那里,已經有一大群熱核蒸發器早在等待著我們了。9架熱核蒸發器懸在半空發射出無比強大的威力,連同當頂的紅日,就像是古代傳說里的10個太陽一樣把大海烘得直冒熱气。沒有多久,一片一眼望不到邊的云霧就在海面上形成了。我觀測了一下濕度計,几乎達到了飽和狀態。看來這片烏云除了沿途必然發生的一些損耗之外,是足夠讓那些干坏的庄稼飲個飽的了。 “開動低气壓區!”董工程師在無線電里向著西北方那些看不見的工作站發布命令。不到一會儿,那些一個比一個更加強大的熱核蒸發器群組就都開動起來了,由于路線前方的低壓比后面的更低,很快就形成了一股運動迅速的東南風,我們這片烏云就像扯滿了帆的船儿一樣,順著風勢一直向西北方駛去了。 我們跟隨著它飄過北京和天津之間的遼闊平原,翻過南口山脈,一直穿過北邊那些一排排的高山和盆地,沒有多久,蒙古高原就像一堵牆一樣遠遠橫在天邊了。緩緩舖開的草原像是魔木家的頭巾一樣,在我們下面飛快地變幻著顏色,不一會我們驅赶著云陣就從綠油油的草原飛到了灰黃色的沙漠上空。 “濕度和風力完全正常!”我向駕駛著飛机的董工程師報告。 他握住方向盤,望著机窗外像波濤一樣洶涌翻騰的云气,發出會心的微笑。 就這樣,我們像是坐著直達快車一樣,把從渤海灣帶來的几百吨雨水,完全澆在試驗站田園的土地上。 當暴雨開始降落的時候,雖然我們從蒙蒙的水霧里望不清地面的情景,然而我們卻和地下不斷揮搖著紅旗的同志們同樣高興,因為這些雨點不僅浸潤了他們腳下的土地,也同樣深深地打進了我們的心坎上。 ------------------ 小草掃校||中國讀書网獨家推出||http://www.cnread.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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