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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清徹,几乎沒有閃爍。月亮雖然蒼老,光芒卻依然直透人心。 是個冰冷的夜晚。 但在彷彿要持續到永遠的寒凍之中,也有清醒而蓄勢待發的人。 數千生命之寄托的守衛們,以及維雷利……阿爾·阿帝爾。 ──奇怪,那個男人應該已經死了啊。為什么剛剛出現在我的眼前? 艾儿希多一瞬間高興得心跳了起來。他果然還活著嗎? ──那是夢吧。夢?是嗎……是夢啊…… 艾儿希多的喜悅急速冷卻。她不幸地發現自己是在夢中。 應該已成為記憶的維雷利,仍不停地纏繞在心中。 黯淡的膚色有如混濁的血,眼窩深陷有如骷髏一般。 并非只有他這個樣子。除了擁有無限活力的艾儿希多之外,所有的人全和他一樣。 ──那個男人向守衛的士兵開口說:“嗨,辛苦了。還有兩個小時,加油吧。” 維雷利拼命掩飾疲倦而微笑著。 ──那個男人什么時候沉睡了呢?雖然我覺得他總是在睡覺…… “阿帝爾大人才應佼快點去休息呢,不然會弄坏身体的。” ──我明知道的……我明知道他要犧牲自己的性命的…… 因為沙拉丁放棄雅法,十字架終于重現在雅法城內,离上次大約三年。 當十字架被高挂在城牆上時,包圍的士兵們涌起了喔喔喔的歡呼聲。 純粹的歡欣。 到處可見流著淚抱在一起的人。 在异教徒的面前他們雖是嗜血的狂信者,但在神的面前他們卻是謙虛的小羊,在同伴的面前則是值得信賴的朋友。 在歡聲雷動之中,有個不改嚴厲之色的男人。 那就是理查獅子心王。 理查一入城后就立刻召集构成十字軍的主要軍團首長。 理查命人把一張長桌子拿到西南端的長方形房間里,自己坐在短的那頭,然后以他的紅眼盯著房間的門,盯住陸續進入的每個要人。 耶路撒冷國王集伊·多·琉西量、神殿騎士團以及圣約翰騎士團的兩總長、義大利貴族肯拉多·多·蒙地費拉特、法蘭西國王代理布魯袞特公爵、當地法蘭克諸侯的黎波里伯爵雷蒙三世、神圣羅馬帝國(現今德國)皇帝代理海因里希。 這些人的能力、見識、想法自然完全不同,但是在理查眼前順從如綿羊這點倒是一致。 “勞煩各位集合在此,首先要向諸位道謝。” 光是理查的紅眼就令他眼前許多無能之士噤若寒蟬。 “我要告訴各位,我們的下一個攻擊目標是阿斯卡倫。” 理查這意外的宣布在出席者之間引起一陣喧嘩。阿斯卡倫是雅法西南約五十公里的小都市,由于另有從雅法通往耶路撒冷的道路,因此他們認為攻擊阿斯卡倫只是沒有意義地繞遠路。 ──為什么不直接攻擊耶路撒冷呢? 這些人的疑問形成漩渦包圍了理查,但理查對這种微不足道的壓力根本不在意。 “有人反對嗎?” 沒有人敢在獅子的脖子上挂鈴鐺。在理查的气焰之前,反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好吧,那么我再問,有人贊成嗎?” 一開始,這句話似乎也沒有人表示反應。 不過其中有個人表示贊成。 那就是蒙地費拉特侯爵肯拉多。 除了理查之外,每個人都會認為他是喜好諂媚的懦夫吧。 “我贊成理查王。我想,要殺人的話,与其從正面攻擊,不如從背后勒住還比較有效率。” 肯拉多的話中有著強烈的諷刺。 注重騎士名譽的理查气得握緊拳頭,敲在桌子上。 坐上的要人們全都緊張得冒了汗,只有肯拉多一個人完全沒有動搖的樣子。他那銀色的發沒有半絲紊亂,他那黑色的眼睛也是靜靜的望著前面。 肯拉多繼續發言。 “阿斯卡倫可說是連結尼羅河周邊谷倉地帶与巴勒斯坦的喉嚨。只要制住這里,就可以制大食人(伊斯蘭人)于死命吧。” 肯拉多的分析算是正确,但誰也不知道他真正的意圖。 “我反對肯拉多的意見。” 雖然肯拉多的意見有著表面上的理由,但集伊·多·琉西量均表示反對。 他雖然是三年前在哈丁山腰慘敗給沙拉丁的人,卻不能因此就斷定他是無能的國王。不過生于同時代的還有理查獅子心王、菲利浦尊嚴王、圣將沙拉丁等人,應算是他的不幸吧。 “沙拉丁的軍需物資決不會全仰賴尼羅河的補給。他利用政治力量和威尼斯、熱那亞締結協定,确保了鐵和木材等物資的補給。此外,有關糧食方面,他們光是在巴勒斯坦生產的量就已足夠,所以就算配合冬天斬斷糧秣補給,可能還是不行。” 其他人雖然觀察了獅子的臉色,但一樣贊同集伊的話。 “攻擊阿斯卡倫并非只是為了切斷糧秣補給。” 理查在無能的集團之前絲毫不隱藏煩躁的態度。 “我們第一件必須考慮的是基督徒扎根在巴勒斯坦的事。阿斯卡倫可做為長期戰略根据地,攻陷之后便能打好基礎。” “我想請教理查王!陛下您認為奪回圣城耶路撒冷和不可預測的將來哪一個重要呢!”神殿騎士團長不禁高聲喊了出來。 名叫羅貝爾·多·沙布雷的這位壯年騎士團長實際上也是理查的封臣。拯救在圣地被虐待的基督徒是神圣事業的首要大事,對身為圣騎士團總長的他而言,不作這件事是無可原諒的──即使對方是理查。 “保障基督徒的安全是我們的使命,也是不應放棄的義務。” “圣地的圣墓現在依然在邪教徒的蹂躪之下啊!” “被踩十次和被踩百次對神是一樣的吧。” “你這是褻瀆神明!” 包含圣約翰騎士團長,兩個人同時喊出了同樣的話。 騷動的气氛支配了四周,每個出席者的發言聲使得室內失去秩序。 “什么叫做真理!” 理查的強烈气魄令出席者盡皆閉口注視著他。 “所謂的真理是神的意志。但是在這意志還沒有具体出現在地上的時候,由稱霸者的話取而代之。現在就是那個時候,而稱霸者就是我!” 赤發紅眼的巨人所發出的恐怖气息壓倒了所有出席者,使得室內恢复寂靜。但是有一個人例外。 在所有害怕的出席者中只有肯拉多·多·蒙地費拉特鎮定地默抱著手。 之前理查輕視肯拉多,認為他只是個有小聰明,沒有真才能的人,但是他現在發現這評价并不妥當。 ──這男人會不會是故意在誘導我們產生意見分裂? 理查實際上并非為了保障基督徒的安全才打算進攻阿斯卡倫,他原本也是打算直接攻擊耶路撒冷的。 但是在目前的狀態下不可能。 如果三十万的十字軍當場都立刻听從理查的命令,那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但在各自依各自想法行事的現在,就算是理查也很難辦到。如果現在攻向耶路撒冷,他們一定會依自己的名譽和欲望行動,不會貫徹理查的命令。理查必須承認他們“朝圣城前進”的合唱。 能夠令這沒有誠意的混合軍在各方面一致到現在,真可說是奇跡。 之后理查將事情的解決方向轉向“政治”。攻陷要沖阿斯卡倫后,在將來談和之際可以用更有利的條件來逼迫沙拉丁。 也有可能是,他想要暫時空出時間,好對攻擊耶路撒冷重整態勢。 理查怀疑,是不是他的想法被看穿了。 “我的看法如上。有异議的人請他現在离開這里,由我理查親自拿弓箭奉陪吧。” 理查的激烈宣言強行終止了會談。 并列的要人們雖然不愿,但依然服從了他的話。 但理查知道在將來的戰斗中,他還會更辛苦。而且在本國英格蘭里,他弟弟約翰也被菲利浦煽動,呈現不穩的態度。 獅子有了腳銬。 但他的咆哮依然不能說是無害。 過去的情景快速地變化。但出現在印象里的人總是維雷利。 現在,擔任通譯的維雷利正在艾儿希多面前。 維雷利人在沙拉丁身邊。神殿騎士團的使者站在盤腿而坐的沙拉丁面前,抬頭望著比他高的沙拉丁。維雷利位于高階之前,擔任沙拉丁与使者的通譯。而艾儿希多則端坐在他的隔壁。 使者開口道。 “我想請您立刻將哈丁之戰奪去的圣十字架還給我們。那個十字架對我們而言是用生命也無法交換的至寶。” “……他如此說。” 維雷利沒有加上自己的意見,只翻譯使者的話。 使者的態度很傲慢。臉上則明顯表現出光和异教徒說話就不愉快的表情。 ──可恨的家伙。要是那個時候我砍死他就好了。 “如果你們那么希望的話,我們對歸還圣十字架的事也沒有异議。但是,必須附帶條件才行。” “……陛下如此說。” 沙拉丁對待客人的態度總是親切客气。即使對方明白表現出這种令人厭惡的傲慢時也是一樣。 “什么條件?” “你們必須中止對我們的攻擊。如果十字架比性命還重要的話,這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嗎?” 沙拉丁輕輕微芙。 ──哈哈,陛下這時候也很聰明嘛。 事實上,圣十字架此時已不在沙拉丁的手中,鑲滿著珍珠和黃玉等寶石的粗俗十字架早已獻給了阿拔斯王朝的哈里發。 据說哈里發把那個圣十字架埋在巴格達城的入口處,強迫每個通過的人踐踏。 所謂的哈里發指的是預言者穆罕莫德的繼承人,他們所統治的阿拔斯王朝曾經是西達伊比利亞和北非,東至阿富汗的大帝國。但在當時他們已經完全失去往年的勢力,其存在价值只是素尼教派穆斯里姆(回教徒)統合的象徵而已,也就是,他們已經凋零到只能夠賦予正統性給各時代登場的諸王朝而已。 所以,只要把哈里發和沙拉丁的關系想像成日本的天皇和征夷大將軍便行了。 “可惡的盜賊!搶了別人的東西仍還不還,這根本不是人類的行為!” “滾回去,仔細想想侵略別人土地的人是誰吧。” “野蠻人!滾進地獄去吧,你這混帳家伙!” “……他說能見到陛下真是光榮,他深深感受到陛下偉大的人格。” 誰都看得出使者在憤怒,但維雷利卻故意說成別的話給沙拉丁听。 但這种玩笑對艾儿希多卻行不通。 過去情景中的艾儿希多豎起眼角憤怒地責問維雷利。 “白痴!干通譯連這种話也無法譯正确嗎!陛下,他說的是:‘野蠻人!滾進地獄去吧,你這混帳家伙!’” 當沙拉丁對艾儿希多這番天真的發言苦笑時,使者正被強行帶出去。 房間里只有沙拉丁、艾儿希多、維雷利三個人。 “阿帝爾。” 沙拉丁向維雷利開口。 “不一定要現在,但是,有一天你能夠娶這個冒失的女孩嗎?這女孩喜歡你很久,已經快受不了。” “這!陛下,您在說什么啊!” “陛下,喜歡得受不了的人是我喔。我總對公主這么說,但是她卻不接受我的求愛。” 維雷利這意外的回答使得艾儿希多滿臉通紅。 對維雷利而言,這或許只是逃避的話,但艾儿希多的心里此時卻如同作夢一般,充滿了喜悅。 ──不可能,不可能。他絕對不會死的!對,只要我睜開眼睛,他一定還在我的眼前,說不定還想要吻我呢。 艾儿希多再也等不及,慌忙地睜開眼睛。 ──但是卻沒有見到維雷利的蹤影。 ※※※ 艾儿希多由床上起身,拉開了圍繞在周圍的絹帘。 這里是耶路撒冷城中的一間房間。 維雷利的養女夏拉扎多坐在她身邊的木椅上垂著頭。 靠窗而坐的夏拉扎多楚楚動人,但全身卻有如被陰影覆蓋般,感覺不到生气。 ──她還在擔心嗎? 艾儿希多痛苦地望著眼色如灰的她。那個總是非常沉著,無論何時也不會失去微笑的夏拉扎多已經消失。 ──她那么愛那個男人嗎?那是以女儿的身份,還是…… 看到夏拉扎多臉頰上的淚痕,艾儿希多又一陣心痛。 ──我也有羡慕她的地方。女人可以哭。可以藉哭回憶感情。但是我不能哭──我不能用眼淚逃避。 艾儿希多的心里只要一想到再也見不著維雷利,就會被壓迫得難以呼吸。但在這几乎令她無法站起來的痛苦中,她還是沒有停止前進。 ──不能哭,我才不會哭呢,總是不停往前走的人才是我。 艾儿希多走過夏拉扎多身邊,坐在房間一角的鏡子前。拿起梳子,打算整理自己頭發。 但由于平常這种事都交給夏拉扎多,因此她怎么弄也弄不好。 此時有雙手從后面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發。 “公主,對不起,我剛才在發呆……” 夏拉扎多如慈母般從艾儿希多手中拿起了梳子。 “你累的話就休息吧。這點事我一個人做得來的。” “看您梳成這樣。” 夏拉扎多笑著梳理艾儿希多的美麗黑發,但是笑容中見不到往常的生气。 “弄好了。接下來是更衣……” 艾儿希多坦率地順著夏拉扎多的話,脫了睡衣。夏拉扎多一件件遞給她,艾儿希多則一件件穿在几乎不會成長的身体上。 “那么我走了。今天我必須出席會議,也得監督軍隊的訓練,會比較晚回來。” “是的,不過還是請您早點回來……” 洗衣打掃等工作做完后,如今的夏拉扎多似乎耐不住自己獨處。 “嗯。” 艾儿希多輕輕地點了點頭答應,之后打開門准備走出房間。此時夏拉扎多由后握住艾儿希多的手,阻止了她。 “我知道你寂寞,但是我總不能成天陪在你身邊啊。” “不,不是的……是這個……” 夏拉扎多拿了封信給艾儿希多。 “對不起,我老是發呆,一直忘了這封信。” “這是誰的信啊?” “是父親……父親……” 接下來的話夏拉扎多無法輕易說出口。 “父親在過世之前說……如果他有什么万一,要我把這封信交給公主……” “什么?” 震惊的艾儿希多從夏拉扎多手中奪過信來。 ──這拙劣的筆跡,沒有錯…… 信上的字的确是維雷利的筆跡。 遺書用白話文寫著,就好像他自己在說話。 ──傻瓜……有事想對我說的話就變成鬼冒出來啊…… 信中的字化為語言,維雷利几天前的聲音清楚地再現。 但維雷利本人卻已不知身在何方。無論如何發狂尋找,再也見不到他的人影。 當這件事閃過艾儿希多的腦海時,艾儿希多几乎無法把持她的誓言。 淚水,艾儿希多發誓絕對不流的淚水從她那烏黑美麗的眼中溢了出來。 ──差勁,我太差勁了。 淚水從艾儿希多的臉頰滴落到地面。 她的手發著抖,腳則搖晃著,似乎耐不住那沉重的打擊。 不過她依然沒有倒地。她咬著牙繼續忍下去。維雷利決不希望自己絕望──艾儿希多憑著這一點,拼命地叫回快從身体出竅的靈魂。 ──不能哭,我絕對不能哭。勇敢,我要更勇敢的活下去! 但無論她如何責罵自己,淚水就是不停。這樣子無法出勤。 艾儿希多背對著夏拉扎多,再度關上了門。 “還是吃完早餐再出勤吧,去准備。” “是的。” 由于艾儿希多能夠多待在她身邊一會儿,夏拉扎多安心地走出了房間。 “你在看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已經不在人世。公主很体貼,絕對不會為討厭的人死而悲傷,所以對我的死可能不會難過,但一定要冷靜地看這封信。話說回來,如果你能為我稍稍難過,我會高興的。” “這件事如果在离開雅法之前說出來就好像預言了自己的死一樣,因此我留了下來。理查攻陷雅法之后會進攻阿斯卡倫,我想這一定不會有錯。理查比我們想像的還痛苦。阿斯卡倫擁有掌握糧道的戰略意義,更重要的是具有將來談和時的政治价值。雖然在陛下想出對策之前,我無法确定什么,但無論是守住還是放棄阿斯卡倫,在耶路撒冷等待理查重整態勢可說并非良策。最后,雖然想寫說希望你能稍稍為我難過,想想還是取消吧。” 以上就是維雷利遺書的內容。 “以上就是我的想法,陛下。” 艾儿希多在會議中將維雷利信中的內容照本宣科念了一遍。 出席會議的人有皇太子阿爾·亞夫達爾、王兄杜蘭·夏、公主艾儿希多、宰相迪亞武丁·伊文·阿爾·阿西爾、幕僚長巴哈武丁·伊文·夏達特、書記官長伊馬多武丁·阿爾·阿斯發哈尼、侍從長阿布·巴克爾、將軍雅地克、外國人奴隸部隊隊長雷瓦尼卡等人。 這些杰出的人物几乎照著這里所列記的順序并坐在沙拉丁的面前。 “我不贊成艾儿希多殿下的意見。” 沙拉丁最信賴的隨從,也是朋友的老巴哈武丁首先反對艾儿希多。 “到此一直勢如破竹的獅子魂,來到這里為何一定得特地繞路呢?” 巴哈武丁可說是國家的元老。他那穩重的個性總是得到周圍的尊敬,因此他的話份量重,也具信賴性。此時也有許多人支持他的論調。 “十字軍比我們想像的還不團結。理查在攻擊耶路撒冷之前,被逼得一定得先整頓自己的基礎。” “艾儿希多,你有什么确實的證据可以斷定他們比我們想像中的還不團結呢?” 沙拉丁向艾儿希多提出質問,但艾儿希多無法回答。 “……沒有,但這是那死者所留下的話。” 艾儿希多的話令在場所有人的腦海里浮現了一個男人的影子。 那個以神机妙算一直拯救回教世界于崩潰的男人。直到死亡之前,依然得不到其功績所應有之名譽的男人。 如果這是阿爾·阿帝爾所說的話……每個人都如此想,但依然沒有人贊同艾儿希多那离開耶路撒冷守護阿斯卡倫的意見。 他們的想法非常妥當。如果照艾儿希多所進言的去行動,那不但不切實際,而且可說是伴隨著危險的愚蠢賭博行為。如果只是自己一個,那還不會被其他人責難。但在攸關著無數人生死的現在,被這种愚行引誘可說是欠缺惡意的罪惡。 結果,每個人都只能等待沙拉丁的裁定。 “全軍去拯救阿斯卡倫對我們而言是最不可能的行動,因為這樣太過危險。如果理查王向那里進軍,我們就算傾全軍之力,能不能守住那里也是個問題。如此一來,上上之策應該是攻擊雅法好間接拯救阿斯卡倫,即使理查王依然決定進軍耶路撒冷,也能夠迅速撤退以便應付。” 沙拉丁繼續說道。 “還不能拿所有兵力進攻雅法。對我們而言,整頓耶路撒冷的守備態勢比什么都來得重要。艾儿希多、雷瓦尼卡將軍,你們各自領一万的兵力沖向雅法。但是必須留意,一遇到理查必須立刻撤退,絕對不能夠減少兵力。” “是。” 沙拉丁的決定怎么看都是消极策略。但對手是英·德·法·義的聯合軍。身為弱國的國王,他不得不選擇慎重行動。 包含艾儿希多的所有出席者全認為沙拉丁這個決定是最好的選擇,也深深佩服沙拉丁那寬容兼睿智的精神。 隔天,艾儿希多等人率領兩万的兵力离開了耶路撒冷。 出發前一夜。曾為暗殺者,如今名目上為維雷利養子的阿爾·卡米爾出現在耶路撒冷某個公園的黑暗里。他抱著手靠立在石柱上,以冰冷的眼睛望著夜空。 ──獅子的宿星為獅子,在這季節中什么都無法确定嗎…… 望著星星的阿爾·卡米爾的身影比繁星還要冰冷,就好像是不存在這世上的人物所做出來的冰雕。 此時出現流星。墜落的流星直朝地平線落下,擊中了底下的獅子。獅子痛苦地咆哮,而阿爾·卡米爾的耳朵确實听到了這吼聲。 ──負傷了嗎?負傷的獅子可能比健康的獅子更危險。 高傲、閃耀。阿爾·卡米爾決不微笑。他完全排斥虛飾与諂媚,洗滌自我的個性与感情直到毫無慈悲為止。他沒有繽紛的一面,他決不動搖。 由于他這么孤獨無情,因此他的悲哀直接流向如夏拉扎多般溫柔的女孩。 “女人不該深夜單獨外出。回去。” 阿爾·卡米爾先出聲。在這聲音的同時,夏拉扎多那端庄的姿態也出現在阿爾·卡米爾的身邊。阿爾·卡米爾根本不問她為何會知道自己的所在。 “哥哥您也要去打仗嗎?” 夏拉扎多悲傷地問道。現在的她非常空虛,非常無助。 “為什么……?” 面對夏拉扎多的問題,阿爾·卡米爾依然沉默,依然沒有慈悲。 “為了向父親的敵人報仇嗎?” “愚昧。” 阿爾·卡米爾只說了兩個字。 “那為什么?為什么一定非打不可?” “為了看到真實。” 夏拉扎多無法理解阿爾·卡米爾所說的話。她也不打算理解。 “什么是真實?不是愛情嗎?不是人類嗎?不是心靈嗎?” “那全都是虛假的。愛情是虛假,后天的東西也全都是虛假。理想、主義、信念、倫理……全都是虛假。” 阿爾·卡米爾平靜地說著,但嚴厲得毫不容許夏拉扎多反駁。 “這……理想和信念我懂,那可能只是為了殺人所說的謊言,但不會連人心也是虛假……” “是虛假。” “……那么我對你的愛也是虛假嗎?” “……沒錯。” 阿爾·卡米爾的口中一樣只說出兩個字,他依然沒有動搖。但夏拉扎多卻敏感地捕捉到他出聲前的短暫空白。 “……請盡量早點回來。” 夏拉扎多稍微恢复了平常的她。眼神中有溫柔,嘴角邊有微笑。 而阿爾·卡米爾則保持著沉默,消失在黑暗之中。 构成十字軍的諸侯們离去之后,理查把一個在門外等候的年輕人叫到了房間里。 “你听到會議的內容了吧,威爾佛瑞德。那么我先問你,我想對你說什么?還有,你對那些自私的家伙有什么看法?” “除了一個人之外,沒有必要說。” 這個年輕人的名字叫瑟·威爾佛瑞德·艾凡荷。理查對這名金發青年另眼看待,可說是視之如愛徒。英格蘭軍中最具有武將素質的這個撒克遜青年以其勇敢和騎士道精神,在往后甚至成長到令伊斯蘭軍尊敬,不過有關他的活躍要留在很久以后再說。 “就是那個蒙地費拉特侯爵肯拉多,對他再怎么警戒也是沒有用的吧。” “嗯。那么我問你一個問題,蒙地費拉特現在的目的是什么?” 對理查這個問題,威爾佛瑞德·艾凡荷花了一點時間思考。 “表面上是耶路撒冷王國的王位,但是……對不起,我還看不透他的真心。” “很好。事實上我也摸不透,能夠斷定他意圖的情報不足。現在能夠确定的一件事是,那個人沉著的容貌下包含著不可輕視的智慧。” “對他而言,陛下發現這件事可能是他唯一失敗的地方。” 威爾佛瑞德在理查的巨大身軀与低沉的聲音前沒有絲毫的畏縮。如果不是這樣,這個充滿動感肌肉,怎么看都像是奢華体格的年輕人也不會受到理查的重用。 理查對威爾佛瑞德的回答滿足地點點頭,然后對他說道:“瑟·威爾佛瑞德·艾凡荷喲,我任命你為攻打阿斯卡倫的總司令官,這件事我已經告訴其他的將軍和幕僚們了。你率領英格蘭的七万精兵,達成這項任務吧。” “是、是的。” 威爾佛瑞德的年輕身子如遭受電擊一般,充滿了緊張感。理查舍棄了許多身經百戰的將軍,提拔自己為總司令,他無法不緊張。 “我要留在雅法。我必須再整合十字軍各諸侯的意見。” 可以的話,理查很想親自帶兵攻打阿斯卡倫。但若他硬如此做,將意味著十字軍的全面解体。 圣騎士團及集伊國王等人一定會以各种理由辭退攻擊阿斯卡倫,而蒙地費拉特侯爵會表示什么反應仍不可測。理查必須留在雅法整合這些各怀鬼胎的集團。 此外,他也想先用基督徒最大的讓步做條件与沙拉丁談和,好做觀察情勢的外交交涉。 結果他留在雅法無論是將來和沙拉丁談和,或者是重新攻擊耶路撒冷,都是無法省略的政治義務。 “我的話到此,退下吧。” 理查以充滿威嚴的聲音命令威爾佛瑞德·艾凡荷离開。 “陛下,在我出發之前,有個人務必想請陛下認識。” “你要推荐嗎?別得寸進尺,年輕人。” 理查露出嚴厲的紅色眼光,他的聲音充滿著強烈的气魄和令人畏懼的強烈力量。 但威爾佛瑞德沒有惶恐的樣子。 “那個男人太過特异,誰都無法駕馭,目前正在我的部隊里。他不是我所能夠比得上的男人。” “哦,但特立獨行并不能保證一定有才能吧。” “我敢保證他的才能一定超過他的奇行,請陛下親眼證明吧。” “好吧,把那個人叫來這里。” 威爾佛瑞德點了頭,回頭一看。 門外不知何時出現一個男人,靠在牆上站著。那男人全身包滿了翠綠色的衣服,腰帶間夾著十來只箭。交錯的雙手里還有把長達六英尺的大弓。 威爾佛瑞德向理查說明,他在戰場上總是這身打扮,不穿鎧甲。 “陛下准許你入內,進來吧。” 威爾佛瑞德一說,那男人便离開牆壁走到理查面前。 “怪人,說出你的名字吧。” 理查吼向那男人,聲音和往常一樣充滿了气魄。那聲音的目的除了先聲奪人,以掌握主導權外,沒有其他內涵。 但那男人對理查的聲音卻沒有顯示出含著恐懼的怯懦。 那男人不屑地望了理查一眼,然后浮起輕蔑的笑容,轉身打算离開。 “無禮的家伙!” 理查立刻拔劍砍向那男人。但穿著翠綠色衣服的男人亦不甘就此被殺。 翠綠色的男人迅速往前一跳,避開理查的一劍,然后加快腳步,迅速拉開了他和理查之間的距离。在他回頭的同時,箭已經搭上了他所拿著的大弓。 好快!翠綠色男人的身手快得非比尋常。他取箭上弦連一瞬的時間也不必。 那男人的手沒停,對著迎面而來的理查就是一箭。 他所射出的箭正确地往理查的眉間飛去。由于太過准确,令理查确信了他的胜利。 理查把劍直立于眼前,几乎在這同時火光乍現,響起了銳利的金屬聲。那男人所射出的箭准确地命中了理查眉間的劍。 理查手上微微一麻,但他依然往前揮著大劍朝翠綠色男人砍下。那男人拿出短劍擋住了理查的大劍。 這一瞬間──兩人的劍同時离手,掉到了地面。 理查的大劍從中箭的地方斷為兩截。多么可怕的力道。但翠綠色男人的手也被那把大劍震得手臂發麻。理查那恐怖的怪力可說和他不分軒輊。 “我是騎士!” 翠綠色衣服的男人叫著。 “雖然沒穿鎧甲,我的精神依然是騎士!對毀損騎士名譽的人必須表示明确的態度!” 這句話里頭含著強烈的意志。即使是國王,也不容許傷害自己的名譽。 “哦,你的話很有趣。” 理查拋開了手上握住的劍柄。 “失禮了。我叫理查安諸,請教你的名字!” “羅賓·洛克斯里。” 自稱如此的男人至此才跪單腳行臣子之禮。 “今后我只服從理查王一人。” ──不可思議的人總是存在于意想不到的地方。 “到方才為止不知道羅賓·洛克斯里這個名字。我理查必須為這愚蠢道歉。” 這句話可說是理查所說的最大贊美。 羅賓·洛克斯里──往后活躍于夏武德森林,當義賊對付坏官吏的男人。大家應該都听過他的外號吧?對,他就是羅賓漢。 ※※※ 在理查面前退下的耶路撒冷國王集伊現在正在會晤某位來訪的男人。那男人就是蒙地費拉特侯爵肯拉多。由于談的是秘密,因此兩人和几名護衛所在的地點是集伊用來當寢室的小房間。 集伊和肯拉多圍著小圓桌坐在椅子上。桌上有西洋棋盤和斟了酒的玻璃杯。 “陛下您不認為理查王的傲慢不可原諒嗎?” 發言的內容雖然激烈,但肯拉多卻是以非常冷靜的語調發問。集伊除了怕被捉到話柄外,也想多知道對方心里的盤算,因此明顯地動搖。但他依然沉默不語。 “哈哈,陛下在怀疑我的樣子。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我還是繼續說吧!我們未兔太低估我們自己的力量了吧?” 平庸的集伊完全不知道肯拉多有什么企圖。他只知道肯拉多的眼睛好像要把人吸進去似的。 “直屬理查王的兵力只有十万,沙拉丁能動員的兵力也是十万。在這微妙的平衡上,我們的存在對理查王而言是真正重要的關鍵,所以理查王不可能危害我們……” 肯拉多淡淡地訴說著事實。但聰明的人可能會發現,他在言語之中小心地隱藏起自己的才智。他雖然在說實話,但卻沒有把所有的事實說出來。 “現在是獲得十字軍中的發言權,甚至強化支配力的絕佳机會喔。” “你要我怎么做?” 集伊顯然因肯拉多的說服術而開始動搖。但肯拉多的眼睛依然漆黑如一片深淵。 “帶兵暫時离開雅法。讓理查王知道我們的存在有多重要。” “但是……” “圣騎士團長兩人以及的黎波里伯爵已經贊同了我的呼吁。” 此時的肯拉多語調依然完全沒有變化,而這句話實際上也不正确。因為肯拉多后來對圣騎士團長等人說:“集伊陛下已經贊同了我的呼吁。” 原來他是用這种方法說服,真是老奸巨猾。 因為這句話使得集伊表明了決定性的態度。集伊的表情令肯拉多浮起會心的微笑。 蒙地費拉特侯爵肯拉多在十字軍分解后有些什么企圖,除了他自己之外,還沒人知道。 ※※※ “真是的,我對你的‘善良素行’總是捏把冷汗。” 威爾佛瑞德·艾凡荷對著走在身邊的羅賓·洛克斯里開口道。 “是嗎,但我并沒有看到你流冷汗啊!” 羅賓·洛克斯里那張晒黑的臉笑了出來。笑容里浮現出那充滿魅力的白牙。 并行的艾凡荷和羅賓·洛克斯里兩人身高几乎一樣,但容貌卻可以說剛好相反。 美麗的武人与知性的野人。 圣騎士和自然儿這兩种個性間卻存在著深厚的信賴。 “我必須攻擊阿斯卡倫。我不在的時候你完蛋無所謂,但別把我也卷進去。” 威爾佛瑞德這句話雖然傷人,但卻是在擔心對方。 “我只是采取最合理的行動而已,在拘泥舊習的人眼中卻是怪异。” “哦,被你這么一說,我才知道我是拘泥于舊習的人。” 威爾佛瑞德決非是以諷剌有名的人,但羅賓·洛克斯里身為騎士的拘謹卻有點把持不定,羅賓·洛克斯里這個男人正擁有這樣的陽剛魅力。 兩個人繼續談笑時,有一名士兵從通道的彎角處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怎么了,發生什么事?” “啊!” 士兵在威爾佛瑞德的面前站住,立正不動。 “蒙地費拉特侯爵告病要求暫時回到亞克。” “哼,好快的行動。” 威爾佛瑞德不得不震惊。蒙地費拉特侯爵的行動恐怕會影響其他諸侯,令眾人陸續离開雅法吧。 威爾佛瑞德心中雖然有這樣的不祥預感,但實際上卻比他想像的還糟。隔天蒙地費拉特沒有等理查的回答就离開雅法,除此之外,圣騎士團和耶路撒冷國王集伊等人也同時采取了同樣的行動。 蒙地費拉特侯爵的政治力量真是惊人。 如此理查必然得奔走說服各諸侯留在雅法,做他所生疏的政治活動。但他依然沒有放棄攻擊阿斯卡倫。 理查沒有變更預定,派威爾佛瑞德·艾凡荷帶領七万的兵力离開雅法。 于是雅法變為空城。 空城里只有理查獅子心王這位巨人存在。 威爾佛瑞德曾經勸諫理查好几次,不應該冒這樣的危險,但是理查依舊無動于衷。 “王者不退卻。” 理查的回答總是只有這句話。 此時理查可真是大意了,他認為伊斯蘭軍應該會待在耶路撒冷里,不會出來。此外,他也認為伊斯蘭軍中沒有會察覺他要攻擊阿斯卡倫的聰明之人。 但理查忽略了唯一的可能性。維雷利,阿帝爾·塞夫丁這個男人可能從過去指示未來。 派去偵查的人所放出的老鷹高高地徘徊在艾儿希多頭上。不久,老鷹告別開闊的天空開始急速下降。 老鷹接近地面后,拍了兩三下翅膀減低速度,緩緩地停在艾儿希多的細肩上。 艾儿希多拿起腳環上的書信時,溫柔地撫摸了它的身体。老鷹舒服地閉著眼睛。 “辛苦了,‘露水’。” 能夠為可愛的公主效勞它非常滿足。 艾儿希多打開書信過目。 上頭簡洁的記載了下列的事務── 一件是七万兵力朝阿斯卡倫出發。另一件是先行离開,推斷為圣騎士團等人陸續往亞克的方向而去。 “到此你完全看穿了嗎?維雷利。既然如此,這分裂就不可能是陷阱。” 艾儿希多不得不再為維雷利的慧眼吃惊。他的身軀雖已消失,但他的睿智卻依然存活,帶給我們相當大的影響。 “將這件事傳給后陣的雷瓦尼卡將軍知道。” 艾儿希多將書信的內容告知傳令兵。傳令答應之后飛奔而去。 艾儿希多輕輕歎息。她一望手,發現手微微的在顫抖。 ──我在害怕。不知為何,我的身体在害怕戰爭。 艾儿希多要并命才能裝得若無其事。 ──我好怕。我從來沒感覺到戰爭是這么可怕的東西。難道我沒有像他那樣的兄長呵護,就什么也辦不成嗎? 艾儿希多感到不安,就如同獨自一人被留在黑暗中似的。但她卻深愛著這無助的感覺。這种不安正是維雷利存在的影響,是他還活著的證明。 艾儿希多用力甩頭。現在不是我想這個的時候。我必須把他驅离腦海。 艾儿希多看看四周,尋找可以轉移她注意力的東西。 ──好寂寞,我覺得人也減少了。 隨著維雷利的死、拉斯卡利斯和露易西消失、裘尼梅也死了。這一次的戰役中,夏拉扎多也留在耶路撒冷,沒有待在艾儿希多的身邊。 只有阿爾·卡米爾留在艾儿希多軍中當部隊長。此刻艾儿希多正可以見到他在眼前,于是驅馬騎到他身邊。 “你為什么沒有离開,是眷戀嗎?還是复仇?” 艾儿希多几乎無法理解,最不合群的阿爾·卡米爾為何會留在自己的麾下。對他而言,最有向心力的男人已經不在人世了。 “回答啊,你為什么留下來。我根本沒有像維雷利那樣的向心力吧!” “別管我,小丫頭。” 阿爾·卡米爾說完后离開了艾儿希多面前,那冰冷的眼光完全沒有變化。在艾儿希多眼中,那當然是最缺乏誠意的行為。 “哼,明知我最在意那件事還……!真是令人討厭的家伙!” 小個子的艾儿希多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對自己的复雜情感。她忿恨地繼續咒罵,倒霉的是周圍的士兵們。 但憤怒使得艾儿希多暫時忘了恐懼。難道這是阿爾·卡米爾的本意?誰也不知道。但無論如何,維雷利死后所產生的空白很需要阿爾·卡米爾的力量彌補。 當艾儿希多率領伊斯蘭軍通過雅法東南約十公里,一個叫拉穆拉城的地方時,伊斯蘭軍攻擊的消息才傳到獅子心王的身邊。 “兵力約五万,攻勢好激烈呀!” 偵查兵以夸張的表情陳述夸張的事實。 圍坐長桌的幕僚和將軍們臉色自然大變。 “除了派出特使立刻召回他之外,沒有別的方法吧。” 雷斯塔伯爵如此發言。有的將領將麾下的兵力交給艾凡荷,自己留在理查身邊。他便是其中的一名將軍。 “那不行。” 雷斯塔伯爵的進言一說完,理查便加以否決。對他而言,最不列入考慮的行動就是放棄名譽。 “沒有這個必要。” 理查以低沉有力的聲音說著。每個人都發現,這樣的自信不是沒有來由。 “如果敵人兵力約兩万,要守住雅法并非不可能。若是沒有把握,我不會隨便開口。” “的确,這事情并非不可能。” 坐在末席的羅賓·洛克斯里搶在其他有名的武將前率先發言。當理查宣布要讓這個男人參加軍事會議時,諸將領沒有半個人贊同,但理查依然半強迫地要各將領承認他的出席。 “要輕易解決問題并不容易,只有一個方法。” 羅賓·洛克斯里指著自己的額骨部份,充滿自信地說著大話。 “如果給我兩千的兵力,我可以在明天給他們‘确實的警告’。” 諸將領對這個來路不明的新人當然沒有回以笑容。 ──哼,不明事理的賤人在此大言不慚。 只有含著輕蔑的白眼投向羅賓·洛克斯里。 “好吧。” 對理查這意外的回答,諸將領同時發出了震惊的聲音。 “但既然你如此有自信,身為騎士的你必須以死來償還失敗的不名譽。” 對理查的威脅,羅賓·洛克斯里若無其事地緩緩站起來。 “那么我就借兵吧。” 羅賓·洛克斯里簡洁地說完后,就抱著從未离手的大弓悠然离去。 諸將領惊訝得全都呆了。 從未有人在理查獅子心王的面前如此不改其態度。 諸將領在猜測,是不是理查怕得動搖了。 ──否則陛下也不會容許那种卑賤的家伙囂張。不過等到陛下見到那愚蠢的男人失敗后,自然會清醒過來吧。 房間里只彌漫著充滿嫉妒的輕蔑气氛。他們那接近虛假的名譽心全都希望羅賓·洛克斯里慘敗。 他們還不知道。不,甚至連理查可能也不知道。 羅賓·洛克斯里這位年輕人所穿的翠綠破衣下,隱藏著真正的騎士道精神以及才能。 羅賓·洛克斯里接了理查的命令后當天就迅速离開雅法。 “伊斯蘭的統帥就是那個艾儿希多公主。她的英勇連敵人也惊歎不已。以這少數兵力可別想輕易獲胜喔。” 一名叫做修巴特的部隊長如此向羅賓·洛克斯里進言。 “我很清楚那個女惡魔,因為我在以前的戰爭中仔細觀察過她。她的軍事才能的确了不起,正因為如此,反而會敗給我這种門外漢。就好像理查王被那個阿帝爾·塞夫丁整得很慘一樣。” “門外漢?你說那個可怕的魔術師是門外漢?” “沒錯。雖然那也是他奇才中的一部份。” 對羅賓·洛克斯里這番拐彎抹角的話,修巴特露出了迷惑的表情。羅賓·洛克斯里不得不再加以說明。 “例如車輪如果沒有軸,看起來雖然仍是車輪,實際上卻什么用也沒有。那個女惡魔就如同失去車軸的車輪一樣。身為車軸的阿帝爾·塞夫丁雖然是門外漢,卻能令車輪產生复雜离奇的回轉,形成了奇才,可惜最后還是勉強過度而死……那件事無所謂了。總之你們在這次的戰役中要忠實地服從我,如此我們就不會輸。” 修巴特沒有得到滿足的回答,反而更加怀疑羅賓·洛克斯里。不過他仍舊害怕羅賓·洛克斯里背后的帝王。 羅賓·洛克斯里將這恐懼利用到极點,盡情控制兩千士兵。行軍的速度可說是超乎想像的神速,他令原本笨重的英格蘭士兵移動得比艾儿希多軍還快。 他是如何產生這神速的呢?答案就在他們的武裝。 羅賓·洛克斯里在出發之前首先禁止兩千士兵穿著鎧甲。此外,他還限定每人使用的武器只能有一种。 這在士兵間當然引起了轟然不滿,稍微有名的騎士更加激烈指責羅賓·洛克斯里。 “對我們而言,這項作戰絕對有最佳的效果,但是對大食人而言!” “這是最無能最殘酷的人所下的決策。我們將會以苦難至极的方法親眼見到證明!” 這种充滿敵意的漫罵并沒有令羅賓·洛克斯里感到痛心。他反而拿出最有效果的手段來壓制。 “我是代替理查王執行意志的人。因此不服從我的人即是無視理查王的威嚴。理查王絕對不會寬容這种行為!” 他在兩千名士兵前的這番演說終于令眾人不甘不愿地服從了羅賓·洛克斯里的命令。而眾人則因為羅賓·洛克斯里的指示,以艾儿希多等人難以至信的速度逼近敵人。 ※※※ 黎明令艾儿希多等人惊愕。 在朝陽開始升起的魚肚白里,清楚地映現出令艾儿希多等人無法相信的景象。 滾滾沙塵的那一邊,敵人的軍隊整齋地出現在眾人面前。浮現在幽暗大地上的情景就有如虛幻的海市蜃樓。艾儿希多等人一開始甚至還把輕武裝的敵人看作是鏡中的自我影像。 眾人無暇享受清晨特有的涼風与芳香,連忙拿起武器,匆忙赶往戰備位置的士兵們四周揚起乾燥的土塵。 他們當然有疑問── 敵人的速度如此之快,為何不趁黑夜襲? 敵人有更确實的胜利方法嗎?還是騎士道精神反對夜襲? 他們很希望答案是后者。但正确答案是兩者皆是。 “你有什么看法?阿吉姆。” 在周圍的喧鬧聲中,艾儿希多要副官阿吉姆說出想法。 “他們的兵力雖少,卻敢与我們正面沖突,其可能性只有兩种。” 肩膀几乎有艾儿希多三倍寬的阿吉姆外表雖然魁梧,但卻有令人想像不到的聰明才智。 “第一個可能是,他們的統領是個頑固的騎士,只會想從正面攻擊。第二個可能是,他們的統領是個腦筋靈活的人,一定有什么必胜之策。” 阿吉姆以演繹法明确地推斷。 “但以他們的武裝來看,可以否定前者的想法,因此結論必然只有一點。” “他們現在正在等我們落入陷阱,所以不靠蠻力攻擊嗎?” 喜歡明确論調胜過艱澀推理的艾儿希多明白后回答。 “就算知道這一點,我們依然得不到任何有利的條件。光是知道他們有計謀,我們還是無法得知他們會如何行動啊!” 艾儿希多雖然如此批評,但她自己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艾儿希多那怪异的性格會使人以為她喜歡奇特的想法,但意外的,真相并非如此。 艾儿希多的思考基本上是以既有的論點為基礎。無論打仗多么熱,她絕對不會脫下衣服露出肌膚。這一點可證明她的性格原本就不喜歡脫离常軌。也就是說艾儿希多這個人的性格雖然獨特,行動雖然創新,但她的思考卻總是保守的成分居多。 從以上的觀點來看,維雷利的性格意外地完全和艾儿希多相反。看起來創新的艾儿希多實際上保守。而看起來保守的維雷利實際上創新。這兩种正好相反的個性像齒輪般吻合,形成了一位天才。 這些事情和羅賓·洛克斯里以前對部下所說的觀察几乎一致。由這件事可明顯看出他的才能。 ──我太差勁了。憑我一個人根本無法知道敵人在想些什么。 如果羅賓·洛克斯里能夠見到艾儿希多這思考的樣子,他那張晒黑的臉一定會發出會心的微笑吧。 艾儿希多雖然知道自己所隱藏的一面,但她并不排斥,所以她立刻放棄繼續推理。 ──冷靜!這就是我!別想太多了。 “去請求后方的雷瓦尼卡將軍繞到敵人背后。一有回應我們就一起突擊。” 此時艾儿希多的心中依然迷惘。如果她完全清楚的話,應該會立刻開始攻擊。 在這短暫的空檔里,羅賓·洛克斯里先發制人。 戰火首先由射向艾儿希多的一只箭開始點燃。但箭只有一只,而且是從艾儿希多軍右方的高地射出。 箭划破艾儿希多手臂上的衣服后插入地面,風勁似乎要扯走她的手臂。艾儿希多慌忙地遮掩,命部下拾起箭。 “騎士不傷女性。” 箭上用拉丁文如此寫著。 “開什么玩笑!哪個無禮的家伙!” 最近學了拉丁語的艾儿希多看了之后大怒,但她根本不知道射箭的人身在何方。這并不是因為艾儿希多近視眼的關系,而是因為射箭的人躲在遠處。 “這樣算盡到禮數了。接下來的攻擊可不是突襲喔。” 當時站在高地上拉著六英尺大弓的男人正是羅賓·洛克斯里。 羅賓·洛克斯里沒瞄多久便隨手將箭射出。射出的箭沖入如蟻群般的艾儿希多大軍里。 箭殘酷正确地貫穿了艾儿希多身邊的士兵胸部。被羅賓·洛克斯里一箭射中的男人胸口冒出鮮血落在沙地上。 發誓效忠艾儿希多的許多男人們哇的一聲,紛紛面對箭飛來的方向擋在艾儿希多面前。 准确地,無比准确地,他們依照站在艾儿希多身前的順序一個個中箭死亡。 “傻瓜!別管我呀!” 艾儿希多雖然如此喊叫,但忠實的騎士們卻沒停止保護她。她的周圍立刻被混亂包圍。 這可說是机會中的机會,羅賓·洛克斯里的軍隊一舉開始突擊。 伊斯蘭軍為敵人接近的速度而惊慌失色。 伊斯蘭軍的特長是机動力。但現在輕裝少數的敵人比他們更具有机動力。粉碎的自信漸漸化為恐怖,另一方面主將艾儿希多身邊的混亂也是原因之一。 這种恐怖也是羅賓·洛克斯里的目標。強行脫掉騎士們的鎧甲,以机動力對付敵人的机動力,其目的正是“意外的恐怖”效果。 此外伊斯蘭軍主將艾儿希多的命令因為羅賓·洛克斯里的箭攻而無法正确傳達。有能力的將領雖能夠以獨自的判斷帶兵對付敵人,但不知如何是好的將領只能夠乾著急等待命令。 代表前者的人是曾為暗殺者的阿爾·卡米爾。他迅速地掌握敵我的狀況,明确的指示使得自己手下的士兵沒有陷入恐懼。 但除了他以外的將領几乎都屬于后者。因為沙拉丁的政治采文人主義,因此伊斯蘭軍人的素質并不怎么高。而充滿人間愛的政治不見得一定會帶來很好的結果,從這點也可确切證明。 羅賓·洛克斯里如一陣風般穿梭在樹木之間。綠色的風只留下綠色的影子,他巧妙地隱藏自己而奔馳。這陣風每隔一定的時間必然發箭。 箭超越了風,超越了聲音的速度,最后連光速也超越,穿過了人的性命和靈魂。羅賓·洛克斯里的箭奪走數十人的生命,支配了數千名靈魂。 羅賓·洛克斯里憑一人就震憾了數千名士兵,令對方動搖恐懼,最后終于失去力量。一群淡如水色的無主之魂全在他的手掌上舞蹈。 只有阿爾·卡米爾一人正确的掌握住羅賓·洛克斯里的存在以及其影響。 “哼,誰都沒有看到那個在高地上射箭的男人嗎?” 阿爾·卡米爾不得不吃惊。他周圍的士兵們雖然善戰,但伊斯蘭軍處于下風的狀況依然沒有變化。現在羅賓·洛克斯里軍就如同拍向土牆的洶涌波濤。 “死也要維持現狀。” 阿爾·卡米爾只留下這句不負責任的話便單獨离開崗位。這种作法雖然完全失去將領的資格,但原本就不喜歡團体行動的他會如此做可說是理所當然吧。 總之阿爾·卡米爾在一片混戰中几乎直線奔向羅賓·洛克斯里所在的高地。 沒有人阻止馳騁戰場的他,因為打算阻止的人全都喪命倒地。沒有人可以看得見阿爾·卡米爾的劍。在一般人的眼中只能看到,阿爾·卡米爾身邊如同有道銀色鋼絲的光在奔馳,以及确實無誤的殺戮而已。 羅賓·洛克斯里那如老鷹般的眼睛沒有漏掉這個令人佩服的年輕人。他也知道這個年輕人對自己有著明确的殺意。 羅賓·洛克斯里立刻搭箭隨手一射,就好像沒有瞄准任何東西一樣。 艾儿希多曾經命人探索羅賓·洛克斯里,但全被他這隨手一箭斃命。此時這隨手正确的一箭也飛向阿爾·卡米爾的身体。 但阿爾·卡米爾的反射能力顯然比之前的男人們要略胜一籌。羅賓·洛克斯里那只如閃電般的箭被他那非人的高速銀光斬為兩段,掉到了地上。 羅賓·洛克斯里沒有惊慌。他雖然佩服卻沒有狼狽。這次他瞄得比上次更用心,然后射出了箭。 第二箭如羅賓·洛克斯里瞄准的命中了阿爾·卡米爾的座騎。無法連馬匹也護住的阿爾·卡米爾被拋到空中,產生了致命性的破綻。 羅賓·洛克斯里所射出的第三箭沒有放過這破綻。箭穿過緊張的隙縫襲向阿爾·卡米爾這些微的破綻。 接著箭無情地穿過了阿爾·卡米爾的身体,被貫穿胸膛的他一瞬間靜止在空中。 但之后的現象卻和羅賓·洛克斯里的預測大不相同。 應該貫穿某人的箭卻沒有遭遇任何阻力地通過了他的身体。接下來阿爾·卡米爾的身体蒸發,從羅賓·洛克斯里的視野里消失。原來阿爾·卡米爾在座騎中箭的瞬間便放出幻影給羅賓·洛克斯里瞄准,自己則藏到了馬的影子里。這种可怕的能力正是暗殺教團的幻術。 就算是羅賓·洛克斯里亦為之一呆,突然間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那就是傅說中的幻術嗎……沒想到世上也有這樣的男人。” 羅賓·洛克斯里豪爽地笑著,等待年輕妖術師的出現。 在等待的時候,他又瞄准艾儿希多身邊的男人。 他射出三只箭,奪走了五個男人的性命后,悠哉地自言自語。 “……你終于出現啦。但是由敵人背后偷襲算不上是騎士的行為喔。” 羅賓·洛克斯里感受到從背后襲來的強烈殺气,但依然穩如泰山。 “和你的行為比起來,算很夠騎士了。” 難得阿爾·卡米爾會反駁敵人的話。這可能是他舍棄暗殺者的個性時,受到了某些事物的影響。 但羅賓·洛克斯里卻無視于阿爾·卡米爾的回答,拔劍回頭住聲音的來向揮去。 阿爾·卡米爾只動腳尖便巧妙地躲了開去。在他避開的同時,手上的圓月刀也畫出銀色的圓弧水平掃向羅賓·洛克斯里的身体。 “………!” 羅賓·洛克斯里往后一跳,好不容易才躲開這來自意外方向的迅雷一擊。但是他的翠綠色衣服破了一道,底下的皮膚滲出血來。 “……可惜啊。你不應該在那种小女孩手下做事的。” 羅賓·洛克斯里以這樣的話贊美阿爾·卡米爾。但阿爾·卡米爾的表情依然嚴如寒霜。 “勇者應該追隨英雄,只不過破個衣服就狼狽不堪的女孩不适合當你這強者的主人。” 阿爾·卡米爾依然沉默,沒有回答羅賓·洛克斯里的引誘。他依然紋風不動地等待羅賓·洛克斯里的破綻。周圍的聲音就如同被隔開了一般,寂靜無聲。 “哼,頑固的家伙。罷了,我也該撤退了。這樣的戰果對‘确實的警告’來說已經太充足了。” 羅賓·洛克斯里如此說完后收劍入鞘。接著他便上馬悠然轉身离去。 阿爾·卡米爾沒有追他。 在羅賓·洛克斯里离去的同時,他便跪地忙著壓抑紊亂的呼吸。 ──真正的強者總是存在于意想不到的地方。這是我又活下來的感想。 這是拋棄暗殺教團、遇見維雷利后在他心中所產生的東西,也就是“人心”給他的強烈警告。 如果這個翠綠色衣服的男人有那個意思,可以輕易殺掉疲憊的你。 ※※※ 對自己和部下們的失態,艾儿希多不禁低頭呻吟。 “嗚,他所留下的軍隊就這樣被我糟蹋掉了嗎?” 亂戰的旋渦終于也卷到了艾儿希多的周邊。從高地射來的箭雖然已經中斷,但如今艾儿希多軍內所產生的怯懦卻扯著她的后腿。 “……那個女人是!” 在大戰方酣時,艾儿希多在敵陣中發現了一位女性喊了出來。同時她的烏黑眼珠里也燒起了炎炎怒火。 艾儿希多所發現的女性正是理查的妹妹亞莉耶諾儿。由于亞莉耶諾儿在戰場上依然穿著淡色的美麗衣裳,因此近視眼的艾儿希多依然可以從遠方一眼辨認。 亞莉耶諾儿在羅賓·洛克斯里單獨行動時自行指揮軍隊。喜歡策略的她行動必然帶著目的。 “就是你殺了維雷利……!你竟敢出現在我的面前!” 艾儿希多完全失去冷靜,忘了自己身為主將的立場沖向亞莉耶諾儿。亞莉耶諾儿當然看到了艾儿希多紅著眼朝自己奔來的樣子。 “還給我!把那個人的命還來!” 艾儿希多被激怒動搖得喊不成聲。 “可惜他還有利用价值,可不能就這么簡單地還給你。” 亞莉耶諾儿卻和艾儿希多完全相反,以冷靜的語气如此回答。她的容貌,好像在強調那丰滿胸部的容貌正和如少年般的艾儿希多成對比,而且亞莉耶諾儿有著艾儿希多所完全沒有的奸智。 “……‘還有利用价值’?” 艾儿希多的沖剌在那一瞬間完全失去速度,轉而停止。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那個人還活著嗎?你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艾儿希多拼命逼問亞莉耶諾儿。 “就是我所說的意思啊!至少他還有你這种莽撞女所無法完全控制的价值。” “還給我!那個男人是我的。還給我!” 艾儿希多如今的叫聲和剛才的意義有些不同。 “哈哈,在你大吼大叫之前,想一想從高地上向你們射箭的男人是誰吧!” “……難道是維雷利?” “這我就不知道了。” 亞莉耶諾儿的這番話令艾儿希多起了疑心,成為今后伊斯蘭軍身上的陰影。 而這陰影正是亞莉耶諾儿的奸智,也就是掌握維雷利的策略之一。 這場戰役對亞莉耶諾儿、羅賓·洛克斯里,以及艾儿希多而言,已經結束了。 曾經是十字軍与伊斯蘭軍死斗長達三年的土地——亞克! 目前這都市成為耶路撒冷王國臨時的首都,拘禁著許多伊斯蘭軍的俘虜。一部份的人物成為政治人質,其他的大多數人則身為奴隸,只有嚴酷的未來等待著他們。 這里有個不屬于兩者的年輕俘虜。 那個年輕人正被監禁在約三平方公尺的陰暗房間里。這里雖然是個連床也沒有的石室,但比起那些并列在地下肮髒土牆內,身系鎖銬的其他俘虜,可說是破例的优待了。 雖然是破例的优待,那個年輕人卻完全處于不愉快的境地。消瘦的臉令人感覺不到生命的存在,那眼睛長久以來也一直沒有睜開過。他右腳上可見到的箭傷沒有洽療,如今已經腐坏,令看的人望而生痛。 “你為什么來這里?” 不知何時,有個男人出現在門的隔壁。 “回答啊!你為什么出現在這种地方?” 銀發的男人再度逼問俘虜。 閉著眼睛,如同死人般的年輕人終于緩緩睜開眼睛…… ※※※ 騎乘駱駝的青年顯然有對歐洲人的眼睛。 那青年在岩石与沙塵的大地上焦急地一直等待某人。他不安地舞弄手指,眼睛則往亞克的方向瞪去。 他現在人在拿撒勒的近郊荒地。拿撒勒位于亞克東南,是個通往內陸的城市。 不久在青年所望去的地平線上,有個淡影浮現而出。那個點終于形成一位少女,直線往青年的方向接近。 惊人的是少女以自己的腳跑著,速度惊人。 須臾之間,少女便站在青年所騎的駱駝前。 “如何,找到那個人了嗎?” 青年問向少女,連說話也帶著三分焦急。表情里帶著期待与不安。 “嗯,但是……” 少女垂下眼,低著頭回答說。 “看他那樣子,什么時候死了也不奇怪。” 少女的話令青年惊訝屏息。他緊握著的拳頭微微顫抖,眼神因焦慮而動搖。 “就我們兩個人去救他吧。現在!不然可能會來不及了。” “不行!我們還不能死。能救他的只有我們而已。” 青年的這句話似乎是在說給自己听。 “想辦法,想辦法,一定得是個确實的辦法,如果有什么差錯……” 青年的話如同囈語般重复。 他繼續呻吟著,重复又重复,一次又一次。 ※※※ 羅賓·洛克斯里打完仗后回到了雅法,迎接他的是和出發前正好相反的贊美或是忌妒。 跟隨羅賓·洛克斯里的兩千士兵現在也成了他的信奉者,在傳說的男人羅賓漢手下戰斗,成為他們住后的驕傲。 甚至連在戰前几乎不信任羅賓·洛克斯里的部隊長修巴特也說:“今后我可能只服從羅賓·洛克斯里的指示而已。”如此贈与他最高級的贊譽。 只有羅賓·洛克斯里自己周圍的變化完全相反,態度和戰前沒有兩樣。這件事雖然也提高了他的名聲,但他對那种事卻毫不在乎。 “我軍的死者十七名,負傷者四十名。我認為敵軍的死傷應該超過我軍十倍。” 羅賓·洛克斯里向理查簡洁地報告戰果。 “了不起。這戰果對挫折他們的銳气,降低他們的士气已經太足夠了。” 理查贊揚羅賓·洛克斯里,答應往后將重用他。 “听說我妹妹亞莉耶諾儿又多管閒事,給你添了麻煩。她現在人在哪里呢?” “那豈是麻煩……都虧為有陛下之妹的協助才有這場胜利啊。不過戰斗結束后她便往亞克去了。” “往亞克而去?哈,她雖然也喜好謀略,但畢竟是個女孩。” “亞克里有什么東西吸引著陛下的妹妹嗎?” 理查的回答令羅賓·洛克斯里的臉色稍稍一變。 “阿帝爾·塞夫丁……!” 羅賓·洛克斯里吐了口大气,表情不是喜悅也不是緊張。 好敵手!我從以前就一直想傾全力對付的男人。 羅賓·洛克斯里以前听到他死亡的消息時,甚至曾經感覺失去了人生的目標。 但加今那個男人又再度出現,复活在自己的眼前! 羅賓·洛克斯里緊緊地握住拳頭。 ──強敵喲,蘇醒吧。我會讓你使出所有的力量。 這個強敵,或許甚至遠超越維雷利的天才,可能是如今在世上最希望維雷利复活的人。 但深受眷愛的阿修羅還沒有這么早歸來。 <第二集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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