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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狄斯·費爾露小姐在出門之前,總是習慣地把自己的工作服弄平,她隨身帶著筆記本和鋼筆,雖然她已養成不愛作筆記的習慣,除非是她覺得特別重要的報告。 她手里拎著一個小提箱,遇到人就說是為著她的男孩帶的游戲玩具,所以,她總是笑容可掬地去尋找那個孩子——一個不停地向她提出問題的丑孩子,只要他見到愛狄斯·費爾露小姐來,就會遠遠地朝著她不斷地揮手,表示敬意。 跟往常一樣,這個丑孩子知道費爾露小姐已經走進了大門,于是馬上走過來,嘴里不停地嚷嚷著:“費爾露小姐,費爾露小姐——,”他那顫抖的聲音听起來既親切又含糊。 “蒂姆斯,”她高興地叫著,同時把手按在他蓬松的褐色頭發下面那個長得畸形的小腦袋上,“沒有出事吧?” 丑孩子急切地問:“杰利還會來玩嗎?一想起我和他之間發生過的不愉快事情,真感到抱歉。” “現在你不必再想那些事了,蒂姆斯,那就是你哭的原因嗎?” “不全是,費爾露小姐,因為我又在夢幻了。” “又夢見了誰?是杰利嗎?”費爾露小姐咬住了自己的了嘴唇,“我知道,杰利這個家伙又會給你帶來痛苦。”蒂姆斯點點頭,表示是這么回事。一絲微笑掠過了他的臉部,他那長長的牙齒全都顯露出來,向前稍稍凸出的嘴唇微微地伸展了,他說:“什么時候我才能長大,离開這里呢?費爾露小姐。” “快了,”她溫柔他說,“你很快就會長大的。”這時她感到自己心碎了。 費爾露小姐讓蒂姆斯攙著自己的手。她非常喜歡接触蒂姆斯那干燥又粗糙的手心皮膚時所產生的溫暖感。蒂姆斯拉著她穿過三間房子,這里确實是很舒服的。是的,在以往的七年中,原先那個住宅對于這個丑孩子來說,簡直就是一座監獄。 蒂姆斯和費爾露小姐一塊來到一扇窗前,從這里可以看到一片矮小的樹林,這是世界的一個局部。現在,樹林好象抹上了一層朦朧的夜色。樹林邊有一道柵欄,柵欄上挂著一塊著了色的牌子,上面寫著:未經許可,任何人不得入內。蒂姆斯把自己的鼻子貼在玻璃上問:“那是什么地方?費爾露小姐。” “一個好地方。” 費爾露小姐看著蒂姆斯瘦弱的身軀和貼在玻璃上的鼻子時,覺得他很可怜。他的前額扁平而且有點后塌,有一簇頭發蓋在上面。 他的后顱骨突出,好象使他的腦袋變得特別沉重,所以它總是下垂著或者向前彎曲,以致整個身体也成為一個弓形。他的臉上看上去似乎就是皮包骨頭,沒有肌肉,眼眶深邃,寬大的嘴巴向前突出,甚至超出了他那扁平的鼻子。他沒有下巴,只有一個成光滑弧線的顎骨。 按他的年齡,他長得大小了,兩條細而短小的腿也已經全被壓彎了。 他是一個很丑陋的小男孩。但是,費爾露小姐卻异常愛他。這時,大概由于她的怜憫之情,不知不覺地流下了眼淚。她搖著頭,并把牙齒咬得緊緊的:“他們將不會再殺死他了,不管什么事她都愿意去做。然后,她迅速地打開了提箱,取出里面的衣服。 費爾露小姐跨過“斯推歇斯”的門檻,那是在三年前,她第一次听到“斯推歇斯”這個名稱。從前她從來就不知道有這個地方。那時候還沒有人知道這個名稱,除非是在那里工作的人。費爾露也是在她到了那里以后才知道的。當時,這個地方的人正在登廣告,需要招聘一個有生理學知識,有臨床化學經驗,而且十分疼愛孩子的婦女。費爾露曾經是一個產科醫院病房的護士,所以,堅信自己符合招聘條件,決定應聘。 格雷德·霍西金的姓名牌放在書桌上,姓名后面還寫著哲學博士的學銜。霍西金用大拇指搔著自己的面頰,靜靜地看著費爾露小姐。 費爾露小姐呆板地站著,顯得很緊張,覺得自己的臉在抽動。她在想:“這個人一定沒有哪一位女人肯嫁給他。”他長得這么肥胖,又是禿頂,他的嘴總是緊緊地抿著。但是她又想到這里的工資比她所想象的還高,真是一個難得的机會,所以她耐心地等待著。 霍西金問:“你真的疼愛孩子嗎?” “我說不出究竟是疼愛,還是不疼愛。” “或許你只喜歡好孩子吧!漂亮的、干淨的孩子。你懂得教育孩子的方法嗎?”霍西金又問。 費爾露小姐回答:“孩子總是孩子,霍西金博士,不管是好孩子,還是有缺點需要幫助的孩子,畢竟都是孩子。” “那么,假如我們錄用你——” “你的意思是現在就讓我擔任這項工作了?”費爾露小姐問。 霍西金心不在焉地微笑了一下,就在這一剎那,他明朗的臉上出現了一种奇妙的表情,他說:“我很快就可以作出決定,因為這項工作帶有試驗性的,我也可以讓你同樣快地离職。你真想獲得這次机會嗎?” 費爾露小姐想了一下說:“是的。” “好,我們一言為定。今天晚上我們就准備建成‘斯推歇斯’,我想你最好立刻就上任吧!明天早上八點鐘到這里來,如果你能在七點半到達這里,我就更要感謝你了。” “但是——”費爾露小姐還想說什么,霍西金博士卻搖了搖手: “好,現在到此結束吧。”他發出一個信號,一位微笑著的秘書馬上走進來,把費爾露小姐帶走。 費爾露小姐在霍西金博士關著的大門前,足足站了好几分鐘。 她想,“斯推歇斯”是什么呢?她百思不解。在這樣一幢沒有裝飾的大房子里,在這樣一批臨時招來的人中間,哪里有什么孩子?她暗自思忖,晚上是否應該回去一次,或者去教訓那個態度傲慢的人一頓。 她知道,如果她真的去了,她一定會失敗的。因此,她決定還是先去看一下孩子的情況為好。 費爾露小姐在第二天早上七點半准時來到了這里,她沒有通報自己的姓名和職務就被放行進去了。這里的每一個人,無論是男是女都知道她的姓名和即將要做的工作。當她向里走的時候,發現自己踏在一塊滑動墊木上。 霍西金博士在里面,他冷冷地看了費爾露一眼,輕輕地招呼了一下:“費爾露小姐。”霍西金甚至沒有顧及讓她坐下,因此,費爾露抱怨地膘了他一眼,自個找了個位子坐下。 他們來到陽台上,朝著下面的一個坑看。坑里面擺滿了各种儀器,看上去它的形狀象一航宇宙飛船的中心操縱盤,還有一架正在工作的計算机。坑的另一邊被隔离開來,筑了一個沒有天花板的房子,一個体積很小的房間。在陽台上,費爾露就能看到這間象玩具似的小屋,她還能看到其中一個房間里擺著的一套電子炊具和固定的太空用品;另一個房間似乎准備作浴室用。她相信,在剩下的一個房間里一定可以看到一張床,一張小小的床。 霍西金博士正在對另一個人講話,加上費爾露小姐,三個人就把整個陽台占滿了。霍西金并沒有向另一個人介紹費爾露小姐,費爾露小姐只好站在一邊打量這個人。此人瘦瘦的,看上去已是中年人了,長著小胡子加上一對深陷的眼睛。這個人好象正在忙著向四處打量,他說:“現在這個時候我可不愿意裝出對這里的一切都懂的樣子,霍西金博士,我的意思作為一個外行人,我希望弄懂它。至少先讓我搞懂一部分,然后再去搞懂更多的東西,這完全可以辦到的。 你將來要達到的目標是模糊不清的,它需要更多的才能——,但是,現在你僅僅開始走了第一步,而且是令人費解的一部分工作。” “假如你允許我使用比較法,台弗納,那么我將能夠說明我所做的這部分工作并不是荒唐的。”霍西金說。 就在這一剎那,費爾露小姐听清了這個陌生人的名字叫台弗納。 原來是有名的電視科學新聞記者,記得在一次新聞報道會上見到過他。 “假如你以為這樣做對你會有幫助,那么就請你用一個比喻來說明你的全部意思吧!”台弗納回答霍西金。 “行,”霍西金充滿信心他說,“如果你把這本書放在离開你的眼睛六英尺遠的地方,你就看不清書上的字了。你把書移至离眼睛一英尺的地方,那么你就會清楚地看到書上的一切。假如你再把書一直移到离開眼睛只一英寸的地方,書上的字你又看不清楚了。我現在所做的事就是這樣,因為它太靠近我們了,所以反而不容易被人弄懂。” “哦,”台弗納用詢問的眼睛看著他。 “好,我再舉一個例子。你的右肩到你的右手食指頂端大約有三十英寸左右,然而你的右手食指能夠放在你的右肩上。而從你的右手食指頂端到右肘只有到右肩距离的一半,但是你的右手食指卻不能碰到右肘,這是因為它們离得太近的緣故。” “我可以把這些例子用到我的故事中去嗎?”台弗納問。 “當然可以。我高興极了,很久以來我就希望能有一個象你這樣的人來為我們寫一個故事。你所需要的全部材料我都可以提供,是時候了,我們希望全世界的人都能從我們的肩膀上面看過去,這樣,他們能看到一點東西的。” 費爾露小姐仔細地傾听著這兩個人的談話,她感到說不出的惊奇。突然她又听到台弗納間霍西金:“你准備延伸出多遠呢?”霍西金說:“五万年。”費爾露小姐更加吃惊了:“這是什么意思?” 房間里充滿了緊張的气氛,只有站在房子中央的人才稍稍移動一下自己的腳步。這個人正對麥克風用一种柔和的聲音進行演說,他講的話并沒有給費爾露小姐留下很深的印象。 台弗納靠在陽台的欄杆上,盯著霍西金看,他問:“今天我們可以看到一些東西了吧?” “什么?不,你搞錯了,要把工作進行到一定程度時才能看到結果。我們只是間接地發現了關于雷達原理的一些問題。除此以外,更确切他說,我們用到的是介子,而不是反射。在一定的環境中,介子簇能夠倒退。某些倒退現象可能被反映出來,我們就必須分析這些反映出來的現象。” “那是一項困難的探測。”霍西金听后又微笑起來,“這是調查研究了五十年才得出的結果,在我進入這個領域之前,這個項目已經進行了四十年。當然,這是很困難的。” 在麥克風前講話的人舉起一只手,霍西金對他點了點頭,又說: “几個星期以來,在一個特別問題上我們陷入了困境。經過一段時間的計算和研究,我們肯定有力量來改變這种狀況,我們要解決足夠准确性的自動流時間題,現在必須著手進行了。”費爾露小姐看到他的前額在閃閃發光,她急忙從位子上站起來,靠在欄杆往下面看,但是什么也沒有看到。 拿麥克風的人沉著他說:“現在開始。”全場立即安靜下來,連人們的呼吸聲都可以听出來。靜穆中,突然從那幢玩具小屋的某一個房間里傳出一陣令人恐怖的尖叫聲,簡直使人毛骨惊然。 費爾露小姐的頭轉向發出哭叫聲的方向,那里有一個小男孩,她看得出了神。 這時,霍西金博士用拳頭猛地在欄杆上擂了一下,他渾身顫抖著,說: “干,我們一定要干下去。” 霍西金博士牢牢地抓住費爾露小姐的肩腫骨,把她推進一段通往下面的螺旋形的階梯。但是,霍西金什么話也沒有對費爾露小姐說。台弗納緊緊跟在霍西金后面。當他們走到下面時,那個剛才站在房間中央講話的男人已經微笑著站在那里,悠閒地抽著煙,打量著他們三個人。從玩具小屋的方向傳來一陣低沉的嗡嗡聲。 “到前面來。”費爾露小姐點了點頭,緊張地走進了小屋,然而這里的一切都顯得十分正常。 這里彌漫著一股從玩具小屋發出的特殊的清新的木頭味和泥土味,除這些外,還有一种神秘的气氛。現在這里是安靜的,沒有什么喧叫聲,只有听到用爪子在木頭上抓時所發出吱吱的聲音,時而又發出一陣陣低低的呻吟。 “這是什么地方?”費爾露小姐奇怪地問。她暗暗的想: 不會要我來照顧這些傻瓜吧? 那個男孩正在房里,房間里只有一張床。小男孩赤身裸体站在那里,他那小小的涂抹著泥巴的胸腔上長著亂蓬蓬的毛。 一些污物和地板上的粗糙的草墊全被踩在他那光著腳丫子的腳下。 從他身上散發出一股泥土的气味,給人一种污臭的感覺。霍西金跟隨在費爾露小姐身后,用討厭的目光看著這一切,他說:“你不能苛求我們,為了他的安全,我們只能給他安排在這樣的環境里。難道你愿意他在這里搞得少一條腿或者只剩下半個腦袋嗎?” “隨你的便!”費爾露抑制不住自己的憤怒,“我們就這樣站著嗎? 這個可怜的孩子已經被嚇坏了,而且他身上是這樣髒!” 是的,在場的几個人都知道費爾露小姐講的很對。孩子的全身都涂抹了污物和黃油。他的大腿上有一大塊弄破的傷疤,已經發紅并開始發炎了。費爾露小姐回過頭去對霍西金說:“听著,現在你把他抱起來,他需要暖和一下,還要把他弄弄干淨。喂,你准備器具了嗎?如果有的話,就拿到這里來。第一件事,我需要有人幫忙一道來替這個孩子洗個澡”現在她在向霍西金下命令,她講話是理直气壯的,因為她畢竟是一個有經驗,干事利索的護士,而不是一個臨陣慌亂的女佣人。她用冷靜的目光仔細打量這個孩子。天哪!這真是她生平所見到過最丑的小孩,你看他的腳和腦袋都丑得可怕。 費爾露小姐在三個人協助下,替這個丑男孩洗澡,其他人動手打掃房間,她一聲不響地埋頭干活,心里卻充滿了气惱,她正在為男孩把水濺得她一身而感到憤怒,也為男孩子的拼命叫喊而感到煩躁。 雖然霍西金曾經暗示過那不是一個好孩子,但費爾露小姐怎么也想不到,竟是這樣一個令人厭惡的畸形孩子。這是一項多么厭煩的職業啊!然而現在霍西金還用一种冷淡的眼光盯著呢,并問她: “你只會看護好孩子嗎?費爾露小姐。”霍西金站在离她一米以外的地方,冷冷地觀察著她和那個孩子。當霍西金和費爾露小姐的目光相遇時,臉上立即浮出一絲不置可否的微笑,好象對于她的气憤感到十分有趣。因此,費爾露小姐決定不馬上辭職,因為她覺得現在就急于提出來是有失身份的。后來,當男孩洗完澡以后,全身皮膚變成桃紅色,而且充滿了肥皂味,費爾露小姐就覺得他并不那么討厭了。當小男孩仔細地打量著費爾露小姐時,他的哭叫已經變成一陣精疲力盡的嗚咽聲,眼睛恐懼地盯著房間里的每一個人,表現出一副害怕至极的可怜樣子。他被洗得干干淨淨的小小身軀,由于寒冷而忍不住地顫抖著。 費爾露小姐大聲叫起來:“快給這個孩子拿一件睡衣來。”睡衣很快就送來了。費爾露小姐感到有些奇怪,這里好象什么都已經准備好了似的。可是她不開口要,就什么東西也不送來,好象別人都等待著費爾露小姐的派遣。 台弗納走近她說:“小姐,我來把他抱起來,你一個人對付不了他的。” “謝謝!”費爾露小姐向他點頭致謝。很有意思,幫這個小男孩穿衣服簡直就象打仗似的。當然,最終還是把衣服穿好。當小男孩拼命拉扯衣服時,費爾露小姐狠狠地按住了他的小手,不讓他動。小男孩把臉漲得通紅,但他一點也不哭,只是盯著費爾露小姐看,慢慢松開了拉扯衣服的手。費爾露小姐松了一口气:“下一步該做什么呢?” 她想了下又大聲問:“喂,你們准備吃的沒有?牛奶有嗎?”旁邊的人很快就幫她拿來了牛奶,費爾露沒有再要求往牛奶里加其他東西。 她知道這個男孩一定不會用杯子喝牛奶,所以就把牛奶倒進一個盤子里,然后對著男孩說:“喝下去。”她舉起盤子放在嘴邊作一個“喝”的示范動作。男孩的眼睛跟著她轉,但是他一動也不動,這時費爾露小姐突然伸出一只手狠狠地抓住了男孩的手臂,另一只手端起了盛牛奶的盤子,猛地把牛奶灌進小男孩的嘴里,然后放開了他。牛奶沾濕了小男孩的頸子和下巴,于是高聲叫起來,舌頭一直伸到嘴唇外邊。費爾露小姐又走到他的跟前看著他。小男孩害怕地看了她一會儿,乖乖地端起盤子,用舌頭舔著牛奶,不時皺一下自己的鼻子。費爾露這時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她抑制不住地笑了起來。可能台弗納已經注意到了這一點,輕輕地問霍西金:“這個護士知道真情嗎?” “知道什么?”費爾露小姐突然轉過身來問。 台弗納沒有吭聲。霍西金看了她一眼,干脆說:“好,把一切都告訴她吧!”于是台弗納對她說:“你用不著怀疑這樣的事實,小姐,你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個能照料‘尼安德特人’(舊石器時代中期的古人)的幼儿的一位有知識的婦女。” “什么?”費爾露小姐惊异地對著霍西金博士叫嚷起來: “你早就應該把這一切告訴我了。” “為什么?他和普通小孩有什么兩樣呢?” “但你是說讓我照顧一個孩子。” “他難道不是一個孩子嗎?費爾露小姐,你是一個護士,你的登記卡上記載著你曾在婦科病房工作了三年。難道你就拒絕照顧這樣一個孩子嗎?”費爾露小姐的怒气逐漸消失了,她仍然堅持說:“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 “那么,你就拒絕這個工作了嗎?現在就辭職嗎?”霍西金冷冷他說。這時,那個“尼安德特”人的幼儿已經喝光了盤里的牛奶,又睜大眼睛盯著費爾露小姐,他的小嘴一動一動地不知說什么。費爾露小姐詫异他說:“看,他在講話呢。” “當然羅,”霍西金博士說,“尼安德特人雖然不是真正的獨立的人种,但他是人類的亞种。為什么他不可以講話呢?或許他在向你要牛奶呢!” 費爾露小姐赶緊拿起一瓶牛奶,想走過去倒在盤子里,但是霍西金拉住了她:“現在,小姐,我們要离開這里了,你到底接受不接受這項任務?” “假如我不干,你們就把這個孩子扔下嗎?”費爾露小姐挑釁地歪著腦袋問。她對他們說:“不,我要在這儿和他在一起再待一會儿。” 說完她走過去倒牛奶。 霍西金說:“費爾露小姐,我們打算讓你和這個男孩住在這里。 這是通向‘斯推歇斯’僅有的一扇門,這扇門平時總是緊鎖著的。我希望你立刻學會鎖這扇門。當然也要把你睡的房間門鎖上。如果這里發生什么事情,我們立即會派人來的。” “你的意思是把我監禁起來了。”費爾露小姐突然向房門走去。 “不,不,”霍西金博士拉住她,“我不是這個意思。你隱居在這里,會受到特別的重視。觀察网由電子系統构成,它僅僅是一台負責記錄的計算机而已。今天晚上你就和他在一起,小姐,直到我們決定進一步觀察他之前,你就和他在一起。按照排定的計划表,你可以輪休。而且我們還可以根据你自己的要求來編排這張表。” 費爾露小姐打量這間玩具小屋,她問:“博士,為什么要這樣做呢?這個男孩是危險人物嗎?” “這是一項有關智能的試驗,小姐。因此絕對不允許他离開房間,沒有任何原因可以例外。不能為了挽救他的生命而讓他离開這里。只能讓他單獨住在這里,晚上不能沒有人陪他,你听明白了嗎?” 霍西金嚴肅地說。 費爾露小姐摸了摸下巴說:“我懂得你的命令,博士。但是首先要保障做護理人的安全。” “很好,假如你需要叫人,你可以隨時按這個開關。”霍西金講完之后就和台弗納离開了房間。 費爾露小姐轉向小男孩,小男孩正看著她。面前的盤里還有一點牛奶。于是她吃力地教小男孩該怎樣捧起盤子把牛奶喝完。小男孩拼命反抗,但是當費爾露小姐的手接触到他時,小男孩并沒有哭叫,他恐懼的目光總是停留在費爾露小姐身上,看著她,小男孩的目光假裝移開一下,接著又觀察她。她試著把手伸出去,溫柔地撫摸小男孩的頭發,她的動作很慢很柔和,使小男孩讓她撫摸著。于是費爾露小姐又再進一步,她說:“我准備告訴你怎樣洗澡,你愿意學嗎?”她講得很慢,很慈祥,她知道小男孩不懂這些話的意思,但是她要讓小男孩逐漸習慣這种講話的語調和聲音。 小男孩開始卡噠卡噠地敲起地板來。費爾露小姐說:“我拉著你的手,好嗎?”她向著小男孩伸出手去,等待著他的反應。小男孩也把手向她伸了過去。費爾露小姐滿意他說:“很好”。但是,當小男孩的手快要接触到費爾露的手時,小男孩失去了勇气,很快地把手縮了回去。 “好”,費爾露小姐平靜他說,“我們下次再來。現在你愿意坐在這里嗎?”她輕輕拍了一下床墊。一個小時慢慢過去了,費爾露小姐始終沒能使小男孩坐到床上來。后來小男孩想睡覺了,卻躺在地板上,然后敏捷地滾到床底下。費爾露小姐一直看著他,并且對他說: “如果你覺得睡在那里比較安全,那么你就睡吧。”費爾露小姐關上了寢室的門,走到大房間里去,那里搭起了一張供她睡覺的吊床。經她一再堅持后,現在臨時天篷也已經搭好了。她想:假如那笨蛋要我在這里過夜的話,我要叫他必須給我帶一面大鏡子,搬一個有抽屜的大柜子到這個大房間來,而且必須為我准備一間獨用的盥洗室。 費爾露小姐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她豎起耳朵貼在板壁上努力搜尋隔壁的聲音。那個小男孩是跑不出來的,但是這幢牆并不結實,而且不太高。小男孩能夠象猴子似地爬過牆來嗎? 不,霍西金說過,這里已安排了觀察員,可以通過天花板看到他的一切行動,因此用不著為自己的安全擔心。這時,她突然想起,他可能遭到危險嗎? 肉体上的危險?很明顯,霍西金不希望小男孩遭難,但是他不也不允許有人陪小男孩一起過夜,那么,該怎么辦呢?她開始嘲笑自己的膽怯。這僅僅是個三、四歲的小男孩。然而,假如小男孩在費爾露小姐睡著時,爬過來用爪子抓她,用牙齒咬她呢?霍西金規定過不能傷害這個小男孩,怎么辦?費爾露小姐沉重地呼吸著,胡思亂想地翻來复去,怎么也睡不著。她再次把耳朵貼在牆上,這一次她听到隔壁有聲音了,哦,是小男孩在哭。哭聲很輕很輕,哭聲里流露出那么多的孤獨和悲哀。唉,可怜的小男孩。費爾露小姐感到心痛:多么可怜的小東西呀! 當然,他還不完全是個孩子,他的腦袋里在想些什么呢? 在他不懂事之前,他已經成為一個可怜的孤儿了。他既沒有母親也沒有父親,甚至全世界也找不到他的同類。他是尼安德特人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個,這是多么可悲啊!費爾露小姐為小男孩擔憂,也為自己的冷酷無情而羞愧。她細心地用睡衣蓋住自己的小腿,下了床走進小男孩的房間里去。“小男孩,”她低聲呼喚著,“小男孩。”她找遍了床舖的每個角落,卻沒有看到小男孩。她著急地拉亮了台燈,并且把燈移到床前。終于她發現了這個可怜的小東西蜷縮在房間的一個角落里,他的膝蓋抵住了自己的下巴,他淚水模糊的眼睛里閃現出一絲恐懼的光。在暗淡的燈光下,費爾露小姐看不清小男孩的面部表情。 她只是低聲地呼喚著:“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同時伸出手去撫摸小男孩的頭發,她可以感覺到小男孩正在顫抖。她說: “可怜的東西,要我抱你嗎?”她抱著他在地板上坐下來,撫摸著他的頭發,他的手臂,嘴里哼著一支溫柔緩慢的歌謠。突然,小男孩抬起頭來看著她的嘴巴,仿佛在探尋歌聲來自何方。費爾露小姐繼續唱著,這簡單的歌謠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慢慢地小男孩不哭了,發出了平穩的呼吸聲,漸漸睡著了。費爾露小姐小心地把他放回到靠牆的小床上,替他蓋上被子,然后仔細地看看他的臉。此刻,甜睡中的小男孩顯得安宁。費爾露小姐甚至覺得他已經不那么丑了。費爾露小姐剛走出房間,忽然又想到,假如他醒來了呢?于是她又走了回去,慢慢地走到小床邊,挨著小男孩躺下了。對于她來說,這張床實在大小了,她躺在那里,腳伸不直,翻個身也很困難。孩子的手擱在她的身上,不知什么時候,她在那個監獄般的房間里睡著了。 費爾露小姐醒來時惊叫一聲倏地跳下床,她發現了那個小男孩正睜大眼睛看著她,這使她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和他在一張床上睡了一個晚上,她用變幻不定的眼光打量著小男孩,然后小心地穿好鞋子,坐在床沿上。她擔心地掃視了一下頭頂上空的天花板,放松了一下繃得緊緊的肌肉:這時候,小男孩突然把他的手指伸到費爾露小姐的嘴唇上,嘴里嘰哩咕嚕地不知在講些什么。費爾露小姐推開了他的手,因為在白天的陽光下,發覺小男孩仍然顯得這么丑。男孩繼續講著什么活。他張開了嘴巴,做著手勢,仿佛表示有什么東西要從嘴里吐出來似的。費爾露小姐猜到了他的意思,她問: “你想要我唱歌嗎?”男孩沒有回答,只是盯著她的嘴巴看,于是,費爾露小姐輕輕地哼起了昨夜唱過的那支歌謠。听著,听著,丑小孩微笑起來,終于發出了咯咯咯的笑聲。費爾露小姐暗暗詫异:“看來,它還喜歡音樂呢!也許音樂會對我有所幫助……”她說:“你等一會儿,讓我先去料理一下我的事情,一會儿我再做早飯給你吃。” 費爾露小姐走出了房間,有意識地對著天花板的缺口迅速地做著她要干的事。男孩子坐在床上,隔窗觀察著她。費爾露小姐對著她微笑,有時還對他招招手,后來小男孩也對她揮起手來。費爾露小姐高興极了,她完全陶醉在這种歡樂之中、她問小男孩: “你喜歡吃牛奶燕麥粥嗎?”她燒好后就召喚小男孩進來吃早飯。小男孩竟然能夠知道是在叫他。于是他迅速地爬下床,費爾露小姐教他如何使用調羹,但是他恐懼地把手縮起來不肯碰到調羹,費爾露小姐堅持要他拿住調羹柄,他終于拿住了,只是使用起來十分笨拙。接著,她讓他試著用杯子喝牛奶。小男孩看到這么小的杯口對著他的臉,怎么也不肯握住杯子。費爾露小姐抓住他的手,強迫他捧住了茶杯,并且強制性地要他往嘴里倒。一部分牛奶流到了他的身上,但是大多數都被喝了下去。這以后,費爾露小姐還帶他來到浴室,使費爾露小姐惊奇的是,小男孩能夠懂得費爾露小姐教他做的動作,這使費爾露小姐十分快活,一再說:“真是個好孩子,聰明的孩子。”男孩子听后又笑了起來。費爾露小姐看著他,不由得想:“當他微笑時,他也是顯得十分可愛的呢。”中午時刻,當地的新聞記者的負責人,帶著几個人一起來了。當小男孩看到他們用攝影机對准他時,他恐懼地哭叫起來。費爾露小姐赶忙把他抱在怀里,小男孩也緊緊地貼在費爾露小姐身上。 費爾露小姐只允許這些記者拍了十分鐘,就很快把小男孩抱到隔壁房間去了。然后她憤怒地走出來。鎖上了房門,對記者們說:“夠了,你們可以停止了,我還要安慰他呢。” “好吧”,《預言報》的新聞記者說,“他真的是尼安德特人嗎?也可能他只是一种什么動物吧?” “我對你說,”突然在他們身邊響起了霍西金博士的聲音,“他絕對不是什么動物,他是人類的亞种,尼安德特人。” “他是男的還是女的?” “男孩。”費爾露小姐簡洁地回答。 “是小類人猿,”新聞記者說。 “那就是我們所以來到這里采訪的原因。護士小姐,請間,他的舉止和我們有什么不同?” “他的舉止完全象個正常的小男孩。”費爾露小姐不高興地口答他,“而且,他根本不是什么小類人猿,他的名字叫蒂姆斯。是的,蒂姆斯的舉止完全正常。”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會想出“蒂姆斯”這個名字,她好象只是突然想起它來的。“這個類人猿孩子叫蒂姆斯,”新聞記者把它記了下來,立刻,這條頭版頭條新聞就在全世界傳播開來了。 一個記者轉向霍西金先生間:“博士,你打算撫養照管這個類人猿幼儿派什么用場?”霍西金博士想了一下說:“現在當我證實了他能夠在這里生活時,我原定的計划又要改變了。不管怎么改,反正人類學者和生理學家對他總是很感興趣的。他是人類的亞种,從他身上我們可以探索到大量關于我們的祖先和我們自己的資料。” “那么,你打算養他多久呢?” “直到我們感到更需要空間而對他不感興趣時。” 新聞記者問:“你能讓我們把他帶到外面,對他進行檢驗,測定一下他是否真的尼安德特人嗎?” “十分抱歉,這個孩子不能离開‘斯推歇斯’。”“請解釋一下這個名詞”。 “好”,霍西金先生微笑了。他說:“先生,這需要用大量資料才能說清楚。‘斯推歇斯’在客觀上并不真正存在,那些房間的環境現在早已不屬于宇宙中的一部分。那就是這個孩子為什么能超越時代而活著的原因,是我們為他創造了生存條件。” “哦,你在給我們講些什么呀?這個護士不是在房間里走進走出的嗎?”新聞記者叫起來。 “我來向你再解釋一下,”霍西金博士耐心他說,“你和一般人一樣,体內有兩种平行的生理机能,既不能獲得,也不能失去大量的能量。這個來自遙遠古代的孩子卻不行,把他放到我們所生活的這個時代,就不能适應,他缺少必要的能量,他無法在華盛頓生活,我們必須小心地看護他,讓他慢慢地進化。” 新聞記者們緊張而快速地記錄著霍西金博士的活,他們并不懂得這些話的意思,就是他們的負責人也未必能理解。但是,他們認為這是有科學根据的道理,所以都把它一一記錄下來了。 《預言報》的記者問:“今天晚上你能允許我們作一次詳細的采訪嗎?” “我想,這沒有問題。”霍西金博士干脆答應了。于是這群記者滿意地走了出去。 費爾露小姐目送著記者們的背影。她對于“斯推歇斯”,知道的東西并不比新聞記者們多多少,因此也很希望知道得多一點。看來,蒂姆斯不得不被關押在這几間房屋里了。原來這一點并不是霍西金博士專橫地作出的決定。他無論如何不能离開“斯推歇斯”了。真是個可怜的孩子!這時,她突然被他的哭叫聲從沉思中惊醒過來,她赶快跑進去安慰他。 在整個采訪過程中,費爾露小姐沒有机會見到霍西金博士,只是听說,這次采訪的詳細經過已經公布于世了,甚至傳播到了月球等太空世界,但是沒有報道和介紹費爾露小姐以及丑孩子的居住的地方。 第二天早上,霍西金博士高興地來到這里。費爾露小姐立即問他:“采訪成功嗎?” “當然成功。不過我想問一下,為什么你要叫這孩子為‘蒂姆斯’呢?” 她笑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只是由于她喜歡這么叫罷了。她招呼蒂姆斯過來:“快到這儿來,乖孩子,這位好心的先生不會傷害你的。”蒂姆斯躲在另一間房子里,偶爾伸出他的腦袋窺視一下。 費爾露小姐告訴霍西金博士:“真叫人奇怪,他乖乖地坐在那里呢,他很聰敏。” “你感到奇怪嗎?” 她猶豫了一會儿,然后說:“是的,我感到十分惊奇,因為我也認定他是個類人猿。” “不管他是不是類人猿,反正這下子他幫了我的大忙,他創造了‘斯推歇斯’,他在地球上創造了這樣一個名稱。我們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霍西金博士好象在向別人夸耀自己的成就,忘記了站在他面前的費爾露小姐。費爾露小姐讓他把話講下去,并不打斷他。霍西金把手插在口袋里繼續說:“我們已經小本經營了十年,我們一直沒有充裕的資金,我們必須做出成績來,轟動整個世界,這樣才能得到一筆可觀的錢財,我們原來的資金都是借來的,或者從其他項目中偷分來的。假如這個項目不成功,我們就會完蛋。” 費爾露小姐開玩笑地間:“這就是造成這里沒有天花板的原因嗎?” “什么?”霍西金博士用惊奇的眼光瞥了她一眼。 “你不是沒有錢安裝天花板嗎?” “那不是主要原因”,霍西金說,“根本原因是我們并不知道尼安德特人能活到多大年齡,我們只知道一個大概的年限,很可能他不符合我們的需要,只不過跟其他動物一樣。” “既然你已經宣揚出去了,我希望你現在就能安裝天花板。” “行,現在我們有足夠的錢,各個机构都答應向我們提供資金。 這是我一向所期望的。”霍西金笑了起來,笑容可掬地一直保持到他走出這個房間,甚至連他的背影看上去也在微笑。 費爾露小姐想:“當他不提那些科學道理的時候,他倒是一個挺好的人。” “蒂姆斯,到這里來。”費爾露小姐叫道。 不知不覺几個月過去了,費爾露小姐覺得自己也成了“斯推歇斯”的一個部分。她分配到一間辦公室,門上寫著她的大名,當然這間辦公室就在玩具小屋的旁邊,她的物質待遇提高了許多。根据她的要求,玩具小屋已經安裝了天花板,供她單獨使用的浴室也建成了,她得到一間屬于她自己的臥室。晚上用不著再和蒂姆斯睡在一起了。在她的房間和玩具小屋之間建立了一套內部通信聯絡系統。 蒂姆斯已經學會使用的方法。 費爾露小姐越來越喜歡蒂姆斯了,她很少再感覺到他是丑陋的。 說也奇怪,有一天,她在街上遇到一個普通的男孩,倒試圖從他身上挑剔出一些不和諧的地方來。現在,她非常歡迎霍西金博士的來訪,總是熱情地迎接這個“斯推歇斯”的頭目,而霍西金對這個孩子也非常感興趣。然而,費爾露小姐小姐發現霍西金博士更喜歡与她談話。 她已經詳細地了解過霍西金博士的一切,對他頗有好感。 費爾露小姐并不以為自己參加了一項科學實驗工作,只是覺得自己已經具備了能与一個生理學家辯論的條件。 有一次,霍西金博士又來了,發覺費爾露小姐正陷于一种企圖要毀滅什么東西似的絕望之中。她自言自語說:“他們沒有權利這樣做,即使他是一個尼爾德特人,甚至是一只動物。”她發現霍西金博士站在面前時,她正盯著打開的門看,傾听著蒂姆斯的嗚咽聲。蒂姆斯問:“我可以進來嗎?”費爾露小姐點點頭,表示同意。 然后她連忙向蒂姆斯跑去,蒂姆斯纏住她,他那瘦瘦的身軀緊緊地靠在她的怀里。 霍西金博士看了一會儿說:“他好象很不快活。”費爾露小姐說:“這不能怪他。一些人每天要到他身上取血樣,還要在他身上進行各种綜合性的探測。要知道我喂養的可不是一頭豬啊!” “你知道,這种試驗是不能在人身上進行的。”霍西金作了解釋。 “那么他們也就不應該在蒂姆斯身上進行,他和人是一樣的。博士,我堅持這一點。你曾經告訴過我,正是有了蒂姆斯,才在地球上創造了一個叫‘斯推歇斯’這個名稱。假如你還有良心的話,你就不應該同意他們在這個可怜的孩子身上進行試驗,至少也要等他再長大一些,等他能經受得住的時候。現在這些人搞得他連晚上覺也睡不著,他害怕极了。我告訴你,我拒絕那些人到這里來。”她知道自己的話說得過份了點,因為她不能抑制自己激憤的心情。她更加激動了:“我知道他是個尼安德特人,但我們并沒有詳細研究過有關尼安德特人的材料。我已經翻閱了這些材料,這個人种有他們自己的特有文化,在他們那個時代也產生過許多优秀人物。他們把自己族里的死者埋葬在領土上。還有一些記載可以說明他們已經創造了宗教。這一切難道不說明蒂姆斯應該享受做人的權利嗎?” 說到這里,她把蒂姆斯抱起來送到游戲室。當門被拉上時,霍西金博士微笑了,他知道蒂姆斯還不會玩玩具。費爾露小姐向他解釋:“可怜的孩子喜歡玩具,他依靠玩具來消磨時間。” “哦,我支持你的意見。我在想,和第一天我把這個尼安德特人委托給你時的態度相比,你的變化是多么大啊。” 費爾露小姐說:“我以為我不能再……”她不愿意再講下去了。 霍西金立刻轉移了話題:“你看蒂姆斯有几歲了?小姐。” 她回答:“我不能下結論,看上去好象只有三歲左右。但是,尼安德特人一般長得比較矮小,他也許長不大的。他現在可以學習英語,從這一點看,他又象超過四歲了。” “真的嗎?在報告里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關于他學習英語的情況。” “他除了跟我講話外,對任何人不講話。直到現在為止,他仍然害怕其他人,不愿意和其他人接触。但有時他會向人要求食物和其他東西。當然,他能夠懂得我听講的全部意思。不過,他的智力不可能再繼續下去了。” “為什么不能呢?”霍西金博士追問了一句。 “任何一個孩子都需要外界的刺激和接触,可是他卻孤獨地生活在這里。我只是做了我力所能及的事,盡一切可能使他快樂。但我不可能從早到晚和他生活在一起,而且我又不能滿足他的所有需要。 博士,我的意思是需要有另一個孩子和他在一起,陪著他玩。” 霍西金博士听完費爾露小姐的話以后,微微點頭:“是啊,這里只有一個小孩,可怜的小東西。”費爾露小姐馬上對博士親熱起來,她說:“你也喜歡蒂姆斯的,對嗎?”她正在為蒂姆斯尋找一個伙伴而努力。 “哦,當然了。”霍西金博士謹慎地回答。費爾露看到霍西金博士眼中含有一絲不快,便趁熱打鐵問下去:“那你准備去辦嗎?” “哦,小姐,我需要考慮一下。” “我知道你作為‘斯推歇斯’的頭頭是非常忙的,我可以猜想到這一點。”費爾露小姐表示友善他說。博士歎了一口气,說:“你能知道就好。‘斯推歇斯’包括許多內容,有動物,蔬菜,礦物等等不同的部分。小姐,恐怕你至今還沒有看過我們的展覽吧。” “是的,我沒有看過——這絕對不是我對此不感興趣,而是因為我實在太忙了,沒有功夫去看。” “是啊,我不應該讓你總是這樣忙碌。”博士沉思一下說,“這樣吧,明天十一點鐘我來叫你,我給你一個空閒的時間,好嗎?” 費爾露小姐微笑起來,顯得十分天真,她說:“我太高興了。”霍西金博士點點頭,微笑著离開了房間。費爾露小姐為了明天即將到來的休息而樂得哼起了曲子——當然,對這种歡樂不知底細是會感到可笑的,她實在太高興了,因為這樣一來她又可以搞到一些資料。 第二天,霍西金博士准時來了,他很高興。費爾露小姐已經穿好她的護士制服和裙子,頭發梳著一种過時的式樣,但顯得很整洁、庄重。霍西金博士熱情問候了她,她覺得很開心。然而一個念頭涌了上來:“這預示著什么呢?”她走過去和蒂姆斯表示再見,而且告訴他很快就會回來的。當她确信蒂姆斯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午飯在什么地方時才關上門,上了鎖。 霍西金帶她走進她從來沒有到過的另一排房子,這里也有一股濃郁的新房子气味,還可以听到一些輕微的聲音,這暗示著這些房子全是新造的。 “這里包括動物、植物和礦石展覽品。”霍西金博士把前一天說過的話又重复一遍,然后指了一下他們所站的地方說,“這是動物展覽館,我們大部分公開展覽品都拿出來了。”這塊地方分隔成許多小房間,而每一個房間就是一個單獨的“斯推歇斯”的幻影。 霍西金把費爾露小姐帶到一個玻璃櫥窗前面,一對沒有尾巴的鳥首先映入她的眼帘,這對鳥蜷縮著兩條細腳,正掠過水面而飛翔。然后她又看到一個龐大的家伙躺在草地上,霍西金說:“看到了嗎?”這是我們搞到的恐龍,已經有好几個月了。我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讓它們回到适應它們生活的遠古時代去。” “恐龍?”費爾露小姐惊奇地問。 “難道你不想見到這個龐大的動物嗎?” “當然想見的,”費爾露小姐感到意趣盎然,她笑得顯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好說:“我還以為‘斯推歇斯’的一切生物都是很小的呢?” “請相信我,一般來說它們确實是比較小的,象這种龐然大物很少見到,它為我們大開眼界,在它身上可以研究出許多有趣的東西。 例如,它并不是絕對的冷備動物,它有一套不完善的消化系統。有趣的是我們還發現這條恐龍是雌的,但我們再也沒有運气弄到一條雄恐龍了。”霍西金笑著說。 “怎么知道它是雌的呢?” 霍西金听了費爾露小姐的間話后,笑得前俯后仰,他說: “經過一番激烈的搏斗,我們獲得了它下的蛋,還有它的小寶貝,這不就可以證明它是雌的嗎?” “當然羅。”費爾露小姐也格格地笑起來。 于是,他又把她帶到三葉虫地段。指著一個人的身影告訴她: “那位是華盛頓大學的德維納教授,是一位原子能化學家。假如我沒有記錯的話,他現在正在研究水中含氧的同位素丰度比。” “什么丰度比?” “那是一种遠古時候的水,至少是五千年前的。同位素丰度比能夠說明那個時代的海洋中的溫度。他有時候會不顧這里的三葉虫而去搞他的研究,但大部分時間,他主要精力還是放在解剖三葉虫上。 他是一個幸運的人,他需要的解剖刀和顯微鏡,你看,我們都為他提供了,可以在這里做試驗。” “為什么要在這里做試驗?他不能——”費爾露小姐不解地問。 “不,他不能,他不能把任何東西帶出這個房間,這是不允許的。” 費爾露小姐沉默了一會儿,她想了一下又問:“那么你在研究什么呢?” “我在研究自然界的時間問題,具体說,就是超越現實,超越時空,讓古代的一切再重要出來,讓古代的動物、植物生存在我們這個時代。” “這可能嗎?”費爾露小姐感到疑惑了。 “假如我們能夠……”霍西金先生被一個尖細的聲音打斷了,那個縮在屋子角落里的人向他們走了過來,他說:“請原諒我,打扰你們一下。”這是一個上年紀的人,高高的個子,細潤的臉色。他說:“我要繼續進行我的研究;先生你不明白嗎?”他气呼呼他說著。 “我不懂你的意思,”霍西金博士顯然不明白他發生了什么事。 這時有一個穿著制服的技術人員走過來說:“博士,我們所簽訂的合同只同意把樣品借給德維納教授在這里使用兩個星期,現在期限已經到了。” “我并不知道我的研究工作究竟需要多長時間才能作出結論,我又不是預言家。”教授大聲叫起來。 費西金博士心平气和他說:“你應該明白,德維納教授,我們只擁有有限的空間,我們必須讓樣品不斷循環展覽。那塊黃銅礦石必須還給我們,后面還有人等著借這塊樣品呢!” “為什么不能讓它歸我所有呢?讓我把它帶到我的實驗室去吧。”教授懇求著。 “不行,”博士斬釘截鐵地回答。 “為什么不行呢?這不過是一塊黃銅礦体,一塊五公斤重的黃銅罷了。”教授顯得有點憤慨了。 “你是知道的,我們不能讓能量外流。”博士說。這時,那個技術人員撞進來說:“還有一點,博士,我要向你報告。教授違反我們這里的規定,他私移動這里陳列的岩石樣品,他在這里的話,‘斯推歇斯’就要被他破坏掉。”好長一段時間大家都沉默著。然后霍西金博士冷冷地轉向教授:“是這樣嗎?” 教授辯解道:“我覺得這樣做沒有什么危害。” 霍西金皺起眉頭,拉了一下懸挂在上面正好夠得到的門把手,門打開了,費爾露小姐跟在他身后走了進去。她四周張望了一下,打量著這里陳列的各种岩石樣品。突然,她看到連著門把手的一根尼龍繩把屋里的樣品全吊出去,這間房子一下子顯得很空曠。 霍西金向四周環視了一下,回過頭來嚴肅地對教授說:“很抱歉,准許你在‘斯推歇斯’里進行調查研究的約定從現在開始無效了,你离開這里吧。” “但……”教授還想爭辯几句。 “不必說了,你已經違反了我們的規定,你必須离開這里。”霍西金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把德維納教授遠遠拋在身后。他的臉色變得蒼白而憤怒。 費爾露小姐默默地跟在霍西金后面,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回過頭來,邀請她:“跟我一起去吃飯吧,小姐。” 霍西金把費爾露小姐帶進一間小餐廳,那里已經坐著几個人在吃飯,他們都把眼光集中在費爾露小姐身上,她但然地看了一下大家,就坐下來吃飯了。她問博士:“你為剛才這件事很生气嗎?” “不,”他搖了搖頭,“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人,第一次有人想把‘斯推歇斯’的能量轉移出去。” “我記得曾經听你講起過,能量總是要消耗掉的。”她不以為然他說。 “當然,那是對的。但我們絕對不能讓外面的人把這里的能量帶出去。”他的神色嚴厲得使人害怕,費爾露小姐看了他一眼,埋頭吃飯,再也不出聲了。 沉默了好久,霍西金柔聲地間:“費爾露小姐,你昨天和我談起過蒂姆斯需要伙伴的問題,是嗎?” 費爾露小姐微微一笑:“是的,我以為你沒有听到我的話呢,看起來昨天你毫不介意。” “我當然听到了,我在考慮尋找一個什么樣的孩子同他作伴。我知道你這樣為他打算是對的,但現在這樣做還有困難。你已經知道我們所干的工作了,你應該知道,我們不可能在世界上再給他找到一個和他一樣的伙伴。”霍西金和藹地作出解釋。 “你不愿找嗎?”費爾露小姐生气他說。 “我剛才已經給你解釋過了,我們不可能再找到一個和蒂姆斯相仿的尼安德特人,不會碰上這么幸運的事情!假如我們可以這樣做的話,那么早就不會讓他單獨一個組成‘斯推歇斯’了。”霍西金說。 “但是,博士,你完全沒有理解的意思,我并不是一定要找一個尼安德特人的幼儿,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然而,你帶一個平常的小孩來和蒂姆斯作伴,這總是可以的吧。” 霍西金听完她的話以后,惊奇地問:“怎么,找一個人嗎?” “是的,找一個孩子,”費爾露小姐不高興他說,“蒂姆斯也是人。” “我連做夢也沒有想過這樣的事。” “為什么不能這樣辦呢?他們那個人种有什么不好?你既然讓這個孩子超越了時間概念,而且使他這樣孤獨地被關押著,難道你就不可以為他考慮一下嗎?不能為他做件好事嗎?博士,假如他的父親在世的話,又會怎樣呢?現在這個孩子的父親就是你,為什么你就不能多關心他呢?” “他的父親?”霍西金惊叫了起來,然后把腦袋低下了。 過了好一會儿,他才說:“費爾露小姐,我應該送你回家了。”在回玩具小屋的途中,他倆默默地走著,一言不發。 自從費爾露小姐与霍西金博士分手以后,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面。偶爾費爾露小姐回憶起過去發生的那一幕,她感到有點后悔,博士畢竟是一個好人,不應該如此責怪他。然而,當她看到蒂姆斯越來越愁眉苦臉,獨個儿倚在窗口看著外的那一片空寂的景色時,她又气憤他說:“笨蛋,坏良心的人。” 蒂姆斯說話的口齒越來越清晰,他發音准确,一點也不含糊不清了。因此,費爾露小姐越發喜愛他,有時竟會長時間看著他微笑,蒂姆斯在激動的時候會發出卡噠卡噠的聲音。但這樣的習慣已經越來越少了。蒂姆斯逐漸地淡忘了過去的那些日子,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喜歡想象未來的一切。 隨著他的年齡增長,生理學家對他漸漸地失去興趣,而不少心理學家卻對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費爾露小姐卻更加討厭后者,她討厭他們老是給蒂姆斯增添麻煩。雖然他們不再給它注射針藥,也不再給他吃特殊的飲食。現在蒂姆斯能夠把手伸過柵欄取到食物和水。在他移動柵欄時,他的行為就被攝下來。有時在他接触柵欄時會有一股電流襲擊他,他就拼命地哭起來,使得費爾露小姐感到心神不安。 她不愿意再去求助于霍西金博士,因為不想去找他。每當費爾露小姐想到他時,仿佛又看到了最后一次會面的霍西金坐在桌旁的神色,她的眼睛不由濕潤了,她想:“笨蛋,坏良心的人。” 有一天,霍西金博士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他在玩具小屋外面叫喊著:“費爾露小姐!費爾露小姐!”她弄平了自己的護士制服,慢慢地走出來。在慌亂之中,發現在她面前站著一個面色蒼白的婦女,這個女人長得身材纖細、美麗、個子中等。在身后站著一個大約四歲左右的小男孩,正拉扯著她的裙擺。這個小孩長著一張圓圓臉,大大的眼睛,十分天真可愛。 霍西金給她們倆互相作了介紹:“親愛的,這是費爾露小姐。”跟隨的那個婦女,隨即招呼了費爾露小姐。 “霍西金太太,這是你的小孩嗎?”霍西金太太沒有回答,她的丈夫馬上插上來說:“是的,這是我的孩子。杰利,向費爾露小姐問好。” 杰利害羞地低著頭,拉著媽媽的衣服,輕聲地咕噥出一個詞:“您好。” 霍西金太太上下打量著費爾露小姐,然后又把目光移到房間里,好象在尋找什么東西。 霍西金博士說:“讓我們進去吧,親愛的。開始總有點不習慣,以后會好的。”費爾露小姐問:“你讓杰利也進去嗎?” “當然。他是充當蒂姆斯的伙伴的,你不是說蒂姆斯需要伙伴嗎?” “可是,這是你的儿子,能行嗎?” “怎么不行,否則我去找誰家的孩子呢?”霍西金兩手一伸,聳了聳肩。他說:“進來吧,親愛的,都進來吧。” 霍西金太大小心地把杰利抱在怀里,跨進了門檻。她高叫起來: “小東西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見他。” 費爾露小姐召喚蒂姆斯到這邊來,蒂姆斯倚在里面的一扇門上呆呆地看著這些人。霍西金太太回頭問她的丈夫:“你能保證這里的安全嗎?” 費爾露小姐立即回答:“假如你是指蒂姆斯的話,那么我可以保證他沒有什么問題,他也是一個普通的小男孩。” “不,他是一個未開化的人……。”霍西金太太猶豫他說。 而費爾露小姐則反駁她說:“不對,蒂姆斯是個正常的四歲半的小男孩,就象你平時所見到的孩子一樣。大太,他和你的儿子一樣,請允許杰利和他一起玩吧!” 霍西金太太叫起來:“不,我不能同意。” “親愛的,在家里我們不是意見統一了嗎?”霍西金又補充一句,“我們走吧,把杰利留下。”霍西金太太只好把杰利放在地板上,看著倚在門上的蒂姆斯。 “蒂姆斯到這儿來,不用害怕。”費爾露小姐向蒂姆斯招手。他慢慢地走了過來。霍西金扳開杰利拉住母親裙子的小手,招呼他的太太回去:“讓孩子們一起玩吧。” 兩個孩子面面相覷,好長一段時間默默無聲。后來還是蒂姆斯先開口:“你叫什么名字?”他親昵地把自己的臉靠近杰利。杰利惊恐地推開他,蒂姆斯毫無防備地仰天跌了一跤。他倆都大聲哭起來。 霍西金太大連忙上去撫摸自己的杰利。費爾露小姐臉帶怒气,扶起了蒂姆斯,又輕聲地安慰他。 霍西金太太抱怨他說:“他們兩個天性完全不一樣。” “沒有什么問題,”霍西金不耐煩他說,“讓兩個孩子自己熟悉起來,讓杰利留下,我們回去吧。等一會儿,費爾露小姐把杰利帶到我的辦公室來,我帶他回家去。”說完他拖著太太走出了房間。 兩個孩子在一起僅僅一個小時,就已經相當熟悉了。起初,杰利哭著要媽媽,費爾露小姐給了他一塊糖就安靜下來了。蒂姆斯也快樂地吮吸著一塊糖。他倆面對面地坐在長凳上,友好地玩耍起來。 當費爾露小姐帶著杰利到霍西金博士的辦公室去時;她异常感謝霍西金博士,一再向他致謝。但霍西金博士卻十分冷淡,也許他還記得上次費爾露小姐說的話吧!她曾經把霍西金博士比擬成不近人情的父親,因此,他只是說聲“不必提及這件小事,你不必感謝我。” 從此以后,每兩個星期,杰利就到這里來和蒂姆斯玩上一個小時,后來又增加到兩個小時。孩子們互相知道了對方的名字,他們在一起玩得很痛快。但是,當費爾露小姐在感激之后,發現自己并不喜歡杰利。杰利比蒂姆斯長得高,可以指揮蒂姆斯,蒂姆斯的一切都听杰利指揮,一步一步地跟在杰利后面。“這就是他所得到的快樂嗎?” 費爾露小姐悲哀地自言自語。有時候,當她觀察著他倆玩耍時,她會情不自禁地想:霍西金有兩個孩子,一個歸他和他的妻子所有;另一個歸他和‘斯推歇斯’所有。 過了一段時間、有一天蒂姆斯突然間:“費爾露小姐,什么時候我能進學校呢?”她吃惊地俯視著蒂姆斯的灰褐色的眼睛,輕輕地撫弄著他的頭發,她說:“你在什么地方听到過關于學校的事呢?” “杰利已經上學了,他上幼——儿——園。”蒂姆斯吃力地,但很清楚的說出了這最后三個字。“杰利到過許多地方去玩,就在我們的房子外面,小姐,什么時候我也可以到房子外面去呢?” 費爾露小姐一陣心痛,她知道沒有辦法制止蒂姆斯听到越來越多的有關外面的事情,而這樣一來,他就越想到房子外面去玩,但是,他永遠不能出動。她安慰他說:“你想到幼儿園去干什么呢?” “杰利說他們做游戲,他們有動畫片書。他們那里有許多小朋友,他說——”他把手伸進自己的嘴巴里,想了一下又說,“他還講了很多。” 費爾露小姐問:“你喜歡動畫片書嗎?我可以幫你買,買最好的一本,我還可以替你買音樂錄音帶,你喜歡嗎?”蒂姆斯點點頭,似乎得到很大的安慰。等書買來以后,蒂姆斯高興地拿在手里。每天,費爾露小姐定時讀給他听。這時,即使是一個最簡單的故事,也能使蒂姆斯听得欣喜万分,他總是要提出許多問題。問啊,問啊,漸漸地他從書上了解了三間房子外面的那個廣闊天地,美好的世界。現在,蒂姆斯夢想外面的一切,盼望著有一天也能看到那一切,他做夢也想自己离開這個房子,到外面那個無邊無垠,難以捉摸的世界上去。跟別的孩子一起讀書,一起玩耍。他是多么快樂啊!但是,當他醒來時,仍然是一個人待在房子里,于是就傷心地大哭起來。費爾露小姐試著嘲笑他做的夢,安慰他,告訴他房子外面的世界并不象他想象的那樣美好,然而,到了晚上,當費爾露小姐躺在床上時,自己也會難過得偷掉淚的。 有一天,費爾露小姐照舊為蒂姆斯讀書,蒂姆斯突然用自己的手捂住費爾露小姐的嘴唇,這時她奇怪地轉過頭來看蒂姆斯。蒂姆斯問她:“小姐,你怎么知道書上講的是什么呢?” 她說:“你看到這些符號嗎?”并用手指指著書上的字說,“這些符號告訴我書寫的事情,這些符號組成一個個詞,然后再組成句子。”蒂姆斯長時間盯著書上看,然后把書合上問:“這些符號都是一樣的嗎?” “不完全是,”費爾露小姐愉快地笑了起來,“你愿意讓我教你識這些符號嗎?” “好的,這大概是一种很好的游戲吧。” 費爾露小姐高興极了,她想:“真的,我怎么就沒有想到這一點呢?他完全可以識字、讀書。” 几個星期以后,蒂姆斯所取得的成績使費爾露小姐大為震惊,蒂姆斯能看著費爾露小姐的嘴唇發音,跟著念一個個字,慢慢地,他竟然可以讀一本儿童讀物給費爾露小姐听了。她高興地想: “現在我可以去找霍西金博士了,告訴他,蒂姆斯完全可以离開我,到外面的廣闊世界中去。我還可以告訴他,蒂姆斯不高興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假如他真的不能到這三間房子以外的廣闊天地中去,那么對他來說,他知道的全世界就全在書本里、錄音帶上和相片里。所以必須讓他接受教育,讓他充分發展他的智能。這樣,世界會在他面前展現出絢麗奪目的光彩。 當她找到霍西金博士時,發現他和自己一樣,也陷于一种非常高興的和充滿喜悅的狀態中。霍西金的辦公室异常繁忙,与往日迥然不同。費爾露小姐一時覺得有點迷惑,便站在門口暗想: “今天,我一定見不到霍西金了。”但很湊巧,她一抬頭便看見了霍西金。霍西金微笑著招呼她:“費爾露小姐,請到這里來。” 霍西金客气了一番,然后把門關上,把她拉到辦公室的中間,急切地問:“你听說了嗎?也許你還不知道,我們已經完成了研究任務,我們的目的達到了。” “你的意思是說,”她小心地問,“你可以使一個過去時代的人變成現代人嗎?” “是啊,這正是我的意思,我們可以使許多世紀以前的景象、生物都能在今天重現,這是多么了不起啊!設想一下,你來設想一下吧,我真高興,真正的高興啊!哦,你有什么事要告訴我嗎? 來,講吧,你看我現在的情緒太激動了,你要辦什么事我都能替你辦到。” 費爾露小姐笑了起來,“我也很高興,因為我發覺我們可以替蒂姆斯安排一個受教育的程序了。” “受教育,在什么地方呢?” “當然要有一所學校,他能夠讀書了。” “他真的能讀書嗎?” “當然能,他現在就開始學習了,能讀書,我已經教會他許多詞匯和句子了。” 霍西金博士坐在那里,摹地收斂了笑容:“我不懂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小姐。” 費爾露小姐懇切他說:“你剛才還說,無論我要求做什么……” “是的,我這樣說過,然而這件事卻不能辦。你要知道,小姐,我們不能永遠地把蒂姆斯的試驗進行下去。” “為什么?”她恐懼地望著霍西金博士,不懂得他所說的意思。她突然想起霍西金從德維納教授手中奪走那塊礦石的情景,她叫起來:“你現在是在談論一個孩子,不是一塊岩石。” “小姐,不要激動,現在蒂姆斯不那么重要了,我們需要超越時空,要把過去的整個歷史,全部在今天重現。因此,我們將要得到‘斯推歇斯’的空間,而不是某一個人了。” “但是,你不能把蒂姆斯扔掉,你——”她急得話也說不出來了。 “小姐,不要扰亂自己的心。蒂姆斯現在還不會走,可能還得要等上几個月。到時候,我們將按照我們原有的計划辦事。”費爾露仍然茫然地望著霍西金。 “讓我幫助你干些什么事呢,小姐。” “不,”她低聲回答、我什么也不需要。”費爾露小姐覺得自己好象做了一個惡夢,她昏昏沉沉地离開了辦公室。一路上,她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蒂姆斯不能死,不能死。” 這個念頭一直在費爾露小姐的腦海里縈繞,起初一個星期還怀著几分幻想,希望霍西金的新理論破產,他們不能得到,“斯推歇斯”空間,就必然維持早先的狀態,那么多好啊。漸漸地,她知道這种幻想是靠不住的。她只有采取新的果敢行動,才能保住蒂姆斯,她開始策划起來。 有一天,杰利來找她,遞給她一疊相片,上面全是蒂姆斯的,下面的說明中稱他為“類人猿”,這才使她明白過來。蒂姆斯終究要被他們弄死的,費爾露小姐不能再等待下去了,必須行動。她讓杰利和蒂姆斯一起在房間里玩,然后通知辦公室要求臨時派一個人來頂替她几小時。 頂替她的姑娘瑪麗終于來了。費爾露小姐向瑪麗交代了几句,就匆匆地出去了。瑪麗在她背后高聲叫道:“愿你找到一個好位置,我祝愿你找到更好的工作。” “找工作?”費爾露小姐苦笑了一下,她根本不需要什么新的位置,她唯一的希望是保住蒂姆斯。不過別人這樣估計她現在的行動,對她還是有利的,她必須抓緊時机行動。她按照自己的計划去買了需要的物品,考慮了一些細節,又觀察了這個城市的交通情況等,然后象從夢中醒來似的匆匆地赶回去。使她大吃一惊的是,瑪麗正在玩具小屋門口哭。瑪麗扑向費爾露小姐說:“我不知道這一切是怎么發生的,我只离開了几分鐘,我去干其他事……”她哭得傷心极了。 她繼續說:“你說他倆不會發生什么問題,你說讓他倆單獨在一起玩……”瑪麗講了半天也沒說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事,費爾露小姐推開她,急躁地問:“蒂姆斯呢?他在什么地方?”這時一個護士抱著杰利來了。杰利的衣服上有血跡,他哭喊著:“費爾露小姐,他打我,他打我。”但是,費爾露小姐連看也不看一眼,她高聲叫喊: “我問你們,到底把蒂姆斯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把他鎖在浴室里。”瑪麗說。 費爾露小姐急忙跑到小屋里,打開浴室的門,發現這個丑孩子正縮在牆角里哭。蒂姆斯說:“不要怪我,小姐。” 他哀叫著,眼睛已經哭得紅腫了,他說:“我不是存心要打他。” 費爾露小姐把蒂姆斯抱起來,安慰他。但他又嗚咽起來: “他說要把我打死,我怕……”費爾露小姐問:“告訴我,這一切是怎么發生的?” “杰利說我是個小類人猿,說我不是真正的男孩。我告訴他,我不是動物,是人。”蒂姆斯一邊哭一邊說,“他還說,他不愿意和一只猴子一起玩。我說我不是猴子,他偏說是,他又說我看上去是怎么可笑,怎么丑。他說了又說,我忍受不了這种侮辱,才打了他。”費爾露小姐抱住他也哭了起來。她說:“好孩子,不要相信他的話,你是一個真正的小男孩,一個好男孩,沒有人可以把你從我身邊奪走。” 現在,費爾露小姐很清楚自己要干什么事了,而且要抓緊時間干。霍西金不會讓蒂姆斯再活下去了,尤其是他的儿子受傷以后,他會更加憤怒的,會采取……因此,在今晚必須逃走,讓他的“中世紀計划”見鬼去吧! 費爾露小姐反复考慮自己的計划。衛兵對她很熟悉,不會干涉她帶著蒂姆斯出去。她只要沉著應付這一關就可以帶著蒂姆斯遠走高飛。她可以永遠和蒂姆斯在一起,給他講故事,教他識字,而且可以回答他提出的各种問題,那是多么好啊!有了蒂姆斯,費爾露小姐可以和其他人疏遠,甚至不相往來。她一面想,一邊打開手提箱,把外衣,帽子,和各种衣服全都一古腦儿塞進去。愛狄斯·費爾露看著她問:“你干嗎放這么多衣服進去呢?” 她說:“我要帶你到外面去,到你所夢想的地方去。” “我的夢想?”他的臉高興得泛起了紅氧但又有點害怕,他說: “我一個人去嗎?” “不,你不要害怕,我和你一起走,這樣你還害怕嗎?” 費爾露小姐問。 “不,和你在一起,我就什么也不害怕了,小姐。”蒂姆斯笑著靠近費爾露小姐,費爾露可以听到他那顆幼小的心在跳動。這時候已是半夜時分,費爾露小姐站起來斷開了警報器,然后輕輕地開了門。 “啊!”費爾露小姐惊叫起來,門口站著的竟是霍西金。 霍西金后面跟著兩個人,盯著費爾露小姐看,惊訝的的程度一點也不亞于費爾露。沉默片刻之后,費爾露小姐如夢初醒,她想推開霍西金,但來不及了。霍西金用力抓住她的臂膀,把她推進房間、然后示意來的兩個人把門關上,霍西金對費爾露小姐說:“簡直不能解釋這一切,難道你真的發瘋了嗎?” 費爾露小姐用力掙脫霍西金有力的手,擋在蒂姆斯的身前,她懇求說:“假如我把蒂姆斯領走,這對你有什么損害呢?博士先生,你不會損失什么能量的。” 霍西金堅決把蒂姆斯從費爾露小姐身邊拉開:“你要知道,一個能量遺失了就意味著要損失掉投資者口袋里成千上万元錢,他們就不會相信‘斯推歇斯’的秘密,同時也意味著‘斯推歇斯’的破產!我不能讓一個護士帶走一個小類人猿。” “小類人猿?”費爾露小姐狂怒地叫起來。 “那是記者們用來稱呼他的名稱。”霍西金說。 來人中一個出現了,他把一條尼龍繩穿過一個個沿著牆上方一部分所釘的金屬環,并打上一個環。費爾露小姐記得,霍西金在很久之前曾用這條繩子綁住德維納教授的岩石,井把它拖到屋外去的。 現在霍西金輕輕地拍了拍蒂姆斯的肩膀,和藹地對他說: “你待在這里,不會有人傷害你的,我們出去一會儿,好嗎?” 蒂姆斯的臉色變得非常蒼白,他一聲不吭地點了點頭。霍西金把費爾露小姐拖出屋外,向前走了几步,費爾露小姐并沒有抗拒,就在這一剎那間,她突然注意到上次見到過的“門把手”已經裝在玩具小屋的外面。霍西金說:“很抱歉,我將拆掉這里的一切,准備明天晚上就解決問題。” 費爾露小姐憤怒他說:“因為你的儿子受到傷害,你想報复一下。” “不,請相信我,我絕對不是因為要報复才這樣干。我知道,那場爭吵是杰利引起的。但是,我不能讓‘斯推歇斯’的一切留下痕跡,我編造了尼安德特人的這個故事,而我們‘中世紀計划’已經取得成功。 蒂姆斯不久就要离開這里,他必須离開,不能落落到別人手里,這樣那些愛采用聳人听聞手法的人就只能在這里找到一堆垃圾。”霍西金解釋著。但費爾露小姐不愿意听這些。她說:“決不能象對待一塊岩石一樣來對待他。你們會殺了一個人的。” “不是殺人,也不會引起轟動。他是一個生活在尼安德特世代的尼安德特的幼儿。他不能長久被監禁在這里,他應該有机會過上自由的生活。” “机會?他只有七歲,需要有人照顧他,他不能單獨生活。如果把他放到四年前找到他的地方,原先的那群已經不認識他了,他怎樣生活下去呢?” 霍西金搖了搖頭:“小姐,你以為我們沒有想到這些嗎? 但我們總不能讓一個尼安特德人和真人共同生活。很抱歉,我不能讓他長久地跟隨我們。” “好,那么讓我和他告別吧,給我五分鐘和他告別時間,請你原諒。”費爾露小姐說。 霍西金點了點頭:“好吧!” 蒂姆斯向費爾露小姐身邊奔過來,這是他最后一次對著費爾露小姐跑過來。而費爾露小姐也是最后一次把蒂姆斯抱在怀里,并且用腳把一把椅子移到靠牆的地方,抱著蒂姆斯坐下來: “不要害怕,蒂姆斯。” “你在這里,我一點也不害怕,小姐。那個人對我惱火了嗎?他在外面是嗎?” “不,他沒有惱火,他只是不了解我們。哦,蒂姆斯,你知道媽媽是怎樣的嗎?” “象杰利的媽媽一樣嗎?” “杰利對你講起過他的媽媽嗎?” “有時候我想,一個母親就是一位太太,她照顧你的生活,她對你非常好,做的都是好事情。” “很好,那你想要個媽媽嗎?”費爾露小姐間。蒂姆斯把腦袋從她的怀中鑽出來,這樣便可以看清費爾露小姐的臉了。他輕聲問:“你是我的媽媽嗎?” “是的,蒂姆斯。” “你會因為我提問題而生气嗎?” “當然不會。” “我知道你叫費爾露小姐,不過,有時候在屋里我叫你媽媽。” “好的,乖孩子。我任何時候都不會离開你,我不允許任何人,任何東西傷害你。我永遠照顧你。叫我媽媽吧。我會答應你的。” “媽媽,”蒂姆斯親昵地叫了一聲,緊緊地倚在她的身上。費爾露小姐抱著他站起來,爬上凳子。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聲“開始”的喊叫聲。費爾露小姐用一只空著的手猛烈地拉住了懸挂在兩個金屬環之間的尼龍繩,把自己和蒂姆斯的重量全部壓在繩上。繩子把他倆運出了“斯推歇斯”,送到遙遠的地方去了。 蒂姆斯終于跟著他的“媽媽”离開了這里,開始了自由的生活。 “斯推歇斯”的內幕被揭穿了,玩具小屋化為一片烏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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