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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那樣走來走去好不好?”華倫·摩爾躺在臥舖上說。“那對咱們大家都沒什么好處,咱們真是万幸啊,這個艙還是密封的,對吧? 馬克·布蘭頓一下子回過身來,惡狠狠地對著他。“我很高興你對這种局面還能感到慶幸,”他惡意地厲聲說。“當然,你并不知道我們的空气供應只能維持三天。”他帶著挑畔的神情繼續踱起他那被打斷了的方步來。 摩爾打了個呵欠,伸了伸懶腰,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回答道:“那樣浪費精力只會使空气更快地消耗完。你為什么不學學麥克的榜樣呢?他完全處之泰然." “麥克”就是邁克爾·席亞,前不久還是“銀色皇后號”飛船的机組人員。他那矮胖的身軀正靠在艙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雙腳擱在唯一的一張桌子上。他听到提起他的名字就抬起頭來,呲牙咧嘴地笑起來。 “有時候你們得提防發生這類事情,”他說:“沖進小行星群是件冒險事。我們本來應當繞得,那樣時間雖然長點儿,可是安全。然而船長不干,非要照預定計划辦,想沖過去,”麥克厭惡地啐了一口,“就把我們搞成這樣了。” …繞行’是怎么回事?”布蘭頓問。 “噢,我們理解麥克伙計的意思是我們應該在黃道面之外標繪一條避開小行星帶的航線。”摩爾回答。“就是那么回事,對吧,麥克?" 麥克猶豫了一下,謹慎地應聲說,“對……我想就是那么回事。” 摩爾隨和地笑了,繼續說道:“不過,我不想把過錯全都歸咎于克雷因船長。恐怕在那塊花崗石撞穿咱們飛船之前五分鐘,船上的推斥网就已經失靈了。那不能怪他,雖然我們實在不該一味依賴那張网,而應該設法閃避。”他深思地搖著頭,…銀色皇后號’業已粉身碎骨了。咱們這部分船艙居然完好無損,而且還保持密封,真是吉星高照。” “華倫,你對運气的看法實在荒誕,”布蘭頓說,“我認識你這么久了,你始終秉性難移。咱們現在在栖身的船艙只是飛船的十分之一,只有三個完整的房間,空气只夠用三天,看不到有什么生還的希望,你還厚著臉皮胡扯什么好運道。” “和那些撞上小行星時當場斃命的人比起來,運气确實不錯.摩爾回答。 “嘔?你這樣想嗎?好吧,我可以告訴你,和我們不得不將遭受的痛苦比起來,當場死亡确實不算坏。’窒息而死可是個受洋罪的死法。” “我們可以找條出路,”摩爾抱著希望提議說。 “為什么不面對現實呢!”布蘭頓滿臉通紅,聲音顫抖,“我告訴你,我們完蛋了!徹底完了厂 麥克遲疑不定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后干咳了一聲,以引起他們注意。“好啦,諸位,要知道我們大家同處險境,我看怨天尤人都沒用。”他從衣袋里掏出個裝滿淡綠色液体的小瓶來,“這是上等的賈勃拉,我還不致于小气得不肯拿出來公諸同好。” 布蘭頓一天多以來頭一次顯出高興的樣子。“火星上的賈勃拉水!你怎么不早說?” 但是他剛伸手去接,一只有力的手就抓住了他的腕子。他抬頭一望,正碰上華倫·摩爾那雙冷靜的藍眼睛。 “別傻了,”摩爾說,“這點儿東西也不夠讓我們醉三天的,你們想要干什么?想現在狂飲一番,以后再清醒地緩緩死去嗎?咱們省下這東西,等到最后六小時時空气窒息、呼吸困難的時候再用。到時候咱們一塊儿把它一飲而盡,就再也不知道、不在乎結局什么時候來臨了” 布蘭頓的手不情愿地松開了。“見鬼,華倫,你身上要是割破了,准得流出冰來。到了這种時候你居然還能方寸不亂,”他對麥克作了下手勢,瓶子又給裝起來了。布蘭頓走到舷窗邊向外面眺望。 摩爾走過去友善地把一只手搭在那個年青人的肩頭。“干嘛這么想不開呢,伙計?”他間道,“這樣下去你會挺不住的。要是你老這洋,到不了二十四小時你就發瘋。” 布蘭頓沒回答,凄苦地注視著几乎充盈了整個舷窗視野的那個星球。摩爾又繼續說“你盯著灶神星看,也一點沒有用處呀。” 麥克·席亞也慢慢湊到舷窗前來。“只要咱們能下去降在灶神星上就脫險了。那上面有人。咱們离那儿有多遠?” “根据它外觀大小來判斷,不會超過三。四百英里。”摩爾答道,‘你一定記得它的直徑只有二百英里吧。” “距离得救,三百英里,”席亞嘟嚷說,“對我們說來和一百万英里沒什么兩樣。要是有個辦法能使咱們脫离這個破殼子眼下運行的軌宣就好了。你們想啊,要能想辦法推咱們一把,就會往下墜落了。這羊做決不會有墜毀的危險,因為那個是小星球沒多大引力,連一塊奶山蛋糕都摔不碎。”“可它有足夠的引力把我們留在目前的軌道上,”布蘭頓反駁說:准是飛船失事之后,我們躺著失去了知覺的時候它把咱們滯留住厂。但愿它再近點儿就好了,咱們也許能在上面著陸."“灶神星,古怪的地方,”麥克·席亞說。“我上去過兩三次,那地宁真新鮮!全蓋滿了象雪的東西,可又不是雪。我忘了他們管它叫十么了。”“是凍結的二氧化碳嗎?”摩爾揭示道。“對了,干冰,碳物質,就是那東西。他們說灶神星閃亮耀眼就是玄造成的。”“當然啦!它使灶神星有很高的反照率."麥克半信半疑地看了摩爾一眼,決定不再追問下去。“由于那种雪,很難看清星球上面的情形。不過你要是仔細看,”他用手指著說,能看見小灰點。我想那就是本奈特的拱形屋,他們那個觀察站就設在那一帶。再往上是卡洛恩的拱形屋。那儿是燃料站,就在那儿。還有好多其它設施哪,不過我看不見。” 他遲疑了一下,轉向摩爾說:“你听著,頭儿,我一直在琢磨,他們一听說失事的事一定會找咱們吧?我們离得這么近,灶神星上一定很容易發現咱們吧?" 摩爾搖搖頭。“不,麥克,他們不會找咱們的。一直要到‘銀色皇后號’未能按計划抵達預定地點的時候,人們才會發現失事的事。你清楚,撞上小行星的時候,咱們連發出as”訊號都來不及,”他歎了口气,“灶神星上那些人也不會發現我們。我們目標大小了,盡管距离很近,除非他們知道所要搜尋的物体和方位,否則看不見我們的。” “嗯,”麥克在沉思,額頭皺起了道道皺紋,“那么說咱們必須在三天之內設法到達灶神星。” “這正是症結所在,麥克。要是我們知道怎么才能作到這一步就好了。呃?” 布蘭頓突然發作起來。“你們倆別他媽瞎扯淡了,想點辦法好不好?老天在上,想個辦法吧。” 摩爾聳聳肩,沒答理他,又回到舖上。他愜意地靠在那儿,看起來無憂無慮,但是兩盾間浮現的細小皺紋說明他在凝神思考。 他們身陷困境,這一點毫無疑問。他又把前一天發生的事回想了一·遍,這大概已經是第二十次了。 當小行星撞上飛船,把它撞得四分五裂時,他眼前一黑就昏過去了。有多長時間他不知道,他的表已經碎了,又沒有別的計時器。醒過來時他發現他和同艙的馬克·布蘭頓以及机組人員麥克·席亞已是“銀色皇后號”這截僅存的殘軀上僅有的乘員了。 這截殘部目前正圍繞著灶神星軌道歪歪斜斜地飛行。就眼下而言,環境還相當适意。食物儲備夠吃一星期的;艙里裝有局部引力發生器,可以使他們保持正常体重,這裝置還能無限期地繼續工作下去,肯定要比空气維持的時間更長;照明系統不太理想,不過迄今為止還未失靈。 然而,隱患正埋伏等待著他們,這一點也是毫無疑問的。空气只夠用三天!況且并非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令人沮喪的情況了:暖气也沒有了,不過飛船在真空的宇宙空間散熱很慢,要過很時間才會使他們感到不舒服。更為嚴重的事實是他們所在的這部分船身既沒有通訊工具,也沒有推進系統。摩爾一再歎息。要是有一台完好的有燃料的噴气發動机的話,一切就都妥了。只要在右側發動一下就能把他們安全地送上灶神星。 他眉字間的皺紋更深了。怎么辦呢?他們只有一套宇宙服、一枝熱射線槍和一枚雷管。這些是徹底搜索了飛船殘余部分一切能進得去的地方之后獲得的全部空間裝備。真可謂是遭逢絕境了。 摩爾又聳聳肩,站了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他仍然在深思,机械地把水喝了下去。這時,一個念頭驀地閃過他的心頭,他出神地看著手里的空怀子。 “喂,麥克,”他說,“咱們存水的情況怎么樣?真邪門儿,我以前竟沒想到這件事." 麥克一幅惊詫莫名的神情,眼睛瞪得老大。“你不知道嗎?頭儿." “知道什么?摩爾不耐煩地問道。 “全部用水都在我們這儿/他一揮手作了個囊括無余的手勢。他說完后看到摩爾那迷惑不解的表情,又進一步補充說:“你不明白嗎?總水箱在我們這儿,也就是儲存全船全部用水的那個水箱.他指了指一面艙壁。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隔壁有個裝滿水的水箱嗎? 麥克使勁點點頭,“對啊!一百英尺見方的大水箱,還有四分之三滿著吶。” 摩爾很惊訝。“那就是說還有七十五万立方英尺儲水."接著又突然問道:“它怎么沒從斷裂的水管漏掉呢?”“只有一條供水總管道,從這個艙外面的走道通出去。小行星撞上我們的時候我正在修理總管道,必須把總開關關上。我蘇醒過來之后把通咱們這個艙的龍頭管道打開了,現在只有這一條管道開著。” “噢,”摩爾內心深處涌現出一個奇特的想法,但那只是在腦際索繞的一個初具雛形的念頭,他此刻無論如何也不會公諸于眾的,他僅僅意識到他剛剛听到的這個情況有點名堂,有相當重要的意義,可是他又說不出所以然。 這其間,布蘭頓一直在默默地傾听席亞的敘述。此時他發出了一陣短促而冷澀的笑聲。“依我看,命運真會跟咱們開玩笑啊,首先,它把我們放在距离安全地帶只有颶尺之遙的地方,就是可望而不可及。 “其次,它給咱們准備了一星期的食物、三天的空气、還有夠用一年的存水。一年的存水啊,你們听見了嗎?咱們有的是水,可以喝。可以漱口、可以洗洗涮涮、可以洗澡、可以想拿它干什么就干什么。水啊,去他媽的水吧! “哎,別那么悲觀,馬克,”摩爾說,想要緩解一下那個年青人的憂郁情緒。“假設我們是灶神星的一個衛星——我們實際上也确是如此,固而我們有自己的公轉与自轉周期;有赤道和軸。咱們的‘北极’位置在舷窗頂部某個指向灶神星的部位上,咱們的‘南极’則在水箱背后背朝灶神星的某個部位上。好啦,作為衛星,我們還有個大气層,現在,你們瞧,又有了個新發現的海洋。 ,“鄭重其事他講,我們的處境還不算太糟。咱們的大气層能維持三天j自們可以吃雙份口糧、水可以喝個透飽。咱們有的是水,就是放掉……” 剛才他頭腦里初具雛形的那個念頭突然間臻于成熟和定型了。伴著他上在那番話尾音的滿不在乎的手勢也驟然在空中凝滯住了。他的嘴巴驟然合攏,頭部猛一痙攣。 但是布蘭頓還沉浸在他自己的思路之中,沒注意到摩爾奇怪的動作。“你怎么不把你的衛星比擬說講完啊?”他挪榆說,“是不是你這個天生的樂觀主義者不愿意沾不愉快的現實的邊啊?假如我是你,我就這樣講下去。”他模仿起摩爾的腔調來:“這個衛星目前是宜于居住的、也是有人居住的,不過,由于它的大气層將在三天之內逐漸耗盡,它即將成為死亡世界。 喂,你怎么不作聲啊?為什么你非得要拿這件事來開玩笑啊?你沒看到……怎么回事?” 最后一句話是一聲惊呼,摩爾的動作也确實令人吃惊;他突然站了起來,用力在自己的前額上拍了一下,就默然地僵在那儿了。兩眼漸漸眯成了兩道細縫,凝視著遠方。布蘭頓和席亞惊异無語地注視著他。 忽然,摩爾喊了起來。“哈哈!有了。我怎么早沒想到呢?”他的喊聲低了下去,變成了莫名其妙的低語。 麥克帶著意味深長的表情掏出那瓶賈勃拉水,但是摩爾急躁地擺手表示拒絕。這時候,布蘭頓不加警告地揮起了右拳,猛擊在毫未提防的摩爾的下巴上,把他打倒在地上。 摩爾呻吟著,撫摸著下額,頗覺憤慨地間道:“這是為什么?” “起來!我再給你一下!”布蘭頓喊道。“我再也受不了了。你那番說教,那套异想天開的廢話,我听夠了,膩透了。你簡直是發瘋了” “發瘋?沒有的事。我不過是有點儿興奮過度了。老天在上,你們听著,我認為我有辦法……” 布蘭頓气熱洶洶地怒目相向。“哼,你有辦法,是真的嗎?用某种愚蠢的計划讓我們滿怀希望,結果不過是空歡喜一場。我不听那一套,你听見了嗎?我要給這些水找個實際用處,用它來淹死你,這樣還可以省下點儿空气。” 摩爾按捺不住了。“听著,馬克,沒有你的事。我單獨干,我不需要你的幫助,也不想要。要是你那么肯定就要活不成了,又那么害怕,干嘛不解脫你的煩惱呢”咱們有一枝熱射線槍和一枚雷管,這兩件武器都靠得住。你可以任選一樣來自殺,席亞和我決不干涉/ 布蘭頓翹起嘴唇,無力地最后作出一點儿挑戰的姿態,接著就下子完全屈服了。“說得對,華倫,我听你的,我……我覺得自己也不知道干了些什么。我不大舒服,華倫。我……我……” “哎,這就對了,小伙子。”摩爾真誠地為他感到難過,“輕松點儿,我知道你有什么感覺,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可是你一定不能認輸,要斗爭,否則你真會精神完全錯亂的。現在你試著去睡會儿,把事交給我辦。局面還是會有轉机的。” 布蘭頓一只手按住疼痛的額頭,踉踉蹌蹌地走向臥舖,一頭睡倒在舖上。無聲地嗚咽搖撼著他的身軀。同時,摩爾和席亞心事重重地悄然立在一旁。 最后,摩爾用胳膊時輕輕推了推麥克,“來吧,”他小聲說,“咱們忙一陣。我們一定要馬到成功。五號气塞艙在走道的盡頭,是嗎?”席亞點點頭,摩爾繼續問:“密封嗎?” “噢,”席亞想了一會儿之后說,“內層門當然沒問題,可是外層門我就完全不清楚了。就我所知那道門可能是格篩式的。你知道,當我檢查艙壁密封性能的時候,我沒敢打開內層門。因為如果外層門有什么毛病的話,那就呼嚕一下全完蛋了!”他說著作了個极其富于表情的手勢。 “那咱們現在要搞清楚外層門的情況。我必須想辦法到艙外去,我們不能不冒這個險。宇宙服在什么地方." 他從碗櫥里把僅有一套宇宙服抓出來甩到肩膀上,領先走進貫通船艙舷側的長長的通道。他從一扇扇關閉的門邊走過,在這些道們的密封屏后面原本是一間間乘客住艙,現在已成了暴露在太空之下的一一個個空洞。通道的盡頭就是五號气塞艙那扇緊閉著的門。 摩爾停下來小心地檢視它。“看起來一切正常,”他說道,“不過門外邊怎么回事可說不准。上帝啊,但愿它還能行.他皺了皺眉。“當然,我們可以把整條通道用作气塞艙,用我們住艙的門作為內層門,這扇門作外層門,但是那樣要消耗掉我們的一半空气儲備,我們可花不起那樣的代价……哦!” 他朝席亞轉過身去。“現在可以了。指示器表明上一次使用气塞是進艙,因此它里邊應該是充气的。先把門開一條小縫,要是有絲絲的響聲,赶緊關上。” “動了,”控制柄移動了一點儿。門上的机械裝置在碰撞的沖擊下受到了劇烈震動,以前啟閉時毫無聲息,此刻卻發出了粗厲刺耳的噪音。不過它還能用。气塞的左側出現了一道窄窄的黑縫,說明門已在滑糟上滑動了几分之一英寸。 沒有听到絲絲聲!摩爾焦急的神色緩和了几分。他從袋里掏出一張紙片,把它貼近裂縫。假如漏气的話,紙片在向外流動的空气推動下,應當固著在那里不動。然而它跌落到地上。 麥克·席亞把食指放在嘴里含一下,再把它貼近裂縫。“感謝上帝,”他透了口气說,“沒有气流跡象." “妙,妙,把門開大。起動!” 搖柄又動了一點儿,裂縫開得更大了。還是沒有气流。很慢很慢地,一點儿一點儿地,門吱吱嘎嘎地開得越來越大了。兩個人屏住呼吸,深恐那外層門雖測沒有被撞出破洞,卻已經是搖搖欲墜,隨時都會垮下來。但是它屹立不動!摩爾欣喜若狂地鑽進了宇宙服。 “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麥克,”他說,“你就坐在這儿等我。我不知道要用多長時間,但是我一定回來。熱射線槍在哪儿?你拿了嗎?” 席亞把槍遞給他,問道:“可你要去于什么呢?我很想知道/ 摩爾正要扣上頭盔,他停頓了一下。“在艙里你听見我說咱們有的是水,放掉些都沒關系吧?對,我反复盤算了這事,主意還真不坏。我這就去放掉它。”他沒有再作解釋,走進了气塞艙,把感到迷惑不解的麥克·席亞丟在后面。 摩爾的心砰砰直跳,等著外層門打開。他的計划非常簡單,但要完成卻不容易。 發出了一陣齒輪的吱嘎聲和刺輪的摩擦聲。空气呼嘯著沖向浩渺的太空。他面前那扇門滑開了几英寸,又停住了。有一瞬間,摩爾認為它開不開了,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但是屏門在抖動了几下、嘎嘎地響了一陣后,終究還是全滑開了。 他卡嗒一聲扣上磁性抓鉤,小心翼翼地向宇宙空間邁出一只腳。他笨拙地一路摸索著移動到飛船一側。他以前從來沒有在遼闊空間中的一艘飛船外面呆過,當他如同騰云駕霧般地緊依著他那立足不穩的栖身之地的時候,一陣強烈的恐懼向他襲來。剎時間他感到一陣眩暈。 他閉上眼睛。有五分鐘之久他懸在那儿一動不動,緊抓住一度曾是“銀色皇后號”的這段殘軀平滑的舷側。磁性抓鉤牢牢地吸住了他,當他再度睜開眼時,感到自信心已經恢复了几分。 他環顧四周。失事以來他第一次看到了整個星空,而不僅是他們的舷窗所展示的灶神星的景象。他急切地在空中找尋那有藍白色斑點的小星球,它就是地球。他常常覺得好笑,宇宙間的旅行者在掃視星空時總是把地球當作首要的目標。但是此刻他不再感到這种情形有什么滑稽之處。然而,他的搜尋是徒勞的,他所在的這個方位看不見地球,它和太陽一定都隱湍在灶神星的背面。 不過,有許多別的星球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木星遠在左方,那是顆肉眼看去只有豌豆粒大小的亮星。摩爾還看到了它的兩顆衛星。也能看到土星,它愿屬光度較低的某個星等中一顆明亮的行星,從這儿看起來卻可以和地球上見到的金星比美。 摩爾原先預料會看到大量的小行星(他們正困在小行星帶當中),但宇宙卻出人意外地顯得空蕩蕩的。有一剎那他覺得看到了几英里以外有個什么物体疾馳而過,但是速度太快了,只見到個飄渺閃忽的影象,他無法肯定是不是幻覺。 當然,還有灶神星。它几乎正在他腳下,象個挨得很近的大气球,占据了四分之一的天空。它平穩地浮在空中,洁白如雪。摩爾怀著熱切的向往注視著它。他想,只需對飛船的舷側狠命地踢一腳,就會使他自己朝灶神星方向墜落下去。他或許會安全著陸,再設法援救其他人。不過這一手太冒險,他可能進入一個圍繞灶神星運行的新軌道。不,一定要采取更為妥善的辦法。 這下提醒了他不能再浪費時間。他審視了一下飛船的舷側,尋找水箱的部位。但眼前一片斷艙殘壁,參差不齊、支离破碎。他猶豫了。顯然唯一可行的方法是先走到他們住艙那這著燈的舷窗外,再從那儿确定水箱的位置。 他小心沿著飛船外壁行動艱難地推進。在距离气塞不到五碼的地方。平整的艙面突然中斷了。前是個張著裂口的大洞,摩爾認出來這儿從前曾在挨著走道盡頭的那間住艙。他戰栗起來,說不定他在這几間住艙里會碰上腫脹的死尸。船上大部分乘客他都認識,許多人他直接接触過。他努力克服自己的神經質,迫使自己繼續這段艱險的旅程,朝目的地前進。 現在他遇到了第一個實際困難。住艙本身有不少零件都是用有色金屬材料制成的,磁性抓鉤只适用于飛船外殼,對于飛船的許多內部結构全然無用。摩爾沒想到這一層,直到他發現自己突然順著一道斜坡滑了下去,抓鉤完全失效了。 他赶緊抓牢近處一個凸出物,拽著它慢慢用力返回到安全的地方。 他躺了一會儿,簡直快喘不過气來了。從理論上說他在這宇宙空間應該是完全失重的(灶神星的影響微乎其微),但是他的住艙裝設的局部引力發生器在起作用,而又沒有其它引力發生器來抵銷其作用。隨著他不斷地移動位置,引力發生器對他的作用力也不斷突如其來地變換方向。若是他的磁性抓鉤突然脫開,可能會把他完全甩离飛船。那會是一种什么局面呢? 顯然這項工作要比他原先設想的更為困難。 他很慢很慢地匍匐前進,每進一步都要先找一下抓鉤是事穩當。 有時候不得不兜個圈子才能前行几英尺,或者不得不奮力爬越過一小片一小片有色金屬材料結构的部位。引力發生器始終在拖后腿,使人精疲力盡。它在他往前行時進不斷改變引力方向,使得原本是水平的地板和垂直的艙壁變得顛來倒去,角度混亂不堪。 他仔細地檢視著途中遇到的一切物体,但是收獲甚微。不外是些在出事時甩出來的桌椅什物,現在已成了太陽系中獨立物体了,不過他設法檢起了一架小型單筒望遠鏡和一支自來水筆,把它們裝到口袋里。就目前來說,它們毫無价值,但不知怎么的,它們卻使人倍覺這段穿越一艘毀滅的飛船舷側的可怕行程确是眼前逼真的實事。十五分鐘,二十分鐘,半小時,他艱難地朝著他認為是舷穿所在的地方緩緩推進。汗滴流到了眼睛里,并且使他的頭發纏結成一團。渾身肌肉由于長時間的緊張而開始酸疼。他前一天受到過生死關頭的考驗,如今還惊魂未定,精神開始動搖,開始支撐不住了。他感覺這匍匐前進的行程似乎是沒完沒了的,要一直這樣爬下去,永無窮期。他正在奮力爬越的這段路程的目的地似乎已無關緊要,他只是一心想著必須前進、前進。一小時以前他和布蘭頓以及席亞在一起的那段時間似乎已成為遙遠迷膝的往事,至于兩天以前的那种更正常的時光,他已經完全忘怀了。他眼前只有七扭八歪的艙壁,他那走馬燈一般的頭腦里只想著說什么也要到達某個不可知的目的地。抓牢,使勁儿,用力爬過去,摸索鐵合金部位,翻進一個個曾經是房艙的豁口,又一次次地翻出來。摸索,拽住爬過去,摸索,拽住爬過去。啊!燈光。摩爾停下來。要不是他緊依著艙壁就摔倒了。燈光好象使事情一下子明朗化了。那是舷窗,不是他經過的許許多多漆黑陰森的舷窗,而是一個生气盎然的、明亮的舷窗。窗后面是布蘭頓。他深吸一口气,頓覺全身振奮、精神清爽。現在他眼前的目標是明白無誤的。他朝著那生命光亮爬過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他伸手触到了它,他終于到了。他掃視著那熟悉的住艙。天曉得,他心里并沒有什么慶幸的邏想,而只有某种實際的、近乎自然的想法。布蘭頓還睡在臥舖上,他的面容憔悴干皺,但是臉不時掠過一縷微笑。 摩爾舉起拳頭想要敲敲窗。他迫不及待地想和什么人談談話,就是打打手語也好。不過最后他不還是克制住了。小伙子也許夢見了家,他年輕、敏感、吃的苦頭不少了,讓他睡吧。等他的打算成功了(假如能成功的話),再叫醒他也不遲。 他認准的艙內緊靠水箱的那面艙壁,設法從外面确定它所在的位置。這毫無困難,水箱的后壁隆起了一大截。摩爾惊歎不已,它居然未被撞破簡直是個奇跡。或許真的是天無絕人之路吧。 雖然水箱在飛船殘部的另一側,要過去卻不難。以前曾有一條差不多可直通水箱的走道。“銀色皇后號”完好無損的時候,這條走道是水平的。現在由于局部引力發生器不平衡的作用力,它好象成了一道陡坡。不過因為它全部地鉸鋼結构,從而為摩爾開辟了一條捷徑,他在小心而緩慢地跨過通往水箱的這二十多英尺的路程時,再沒有抓鉤不穩當的問題了。 現在到了決定性的最后關頭了。他覺得應該先休息一會儿,但是他內心的興奮越來越強烈,還是趁熱打鐵。他挪動到水箱凸出部分的中央,把伸延到水箱側面的走道地面當作靠架,倚著它開始工作了。 “真倒霉,總管道的走向不對頭,”他自己嘟嚷著,“要是在右邊那就省事多了。既然如此……”他歎了口气彎下腰去干活了.他把熱射線槍開到最大功率,看不見的射線流集中射在水箱基底部之上一英尺左右的部位上。 集束射線對水箱壁分子的作用逐漸變得明顯了。有硬幣大小的一塊地方在射線槍的集中猛射之下開始微微發紅了。亮點變幻無定地閃爍著,越來越亮。摩爾的胳膊酸了,竭力想保持穩定,他把胳膊支在靠架上,這樣效果更好,小圓點越發明亮了。 光點的色澤逐漸改變。從起初的暗紅色慢慢變成鮮紅色。由于熱射線的繼續沖擊,亮點似乎在向周圍部分蔓延,就象一個由表及里漸次加深的紅色標靶。距离射線焦點几英尺以外的箱壁盡管并未發亮,也灼熱得使人難受。摩爾發覺他必須盡力避免宇宙服上的金屬部分和箱壁接触。 摩爾不住地咒罵著,因為靠著的支架也越來越燙了。似乎只有罵上几句才能給他點儿安慰。等到熔化的箱壁本身也開始散發出熱浪時,他的主要詛咒對象變成了宇宙服制造商。他們為什么不制造一种既能保溫又能隔熱的服裝呢? 但是布蘭頓稱之為天生樂觀的那种素質起了作用。盡管帶咸味的汗水直往嘴里流,他仍然一個輕儿的勸慰自己:“我本來預料還要糟得多呢。兩英寸厚的箱壁畢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障礙。要是水箱和外殼合為一体的話,幄哦,我豈不是得燒穿一英尺厚的箱壁嗎?”他咬咬牙,堅持干下去。 亮點現在已變成了桔黃色,摩爾知道快到鈸合金鋼的熔點了。他無法緊盯著亮點,要間隔好半天才能短暫地觀察一下。 顯然,要想大功告成,必須抓緊時間。熱射線槍裝的能量本來就不足,一直以最大功率在傾瀉熱能,迄今差不多已有十分鐘這久,眼看快要消耗完了。可箱壁頂多也就是剛有點軟化變形。摩爾焦躁万分,干脆把槍嘴直接頂住亮點中心,燒一下再迅即抽回,來回移動。 軟化的金屬面上出現了深深的凹陷,但還沒有穿孔。不過摩爾挺滿意,他眼看要成功了。如果在他和箱壁之間有空气存在的話,他無疑會听見箱內熱气騰騰的水在泊泊作響,發出絲聲。壓力越來越大,已經變薄的箱壁還能捱多久呢? 鋼壁終于穿透了。發生得那樣突然,以致摩爾有好一會儿沒有省過味儿來。射線槍造成的地一小塊坑洼處的底部出了一道細小的裂口,轉瞬之間,箱內蒸騰的水就奪路而出了。 槍嘴下燒熔的金屬終于化開了,參差不齊地蜡伏在豆料大小的破洞周圍。從洞口內發出一陣沸騰的絲聲,涌起的一片气霧把摩爾籠罩在當中。 透過霧气他能看到水蒸气几乎立即凝結成小冰珠,那些冰珠又迅速抽縮消匿無蹤了。他用了十五分鐘,一直觀察著噴涌而出的蒸气。 后來他感覺到有一股輕微壓力在把他推离飛船。他心間涌起一陣儿狂喜,因為他懂得,就飛船而言這正是加速度的結果,是他自身的慣性在拖住他。 這說明他的工作已經大功告成了。水蒸气起了推動火箭前進的作用。 他開始往回返。 如果說通往水箱之路是一段惊險艱辛的行程,那回去的路就越發險阻叢生了。他身体疲憊不堪,兩眼疼痛,几乎看不清東西,而且除了引力發生器那使人搖擺不定的牽引力外,又加上了飛船不規則的加速度所產生的作用力。但是,不管他在回程中付出了多大努力,他卻沒有為此操過心。后來,他甚至再也記不起這次惊心動魄的旅程經過了。 他并不知道他是怎樣安全地越過這段路程的。大部分時間他一直沉緬于歡樂的憧憬之中,很少顧及現實環境。他心里只充斥著一個想法——盡快回去,把脫險的喜訊告訴大家。 不知不覺間,他發現自己已到了气塞艙外。他甚至都沒意識到眼前就旱气塞艙,他也不大明白他為什么要按信號按鈕,只是某种本能告訴他應該這樣做。 麥克·席亞還等在那儿。外層門吱吱嘎嘎響著啟動了,還象以前一樣在老地方停頓了一下,又繼續滑動,走完了它的全程。它在摩爾身后關上了。接著內層門開了,他倒在席亞的怀包中。 象作夢一樣,他感到自己被人半扶半拖地經由走道弄回到艙里,他的宇宙服被脫掉。一种火辣辣的液体刺激著他的喉嚨。摩爾用力張開口咽了下去,覺得舒服了一些。席亞又把盛賈勃拉的瓶子裝進了口袋里。他面前布蘭頓和席亞模糊飄忽的影像漸漸穩定了、清晰了。摩爾用顫抖的手拭去臉上的汗水,努力露出個無力的微笑。“別忙,”布蘭頓制止他,“什么都別說,你都半死了,先休息,不管別的." 但是摩爾搖搖頭,用粗啞的聲音盡可能詳細地把過去兩小時中發生的事講述了一遍。他的敘述不相連貫,很難听明白,但是給人印象至深。兩名听眾在他講述時几乎連气都沒透。 “你的意思是說,”布蘭頓結結巴巴他說,“噴出的水柱在把咱們推向灶神星,就象個火箭排气管似的?” “一點儿不錯……一模一樣……火箭排气管,”摩爾喘吁吁他說。“作用力和反作用力,定了位置,……在背朝灶神星的側,……所以把咱們推向灶神星。” 席亞在舷窗前跳起舞來。“他說的不錯,布蘭頓,我的孩子。現在可以象在大白天一樣清楚地辨認出本奔特的拱形屋了。咱們靠近了,咱們靠近了。” 摩爾覺得精神恢复過來了。“由于我們原來的軌道的關系,我們正螺旋形地向它靠攏,大概五、六個小時內就要著陸了。水流可以維持很長一段時間,而且壓力還很大,因為水是化為蒸气噴出來的。” “蒸气……在宇宙空間的低溫下?”布蘭頓感到奇怪。 “是蒸气,在宇宙空間的低壓下!”摩爾更正他的說法。“水的沸點隨著壓力降低。在真空中沸點是非常低的。就連冰在气壓低到一定程度時也會升華的." 他微笑了,“事實上,凝結和沸騰是同時發生的,我親眼見到了/他停頓了一會儿又繼續說:“噢,你怎么樣了?布蘭頓,好多了吧,呃?” 布蘭頓面有愧色,臉都紅了,有好半天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最后他小聲說道:“你瞧,我當時那种行為就象個混蛋、象個懦夫。我……我覺得我真不配共享這一切,那會儿我全垮了,把脫險的重擔都撂到你肩上了。 “當時我打了你,我希望你也揍我一頓,或者想怎么樣都行。那樣我還好受點儿,真的。”他看來确實是一片真誠。 摩爾親切地推了他一下。“忘了吧!你不知道,我自己也差點儿就受不住了。”他提高嗓門儿,不讓布蘭頓再多說什么道歉的話,“晦,麥克,別愣在那儿看舷窗外邊了,把那瓶賈勃拉拿過來。” 麥克欣然從命,拿來三個有机玻璃容器權充酒怀。摩爾把每個容器都斟得滿滿的。他象是要喝個酪酊大醉。 “先生們,”他鄭重地說,“請舉杯,”三人一齊舉起了大怀。“先生們,我請你們為我們曾經儲存著供一年之需的上好的陳年h2o而干杯." 全文由失落的星辰-http://loststar.yeah.net輸入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