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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鷸蚌相爭



  張倩將范秀珍叫到情報處的辦公室。
  范秀珍立正站在辦公桌前。張倩并沒有馬上說話,只是審視著面前這個女人。
  張倩還記得當年在服務團時的范秀珍的形象:十七八歲的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清秀的面龐充滿稚气,健康而活潑,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女孩子。當時有許多男青年愛慕著她。
  時過兩年,范秀珍由重慶回到西安,來西京站報到時,張倩覺得她气質上似乎驟然老了十來歲,再也沒有當年那個女孩子的影子了。她是過來人,懂得一個女孩子進入了那樣的環境,几乎是無可選擇的,必須同流合污,否則便無法生存。但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結果,懂得自愛的人,會設法擺脫困境,尋求正當歸宿;有的卻不懂得自愛,從此墮落下去,終于毀了自己。范秀珍的變化屬于哪一种?當時她還不能确定。后來她逐漸了解到范秀珍与毛人鳳的關系,倒為她擔心了。
  毛人鳳在對女人方面与戴笠不同。戴笠雖好色,卻從不強迫女人跟他上床,他會用些手段,使對方心甘情愿地就范。而且戴笠自己喜新厭舊,倒也不限制跟他有這种關系的女人自尋歸宿。只要這個女人懂得自愛,不糾纏他,那么,他會多方照顧、扶持,使其達到目的。毛人鳳卻不同,除非他厭棄了這個女人,否則他就不會放手;這個女人擺脫不了他,也就無尋求自己歸宿的可能了。因此,在這樣處境的女人往往會感到絕望而萎靡。
  然而張倩觀察了范秀珍一段時間,給她的感覺是范秀珍處之泰然。這其間毛人鳳以檢查西京站工作為名,或找別的什么借口來過多次,每次來總要住上十天八天,范秀珍總是夜夜陪侍,似乎毫無怨言。對于這樣的事,張倩只裝做不知,毛人鳳也“心照不宣”。作為回報,每回重慶總部,毛人鳳免不了要多夸張倩几句。
  這一次因為戴笠暴卒,軍統內部大亂,張倩和范秀珍都被毛人鳳緊急召去。張倩是有事可做的;范秀珍在總部算不得個人物,起不了任何作用。毛人鳳為免受對手攻擊,甚至不愿讓范秀珍公開露面,因此,范秀珍此去只不過在毛人鳳的“小公館”里呆了几個月,更确切些說,是陪侍了毛人鳳几個月。
  但這几個月范秀珍的變化卻大极了。過去她在人前還裝成淑女,表現出一种羞澀嬌態。這次回來后,她似乎猛然撩開了面紗,以“大膽”姿態出現,在任何人面前都擺出一种挑戰的態度。最明顯的是,過去她在司令部里活動,總是來去匆匆,對于一些帶有猥褻性的“評頭論足”充耳不聞。現在她卻總是涂脂抹粉地招搖過市,甚至以風騷姿態挑逗那些饞涎欲滴者。只不過因為她是胡宗南身邊的人,誰也不敢一試,才沒有鬧出別的故事來。
  對于這一“變化”,司令部里已有反映,但無人敢對胡宗南說,只好請劉橫波來對張倩提出對范秀珍“稍事約束”的要求。然而范秀珍現在對張倩已不像過去那么畏懼了,也擺出了一副挑戰姿態。張倩雖尚未意識到這個女人有更大的野心,卻也明白這個女人現在仗勢驕橫起來了。
  “小范,你現在身穿軍裝,在司令部里服務,涂脂抹粉,影響可不好啊!”張倩以勸告的口吻開始了這次的談話。
  范秀珍卻“哼”了一聲,不服地頂回:“這里的最高長官胡先生并沒有批評我,處長又何必多事呢?”
  張倩沒有想到范秀珍竟敢以這种態度對抗!她拍桌喝斥:“范秀珍,你這是在跟長官說話嗎?”
  范秀珍不為所動:“處長,我知道你是听了一些閒話。其實每個人背后都有人議論的,其出發點都是不怀好意,所以大可不必計較。倒是干什么事得自己拿定主意,不要被花言巧語所蒙蔽,否則就會鑄成大錯,追悔莫及!”
  張倩盯著對方:“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范秀珍聳聳肩:“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指何而言。既然你問,我就明确告訴你,秦進榮是個极端危險的人物。現在情況很危急,當此時刻,我希望你以党國利益為重,再不要對他抱任何幻想。”
  張倩冷笑道:“是不是‘吃不到葡萄才說葡萄酸’?”
  范秀珍竟哈哈大笑起來:“不錯,我曾經迷戀過他那張漂亮的臉蛋,但那是無知少女的心態。現在,我已經懂得,關了燈,臉蛋起不了任何作用。”
  “無恥!”
  “男女之間的事是動物的本能,不過表現的方式不同而已。道理很簡單:同樣是一道菜,烹調技藝不同而有不同滋味。所以會吃的人總要下飯館,嘗嘗各家名菜的滋味。我這人看得開,不會死盯著一個男人不放。至于秦進榮,我還不是想嘗嘗他的味道如何,而是要考驗考驗他。”
  張倩對這個女人竟然會從一個极端墮落到另一個极端不免惊駭了。
  “你沒有意識到秦進榮在這個環境里表現得很特殊嗎?”范秀珍繼續說道,“兵營里是性禁錮的地方,男人們像餓狼一樣,見著女人眼睛都冒火苗,惟獨他,送上門去都視而不見,你不覺得奇怪嗎?顯然他是受著一种約束,而且這种約束是十分嚴格的……”
  “你是說……”
  “只有共產党人才會被約束成苦行僧!”
  張倩認為這是無稽之談。她揮手制止了對方的謬論:“行了,你別在我這儿散德行了。至于秦進榮怎么樣,我比你清楚!”
  “你清楚!”范秀珍撇撇嘴,“你究竟從他那儿得到些什么,我跟你一樣清楚!不要以為給了你一點甜頭就怎么樣了,最后他甩了你跟李晚霞結婚,不就是很好的證明嗎?”
  “你能知道些什么?”
  “我在他的辦公室和家里都裝了竊听器,所以……”
  張倩惊得在椅子上彈跳了一下,因為她意識到自己在床第之間的秘密也被對方竊听了!
  “你怎么敢……”
  “別發火;當初是你指派我偵察他的,我裝竊听器并不為听你的淫聲浪气……”
  “滾出去!”
  范秀珍發現張倩在摸手槍了,便一邊往后退,一邊說:“好……好……我滾……我滾……但話還得說清楚,我在人前浪一點,不過引起一點小小的騷亂,那是逢場作戲;你可不能置党國利益于不顧啊……”
  正在此時,桌上電話鈴響了,張倩接電話。已退到門前的范秀珍住了腳,凝神听著。
  “喂,我是張倩……”
  “……”
  “啊,進榮啊,有事嗎?”
  “……”
  “嗨,那急什么的,回頭再說吧……”
  張倩放下電話,見范秀珍仍在門前,又喝了一聲“滾”,范秀珍一笑,退了出來。
  范秀珍頗覺得意,因為在軍統中一向被認為是“冷面殺手”的張倩,被她耍弄得無可奈何了。但她并不滿足,還要刺激對方!于是她又去糾纏秦進榮。
  秦進榮絞盡腦汁,最后終于算出了公式:
  (28956十24680)÷2=26818
  按此公式,在破譯的時候,對每一組密碼只須加24680,再除以2,即可得正确的密碼數字。
  雖然公式計算出來了,又如何送出呢?
  他仔細翻閱雜志,發現其中第15∼16頁缺頁,這自然不會是偶然的。他頓然悟到是李晚霞示意他用同樣方式將情報送出。于是他先用橡皮擦去原有的鉛筆點,然后也用鉛筆在第二頁的頁碼“2”的前面用鉛筆畫了個“十”號,在第2、4、6、8頁的頁碼下分別點了個點,并在8頁的頁碼后加“0”,也點了個點;又在第22頁的頁碼前加“÷”號,并在第一個“2”下點了個點。鉛筆點都很淡,不用放大鏡仔細觀察很難發現。
  做完這一切,他將計算公式的稿紙撕碎,到廁所用水沖掉,然后回辦公室給張倩打電話,說明雜志缺頁,要求更換一本——這就是范秀珍在張倩那里听到的電話。
  秦進榮正等待張倩到來,卻不料范秀珍闖了進來。秦進榮腦子里忽然產生了一個設想……
  “進榮,你是不是悶得慌?我來陪陪你,好嗎?”范秀珍嗲聲嗲气地說。
  秦進榮皺起了眉:“小范,別嚼著舌頭說話好不好——听了直起雞皮疙瘩!”
  范秀珍揮了一下手:“你這人!怎么一點欣賞能力都沒有?別的男人巴不得哩!”
  “那你就跟別的男人去使吧。在我這儿,最歡迎的是用正常人的態度交流。”
  “張倩在你面前是不是裝得一本正經?哼,其實她比誰不浪!否則當年戴老板能看上嗎?”
  秦進榮的眉頭始終皺著:“就算是裝吧,我要求你也裝一裝,這樣至少可以給人感覺好一點。”
  “啊好,好……”她坐了下來,“有愛吃甜的,有愛吃酸的,各人口味不一樣。你嘗過又甜又酸的滋味嗎?”
  “別瞎扯了!”
  她看看他,又撇撇嘴:“是不是在等張倩啊?真不開竅!張倩有什么好?她在軍統是有名的‘冷面殺手’,殺人不眨眼,已經沒有女人情趣了,跟她有什么意思?”
  “你怎么知道我在等她?”
  “什么事能瞞得了我?”
  “那你說,我等她來干什么?”
  “大白天的,總不是叫她來上床吧。”
  “無聊!”
  他站起來打算拂袖而去,她忙起身攔住:“好了,好了,我再不逗你了——你這人不識逗。你找她什么事?”
  他勉強坐下了:“与你無關。”
  “你看你這人,我跟你好好說話,你就拿這話噎人!”
  “我的意思是,与你無關的事,你知道不知道毫無意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打听呢?”
  她解釋:“我倒并非好奇。如果你找她是要辦什么事,她現在很忙,也許我能代勞……”
  他惊呼而起:“唉呀,我可實實在在不敢煩勞大駕哩!謝謝!謝謝!”
  她倒被他弄愣了:“干嗎這么大惊小怪的?好像我坏過你什么事似的!”
  他冷笑道:“小范,自己干過什么,自己心里有數。”
  她不免有點心虛了:“進榮,或者我們之間有點誤會,但那都是張倩造成的。張倩曾經那樣傷害你,你都寬宏大量,難道就不能諒解我嗎?”
  “人与人之間交往如果沒有坦誠,那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她急切地問:“告訴我,你找她有什么事嗎?”
  他將雜志合起來揮了揮,又擲在桌上:“早上張倩送來這本雜志——你是知道的,我長年訂閱這种雜志。盡管看得出她是經過仔細檢查才送來的,但我仍舊要感謝她的‘特殊照顧’。現在我正無事可做,看看雜志也解悶,哼,這本雜志竟缺了一頁!我想拜托她拿去,趁下午送報紙的人來,讓送報人換一本來。可她……”
  “嗨——!什么大事哩,交給我……”
  她說著就伸手去拿雜志,他卻更快地伸手按住了雜志。
  “一事不煩二主——不勞駕你了。”
  范秀珍縮回了手:“我是好意。張倩一時不會來,下午送報的快來了,耽誤時間就赶不上了。”
  他猶豫地看看手表,的确時間已很接近了,但他并不表示出急切的心情:“赶不上趟明天早上再說吧。實在不行不換也就算了。”
  她卻勸道:“不換心里總別扭,讓人換一本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就交給我去辦吧。”
  他激她一下:“其實你去也可以……可別惹出麻煩來……”
  她生气地站了起來:“你說什么呢?”
  他進一步刺激她:“張倩是主管保密工作者,她要于什么自然沒問題。你……万一她追究,豈不連我也受埋怨!”
  她伸手抓過了雜志,賭气地說:“你把她的權力看得太大了。須知現在已不是軍統戴老板當家時代,而是保密局毛先生在做主,別人怕她,我可不怕她!”說罷,拿了雜志轉身匆匆而去。
  范秀珍并沒有當時就去營門口,而是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將雜志從頭至尾逐頁翻看了一遍,而且看得很仔細。但她只注意了字里行間,并沒有注意頁碼。她翻了一遍又一遍,如此反复再三,始終沒有發現問題,這才拿了雜志,去到營門口。
  營門左側有一間收發室,負責收發文件和報紙及私人信件等,原屬情報處負責,每天有專人值班,這兩天張倩派了西京站的人加強值班。當時值班的是侯連元。
  侯連元一見范秀珍出來,就走出收發室,嬉皮笑臉地說:“唷——!范小姐怎么有空出來在這儿站著?進屋里坐會儿吧。”
  范秀珍一笑:“瘦猴,瞧你那皮包骨頭的樣子,就老實點吧。”
  侯連元涎著臉:“別瞧外表啊,那五大三粗的未准頂用,我這瘦小精悍,某方面可棒著哩!”
  范秀珍卻突然翻臉了:“滾你媽的蛋!”
  侯連元一愣:“你這是怎么了……是你帶的頭……”
  范秀珍叉腰喝罵:“許我不許你!小子,你放老實點,惹惱了姑奶奶,要你小命!”
  侯連元被罵得暈頭轉向:“好……好……你也別擺架子,誰都有用得著誰的時候……”他狼狽地退回收發室。
  稍頃,送報人騎著車來到營門外,取出晚報,從窗戶遞進收發室。
  范秀珍走了過去:“送報的,這本雜志是你早上送來的?”
  送報人看看雜志:“我早上是送了一份雜志,可不知是不是這一本……”
  “放屁!”范秀珍罵著走上去左右開弓,扇了送報人兩記耳光,“你他媽的把缺頁雜志送來,還想抵賴!”
  送報人被打得連連后退,哭喪著臉說:“長官啦,我是送報的,這雜志缺頁跟我沒有關系呀……”
  話猶未了,范秀珍又扇了送報人兩記耳光:“你敢狡辯,我就把你抓起來!”
  送報人連連作揖:“長官!長官!您開恩饒了我吧。您說缺頁,我給您換一本吧……”
  “你馬上去拿一本完整的來!”
  送報人又連連作揖央告:“長官,我們送報的忙一天才掙几個錢啊,您把這本缺頁的讓我拿去換一本,明天一早我准給您送來,您要不給我這一本,我就得掏錢買一本了,我可賠不起啊……”
  范秀珍耍足了威風,心滿意足了,將雜志擲了過去:“限你半小時內換一本送來,否則把你抓起來槍斃!”
  送報人拾起地上的雜志,又連連作揖:“謝謝長官了……我這就去……用不了半小時准換本新的給您送來……”
  送報人轉身騎上自行車,飛馳而去。
  范秀珍瞧著送報人走遠,掏出手帕擦著剛才打人的手。自從穿上這身當時老百姓稱之為“老虎皮”的軍裝之后,走到哪里老百姓都望之生畏;她一橫眉立目,老百姓更是退避三舍,于是她趾高气揚,動輒打人、罵人,沒有遭過任何反抗。最初,她以此取樂,隨后便以此來發泄心中的郁悶,現在則是在展示她的權威,從中獲得一种“快感”。她很得意地暗想:一旦取代了張倩,她將會使這种“享受”升格,她要親手殺几個人來尋求刺激了。
  “范秀珍!”
  一聲猛喝把范秀珍從邪惡的幻想中惊醒。當她轉過身去,發現張倩怒容滿面地站在她的面前。她發現張倩的一雙眼睛似乎在往外噴著火苗,不免有點緊張了。
  “處長……”
  “立正——!”張倩喊了一聲口令。范秀珍下意識地打了個立正。張倩說,“身為軍人,對長官報告,一點都不懂禮節!來人!押往禁閉室,讓她反省三天!”
  侯連元和另一個特務從收發室走出來,二人往范秀珍身旁一站。
  侯連元幸災樂禍地說:“范小姐,請跟我們去禁閉室,別讓我們為難啦!”
  范秀珍往后退著叫嚷:“我抗議……”
  張倩厲聲喝道:“持槍!”侯連元和另一個特務掏出了手槍,頂住了范秀珍。“再敢抗拒,立斬勿赦!”
  范秀珍看看營門口的三個衛兵也端起了槍,對她虎視眈眈,她頓時悟到“權”的威脅。在這里,張倩是少將,是保密工作的主持人,有生殺予奪之大權!天高皇帝遠,毛人鳳救不了她。若再抗拒,張倩真會下令槍殺了她——她如果死了,毛人鳳也不可能為個死人把在軍統中有影響的張倩如何處置的。她跟毛人鳳的關系名不正言不順,毛人鳳也只能吃啞巴虧。想到這里,她可怜兮兮地哀求:“處長……”
  “銬起來!押走!”
  侯連元掏出了手銬,將范秀珍一只手腕銬上了。
  范秀珍恨恨地說:“瘦猴!今天的事我要你拿命來抵償!”她意識到是侯連元搞了鬼,把本已怀恨她的張倩引了來。
  侯連元冷笑道:“起碼你現在得跟我去禁閉室!明天怎么樣,這可誰也說不好。”他使勁一拽手銬,“走!”
  范秀珍被押走。張倩在營門前等了片刻,送報人騎自行車送回了雜志。張倩收了雜志,回到情報處辦公室。她正想給秦進榮打電話,劉橫渡走了進來。
  劉橫波在司令部里雖是正處長,卻只有上校軍銜;張倩在司令部里雖是副處長,卻有少將軍銜,所以他們之間相處共事是很尷尬的。劉橫波總是回避張倩,盡可能不面對面打交道。張倩也知道劉橫波的心理,所以在迫不得已面對面時,她還是盡可能保持禮貌,表示出對劉橫波的尊重。
  “處座!”張倩起身笑臉相迎,“快請坐吧。”又向外喊,“衛士,快上茶!”她自己從抽屜里取出香煙敬上。
  劉橫波坐下后說:“茶就不必了——我說几句話就走的。”
  張倩還是堅持讓衛士泡了茶,并親自送到劉橫波面前。
  “處座下顧,有何見教?”
  劉橫波苦笑道:“張處長果然會隔山照鏡,知道劉某無事不登三寶殿啦!”他吸了几口香煙,才又繼續說,“張處長,听說你把范參謀關了禁閉?”
  張倩點點頭:“是的!”
  劉橫波苦笑道:“要說關她几天禁閉不多,能把她那浪勁控制一下就太好了。可是……她現在是先生的通訊參謀啊。”
  張倩一惊:“你是說……”
  “先生剛才來電話,要我來向你求個情……啊,當然是我向你求個情囉……”
  張倩霍地站了起來:“處座不必為難,我去見先生!”
  “這……”劉橫波慌忙阻攔,“你去了不使先生難堪嗎?”
  張倩固執地說:“別無選擇!”
  張倩來到胡宗南辦公室。
  “部下特來向先生請罪的!”
  胡宗南有點尷尬了:“倩倩,我并非指責你處置失當,而是……在司令部里,還沒有女性禁閉室。把一個女人關禁閉,不大好吧……”
  張倩強硬地說:“如果僅因此,部下可以把她轉移到西京站去關押!”
  胡宗南惱羞成怒了:“胡說!她是我的通訊參謀,怎么可以押到你那种地方去!”
  “所以部下把她關押在司令部禁閉室里。”
  胡宗南拍了一下桌子:“我的人向來不允許別人插手處理的!”
  “部下同樣是先生的人,是在替先生整肅違法亂紀的人——這并不違反先生的原則。”
  胡宗南激動地站了起來:“听著——我命令你把她放了!”
  張倩冷笑道:“范參謀說得好,先生是這里的最高長官,握有生殺予奪之大權。先生可以把部下投入監獄,甚至押赴刑場,但要部下改變已執行了的命令,部下万難從命!”
  “你!”胡宗南把桌子拍得山響,這個矮小的人像要爆炸了,“膽敢冒犯本長官的尊嚴!”
  張倩概不買賬:“先生,軍令如山,軍法無情。部下雖一介女流,也是一級部隊長,請先生也尊重部下的威信!”
  胡宗南扑到張倩面前,舉起巴掌要打,但看看對方的臉,似乎忽然意識到面前是個如花似玉的女人,他的巴掌在半空中僵住了。
  張倩卻以標准軍人的姿態挺立不動。
  “混賬!”胡宗南罵了一句,轉身回到辦公桌后,坐下了,“混賬!”
  張倩說:“部下頂撞了先生,按軍紀理當關禁閉反省。請先生把部下關起來,這樣,在禁閉室里就有兩個女人,或者會好一些。”
  “混賬!”胡宗南的喝罵聲一聲比一聲低。沉默了片刻,他歎了口气,“倩倩,你那小腦瓜里怎么就不想一想,我的通訊參謀被關了禁閉,多大的轟動!多大的議論!”
  “部下以為轟動也罷,議論也罷,卻体現了‘王子犯法,庶民同罪’!這對先生今后執法更為有利!”
  “哼,跟在我身邊的人沒有安全感,他們會怎么想?”
  “部下以為先生愛護部下是可取的,但護短則不可取。假如先生左右之人都以先生為保護傘而無法無天,這對先生有損無益!”
  “豈有此理!我用人是謹慎的……”胡宗南只說了一半,便惶惶住口。他又忽然歎息道,“圣人曰:惟女子与小人為難養也!圣人都無可奈何,凡夫俗子又奈何!”他站了起來,走到張倩面前,多少有點內疚地說,“倩倩,也許我太沖動了。不過……換一個方式——比如周文王有‘畫地為牢’一說。可不可以把她轉移到她的辦公室里,門外設一衛兵看守,禁止她出入……”
  張倩忍不住“扑哧”一笑,又赶緊正色說:“先生高見,部下遵命!”
  胡宗南雖紅了臉,卻不禁舒了一口气,訕訕地說:“希望她從此好自為之!”
  張倩看出了胡宗南的意思,便說:“先生,部下有個請求。”
  “你說!”
  “部下要求將范秀珍調回西京站,另有任用……”
  “啊,好的。”胡宗南會意地笑了,“既然西京站有需要,我理當支持。你寫個報告來,我批一下,即日便可調用。”
  “謝謝!”張倩打了個立正。
  胡宗南開心得哈哈大笑起來。
  張倩從胡宗南辦公室出來,走進秦進榮的辦公室,將換來的雜志往辦公桌上一擲,恨恨地說:
  “冤家!你少給我惹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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