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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兔死狐悲



  秦進榮正在起草一個文件,張倩悄悄走進辦公室,他沒有覺察到;張倩又悄悄走到他的身后,探身去看他寫什么。忽然她忍不住,“扑哧”一笑,他猛地回頭,她正好在他面頰上親了一口,然后又“格格格”地笑了起來。
  “唉呀,嚇人一跳!”秦進榮真的嚇了一跳。再看看張倩穿著一套將軍服,倒有點奇怪了,因為自從他們“和解”以后,他很少見她再穿軍裝的。
  張倩斜身坐在辦公桌邊緣,扶著他的肩頭,很鄭重地說:“我馬上要去總部——當然要盡快回來。”
  “有什么急事嗎?”
  她欲言又止:“等我回來再告訴你——總之非去不可!”
  他聳了聳肩:“我并不想知道你的事,只不過隨便一問而已。”
  她解釋:“對你,我無不可相告的秘密。但事情很复雜,一時也說不清,等有了頭緒我會告訴你的。”
  他點點頭。
  她舒了一口气,換了一种憂傷語气說:“進榮,這次离開你,不知怎么的,心里很不踏實……總好像要失去什么似的……”
  他勉強安慰她:“也許你此去的事情影響了你的情緒。”
  她想了想,一笑:“是的。’停了停她又說,“進榮,我此去也許几天,也許會時間長一點,但我爭取早一點回來。我走后你要保重。家里的事還是雇個女佣人照顧吧……”
  “豈有此理!胡先生都沒雇女佣人,我倒雇起女佣人來了。你放心去好了,我會照顧自己的。”
  “好!”她看了看手表,“我得去机場了。”她走了兩步,又站住了,頗為失望地說,“怎么,不送我,連句惜別的話都沒有嗎?”
  “所謂‘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你說几天就回來,我還囉嗦什么呢?”
  她無可奈何了:“進榮,你總有理由搪塞!難道我們就這么含糊下去嗎?”
  他只得起身相送:“好了,有什么話回來再說吧。”他伸出了手,“祝你一路平安!”
  她握住了他的手,拽了他一下,他沒有提防,被她拽了過去。于是她摟住了他,仰起面來,渴望他能給她一個熱烈的親吻。
  他正在欲拒不能時,桌上電話鈴響了。他舒了一口气:“這總不能說是搪塞吧!”
  她只得放開了他。
  他去听電話,她在暗想:“為什么這樣巧!”一种不祥之兆油然而生。
  他接完電話,過來對她說:“胡先生叫我去他那儿。”說著擁著她走出辦公室,“好,回來見吧!”便匆匆去了胡宗南的辦公室。
  張倩歎了一口气,怀著失落感下了樓。
  秦進榮來到胡宗南辦公室。胡宗南問:
  “張倩走了嗎?”
  秦進榮愣了一下:“是的。”他不知胡宗南怎么會知道的。
  胡宗南重重歎了一口气:“党國之大不幸啊!”說罷站了起來,踱出辦公桌,背轉身去,走到窗口,掏出手帕拭了拭眼睛。當他轉過身來,見秦進榮滿怀狐疑地看著他,便擺擺手:“坐吧!”他走到沙發前,坐下。
  秦進榮跟了過去,坐在一旁椅子上。
  “啊,范秀珍也去重慶了。”胡宗南是有意將話題扯開的,說罷還裝出勉強的一笑。
  秦進榮頗感意外:“噢——!她怎么……”
  “她和張倩都是奉召回重慶總部去的。”胡宗南解釋道,“因為戴雨農乘飛机失事,不幸罹難……”
  “啊……”秦進榮听了這個消息,真是又惊又喜,卻強忍住沒敢表露出來。
  胡宗南同時也在強忍著內心的悲痛。
  短暫的沉默之后,胡宗南又歎息道:“抗戰一胜利,各民主党派就紛紛要求撤銷軍統,党內一些人也跟著起哄,向校長施加壓力。其實軍統在抗戰中功不可沒,只不過雨農大好強,得罪不少人,軍統組織發展太龐大,分子不純,也惹了不少事,所以民怨頗深。校長迫于壓力,只好著手解散軍統,但這么大一個攤子,人員如何安排?雨農既要維持工作,又要為部下們安排出路,這一陣子實在夠他忙的。
  “他和我通過几次電話,說安排好人事后,他准備出國考察,也不過是避避風頭吧。
  “他在北平呆了一陣子,与鄭介民商討他出國后的組織和人事安排。三月十六日,他由天津飛往青島,會見美海軍司令柯克,商討為國軍運送軍隊和給養去東北事宜。次日上午又由青島飛宁滬。据說當時煙雨蒙蒙,送行的人都勸他改日再走,但他因与校長有約,十八號要赶回重慶匯報,所以他堅持起飛。机場告訴他,上海气候惡劣,但南京天气尚好。他讓飛机多加油,先飛上海,如無法降落就轉南京——他去上海的目的是會情婦胡蝶,去南京的目的是會見何應欽。
  “飛机飛到上海,正值雷雨盛時,机場不同意降落,于是改飛南京,孰料南京天气驟變,也在下大雨,机場亦不同意降落。雨農堅持要降落,机場勉強同意了。但當時云層很低,飛机下降時,竟越過机場,飛到了江宁縣,先撞在該縣板橋鎮南面一棵大樹上,赶緊拉起,又撞在岱山上,毀于困雨溝!”
  說到這里,胡宗南忍不住又流了淚。
  “以私交而言,雨農与我情同手足;以公而言,雨農的死對党國事業是重大摜失!他才四十九歲,還可以替校長干很多事情的。而且他一死,軍統群龍無首,豈不大亂!張倩她們奉召回去,正是內亂開始,權力再分配的需要啊!”
  秦進榮說:“張倩臨行時說三五天即可回來的。”
  胡宗南搖搖頭:“須知她此去不是奔喪。雨農已將軍統發展成十余万人的龐大組織,也只有他有魄力駕馭。他死了,鄭介民、毛人鳳、唐縱三巨頭必然爭權奪勢。鄭介民是老資格有點迂闊;唐縱掌握警察,志在分奪軍統的財產和人員;毛人鳳雖跟雨農很久,但沒有雨農的能力和威望。現在形成‘鼎足之勢’,三巨頭都在拉人入伙。張倩是軍統中惟一的女少將,有一定影響,正是三方面必拉之人。她既陷入這种局面,短時期是很難脫身的。”
  事情的發展正如胡宗南所料,后來蔣介石委任鄭介民為軍統代局長,毛人鳳為副局長兼主任秘書,唐縱為警察總署署長。當時鄭介民在北平任軍調部執行委員,正与中共談判,實際軍統工作由毛人鳳主持。但在戴笠剛死時,鄭、唐、毛便在為奪權做准備,各自拉人結成幫派,毛人鳳根本號令不動。是年六月,軍統改為“保密局”,唐縱分得利益主持警察署工作,退出鄭、毛斗爭,毛人鳳勾結沉醉等人,利用鄭介民在北平大辦壽宴、收受賀儀、輿論嘩然之机,在蔣介石面前將鄭介民告倒,毛人鳳升正,軍統才算“統一”了。但當時國民党政權已處于風雨飄搖中,毛人鳳的日子自然也很不好過了。
  胡宗南站了起來,秦進榮跟著站起。
  “事情就是這樣:揚善者少,言惡者多。軍統在抗日戰爭中起的積极作用,如鋤奸,策反,收集軍事情報,搞亂敵占區經濟,組織游擊隊……等等等等,都沒有人提起,抨擊其弊端卻不遺余力。陳果夫、陳立夫等人這樣做,不過為了擴張自己的勢力,卻置党國利益于不顧!這不行!我一定要去面見校長,為軍統爭一爭!日內我就動身去重慶,這里的事你和參謀長好好處理吧。不要以為抗戰胜利了就掉以輕心,從某些方面來看,現在更緊張哩!”
  胡宗南說走卻遲遲沒走成,因為此時整編軍隊方案下來了。忙了兩個多月,胡宗南才成行。
  周末,秦進榮約了李晚霞去臨潼游玩。他感到很輕松。他對李晚霞說:
  “這些年來,只有最近才感到輕松些,似乎空气也自由了。”
  李晚霞億視著他:“那位愛你的人走了,你不牽腸挂肚嗎?”
  “你……”秦進榮剛要爭執,又無可奈何地笑了,“別總這樣……令人掃興!”
  李晚霞一笑:“好,我們談正經的吧。戴笠一死,雖然軍統會大亂一陣,但蔣介石不會放棄這個反共反人民的特務組織的。家里有指示,不要以為一個魔王死了,其他妖孽就不再興風作浪。尤其是我們在白區工作的,千万不能放松警惕。看你得意忘形的樣子,就是放松了警惕的表現。”
  秦進榮煩惱地看著對方:“晚霞,好像你從來沒有表揚過我,總是批評我這不行,那不行!我這人就真的一無是處了嗎?”
  “成天說你好的人走了,就听不得一句批評話了!”
  秦進榮知道對方存心气他,也就見怪不怪了:“隨你去說吧。我只要求不要影響情緒,咱們好好玩几天。”
  李晚霞搖了搖頭:“今天正是要照顧你的情緒,才陪你來玩的。不要以為張倩、范秀珍走了,就可以高枕無憂,須知她們臨走前,對其爪牙們必有周密布置,我們小心為好,下不為例了!”
  秦進榮听了爽然若失地噘起了嘴。
  李晚霞看了,笑著推了推他:“怎么跟孩子似的!几年都這樣過來了呀。”
  “難道永遠這樣下去?”
  “你以為我愿意嗎?”李晚霞歎了一口气,“前兩天我給組織提出申請,准備回南京去看看家里人。如有可能,你也向胡宗南告個假,我們一起回去——換一個環境就可以放開一些了。”
  “好!”秦進榮興奮起來,“等胡先生回來,我打個報告,相信會批准的。”
  胡宗南從重慶返回,甚至顧不上与秦進榮談論見聞,就忙著著手整編的事,將辦軍官訓練團的事交給了秦進榮,所以秦進榮也不便提出回家探親的事。
  六月初,胡宗南再次飛往南京。因為六月十二日戴笠靈柩在南京紫金山靈谷寺落葬,蔣介石親自主祭,所以他也赶去參加,“送盟弟一程”。
  這次胡宗南歸來,顯得很感傷。過了几天,他將秦進榮叫到官邪,促膝而談:
  “在南京我听雨農的副官賈金南說,出事后三天,他才在岱山腳下困雨溝里找到了雨農的尸体,已是身首异處的一截焦炭。我想雨農在世時,可謂招手呼風喚雨,撒手雷霆万鈞的鐵腕人物,結果如此慘死,真是太沒意思了!”
  秦進榮見胡宗南情緒低落,認為或者是個契机,于是旁敲側擊地說:“俗話說——急流勇退……”
  胡宗南似乎知道秦進榮要說什么,忙打斷了他的話:“我們黃埔將領雖然也爭名奪利,但歸根結底是忠于校長的。為校長的事業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校長在祭文中除歷數雨農功績外,痛切地呼道:‘胡期一朝,殞此英賢;心傷天喪,五內俱煎!’又云:‘惟君之死,不可補償!’知遇恩重,雨農九泉有知,也該瞑目了!”
  秦進榮本想說服胡宗南及早抽身,見對方如此頑固,只得作罷。
  胡宗南又說到張倩:“雨農死后,軍統內部分裂,鄭介民為首的廣東派、唐縱為首的湖南派、毛人鳳為首的江浙派紛紛拉人入伙,張倩成了三派爭奪人物。在重慶我勸過她:人不能忘本,雨農待你不薄,毛人鳳是雨農既定接班人,還是以扶持毛人鳳為是。她雖接受了,但要擺脫鄭、唐兩派牽扯,也需要一段時間。這次我在南京又見到她,据說正在幫助毛人鳳整頓班子。她對你念念不忘哩。”
  秦進榮苦笑道:“她几乎天天晚上都給我打電話,而且常有信來……”
  胡宗南一笑:“雨農夸她剛強胜過男儿,看來也難過七情六欲大關。”
  秦進榮見胡宗南沒有提起范秀珍,頗覺蹊蹺,于是試探地問:“范秀珍不知情況如何了。”
  胡宗南又一笑:“她与毛人鳳有舊,現在毛人鳳獨當一面,看來她一時也回不來了。”說到這里他轉了話題,“你抓緊把軍官訓練團辦起來,等情況穩定后,我准你假回家去看看……對于你的今后,我另有安排哩。”
  胡宗南沒有言明“今后安排”是什么,秦進榮也不便問。
  過了一段時間,軍官訓練團和軍士大隊都辦起來了。秦進榮請胡宗南去檢閱,胡宗南看了很滿意。
  又過了几天,胡宗南將秦進榮叫去,很高興地說:“進榮,恭喜你終于晉級為將了!”
  秦進榮頗感意外地一愣。
  胡宗南解釋道:“上次我拜托經國先生去疏通一下,去重慶見校長我也為你爭了爭,這次在南京又再次向校長提起,現在終于委任下來你為少將高參了。”
  秦進榮深受感動地說:“部下何德何能勞先生如此抬舉……”
  胡宗南打斷了對方的話:“你什么也不要說了。正如我在校長面前爭執時所說,講資歷實是俗弊,以至許許多多庸才袞袞當朝,賢德之士不受重用而貽誤國家复興。論才干你是綽綽有余了。說我私心也罷,我是舉賢,心中無愧。好了,我的心事也算了結。過兩天我要為你舉行一個儀式,授予少將軍銜,然后你便可以衣錦還鄉了!”
  過了几天,胡宗南果然為秦進榮舉行了盛大儀式,并將西京名流都邀請來歡宴。
  出乎意料的是張倩竟然匆匆赶到,熱情地祝賀秦進榮的榮升。但她沒呆住,當天又走了。她對秦進榮說:
  “受毛先生委托,要去几個地區作人事調整安排,大約一個月內即可歸來。我對毛先生說了,看在戴老板份上,我幫他一次忙。辦完這些事,我想退下來了。毛先生問我為什么,我告訴他,功成名就,該讓我退下去為人之妻,為人之母了!”
  秦進榮含糊其詞地將她應付走了。
  又過了兩天,胡宗南通知秦進榮可以休假回家了。
  臨行時,胡宗南對秦進榮說:“你這次回家,可以呆上兩三個月,把自己的事都處理好了。不要顧忌什么,我會有辦法替你擺平的!”
  秦進榮知道胡宗南所指是自己的婚事;所言的“顧忌”,是指張倩方面;至于如何“擺平”,他倒并不關心,因為他以為自己對張倩沒有作過任何承諾,也就沒有責任。
  胡宗南又批了張條子讓秦進榮去軍需處領錢:“除路費之外,辦婚事要花錢,而且總得給令尊、令堂留下點錢以示孝心吧。”
  秦進榮知道推辭不掉,便接受下來。
  秦進榮和李晚霞一同乘火車回到杭州。下車時,見父母及兄嫂都在月台上迎接,更意外的是杭州警備司令派了一名副官、兩輛轎車也在月台上迎接他們。
  副官向秦進榮報告:“周司令接到胡長官通知,要求接待好秦將軍,所以周司令派部下帶了兩輛轎車來,供秦將軍使用。周司令今天有重要公干,所以沒能來歡迎,命部下深表歉意。改日周司令將登門拜訪謝罪。”
  原來是胡宗南不僅通知了家里,還向杭州警備司令周振祥打了招呼。
  周振祥也是黃埔第一期的“天子門生”,又与胡宗南有同鄉之誼,所以對秦進榮特別關照。
  秦進榮說了几句客气話,就招呼家人上車。
  兩輛轎車開到西湖邊一座小洋樓前停下。這座小洋樓很別致,粉白圍牆月亮門,院子很寬敞,一樓一底,十几間房間,足夠秦家一家人住的。
  秦進榮在院子里觀看周圍環境時,他父親對他說:“上次胡壽山來杭州看望我,見我們家住的房子太破舊了,就買下這幢別墅,讓我們家搬來住,還給你大哥在市政府安排了個科長職位哩。”
  秦進榮默默無言。
  進了客廳,眾人落座后,大嫂對秦進榮說:“兄弟,這位小姐是不是胡長官在電話里說的李小姐啊?你怎么不介紹一下啊?”
  秦進榮這才想到剛才被周振祥副官的出現弄亂了,竟忘了介紹。于是向父母、兄嫂一一介紹。
  大嫂拉著李晚霞的手說:“好漂亮的小姐!真是我兄弟的福气。李小姐放心吧,家里都准備好了,包你對婚禮滿意。”
  李晚霞頓時滿臉通紅。
  秦進榮也十分尷尬,忙說:“大嫂,這次我們回來,要住些日子,其他的事……還須從長計議哩。”
  秦母不明其中隱情,不高興地說:“你還當自己年輕哩!你哥哥只比你大兩歲,孩子都好几個了,你大侄子都快十歲了啊!”
  秦父也說:“是啊,尤其是你是軍人,難得有清閒,就此机會早辦吧!”
  秦進榮被弄得張口結舌,不知如何分辯了。
  李晚霞雖然臉上紅潮未退,卻也落落大方。她知道這都是胡宗南事先打了招呼才弄成這种局面的,于是說道:“伯父、伯母,您二者別著急。進榮說得好,我們這次回家不會三兩天就走的。今天剛到,有什么事過兩天再說吧。”
  秦父恍然大悟:“唉呀,孩子剛進門,還沒休息,我們怎么就說要忙著替他們操辦婚事呢?荒唐!荒唐!”又對大嫂說,“你快招呼李小姐上樓去休息一會儿,回頭好吃飯啊!”
  大嫂這才忙招呼李晚霞上樓去休息。
  秦進榮等李晚霞上樓去后,才對父母說:“我跟李小姐相處多年了,雖情投意合,但還沒有正式商談過婚嫁的事啊!”
  秦父卻說:“胡壽山在電話里告訴我,是特准你假回來結婚的呀!”
  “那是胡先生一番好意啊!”
  秦母大失所望了:“這么說你們倆這次還不結婚嗎?”
  秦進榮解釋:“我是有此打算,但晚霞卻說要跟她家里人打個招呼才好。”
  秦母忙說:“這倒是應該的。再說兩親家也該見見面的。她家不是在南京嗎?明天我和你爹就去南京見見親家——按規矩是應該男方家長先去女方家的呀!”
  秦父埋怨:“你看你,剛才還說讓孩子們先休息休息,你又忙著要去會親家了。老太婆,儿媳婦已經到了家,還怕飛了嗎?你讓他們好好休息几天,再出去玩玩。等他們都定下心來了,大家商量好,挑選個吉日,再去南京會親家也不遲啊!”
  次日,周振祥即來拜訪秦進榮,并且當天就大擺筵席為秦進榮接風洗塵。周振祥是個要面子的人,有意做給胡宗南看,請來許多陪客,几乎將杭州官方的及社會名流都請到了。這些人都看他眼色行事,少不得又擺宴邀請秦進榮。秦進榮又少不得要回請對方。如此應酬,足足忙了十來夭。
  好容易才空閒下來了,秦進榮對李晚霞說:“現在我們可以無拘無束地玩几天了吧!”
  李晚霞卻說:“你不要掉以輕心,特務會跟蹤到杭州監視我們的!”
  秦進榮不以為然:“你不要太神經過敏了。現在西京站因張倩一走也處于半癱瘓狀態,哪里還能派人跟蹤我們!”
  李晚霞指出:“你現在是將軍了,目標也更大了,軍統會在你身上下功夫的!”
  “隨他們去吧。現在我們是在談戀愛,他們能得到的情報就是我們關系的進展,几時結婚,難道這也犯了他們的法嗎?”
  李晚霞接碴:“這‘他們’之中,可也包括張倩和范秀珍,試問:你要和我結婚,犯不犯她們的法呀。”
  “犯法也是初犯,下不為例了!”
  “真是厚臉皮!”
  他倆第一天出外游玩,傍晚歸來,剛在家中坐定,忽然有人找上門來。
  是大嫂去開門接待的。大嫂回來告訴李晚霞,來人自稱是李晚霞的表叔,說是從南京來的。李晚霞忙下樓一看,原來是“送報人”。
  當著大嫂的面,這位“表叔”只說是李晚霞的父母打發他來催她回南京。在送他出門時,他才悄悄告訴李晚霞:“周副主席在南京,要見你們,請馬上就去。”
  李晚霞送走了“送報人”,回來和秦進榮商量好,才去見父母,說馬上要回南京。
  秦家的人都感到意外。而且說走馬上就要走,秦家人更覺蹺蹊了。
  秦進榮只好以婚事來解釋:“晚霞的父母也得到胡先生通知,知道我們就要結婚了,所以急欲見見我。我想這樣也好,早一點見面,早一點把事情定下來嘛。”
  秦母說:“那也不能說走就走啊!再說你第一次去,總得准備些禮物才是,否則親家不說你不懂事,還得說我們不懂禮哩。”
  秦進榮又解釋:“送禮是應該的,這個禮還不能太少了。但要是從杭州帶去,路上太麻煩了。等我們到了南京,讓晚霞去備辦——她知道她父母喜歡什么,一定能辦好的。”
  秦母仍舍不得儿子就走,還是秦父說:“你巴望儿子早點結婚,就該讓儿子早點去讓親家相一相啊!遲一天去不是遲一天才能辦婚禮嗎?”
  秦母這才勉強同意了。
  他倆匆匆收拾了一下,堅持不讓家人相送,去了車站,登上了去南京的火車。
  兩人坐在頭等車廂里。
  李晚霞見秦進榮在皺眉沉思著,便問他在想什么。秦進榮說:
  “周副主席召見我們,不知會不會布置什么緊急任務。”
  “那又怎么樣呢?”
  “我在想,許多年不回家了,好容易回了家,父母尚有殷切盼望,我們這次走又沒有說明,万一不能回來,還不知二老有多么失望哩!”
  李晚霞安慰著:“即便如此,也只能以后再解釋了。我想這种情況不會維持太長,將來安定了,我們把二老接到家里,好好孝敬,多作補償吧。”
  秦進榮笑了:“你這話是說明我們倆的夫妻關系已經定了,那又何不當著我家里人說明呢?也省得他們還懸著心啊!”
  李晚霞嗤了對方一鼻:“你別美,就算是這么回事了,還不知我父母看得上你看不上哩。他們要是看不上,這事還是辦不成。”
  “怎么,你還真要遵父母之命……”
  “你說我封建也罷,反正他二老不點頭,我是不會跟你結婚的。”
  “怎么會呢?俗話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老太太相中了,老頭還能說什么呀!”
  兩人說笑著已是午夜,便躺了下來休息。
  火車由上海奔向南京,當到達蘇州站時,上來四個戴禮帽、穿中山裝的人。他們上車后找到列車長,然后由列車長帶著來到頭等車廂,找到了已經入睡的秦進榮和李晚霞。
  秦進榮和李晚霞在強烈的手電筒燈光照射下惊醒了。他們坐了起來。
  那四人中一人問:“請問你是秦高參嗎?”
  秦進榮很鎮定地回答:“是的。你們是干什么的?”
  那人回答:“我們是保密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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