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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紅軍逼近桂軍慌 讓頭打尾留走廊


  時間到了1934年11月,紅軍大規模西進已明顯暴露出行動意圖,不是戰術机動,而是戰略轉移,不是南下,而是西進。南昌行營這才急電告知在西北視察的蔣介石,紅軍已突圍西征。蔣介石火速偕高級慕僚飛赴南昌,布置在五岭南邊湘江以東的地區打一場圍殲長征紅軍的大戰。
  1934年11月21日,這一天,一大一小兩部汽車沿著蜿蜒起伏的山間公路,在五岭山的支脈中盤桓疾馳。大車上坐著一個排全副武裝的士兵,士兵們面色嚴峻,荷槍實彈。小車里坐著桂系軍隊的首腦人物白崇禧,身旁是他的高級參謀劉斐。
  車子所過之處,可見公路兩旁大批民工在修路面,架橋梁,就連老人、孩子、婦女也被赶到了工地上。還有一些當地民團在吆五喝六地頻繁調動。還有一批民工,在險要關卡處搶修著碉堡、工事。這兩輛車事前似乎得到關照,沿途關卡一律揮手放行。路過車兩旁的隊伍,小心翼翼地向這兩輛車敬禮示意。
  白崇禧和他的高級參謀劉斐對這一切視而不見,任憑車快速地通過。聰明的人一眼便可以看出,在五岭山一帶即將要打一場大仗、惡仗。
  蔣介石從西北飛回南昌之后,便馬上調兵遣將,一時間,南昌行營里函電頻繁,部署了湘江戰役。由桂軍在桂北一線的湘江堵截,与中央軍、湘軍三方面形成鐵三角合圍,力求一舉聚殲紅軍于湘江東岸。
  白崇禧接到了蔣介石電令的催促,親自赶到前線視察封堵紅軍計划的落實准備情況。兩輛車停在龍虎關山腳下。白崇禧抬頭仰望龍虎關。龍虎關山勢雄渾,關口險峭,易守難攻,确實是一道險關。自古以來,這里便是溝通湘桂交通的咽喉。
  白崇禧帶領劉斐等一行向山頂爬去。到了山頂,他縱目向西北望去:都龐岭以西,湘江以東,興安以北,全州以南,這塊新月形的三角地帶,在廣西東北境內,山環水繞,川谷交錯,平川田陌之中,异峰突起。兩千多年前,秦始皇到這視察之后,設桂林郡,采巨石砌靈渠以分湘漓。
  白崇禧看著眼前這种利守不利攻的地勢,想象著即將打響的惡戰,他怕冷似地哆嗦了一下身子。站在身旁的劉斐似有察覺,忙說:您怎么了?
  白崇禧淡然笑了笑,伸手系上爬山時解開的衣扣,問了問身旁隨行人員都龐岭另外三道關口的近況。都龐岭坐落在湘桂兩省之間,岭東是湖南的道縣与永明縣(今江永縣),岭西是廣西的灌陽縣与恭城縣。兩省以雄險難攀的岭脊為界。白崇禧明白:紅軍若是從湘南西出龍虎關,即可西逼桂林,南指梧州,無异于一把尖刀捅入了廣西腹地。白崇禧冷然一笑,對劉斐說:要是按照蔣委員長的部署,將我們的主力擺在靈川以北的湘江岸堵截,岸邊既無險可守,我們勢必背水一戰,那對我們來說是很不利的。
  劉斐說:是啊,那樣的話,紅軍只能西出龍虎關,進我廣西地界。
  白崇禧不禁又打了個冷顫。他的思緒回到了12年前——12年前,蔣桂戰爭使李宗仁、白崇禧落敗香港、越南而告結束。歷史又重新給了他們一次机會。1930年以后,他們聯合黃旭初重新統轄了廣西。那時,他們痛定思痛,下定決心重振雄風,喊出了“重建廣西,振興中華”的口號。實行“三自”(自治、自衛、自給)“三寓”(寓兵于團、寓將于學、寓征于募)政策,經過几年的經營,被蔣介石譽為“模范省”。
  白崇禧深知這是蔣介石慣用的伎倆,原因是因為江西紅軍的存在,使蔣介石沒有力量來對付例來与蔣不和的桂軍。蔣介石表面上只能是恨在心里,笑在臉上,團結桂軍一起“圍剿”紅軍。他們心里明白,紅軍的存在已經成為廣西防御蔣介石吞并的障礙。因而。在1923年夏天,蔣介石要李宗仁、白崇禧派兵去江西參加協“剿”紅軍,白崇禧不得不派出了兩個團,后來在蔣介石的壓逼下又增派了兩個團。但在部隊出發時,白崇禧密召率隊的44師師長王贊斌說:廣西地瘠民貧,養不起更多的兵,咱們這次去是為老蔣的補給去的。廣西子弟當兵不易,你們都要完整地回來,不能損失一兵、一槍。紅軍失敗之日,也是老蔣滅我們之時啊。
  44師師長王贊斌深得要領,到了江西前線后,只修筑工事,概不出兵,和紅軍形成遙相對峙的局面。在蔣介石一再催促下,即便出兵,也是做做樣子,胡亂放几槍,又馬上撤回。
  現在江西紅軍失敗了,廣西馬上面臨著生存的威脅。白崇禧一怕紅軍流竄進廣西,更怕蔣介石借机端了他的老窩。
  11月上旬,蔣介石一連發了几個電令要桂軍在湘江堵截紅軍。
  李宗仁、白崇禧也感到了事情的嚴重。他們連夜在南宁的第四集團軍總部召開了一次高級軍事會議。
  省長黃旭初、4集團軍參謀長葉琪、第7軍軍長廖磊、第15軍副軍長夏威參加了會議。
  李宗仁面有慍色地說:
  紅軍這次流竄,中央理應在江西四面重重圍困,將紅軍就地消滅。粵軍為保實力,不与紅軍交戰,使紅軍流竄入湘。
  老蔣又命令我們于湘江西岸截堵紅軍,這樣一來勢必要壓迫紅軍入桂。蔣介石還動用宣傳机构,說我們和共軍相互勾結,這是老蔣的伎倆,他是想逼迫我們和共軍在湘江一拼,兩敗俱傷,老蔣從中坐收漁利。大家可想而知,我們面臨的局面十分嚴峻,老蔣居心險惡……
  白崇禧站在地圖前又分析了紅軍的几种可能:一是深入廣西腹地;二是直驅貴州,并在那里建立新的根据地;第3种可能是:進攻四川,占領天府之國。經逐一審度,3种可能性中,紅軍入川的可能性最大,四川是四面環山的盆地,其內部目前又四分五裂,遠离中央的控制,是共產党立腳最理想的地方。經過逐一推斷,紅軍進入廣西的可能性較小,紅軍只是路過廣西,并不會在廣西立足。在這种情況下,是否截堵紅軍呢?
  眾人便七嘴八舌地討論了起來,分析了各方面的情況,紅軍此次10万人馬,來勢凶猛,雖是失敗而走,但仍是困獸猶斗。廣西全部兵力只有兩個軍16個團,廖磊的7軍,夏威的15軍,總共不過兩万余兵力,如果以兩万去堵10万,況且紅軍此時是奪路而走,肯定是魚死网破。如果出現這种局面,那是老蔣最高興看到的,這時,蔣介石便會派兵而入,廣西立馬就會成為蔣介石的天下。
  既然這樣,眾人便很快統一了思想,當晚便制定出了一個對付紅軍的總方針。那就是,設法不讓紅軍進入廣西內地,宁可在桂北地區讓出一條走廊,讓紅軍經過,讓紅軍轉到湖南或貴州去。在紅軍通過時,相机進行側擊,打尾不打頭。
  這時白崇禧又通過上海國民党的內線得到情報:蔣介石想壓迫紅軍由龍虎關兩側地區流竄到平陽、昭平、蒼梧,便以主力向東驅逐其入廣東新會、陽春地區,或者沿羅定、廉江逼入雷州半島,預計兩廣兵力不足應付,自不能抗拒蔣軍的大舉進入,如此則一舉而三害俱除。
  白崇禧讀罷密電歎道:好毒辣的計划,我們几乎上了大當。
  白崇禧又把密電送給李宗仁。李宗仁讀罷電報,也覺得事態嚴重,据從南昌行營得悉紅軍的動態,紅軍的先頭部隊已經出現在了湖南的嘉禾,离都龐岭只隔宁遠、道縣兩縣之地了。這几日,兩人密談了多次,要不要和共產党采取妥協來對付蔣介石?他們已經得知“南天王”暗中与周恩來有聯系,這次紅軍又取道陳濟堂的防區順利通過贛南、粵北地界,對紅軍有利,對陣濟堂也有利。
  李宗仁和白崇禧都暗恨沒能及早和共軍接上頭。
  其實李、白兩人早就有打算,有風聲傳言紅軍進逼廣西時,李、白兩人便派出了劉少南北上天津去和那里的吉鴻昌取得聯系。
  吉鴻昌曾任國民党宁夏省主席,國民革命軍第22路軍總指揮兼30軍軍長等職,因反對進攻紅軍,被蔣介石解除軍職,令其出國“考察”。在1932年,淞滬保衛戰爆發后回國,并加入了共產党。1933年聯合馮玉祥、方振武等在張家口組織察綏抗日同盟軍,浴血抗日,遭到了日軍与蔣軍的合圍,雖然兵敗,但威名遠揚。李、白兩人在這時候派人找吉鴻昌聯系,其目的無非是和紅軍達成某种秘密協定,兩軍互不傷害,李、白借道給紅軍過廣西。
  可是找吉鴻昌接頭的劉少南并沒有成功。那時的吉鴻昌在蔣介石嚴密的監視之下,軍統時時刻刻都想殺掉吉鴻昌。
  劉少南終于在天津法租界國民飯店二樓45號房与吉鴻昌接上頭,兩人為談話方便,吉鴻昌又叫了兩個人,4個人一邊打牌一邊談話。恰好這時,軍統北平站長陳恭樹偵察到吉鴻昌正在法租界國民飯店,便派一女特務帶著位小女孩做掩護,以找錯房間為名,記住了吉鴻昌坐著的位置,出來后告訴埋伏在周圍的殺手。女特務离開后,正赶上劉少南和吉鴻昌換座,兩人換了個座位,這時殺手沖了進來,他們錯把劉少南當成了吉鴻昌,亂槍把他打死,吉鴻昌的胳膊也受了傷。
  這意外的變故使李、白沒能和紅軍取得上聯系,而眼前,紅軍馬上又直逼廣西,這不能不令李、白兩人著急。
  這時李、白兩人又接到蔣介石的電令:命令李、白的4集團軍總部從南宁轉至桂林,集結桂軍主力于灌陽以北各關口,与湘軍合力在湘江東岸消滅紅軍,并讓白崇禧坐鎮灌陽指揮。
  白崇禧閱罷電令,憤然將電令摔在桌子上,背著手踱起步來,自言自語地說:老蔣這是要我們拼命了。
  李宗仁接過話茬說:管他呢,老蔣現在用著咱們了,其實老蔣恨我們比恨朱、毛更甚,紅軍要是一完,你看老蔣不知怎么對付咱們呢,莫不如留下朱、毛,有匪有我,無匪無我,留著朱、毛,我們還有發展的机會。
  白崇禧听完李宗仁的話,大笑了起來。
  白崇禧從南宁動身的前一天,有意出席了廣西省政府舉行的以紀念孫中山為名的擴大紀念周,公開說他要到全州去,并說明他對紅軍動向的3种判斷。許多人不明白白崇禧這一舉動,更不明白白崇禧為什么當著這么多人公開敵情。其實白崇禧的意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11月16日,白崇禧和劉斐風塵仆仆赶到了全州,与湘軍總司令何鍵派來的28軍軍長劉建緒會商聯合防堵的作戰部署。雙方商定:利用湘漓兩水天險。防區的划分是以黃沙河為界。桂軍擔任興安、全州、灌陽至黃沙河之線防務;湘軍擔任衡陽、零陵、東安至黃沙河之線防務。白崇禧在會上振振有詞地表示:桂軍隨時准備給流竄的紅軍以迎頭痛擊。
  11月18日,李宗仁、白崇禧在桂林召開防剿軍事會議,決定以夏威的15軍為左翼,布防于清水、高木、永安、雷口四關,主力集結于興安、全州、灌陽一帶;以剛從貴州開回的廖磊第7軍為右翼,布防于賀縣、富川、恭城一帶,并拱衛桂林,策應兩翼。又大量調集民團,協助防守。部署已定,李宗仁即返回省會南宁,由白崇禧駐桂林指揮。白崇禧擔心紅軍直插龍虎關進廣西,于是在劉斐的陪同下,白崇禧來到龍虎關視察。
  白崇禧從龍虎關下來,回到恭城縣時,便接到報告:紅軍主力部隊已經到達湖南道縣附近,其前鋒已逼近都龐岭。白崇禧凝視著東邊地平線起伏的山巒,歎道:朱德平時走坡路來不快,帶起兵來卻不慢。
  早在來龍虎關前,他便以李宗仁的名義直接發報給蔣介石:据迭報,匪主力由臨武分經嘉禾、藍山西竄,龍虎關、富川、賀縣同時吃緊。仁部原在龍虎關以北防堵,故擬即將仁部主力,移赴恭城附近,策應富、賀、興,灌。但興安、灌陽以北僅能留一部,誠恐力量單薄,請轉飭何總司令,向江華、賀縣推進,以期周密。這封電報是白崇禧所施的金蟬脫殼之計。以達到將桂系兩個軍的主力全部集結于龍虎關与恭城縣一帶,防止紅軍進入廣西腹地。在發電的同時,白崇禧已命令在湘江至灌陽駐防的第15軍做好了南撤恭城的准備。
  11月21日晚,白崇禧從龍虎關回到平樂。為保證兩個軍的人馬在恭城一帶駐防,白崇禧在聯防會議上宣布:龍虎關到平樂一帶,民食一律供給軍用,由縣府發給糧票,以后給錢。如有藏匿不交者,以有意留給共產党論罪。當晚,他又接到了第7軍的偵察報告:紅軍已進攻道縣。
  白崇禧感到紅軍過境已經勢在必行了。此時,他感到:給朱、毛紅軍讓路的時机已到。
  當日深夜,他親自下達了轉移大軍于龍虎關的命令;在全州、興安、灌陽布防的第15軍撤往恭城,僅在全州留第72團的兩營干訓隊;興安留一個團,灌陽留一個團,灌陽全縣完全開放,第7軍集結恭城机動使用。
  蔣介石在湘江戰役沒有打響前,就已經失算了,防堵并殲滅紅軍于湘江的計划,在計划沒實施以前便成為了失利的泡影。
  蔣介石更不知道白崇禧發給他的電報是計,遂以22日复電同意了白崇禧將部隊撤离湘江防線的計划。
  紅軍向西長驅直進,于22日攻克道縣,其前鋒已達到湘桂邊境的永安關時,從全州至興安60公里的湘江,已無兵防守。湘江防線已完全向紅軍敞開。
  如果說紅軍這次西征是輕裝前進的話,完全可以避開湘江之戰,順利地達到与2、6軍團會合的目的。就在紅軍的先頭部隊1、3軍團渡過湘江時,背著壇壇罐罐的中央縱隊還在后面的山路上蠕動。前頭部隊与后續部隊拉下的距离足有一個星期的路程。
  紅軍當時也并不了解白崇禧讓路的計划,因而也沒能利用桂軍南撤讓出走廊的寶貴時机,長驅入關渡江西進,反而派部隊南攻江華縣,進擊蔣軍第96師与湘軍第23師,耽誤了寶貴的渡江時間。
  桂軍從湘江南撤的第二天,即11月23日,湘軍劉建緒便得知湘江無兵防守,立即報告何鍵。何鍵极為惱火,即令劉建緒部四個師立即南下全州,令各路追擊部隊加緊追擊,企圖拖住紅軍,以便劉建緒部赶到全州,搶占湘江沿線渡口,仍想實現蔣介石圍殲紅軍于湘江東岸的計划。
  紅軍于11月25日夜間十一點半,才知道全州、興安一帶并無大股敵軍,也獲悉何鍵的3個師正全力南下挺進,但紅軍指揮机關還沒有立即相應改變部署,仍按原來為打破敵人在湘江堵截而制定的四路進軍的計划進行。直至27日夜,紅軍才改變了作戰部署,形成紅軍主力從永安關、雷口關進入廣西,以林彪、聶榮臻的1軍團為右翼,彭德怀、楊尚昆的3軍團為左翼,向湘江挺進,并迅速搶占了湘江渡口。但,湘軍已搶在了紅軍之前到達了全州。紅軍1軍團的1、2師在全州南邊的腳山舖阻擊湘軍南下,3軍團的4師搶占了界首以南的光華舖,向南警戒興安的桂軍。盡管紅軍已經搶占了湘江部分渡口,而且先頭部隊已經涉過湘江;但是,從總的情況看,敵人已經形成南北兩方一頭一尾夾擊我軍的態勢。形勢十分險惡。
  蔣介石從何鍵“追剿總部”的報告中,才得知湘江無兵防守的情報,對桂系的做法大為震怒,于11月28日嚴斥桂軍放棄職責,嚴令桂湘兩軍按原定花E划,對紅軍已過河的先頭部隊夾擊,對未過河的部隊實施堵擊,仍然妄圖將紅軍主力殲滅于湘水之東。
  坐鎮在桂林的白崇禧,對蔣介石電令中的斥責,并沒當回事,仍按既定方針:“打尾不打頭”。他只以一個師去支援興安,以防紅軍南下,而又命令從恭城返回灌陽的15軍,全力向紅軍的后續部隊發起攻擊。這樣,桂軍既不會冒紅軍回頭打擊的風險,又可以向蔣介石交差,更重要的是可以防止追在紅軍后面的周渾元部隊入桂。
  李、白這個企圖,使蔣介石看得非常明白,若是他處在桂軍的位置,他也會這樣干,甚至比李、白兩人干得更狡猾。
  何鍵對此連連叫苦,并向蔣介石推卸責任說:桂軍此舉使湘軍孤軍奮戰,失去夾擊之效,据飛机偵察,桂軍不是在進擊,而是在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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