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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德怀深情地撫摸著小戰士的圓腦袋,自語道:“多好的
      孩子,可是,戰爭……”

  西柏坡。毛澤東、周恩來、朱德正圍著一張作戰地圖,仔細觀察西進大軍的進攻態勢。

  朱德寬厚的嘴唇動了動,見毛澤東的目光离開了地圖,才說:

  “彭德怀發布了追殲青、宁二馬的命令,据偵察得到的情報,馬步芳、馬鴻逵都很恐惶。”

  周恩來親自用紅鉛筆在地圖上作了几處修正,抬起頭,說:

  “是啊!三關口、瓦亭突破后,隴山以東地區全部解放,蘭州、銀川失去了屏障,完全暴露在解放大軍的正面攻擊之下,西北二馬孤軍困守金(蘭州舊稱金城)、銀兩座殘城,已成定局。”

  毛澤東點燃一支煙.吸了兩,抬頭望著窗外艷麗的陽光說:

  “胡宗南、馬步芳、馬鴻逵充當蔣介石的急先鋒,在西北与人民為敵,時日已久,積怨甚深。現在,該輪到他們過几天難受的日子啦!”

  朱德感触很深地說:

  “西北戰場局勢發展得如此迅速,与人民群眾的直接參戰是分不開的。”

  周恩來點頭道:

  “賀龍、習仲勳同志的工作很出色,彭德怀打到哪里,他們的群眾工作就做到哪里。”

  毛澤東略微一想,說:

  “是啊,沒有群眾的支持,我們寸步難行。”

  “新中國建立后,我們將來的首要任務,就是教育党的一切工作者,任何時候都不能忘了群眾。”朱德嚴肅地說。

  “是的,正因為我們贏得了人民,共產党才贏得了今天這樣的新局面。”毛澤東揮動著一只大手,很動感情地說:“蔣介石集團也正是由于失盡人心,國民党的垮台才是必然的!任何個人,任何政党,從它脫离人民的時刻起,就是背叛革命的開始,也是垮台的開始!”

  周恩來受過傷的手臂艱難地打了個手勢:

  “主席的話,很精辟,是一條真理。從現在起,我們就應該從嚴要求党的每一個干部。當然,首先從我們這些人做起嘛!”

  朱德舉起右手,高聲道:

  “我完全贊成恩來同志的意見!”

  毛澤東一手插腰,一手揮動著燃燒的香煙說:

  “這一點,也正是我們中國共產党區別于其它任何政党的根本標志。這,就是我們穩操在手的胜券,是我們的法寶。國民党蔣介石有八百万軍隊,唯一缺少的正是這個,所以他們命中注定了要走下坡路,要失敗,要滅亡!”

  這鏗鏘的聲音,飛出門窗,久久縈繞在曠野的上空。

  浩浩蕩蕩的西進大軍,在峰岭延綿的華家岭上前進著。在西蘭公路上,這是一程最艱難最漫長的婉蜒山路,全長將近三百華里。

  炎陽當空。天气奇熱。指戰員嘴上結著一圈血痂,干渴難忍。

  隊伍在荒無人煙的漫漫山岭間迄超前行。

  彭德怀頭戴柳條遮陽帽,手拄一根柳棍,隨軍步行。他望一眼戰士們身上背著的水葫蘆,風趣地說:

  “你們都是李鐵拐,革命的李鐵拐。李鐵拐是神仙,他那個葫蘆里裝的不知是什么仙丹妙藥,連自己的腳也洽不好。你們葫蘆里裝的是甜水,能治渴,還能治脫离群眾的毛病,這才是真正的寶葫蘆。”

  有個戰士頑皮地搖著水壺和葫蘆,說:

  “早成了空葫蘆啦!”

  彭德怀大聲說:

  “葫蘆空了,說明華家岭快走出去了。華家岭不足三百里,一下山就是定西,离蘭州不遠啦!”

  戰士們一听快到蘭州了,立時活躍起來,行軍速度一下子加快了。

  又走了一程,几個戰士渴得實在走不動,坐在路邊想緩一下,誰料一坐下去卻站不起來了。

  兩個負責收容的干部急得直跺腳,大發脾气。

  “你們几個,真沒出息!還算什么解放軍戰士,一屁股坐下去連魂儿都沒了,怎么跟馬匪拚刺刀?”

  彭德怀走過來,關切地問:

  “怎么啦?”

  几個戰士不好意思地說:

  “渴死人了!喉嚨冒火,實在走不動了!”

  兩個干部愁容滿面地訴苦道:

  “我們團的首長不叫一個人掉隊嘛!”

  彭德怀從警衛員手里奪過水壺,晃了晃,硬是塞到正掙扎往上爬的戰士手里,要他們喝一口,潤潤嗓子

  警衛員迸著淚花,委屈地說:

  “都喝光了你喝什么?”

  彭德怀瞪了他一眼,說:

  “喝完了再說嘛!”

  警衛員不服气地說:

  “你自己不喝水,看嘴唇都腫得那么高了!”

  彭德怀一本正經地說:

  “你整天跟我在一起,還不曉得我本來就長著厚嘴唇嗎?”

  大伙全都笑了。几個戰士望著彭德怀干得結滿血痴的嘴唇,深受感動,水壺從這個人手里又傳到另一個人手里,誰也不忍心喝上一口。

  這時,隊伍里走過來一個胡子巴茬的老兵,背包上捆著一把胡琴。

  一個新兵用衣袖抹著臉上的汗水,喘著气緊走几步,對老戰士笑著說:

  “老王,來段秦腔,提提神吧!”

  老王笑笑,手伸到背后摸了一下胡琴,說:

  “正在急行軍,怎么個唱法?等到了蘭州,我唱給你听個夠。行嗎,小李子?”

  戰士們七嘴八舌地說:

  “老王哥,到了蘭州,你邊拉邊唱,那才帶勁哩!”

  小李也跟著大家說:

  “聲音越大越好,讓馬步芳的兵也听一听。”

  老王不滿地哼了一聲,說:

  “我才不給馬匪唱呢!”

  說話時,王學禮和長柱急步赶了上來。

  王學禮是一個活躍分子,笑著說:

  “老王哥,你在蘭州城下,就給馬步芳唱一段儿,勸他們乖乖繳械投降吧!”

  長柱這時已當了營長,也玩笑著說:

  “听人說,馬步芳愛听秦腔戲哩!”

  老王一見是團長和營長跟他說話,精神一振,高興地說:

  “勸馬步芳出城受降,這還差不多!”

  說完,他清了清嗓子,唱起了秦腔戲……

  星星眨著疲憊的眼睛,月亮懶洋洋地趴在遠方的黃土山岭上。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大軍在西進。

  戰士們困得睜不開眼,一邊走路,一邊打吨,往往是前面的人站住了,后面的人還机械地撞上去,腦門碰在圓鍬上才惊醒過來。

  指揮人員在路邊前后奔走著,鼓動著:

  “快走!再加一把勁儿,离蘭州不遠啦!……”

  一輛美式吉普車追隨著行軍的隊伍往前開。彭德怀、張宗遜、趙壽山和閻揆要几個野戰軍首長擠在車內分析敵情,研究作戰方案。

  張宗遜望著車前的部隊,說:

  “照這樣的行軍速度,拂曉先頭部隊可接近定西敵外圍。”

  閻揆要聲音沙啞地說:

  “据偵察得來的种种跡象看,馬繼援有可能放棄定西決戰的計划。”

  彭德怀揉著發酸的眼晴,說:

  “馬繼援如放棄定西決戰,證明他小子心里發怵,開始下軟蛋啦!”

  趙壽山搓著雙手,提了提精神說:

  “我們是希望敵人在定西決戰,而不是蘭州。”

  彭德怀接著說:

  “馬步芳在蘭州決戰,殲敵的困難就更大,我軍的傷亡必然增大。眼看著就要解放了,能少犧牲一些人該有多好。”

  后半夜的風帶著几分涼意。戰士們接連從吉普車的兩旁快步走過去,行軍速度在加快。

  彭德怀語气堅定地說:

  “部隊已經相當疲勞了。但是,行軍速度還得再加快,盡一切努力咬住敵人,在定西決戰。”

  路邊一個小戰士打著瞌睡,不料腳下一絆,栽倒在草叢中,只露出背上的銅號和鋼槍在閃閃發光。

  彭德怀讓車停下。車未停穩,他已跳了下去,從草叢中扶起小戰士。他順手從小戰士的背上摘下步槍,扛在肩頭,一邊走,一邊聊天。

  “听口音,你是山西人。啥時參的軍?”

  “打太原那陣儿。”

  “多大啦?”

  “剛滿16。”

  “哪個部隊的?”

  “第63軍第566團第3連的。”

  “好嘛!打開太原,你們連奪得了一面‘立功太原’的大紅旗。對不對?”

  “對呀!你是哪一位首長,怎么知道的?”

  彭德怀反問了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還沒告訴我呢!”

  小戰士一邊走,一邊敬禮報告道:

  “報告首長,我叫李小虎,是司號員!”

  彭德怀還了一個禮,手撫著他的頭,問:

  “李小虎,一只小老虎,走得動嗎?”

  李小虎听他這么問,靈机一動,大聲道:“首長,把槍還給我!”

  彭德怀大步走著,說:

  “小鬼,我幫你扛著,你攢足勁儿,到了蘭州,得把沖鋒號吹得震天響才行呀!”

  李小虎驕傲地說:

  “首長,我這號一吹起來,准把馬步芳父子嚇得丟了魂儿!”

  彭德怀伸手摸了摸他的圓腦袋,深情地望著他,禁不住低聲自語道:“多好的孩子!可是,戰爭……”

  這時,遠方響起一陣槍炮聲,西邊天際騰起串串彈火的光焰,把星空點綴得愈加壯麗多彩。

  行軍的速度,驟然加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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