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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決戰的序幕,在隆隆的炮聲中拉開

  1949年7月19日,就在蔣介石派到蘭州的賀衷寒、顧希平二人大肆活動的時候,在虢鎮附近的文廣材,一座破舊的寺廟的大殿里,彭德怀主持召開軍以上高級干部會議。

  文廣村軍事會議,与靜宁緊急軍事會議,內容是巧合的:總結扶眉戰役;研究制訂新的戰斗部署。

  然而,這兩個軍事會議,截然不同的是,一個是戰爭的胜者,一個是戰爭的敗者。胜者總結的是經驗,敗者尋找的是教訓。其中最關鍵的,一個是代表著中國勞苦大眾最根本利益和愿望的共產党的軍事會議;一個則是腐敗沒落日薄西山仍在垂死掙扎的國民党的軍事會議。因而,對于戰爭胜負的經驗与教訓,對目前的時局与形勢;對今后的行動与方針,必然會得出完全不同的兩种分析、估价和計划。

  距這次軍事會議相隔了30多年后,原解放軍第19兵團司令員楊得志將軍,對扶眉戰役有過這樣的總結:
     扶眉戰役的胜利,使西北戰場敵我力量的對比起了
   根本的變化,我軍由相對优勢一變而為絕對优勢,戰爭
   的主動權已完全掌握在我軍手里。當胡部遭我圍殲之
   際,馬部曾集結兵力,擺出援胡的架勢卻未敢動手而坐
   視其覆沒。胡宗南主力被殲,殘部退守秦岭,已是“泥
   菩薩過河——自身難保”,自然無法授馬。青、宁二馬
   見胡宗南大勢已去,為保存實力,免遭被殲的命運,隨
   即匆忙北撤。胡宗南和青、宁二馬之作戰聯盟終于被我
   粉碎,青、宁二馬已被徹底孤立。

  此刻,在文廣村這座寺廟的大殿里,彭德怀擰著濃黑的兩道眉毛,嚴肅地說:

  “同志們,我們剛剛結束的扶眉戰役,雖然取得了胜利,可以說是輝煌的胜利。但是,大家不要滿足,不要驕傲,不要松懈我們的戰斗情緒和革命斗志。我們要乘胜前進,要人不卸裝,馬不停蹄,刻不容緩地大軍西進,直搗馬軍巢穴,解放大西北,將紅旗插遍大西北,去迎接全國革命的胜利,迎接新中國的誕生!因此,我們不能給敵人喘息的机會,一口气將他們窮追猛打,徹底打敗,打垮,打倒,消滅干淨!”

  他用兩道明亮的目光,掃視了一下在座的高級指揮員,濃黑的眉毛向上挑了挑,加重語气說:

  “扶眉戰役,只是我軍与胡宗南、馬步芳、馬鴻逵決戰的第二個回合。這一回合,我們是胜了,而且是全胜!這是事實嘛!”

  他那洪亮的聲音,震得大殿里嗡嗡回響。

  神案上,泥塑的神像殘肢斷腿,搖搖欲墜。

  牆角里,有几只蜘蛛,正在煞費苦心地織補著瀕臨敗落的破网。

  几個煙癮很重的指揮員,停止了吸煙。他們忘記了夾在指間的煙卷,任其無聲無息地自燃著。

  彭德怀無論做大小事情,留給人的印象都是极其嚴肅認真的。他領兵打仗數十年,指戰員很少見到他的笑。他在人們的記憶中,神情總是嚴峻的,仿佛心頭有許多事情,肩上負荷著重擔他那种少有的威嚴,令人既愛他,又有點怕他。總之,他是一位果斷堅毅型的統帥人物,指戰員對他的信賴也是獨特的。

  他平素言語不多,但在特殊的情況下,譬如深入連隊与戰士們在一起傾心交談的時候,或者是每逢重大問題需要毫不隱諱地表述心跡的時候,他的話便會滔滔不絕。特別是在制定戰略部署和作戰方案時,他更是一絲不苟,盡量地向下級指揮人員把一切情況講述清楚,經常把那些戰斗中應該由基層指揮人員去開動腦筋決斷的一些細枝末節,也考慮得十分周到詳細。也許,這是他指揮作戰的秘訣之一。至于牽涉到党和軍隊的原則問題時,他從來就沒有含糊過,一旦思考成熟之后,形成了自己的一种看法或是思想,那是非講個透透徹徹不可的;即使面對他心目中一向欽佩的毛澤東,他也敢于据理力爭,敢于動怒,甚至敢于罵娘。當然,實踐或事實證明他錯了的時候,他又是一個在任何公開場合都敢于承認錯誤,勇于承擔責任的人。而且,他還是一個善于演講的人,在陝甘宁邊區時,他集合部隊作報告,可以一講好几個鐘頭,往往講得生動真切,風趣橫生。同樣一件事,一句話,從他的嘴里講出來,給人的那种真實感是深刻的,牢固的。

  他從桌子上拿起一根剝光了樹皮的柳枝,在空中揮動了几下,顯出一副大帥的風度。爾后,指著挂在牆壁上的軍事地圖,說:

  “西北戰場上的第二個回合,將在平涼一線尋机展開。”

  他停了一下,在地圖上找到几個地點,接著分析情況道:

  “胡宗南在扶眉戰役后,雖然尚有10余万人的兵力,但分散在東起秦岭之東江口、佛坪,西至徽縣、成縣、兩當、武都地區,南至安康、漢中及其以南地區,已成惊弓之鳥,時刻懼我進攻,短期內已無向我關中發動進攻的能力。”

  他看了一眼眾位將領,將柳枝執于雙手中,彎成弓形,繼續分析道:

  “青、宁二馬退守隴東地區后,如繼續后撤將失去甘肅、宁夏之咽喉——平涼,勢必造成我大軍直搗蘭州、銀川的形勢,估計青、宁二馬在尚未受我殲滅性打擊的情況下,是不會甘心的,必將憑借平涼一帶天險進行抵抗。”

  他松開一只手,彎成弓形的柳枝彈開去,有力地在空中抽打了一下,劇烈地晃動起來。

  “好嘛!我們就在平涼一線,与敵開始第二個回合的較量吧!”

  他說著,將柳枝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在頭上摸了几下,仿佛河岸的岩石一般的雙唇有力地抿合在一起,臉上充滿一种堅定、必胜和自信的神色。

  他坐下來,讓大家發言。

  他想多听大家的意見。

  他既是軍中的統帥,同時又是軍中的普通一員。統帥与士兵,這二者在他的肉体中、血液中、靈魂中都得到了最和諧的統

  王震、許光達、楊得志、周士第等兵團領導人先后發了言。眾將領各抒己見,會場气氛十分熱烈。

  彭德怀一邊听著大家的意見,一邊在筆記本上記著他認為是很有价值的發言。”他那兩道濃黑的眉毛,一會儿擰起來,一會儿又綻開去。

  忽然,他打開文件夾,找出一份揉得皺折的文件,交給坐在身旁的王震,低聲囑咐道:

  “仔細看看,然后往下傳。”

  他交給大家傳閱的這份文件,原來是7月6日毛澤東給他的指示。

  毛澤東在《解放西北敵軍的方針》的指示中,明确指出:首先打擊馬步芳,馬鴻逵是傅作義將軍的拜把兄弟,曾派人向傅作義將軍表示有向我求和之意。

  毛澤東設想在殲滅馬步芳之后,對馬鴻逵可在軍事打擊下盡呈爭取用政治方式加以解決。同時,鑒于青馬在政治上占統治地位,在軍事上也比宁馬強大,殲滅了青馬,即可基本上解決西北問題。

  毛澤東的戰略思想,使眾位將領的思路豁然開朗,仿佛心胸也開闊了許多。

  文廣村軍事會議經過充分研究討論,彭德怀在總結時,對胸中已有的作戰方案下了最后的決心。

  彭德怀宣布了這個作戰方案:以第18兵團之兩個軍鉗制胡宗南部隊,保障解放軍主力后方的安全,集中解放軍第1兵團、第2兵團、第19兵團共3個兵團,以及第18兵團之62軍共10個軍,追擊二馬,力爭殲其主力于平涼地區。以第19兵團附騎兵第2旅為右翼,沿西(安)蘭(州)公路及其兩側向平涼攻擊前進;以第1兵團、第2兵團為左翼,分兩路平行北上,先取隴縣,直插平涼以西,斷敵退路,并打擊由蘭州、固原方向可能增援之敵。以第18兵團之62軍為總預備隊。_

  彭德怀最后指出:

  “西北地區雨季逼近,隴縣南北山高路險,人煙稀少,戰役行動應盡量提前,推遲則困難更多。”

  會后,彭德怀立即將會議研究制訂的作戰計划電告毛澤東。

  毛澤東看到這個作戰計划時,十分高興,完全同意。他當即發電給彭德怀。
     ……只要平涼戰役能殲丙馬主力,西北戰局即可基
   本上解決,往后占領甘、宁、青、新,基本上只是走路
   和接管的問題。

  同時,毛澤東專電強調指示:
     打馬是一個較為嚴重的戰役,要准備付出較大的代
   价,千万不可麻痹輕敵,疏忽大意。

  毛澤東在西柏坡給彭德怀發出指示電后,對周恩來和朱德說:

  “德怀如果再能給我們在短期內抱回一個大西瓜來,那,我們的建國就可以加快步伐做准備嘍!”

  只有短暫的几天,1野各部隊抓緊時間全面准備。短暫休整,政治動員,紀律教育,風一般在全軍從上到下迅速展。。特別對團結回族同胞作出了具体規定:要求部隊充分發揮“既是戰斗隊又是工作隊”的作用,一面作戰,一面做好新解放區的群眾工作。

  針對二馬在馬家軍隊中的欺騙宣傳,制訂了《寬待回民俘虜守則》,對戰俘一律釋放,并每人發給3塊銀元,作為路費。

  彭德怀又親自籌划車輛,組織后方交通運輸,以保障部隊的供應。他已是好几個夜晚沒有怎么休息了,眼睛里布滿了血絲,指戰員一見到他,都勸他注意休息,千万不要累垮了。但是,彭德怀渾身總是洋溢著仿佛永遠不會枯竭的精力,東奔西走,夜以繼日地為解放大西北而嘔心瀝血,運籌帷幄。

  各部隊都在組織籌糧和做戰前准備,到處呈現出一派緊張繁忙的景象。

  彭德怀親自安排好民工支援前線的大事,又深入部隊檢查作戰准備情況。

  深夜,部隊的指戰員和組織起來的支前民工,都在星夜忙碌著。臨戰前的緊張,往往胜過了戰斗打響之后。在戰斗過程中,常常會抓住喘息的時机,稍事休整一下,但在戰前卻不同,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不光是指揮員忙得不可開交,就是戰士和民工也同樣緊張得無法脫身好好休息一下。在這种情況下,指揮員必須把握好的時机,下令讓部隊休息。

  彭德怀在人的河流中穿行著,細心地觀察著部隊的戰前准備,特別是士气和斗志,不斷向各級指揮員或是戰士詢問各方面的情況。他碰見王震,仔細問了部隊情況后,說:

  “戰士們已經很疲勞了,一定要動腦筋掌握好部隊,既要充分做好准備,又要讓戰士們好好地睡上一覺,解解乏,抖起精神來。不然,仗一旦打起來,恐怕很難尋找休整的時机了,哪怕是短暫的休整,甚至半天,一個夜晚,都很難啦!我們不讓敵人安宁,敵人自然也不會讓我們清靜下來休息的!”

  王震點點頭,表示明白了。他對彭德怀感情深沉地說:

  “彭老總,你不要只記著戰士,全忘了自己。看你,又是几夜沒好好合一下眼了,你也該睡一會儿啦!”

  彭德怀望著星空,眨了几下疲憊的眼睛,用手摸著好久沒刮的胡茬,沉重地歎了一口气,說:

  “党中央和毛主席把西北戰場這副擔子交給我,我覺得這分量不輕啊!几十万軍隊的命運,几百万人民的命運,不是鬧著玩的,搞不好,一就是千古罪人啊!我不是不想睡,而是睡不著呀!”

  王震听了這話,心里一熱,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7月21日,接到命令后,楊得志第19兵團,從乾縣、禮泉一線出發,沿西(安)蘭(州)公路及其兩側追擊敵人,揭開了西北決戰的序幕。他們將几十輛坦克和裝甲車組成戰車隊,擺在部隊前面,轟轟隆隆地開路。這些坦克和裝甲車,都是楊得志兵團在華北戰場作戰時從敵人手里繳獲的,此時,倒成了對付敵人騎兵,威懾西北馬軍的赫赫軍陣。

  7月23日和24日,王震第1兵團,許光達第2兵團,分別開始出動。

  炮車轟轟隆隆。

  大軍浩浩蕩蕩。

  坦克的履帶,勇士的腳步,在西北高原特有的黃土地_上,踩壓出深深的印跡。飛揚的黃塵遮天蔽日,由東向西,仿佛黃色的大幕徐徐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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