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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跨越鴻溝,机不可失


  
  項羽糧盡,難以支撐,接受了鴻溝為界的議和。項羽撤軍是迫不得已,劉邦准備撤回關中卻是糊涂。這時,只有張良清醒地看到,大進攻的時机已經來到。

  吃過晚飯以后,張良在燭光讀了几編兵書,讀到“窮寇勿迫”四個字,不禁笑了起來,頗有些不以為然的輕輕搖了搖頭。他以為真到了制窮寇于死命時,切不可軟手。
  正在這時陳平走了進來:“子房挑燈夜讀,還獨自發笑,不知讀到了什么精彩之處,說出來也讓大家高興高興!”
  張良放下兵書說:“兵書曰‘窮寇勿迫’,不知是說窮時有如背水,自知死地而后生,還是勿迫以表示仁愛?”
  陳平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囁嚅說:“也許二者兼而有之吧!”
  張良又笑了:“我以為這是一种迂腐的說法,窮寇猶如打傷之猛獸,若不乘此時机致之于死命,待到它恢复過來,反將你吃掉。”
  陳平贊同說:“是這個道理。啊,對了,快跟我一起到漢王那里去,陸賈從項羽那里回來了!”
  二人急忙走了出去。
  劉邦冬天受傷退回成皋治療已過了大半年,傷口已基本痊愈,但廣武的劉、項相持仍沒有了結。
  但近來已經有越來越多的跡像表明,項羽支撐不住了,有撤軍的可能。劉邦實施了几种策略頗得民心,一是在他管轄的地區,只收十五歲以上至五十六歲的百姓的賦錢,每人只收百二十錢。另外漢王下令,凡戰死的士卒,官吏要為他換上葬服買棺材入殮,護送回鄉安埋,以免棄尸溝壑,當然深得人心。連朝鮮的北貉和燕等地方,都派出驃悍的騎兵來為劉邦助戰,項羽一天天成為孤家寡人了。
  最近,武涉從漢營逃跑回來了,張良使齊歸來以后,武涉离間的陰謀敗露,劉邦本來要殺他的,張良念其為故人,暫時軟禁館驛。也許是張良故意要送他回去報信吧,他終于找到机會逃出了成皋。項羽從武涉那里知道了,韓信不可能歸附于他。而且最近還得到消息說,他要南下擊楚。眼看糧食一天天少了,項羽已經做好了退軍的准備。
  的确,張良縱武涉逃跑回去報信,促成了項羽撤軍的決心。
  因此,前日劉邦派陸賈為使,到楚營去見項羽,談判放還太公和呂后的問題,因為時机已經成熟了。
  等張良和陳平來到劉邦那里,陸賈已經走了。這位漢營中最善辭令、最善外交的人,此行空手而歸,他始終未能說動項羽,未能迎回太公和呂后。對于劉邦來說,他的外傷雖然痊愈了,而內傷依然未曾愈合。這就是他時時憂思著自己的老父和妻子,為他們難測的命運夜不成眠。如今陸生游說失敗,誰能料到那個反复無常的人會干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來呢?
  劉邦說:“既然談不成,項羽又正難以支撐,我想突然殺過去,一定能把太公奪回來,二位以為如何呢?”
  “我以為不可”,張良說:“戰,就正中項羽所欲,于我不利。他愈是急于撤軍,就愈是急于來一次決戰。”
  陳平贊同說:“目前不是戰的時机。”
  漢王說:“那不是就無法可想了嗎?”
  張良說:“還是只有談,不能失去耐心。”
  “連陸賈這种能言善辯之士尚且無功而還,誰還去談得好呢?”劉邦持否定態度。
  “不是談不好,而是沒有談好!”張良說。
  “此話怎講?”劉邦不解。
  陳平懂了:“我以為子房的意思,是說不能單刀直入的談放還太公,那樣項羽不但不能同意,反而要价愈來愈高,以為你在求他。”
  張良說:“對,要投其所好,他正想退兵,我們就去和他談退兵,閉不談太公和呂后,這樣肯定十分感興趣。注意力自然就轉移了。”
  陳平說:“最后,談到退兵的條件時,才提出放太公的事來,這樣就讓項羽明白,要想退兵言和,就非送還太公、呂后不可,那樣他就不得不答應了。”
  “此計甚妙!還是讓陸生去嗎?”劉邦說。
  “再讓陸生去,項羽轉不過彎來,又以為是談太公。呂后的事,還沒談就把門封死了,還是換一個人去吧!”
  “可惜酈生已死!”劉邦感歎。
  “還有一個人可去。”陳平推荐說。
  “哪一個?”劉邦問。
  “侯伯盛。”陳平說。
  “候成,不錯,是個能言善辯的人,可以叫他去。”劉邦答應了。
  張良當即代劉邦草擬了一封致項王的信,說楚漢之間愿意長期議和,休戰罷兵。然后把侯成請來加以吩咐之后,叫他明天就到楚營去談判議和的問題。
  侯成欣然接受了這一使命。
  第二天他來到楚營,項羽一听說劉邦又派使者來了,便大聲憤怒地說:“昨天才把那個姓陸的打發走了,今天又派了個姓侯的來!告訴他,我知道又來干什么的,要他回去對劉邦說,他那老子和老婆,不放就不放!”
  這時候成正被項伯引了進來,侯公一听項王的話,上前行過大禮之后便大聲說道:
  “漢王命臣來与項王談和。”
  項羽心里正想和,口頭卻大聲說:“我不想和,我要与劉邦來一次決戰!”
  侯公說:“其實漢王并不想与大王爭鋒,這里有漢王致大王的親筆書信,命臣送來并与大王商談罷兵的事。”
  說完便呈上書信交与項伯,由項伯把劉邦的信讀了一遍。這封信來得正是時候,項羽正要退兵,又找不到一個官冕堂皇的理由,如今想言和退兵,不正給了他一個台階下么?他便關心地問道:
  “漢王議和有什么條件?”
  侯公說:“漢王派臣為使前來談和,只有兩個條件,如果項王答應,天下就從此可以罷兵了!”
  “請講第一個條件。”項王的口气顯然緩和多了。
  侯公抓住時机時言道:“首先最根本一點,是楚漢兩國划定一個共同遵守的邊界,從此彼此相安,永不侵犯,共享太平,不知霸王以為如何?”
  這一點項羽是完全同意的,只有如此也才可能罷兵休戰,于是他說:
  “可以,至于以什么地方划界,還可以再行商議。那么第二點呢?”
  侯公說:“既然兩國要罷兵休戰、相安勿犯,就請大王送還太公和呂后。”
  項羽勃然大怒,又翻臉不認人:“原來如此,換湯不換藥!我項羽不是三歲小孩,那么好哄騙的么?我今天不殺你,你回去轉告劉邦,要送還太公,就談不上罷兵言和!”
  項伯在他身后輕輕撞了他一下,提醒他不要把事情弄僵了。
  這位侯公面無懼色,坦然帶笑,從容鎮靜,輕言細語地說:“大王,人誰能無父母,若大王父母為他人所擄,能安然無憂么?楚漢兩國即使划定疆界休戰,如果漢王想起自己的老父和妻子尚羈押在霸王這里,他能与大王相安無事么?這樣楚漢積怨日深,就會永無宁日!相反,如果大王送還太公、呂后,不正向天下顯示大王的寬厚仁德之心嗎?對漢王尚且如此,天下人能不爭著歸附大王嗎?”
  項羽的臉色緩和過來,侯公見項王被說動,便抓住時机与項伯商量好一個具体辦法,這就是:以鴻溝為分界限,鴻溝以西為漢,鴻溝以東為楚。鴻溝北邊与濟水相匯,從廣武入河。由西向東在大梁(今開封)折向東南,在項縣流入淮河的支流穎水。向阿拉伯數字的“7”。
  項羽見鴻溝為界可以使他從困境中得以擺脫出來,這正是他所需要的,這樣他才不得不答應送還太公和呂后。
  侯公怕項羽翻臉,下來之后又請項伯轉告項王,能否讓候公將太公与呂后迎回?開始項羽還有些遲疑不決,項伯告訴他,如果太公不能送還,鴻溝為界就白定了,楚軍繼續陷在這里就危險了,大王勿因小失大,意气用事。
  每當關鍵時刻,項伯就幫劉邦的忙,這當然是看在張良的面子上。
  項羽急欲退兵,默想了一陣,終于答應了讓候公將太公、呂后迎歸。侯公不辱使命,當然高興万分,他一面派人先期回到漢營報信,自己隨項伯來見太公和呂后,還有一同被擄照管太公、呂后的酈食其,讓他們立刻准備出發,不能有絲毫遲疑。太公和呂后听說有回歸的希望,當然求之不得,大喜過望。
  收拾停當以后,候公又去辭謝項王,重申約定,并代漢王深謝項王,然后請太公、呂后分乘兩輛車,由他和酈食其騎馬隨行,离開楚營走出不遠,侯公便命加快速度,生怕項羽又反悔追來。拼命跑了一段路,只見前面塵煙滾滾、馬蹄聲急,一匹軍馬迎面奔來。為首的翻下馬拜過太公、呂后,原來是張良怕途中生變,特請漢王派樊噲帶人前來迎接,這樣侯公才完全放下心來,放慢了速度向漢營歸去。
  前面就是漢軍營地了,只見漢王帶著文武大臣,步行著迎上前來,一步步向太公的乘車走近。劉邦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動,兩行熱淚啪啪往下直落,只見他加快步伐,忘卻了君王的庄重与威嚴,趔趔趄趄直奔到太公車前,納頭便拜,伏地痛哭起來:
  “太公,恕儿不孝,讓太公為楚所擄,吃盡千般苦頭,今日才得獲釋,都是儿子的罪過!”
  太公坐在車上也熱淚流淌:“季儿,為父沒想到今生今世還能相逢!”
  張良上前扶起漢王,在他耳邊低聲地說:“大丈夫應當慷慨激昂,才可以鼓起士气!不可如婦人狀悲悲切切。”
  劉邦止住了啼哭,扶著太公的車回到漢營,這時鼓樂齊鳴,漢軍主呼万歲。千万士卒的呼聲,激蕩在廣武的山野間,如海嘯雷鳴……
  侯伯盛回到漢營,人們開始對這位往日不起眼的人物刮目相看。他自己也有些飄飄然起來,從虎口中救出漢王的老子和妻子,兵不血刃,僅憑自己三寸不爛之舌,就建立了如此奇勳。他滿以為漢王會立刻召見他,重重地加以封賞,他隨時都在等待著漢王的召見,可是一天天過去,卻不見漢王傳召,似乎根本沒有承擔過這一重大使命一般,令他百思不得其解,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有一天,他實在沉不住气了,心想自己完成了兩件大事,一是約定鴻溝為界,楚漢罷兵;二是迎回來了太公、呂后,難道就不了了之?他來到張良處,探問需不需要再向漢王當面稟報?
  張良也感到有些不解,侯成完成了這么大兩件事回來,這么多天過去了,怎么還不見任何動靜?他答應侯公,等他去問問漢王再說。
  劉邦這些日子,与老父、妻子團聚,有說不完的話,也有新的煩惱,呂雉一回來,一見到劉邦身邊這位比她小二十來歲,又長得這般嫵媚動人的戚姬,臉上就沒有露出過一點好看的顏色。忽然張良走了進來,他十分高興地請張良坐下,陪他喝酒。
  酒過數巡,張良才找到了一插話的机會。
  他端起酒來說道:“漢王,侯伯盛奉命使楚歸來……”
  劉邦打斷他的話說:“子房,快飲酒,今天不談這件事!”
  張良說:“漢王,有功不賞,今后誰還愿意爭著去建功立業呢?”
  劉邦見張良有些不高興便說:“沒有說不封賞他嘛,你去替我宣布,就封他為這個……這個……就封他為‘平國君’!”
  張良大吃一惊:“平國君?!”
  沉默半晌,張良不解地問:“漢王覺得侯公此行有什么不妥之處嗎?”
  劉邦不知該怎么回答才好,囁嚅了一陣,才把他厭煩侯公的理由講了出來:
  “我覺得,像侯成這种能言善辯的人多了,他所居住的國家,都可能憑他一張嘴被顛覆,那不是十分可怕嗎?連項羽這种人都能被他說動,乖乖地照他所說的去辦,真是太可怕了!所以我給他一個相反的封號叫‘平國君’。”
  此處的“平”者,顛覆之謂也。
  張良一听這話,心都涼了半截,侯公使楚辦成了這么兩件經國大事,誰會想到還引起了漢王的不滿和忌恨。俗話說伴君如伴虎,真難啊!
  他本來還想說什么,卻一直沒有開口。他有些激憤,但又不便發作。默默地喝完酒,又默默地退了出來。在路上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平日給劉邦所出的主意,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雖然他從來沒有感受到過劉邦對他的猜忌,二人相處情同手足,但他不得不想到韓信對他傾述的苦衷,甚至連對他如此忠誠的蕭何,也仍不放心。不知為什么,他心上突然掠過了一個想法,即使有一天他幫助劉邦最后戰胜了項羽,他也要選擇歸隱之路……
  第二天,他把這個封號轉告侯伯盛時,侯公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他慘然一笑,向張良深深一揖:
  “子房先生,伯盛告辭了!”
  几天后,漢營中流傳著一個消息,侯成不知什么原因,拒絕了漢王的封賞,不辭而別,隱居江湖去了。
  從漢營那邊傳來的鼓樂聲和雷動的歡呼聲,傳到了楚營,又激怒了項羽,他又深悔放還了劉邦的老子和妻子,看劉邦那個得意勁儿,不正說明自己又上了他的當嗎?劉邦這個狗雜种,他有什么本事?叫他与老子單獨來一次決斗,他為什么不敢?要是他真的敢應戰,不出三個回合,一定把他挑下馬!
  他清楚地听得見漢軍士卒震天動地的“万歲”的呼聲。
  狗屁!一個小小亭長,一個無賴,他憑什么當皇帝?還居然喊起万歲來了!鹿死誰手還說不定呢,你不就是靠身邊有個張良替你出主意么?他越想越气,把鐘离昧叫了進來,他說:
  “你給我帶几千精兵,沖到漢營中去殺他個人仰馬翻,別讓劉邦那小子高興得太早了!”
  鐘离昧正要轉身出去,被剛進來的項怕听見了,忙說:“大王不可輕舉,鐘离昧帶兵去騷扰一下,既不可能奪回太公,又不可能打敗劉邦,相反,划界罷兵的事就又告吹了!我剛接到下邊的報告,士卒的軍糧只能維持兩三天了,大王看該怎么辦?”
  鐘离昧也說:“我的士兵從昨天開始,已經口糧減半了!”
  這時衛兵押進來三個士卒,五花大綁來到項王跟前。
  “犯了什么?”項羽問。
  “稟大王,是逃兵。”
  項羽火冒三丈:“你們是不是看見劉邦得勢了,以為我要垮了嗎?宰了!”
  三個士卒一下子跪倒在地,涕淚滂沱,大聲求饒:“大王饒命!我們營中已斷糧几天了,餓得實在受不了,只是想到附近百姓家去找口飯吃。大王要殺頭,也先賞一口飯,讓我們吃飽了再死,我們不愿做餓死鬼!”
  “起來吧,放開他們!”
  項羽的聲音有些發顫,眼圈也紅了,士卒在挨餓,他心如刀絞。正好是開午飯的時候,衛士正把一盤盤丰盛的美食端了上來,香气扑鼻,令人垂涎。三個饑腸轆轆的士卒,瞪著一雙雙貪饞的大眼睛,直盯著熱气騰騰的玉盤珍饈。
  項王突然說:“你們三個把它吃下去!”
  三位被釋放的士卒惊恐地后退,借給他們一万個膽,他們也決不敢吃項王的食品。
  項王說:“吃吧!你們不是几天沒有吃東西了么?”
  三位士卒求饒地說:“大王息怒!大王息怒!我們不餓,一點也不餓!”
  項羽倒真的一下子火了:“叫你們吃怎么不吃?又沒有放毒藥!我命令你們吃,不吃我就殺了你們!”
  三位士卒一下子跪地叩頭,只顧說:“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項羽嘩地一聲抽出寶劍,瞪著一雙令人恐怖的重瞳,大喝一聲:“給我吃!”
  三個士卒見項王暴怒了,嚇得暈頭轉向,心想反正是死,就干脆嘗嘗這些美味肴撰,于是像條條餓犬扑食,左右開弓,用兩只手抓住狼吞虎咽地大吃起來。
  項王一見開心地大笑起來。
  “狗東西的!你們為大王賣命都可以,大王的東西有什么吃不得的?餓起肚皮怎么打仗?你們吃光了,大王不殺你;吃不完,大王要你的命!哈哈哈哈……”
  几個士卒邊吃邊傻笑,熱淚邊啪啪往下直流。
  項王令下,把大營所有的食物分下去,大吃一頓,今晚撤軍!
  劉邦一大早得到報告,昨夜楚軍已全部撤离廣武向東而去!劉邦赶緊和張良一起乘馬來到前線,只見昔日楚軍陣地的十里營寨,那連云般的帳幕,那排排鹿砦,那高大的營門和哨樓,那如林的旗幡,那迎風飄卷的“楚”字大旗,那万馬千軍一夜間都不見了。只剩下一片荒野,和千几座燒得烏黑的灶,像一只只盲者的眼睛,默默地望著蒼天。
  只有風吹過山坡上大片大片被踏平的青草,揚起一片片破碎的東西,滿地狼藉。
  劉邦騎在馬上,茫然四顧,默默無語,他心中有一种說不出的滋味。一個和自己打了几年交道的對手,扑打撕咬得血淋淋的,真的一旦撒手而去,頓時還有一种強烈的落寞之感……
  難道從此真就以鴻溝為界划江而守?對于未來,他心中無數,他只有一种疲憊感,明天將又怎樣?
  張良也在默默地凝思,風吹起他的衣襟。
  劉邦若有所思,忽然想起了什么,掉過頭來問張良:“怎么不見候伯盛?”
  明明是你不愿見別人,還反而說別人不見了!張良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遲疑片刻只好照實說:“侯成不辭而別,据說他隱居江湖去了。”
  劉邦大惊:“他怎么不打聲招呼就去了呢?”
  張良直率地說:“恐怕和漢王封他為‘平國君’有些關系。”
  劉邦的臉一下子紅了,既有几分尷尬,也有几分愧色,忙掩飾地說:“他多心了,我怎么想加害于他呢?這几天太公回來,我實在太忙,這個……”
  過了片刻,他又開口說道:“其實,我只不過開個玩笑罷了!”干脆矢口否認,又耍無賴,這是掩飾自己過失的最好方法。
  劉邦難于自圓其說,不過他的不安确實溢于言表。
  回營的路上,他們都無話可說。
  項王退兵東去,劉邦宣布大宴三天。
  失去了制約的軍隊,有如潰堤的洪水。三天過后,天黑不久,張良帶著何肩想到各處營地看看,八月秋高,一輪明月照到天上,二人并馬前行,迎面吹來一陣涼爽的風。
  只見營地上,到處燃燒著一堆堆篝火,篝火上烤著豬、牛、羊、狗,有的肉不夠吃,把馬也宰殺了。到處都飄散著酒、肉的香味,到處都看得見喝得爛醉如泥倒在地上的士卒,有的圍成團拿出自己奪得的金銀珠寶在賭博,有的打架斗毆,有些營帳里還傳出歌女的吟唱和浪笑聲……几乎看不到崗哨。
  張良又想起了占領彭城后的那些日日夜夜,他不禁打了一個寒噤。望見朦朦一片漢軍營地,猶如一座不設防的城。誰能保險項羽不是假意退兵呢?万一他突然殺他個回馬槍,此刻不全軍覆沒才怪!難道漢王已經完全忘卻了兵敗彭城的教訓?
  張良在月下佇馬良久,吩咐何肩:“你到各營傳漢王的命令,立刻嚴加防范,違令者斬!”
  說完他策馬向漢王的大營馳去,要進營門時正好遇見陳平,便拉上他一同去見漢王。
  此刻在劉邦的大營里,燈火輝煌,觥籌交錯,笑語喧喧,熱气騰騰。
  漢王和將尉們一見張良、陳平進來,便立刻邀請他們入席。張良站在席前神情嚴肅地說:“漢王,大宴三日已過,我剛才騎馬到各營地走了走,到處都是爛醉如泥的士卒,連哨兵也看不到一個。万一項羽回轉身來偷襲,那不就坏事了嗎?”
  樊噲喝得來連舌都攪不轉了,他端起一盞酒,偏偏倒倒地走到張良面前說:“子、子、子房,沒、沒那么嚴重!項、項羽不、不、不敢轉、轉、轉來了……”
  張良大喝一聲:“大家忘了彭城的慘敗嗎?”
  喧囂的宴席突然靜了下來,劉邦揮揮手說:“散了吧!我和子房、陳平有話說。”
  大家才嘟嘟囔囔地紛紛散去,似乎還沒有盡興。
  劉邦說:“讓大家樂一樂不妨事,大家也真辛苦了!反正再呆兩天,我也要回到關中去了。鴻溝為界,各不相犯,但愿從此天下太平!”
  張良聞言大惊,猛然抬起頭來,目光如炬,他盯住劉邦問道:“真能從此天下太平么?”
  問得劉邦瞠目結舌。
  張良說:“如今,漢王已經擁有大半個天下,諸侯們也都歸附于你,漢王正處于最好的時机。再讓我們來看看項羽,他又怎么樣呢?軍糧快吃完了,士兵也疲憊不堪,這不是要滅亡他的時候到了嗎?到了這樣的時候,不如抓住時机消滅他!”
  “子房說得對,如果失去了這個時机,就等于養一只虎來給自己造成災禍。等他緩過气來就為時已晚,請漢王當机立斷!”
  劉邦猛醒:“你們說得對!你看,這酒喝得暈頭轉向,差點誤了大事!”
  當夜,他与張良、陳平制定了會合諸侯,共擊楚軍的戰略。
  秦失其鹿,劉邦已快要捉住它了!然而,他最終真能捉得住嗎?
  還是讓未來的歲月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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