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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喜收徒弟


  李蓮英成了安德海的大徒弟,但小李子和小安子是一條心嗎?

  安德海蓋了府宅,娶了媳婦安了家。但實際上,他并不是每天都能回家的,就多數時間而言,他是在宮中度過的。因為安德海是儲秀宮的太監總管,也就是說,西太后的飲食起居,全由安德海一個人來安排,他一刻也閒不下來,他也不敢閒下來,他必須盡心盡力地伺候西太后,以鞏固自己在宮中的地位,進一步擴大實力,等待時机,官至二品,爭取個紅頂帶。
  安德海在宮中的時間往往比在安宅的時間多。在宮中,他也有一處住處,他一個人住在一個小偏院里,离西太后的寢宮十分近,西太后那邊一有什么動靜,安德海這邊便馬上知道了,以便他隨時為主子效勞。此時,安德海已有30歲,在太監里也算得上元老派了。閒暇時,他也有過一种新的念頭:收徒弟。
  記得小安子剛入宮時,就拜了兩個師傅,一個叫黃承恩,一個叫崔海。
  黃承恩是安德海的大恩人,是黃公公把安德海引進了宮。記得當年小安子在刑懼司受檢時,黃承恩可真幫了大忙,安德海終生不忘黃師傅的恩德。當年,机靈的安德海對黃公公是百依百順,端茶水、倒尿桶,哄得黃承恩十分開心。后來,安德海初到康慈宮伺候老太妃,又由崔海手把手地傳授經驗。崔海后來离開皇宮,到了一個和尚廟里去養老,安德海還不時地去廟里看師傅。當時,很多老太監都說安德海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孩子,只不過安德海跟了咸丰皇帝,又后來到了儲秀宮,無暇出宮,才不去看崔師傅。
  安德海很想收徒弟,一來是為了顯示自己在宮中的顯赫地位,因為宮中只有大太監才有資格收徒弟;二來是給自己找個伺候茶水、拉撒的人,因為凡是做徒弟的,都必須在行拜師禮之后,便一有空就去伺候師傅。師傅如父嘛,做徒弟的伺候師傅是天經地義的。
  平日里,安德海就是操操心,呵喚小太監們做這做那,自己是不需要親自動手的。他的主要工作便是逢迎西太后,逗西太后開心。可西太后雖然生活十分糜爛,但她的權欲极大,說是“垂帘听政”,皇位上坐的是儿子,小皇帝載淳實際上并不當家,真正當家的是他的母親,西太后慈禧。
  盡管小皇上已接近成年,眼看就要親政了,而西太后并沒有一點儿放松的意思,她依然牢牢地把握朝政,所以,西太后每日必須上朝處理朝政。安德海有時隨同前往大殿,站在西太后的身邊听差,也有時不去,而由其他太監伴駕前往。
  不去的時候,整個一上午,安德海一點事也沒有,睡累了便起來走走,到各處逛逛,逛累了再躺倒睡下,倒也十分無聊。他實在是無法打發時光,可又不敢出宮回安宅。
  在這种情況下,安德海有足夠的時間觀察小太監們的活動,他要仔細觀察每一個小太監,以便在小太監中挑一個可心可意的,收下做徒弟。這天上午,陽光明媚,春風拂面,空中飄蕩著柳絮,風里帶來陣陣花香,安德海心情頓時十分開朗。他正在儲秀宮小花園里賞花,只見兩個小太監抬著什么,搖搖晃晃從宮外走來,只听得其中一個小太監說:
  “安公公的話,李公公能敢不听?憑李公公那机靈勁儿,安公公收他做徒弟,是他的福气。”
  安德海明白小太監所指的“李公公”,一定是李蓮英。自從上次喪母,安德海把李蓮英帶到湯庄子操辦喪事,安德海惊奇地發現儲秀宮里的李蓮英是個人物,對這個人不可等閒視之。
  李蓮英原名李英泰,李蓮英是內務府給他改的名字。這個小李子從小家境貧困,兄弟五人,李蓮英排行老二。他爹李玉是個修鞋的鞋匠,咸丰四年,家里實在是揭不開鍋了,李玉狠了狠心,把六歲的二儿子李英泰送到“小刀劉”那里去淨了身,后又托人說情,把儿子送進了宮當太監。
  李蓮英從小就十分机靈,長得又十分水靈,像個姑娘似的,面目姣好,一眼就被安德海看中,便把他留在了儲秀官做事。一開始,安德海并不十分注意這個小太監,給他派了個并不好的差事,給當時還是貴妃的西太后倒馬桶。小李子十分勤快,伺候得懿貴妃十分高興,有一次偶然的机會,李蓮英由無名小太監搖身
  一變,變成了西太后的梳頭太監,得到了西太后賞識,也奠定了他在儲秀宮今后飛黃騰達的基礎。
  那是西太后剛剛垂帘听政的日子里,安德海整日泡在西太后的寢宮里插科打諢,逗得西太后十分開心,年輕的寡婦并沒有忘記追求俏麗,她沒事儿的時候,便讓小安子給她在宮外訂做些時髦的衣服閒暇時穿一穿。無奈西太后的衣服太多了,穿也穿不過來,而且她的哪一件衣服都很好看,小安子看得都有些眼花繚亂了。一天,西太后站在大銅鏡前問安德海:
  “小安子,你看我穿哪一件衣服好看?”
  安德海一半是逢迎,一半也是真心話:
  “奴才看主子穿哪一件都好看,主子身材苗條,婀娜多姿,就像天山的仙女。”
  “好個猴精羔子,瞧我不打你的嘴。”
  安德海見左右無人,便抓起西太后的纖纖玉手,在自己的臉上輕輕地摩擦著:
  “主子打,主子狠打,小安子的這張臉早該讓主子打了。”
  兩個人嘻鬧了一陣子,西太后又對著鏡子感歎起來:
  “這旗頭梳起來倒十分好看,不過已經在宮里盛行50多年了,听人家說,道光帝的母親就愛梳這种發式。也不知宮外現在都流行什么樣的發式。”
  安德海一听這話便明白了,西太后是嫌她的發式太舊了,想換一种新的發式。安德海為了逢迎西太后,便找來了給西太后梳頭的兩個老太監,他們仔細研究了一番,決定給西太后以惊喜。
  第二天,梳頭的太監給西太后變換了一种新的發式,他把西太后的流海梳得高高的,宛如一只蜻蜓,高高地翹立在頭上。誰知西太后一照鏡子,并不喜歡這种樣式,梳頭太監只好重新揣摩,后又換了兩种發型,西太后依然是不喜歡,梳頭太監怕惹惱了西太后,從此以后再也不改出什么新花樣了。西太后整日呆在皇宮里,她自然也不曉外面的世界,其實現在宮外正流行一种新的發式,她不知道罷了。
  這日,西太后上朝去了,几個太監閒來無事,便聊起了這事。真是說者無心,听者有意,正巧,專司“官房”(馬桶)的李蓮英听見了,當時,他一言不發,只是心中默默地想:
  “從明儿個起,沒事的時候,我便出宮,看女人的發式,看看現在流行什么。”
  果然,第二天,李蓮英便隨處留達,他發現外宮女人的發式确實比西太后的漂亮多了,既新穎美觀,又高雅脫俗,特別是西太后的那張瓜子臉配上這發式,一定十分好看。
  李蓮英花了些銀子,向一位年輕的婦女學來了梳頭的技巧,他找來妹妹,在小妹頭上做試驗,不出一個月,他便能熟練地掌握住梳頭的要領。李蓮英不禁沾沾自喜,認為千載難逢的好机會到了,如果能梳一頭好發式,一定會得到西太后的歡心,今后的路也就好走多了。可小李子僅是個倒尿桶的小太監,在西太后面前連頭都不敢抬起,多少年了,西太后都沒跟他說過一句話,自己斷然不可冒昧地毛遂自荐,万一惹惱了西太后,別是儲秀宮呆不住了,恐怕連腦袋也保不住。想來想去,李蓮英決定打通太監總管安德海這一關,讓安德海出面推荐他。主意一定,小李子便開始想贏得安德海的好感。他留意安德海的行蹤,瞅准安公公情緒好的時候,再向他提出自己的要求。
  “安公公吉祥。”
  “哦,是小李子,干嘛哪?”
  安德海在李蓮英的面前故意裝作老練深沉,以顯示出他的老練、深沉來。
  “小的正沒事做,不知安公公可有讓小的效勞的地方?”
  “好個小子,倒是你有心。去,把我房間里的地掃一掃,再把桌子擦一擦。”
  李蓮英俯首貼耳,答了一聲便給安德海打掃房間去了。過了一會儿,安德海想休息一會,便回到了自己的小偏院。他剛跨進屋里,頓時惊呆了。
  “呀,好個小李于,還真勤快,被疊好了,地掃干淨了,連窗子框都擦得干干淨淨。”只見炕上的被單不見了,安德海走到院子里往水井方向一看,李蓮英正蹲在地上洗被單呢。
  “小李子,你好勤快,我正准備洗被單呢,這個倒不錯,你給洗了。”
  李蓮英笑了笑:
  “小的孝敬安公公,還不是應該的嗎?只不過平日里小的找不到机會孝敬您。”
  安德海見李蓮英做事十分細心,像個姑娘似的,使好奇地問道:
  “小李子,看起來你干活還挺麻利的。”
  “回安公公的話,小的自幼家境貧寒,兄弟五人,娘忙不過來,從小我就負責照顧几個弟弟妹妹,做飯、洗衣全都會干。就是現在出京時,回到家里,大妹妹還纏著我給她梳頭。現在宮外流行羽翼式發髻,梳起來可漂亮了,大妹妹總愛讓我給她梳頭。”
  李蓮英故意把話題扯到梳頭上,安德海一听也十分感興趣,他追問道:
  “你果真會梳頭嗎?新的發式也能掌握?”
  李蓮英見安德海上鉤了,便洋洋得意起來:
  “小的敢騙安公公嗎?小的句句是實。”
  安德海正想逗西太后開心,他立即拍板:
  “好,明天晚上你來一下,你給主子試一試。不過我先提個醒。咱們主子可不是好伺候的,你一定要盡心盡力,逗主子開心。”
  “謝安公公,以后公公有什么需要小的效勞的,盡管吩咐一聲。
  李蓮英高興的走了,他不敢馬虎,又偷偷溜出了宮,找到妹妹,反复在她頭上試了又試,直到自己滿意為止。
  第二天晚上,李蓮英早早就在宮門外候著了。西太后听說專司“官房”的小太監會梳頭,似乎有些半信半疑,無奈她禁不住小安子的勸說,便勉強答應了:
  “讓小李子給試試吧,可就只能試這一次,不好的話,以后再也不讓人試了。”
  李蓮英低著頭,拿著一套發梳走了過來,他使出了渾身的解數,精心地、慢慢地給西太后編織著新的發式。約莫一個時辰后,李蓮英小聲地說:
  “頭梳好了,不知主子喜歡嗎?”
  然后,李蓮英便退到了一邊。西太后端坐在銅鏡前,看了老半天,嚇得李蓮英連大气也不敢喘,他的心仿佛都跳到嗓子眼儿了,他不知道西太后是喜還是怒,這將決定著自己今后的命運。
  只見西太后用手攏了攏新梳的頭發,笑了一下,說:
  “小安子,你有眼力,這位小李子梳的果然不錯,從今天起,小李子就留在這儿給哀家梳頭吧。”
  西太后的這句話,差一點沒讓李蓮英蹦起來,他終于在儲秀宮上了一個大台階。安德海也十分高興,小李子沒辜負他的希望,只要西太后開心,安德海便万分的高興。從此以后,李蓮英便每天早晚各一次,為西太后梳頭。他盡心盡力地伺候西太后,閒時便去孝敬安德海,所以,西太后和安德海都認為李蓮英將來有培養的前途。
  上次安德海喪母,西太后恩准安德海奔喪,并帶走了李蓮英。在湯庄子,安德海与李蓮英唱了一出雙簧戲,配合得十分默契。在李蓮英的暗中幫助下,安德海逼著南皮縣的時知縣做假,硬是逼得其他知縣、知府、巡撫、總督、軍机大臣們忍痛割愛,從他們的腰包里榨了不少。
  安德海暫時還沒感覺到李蓮英有朝一日會借反安勢力,在安德海走向黃昏的路上,推他一把。安德海只覺得正如那兩個小太監所言,若收了李蓮英做徒弟,是小李子的福气。
  “小李子也挺可人的,不如收下這個徒弟,以后我不在宮里的時候,他也好替我孝敬主子。”
  主意已定,安德海便把這念頭給西太后說了,西太后一听也表示贊同:
  “嗯,小李子挺机靈的,你也30歲了,按宮中規矩也該收個徒弟了。這樣也好,你慢慢把他帶出來,等小李子上了路,你就可以減輕些負擔了,你可以回家住几天,讓小李子听差好了。”
  既然西太后沒什么意見,安德海便也沒什么顧忌了,至于李蓮英那邊,是不需要問的,保管小李子樂意。
  一點儿也不錯,一步步走上坡路的李蓮英,連做夢也想拜安德海為師傅。安德海早在辛酉政變中,暗中幫助西太后登上垂帘听政的政治寶座之功績,李蓮英早就听說過。他小李子也是個十分聰明的人,事實明擺著,當今的皇上斗不過他的母親,別說是現在他尚年幼,就是將來長大以后親政了,恐怕也要懼他娘几分,看來,這江山西太后是坐定了。將來大清的天下是西太后的天下,而安德海又是西太后跟前的一等大紅人,若要拜了安公公為師傅,小李子便也可以跟著吃香的、喝辣的,還愁好日子過嗎?
  安德海与李蓮英各怀鬼胎,一拍即合。很快,這兩個卑鄙、無恥之徒變成了師徒關系,一個“師傅、師傅”的直叫,喊得安德海心花怒放;一個“小李子、小李子”的喊,叫得李蓮英受寵若惊。
  自從安德海收了李蓮英為徒,小李子便成了安公公的仆人兼私人秘書,凡是安德海掌握的技巧,安德海全傳授給徒儿了。師徒二人伺候的西太后十分開心,他不時地夸獎李蓮英:
  “小安子,你的徒弟可真不差,瞧他那机靈勁儿,都赶上當年的你了。”
  西太后說這句話時,并沒有別的意思,無非是贊揚安德海教徒有方,可在安德海听來,心里不禁一惊:
  “我的媽呀,赶上當年的我了,這么快就贏得了西太后的歡心,那再過兩年,豈不是要超過我嗎?人家都說教出了徒弟,餓死了師傅,自己可不能走這條路,那不是給自己掘墳墓嗎?”
  安德海從此以后,對李蓮英有了戒備之心,表面上,他疼愛小李子,与過去并沒什么兩樣,而實際上,他卻提防著李蓮英。
  不過,安德海也暗自慶幸,自己尚未教給徒弟讓西太后最開心的“絕活”。
  什么“絕活”,就是小安子在西太后長夜難熬之時,用美妙絕倫的十指,使西太后進入如痴如醉,如夢如幻的境界之中的“功夫”。這“功夫”非一日之功,再說,男女隱秘也不便于說出口,言傳出來,小李子也不一定能得到技巧的要領。更重要的是,師傅安德海是不會教給他的。
  這樣一來,盡管西太后也十分喜愛小李子,但她始終不能离開安德海,安德海在西太后面前的地位,暫時還沒被動搖。
  安德海往日里沒蓋安宅時,一心扑在西太后的身邊,每逢三天,小安子就要侍寢一次,其余兩夜由其他兩個太監侍寢,所以西太后每逢三天便興奮一次。那兩夜可以睡一個安穩覺,白天里
  一點也不會感到疲勞。小安子也如此,熬一個通宵,有時大半夜,西太后滿足后,小安子便可以睡覺。即使是一整夜不睡,第二天,第三天,小安子可以有充足的睡眠時間,所以,小安子也不覺得有什么疲勞。
  可現在情況有了變化,在宮里侍寢熬了一夜之后,第二天可以回家,安德海又想回家与親人團聚,又怕見到老婆馬大奶奶。
  這位正值青春年少的老婆,自從新婚之夜被丈夫安德海調弄以后,欲火便燃了起來。隔兩天丈夫安德海回來一次,每次丈夫回來,馬大奶奶便吩咐下人早早做晚飯,吃了飯便硬拉著安德海入睡。其實,馬大奶奶哪里能睡得著,她總是脫得光光的,一絲也不挂,讓安德海伴她入夢幻。安德海前一夜已被西太后纏得精疲力盡,這會儿正想赶快入睡,無奈身邊又睡著美艷的嬌妻,他只好再熬一夜了。
  就這樣,兩個女人纏得安德海打不起精神來。他每天總覺得困乏,所以,他以前還算講究衛生的,可現在無力顧這么多了。
  他住的小偏房里,被不疊,地不掃,桌不抹,到處如垃圾堆一般。
  李蓮英開始還時常來給師傅疊疊被,掃掃地,可這些日子,李蓮英也忙起來了,西太后跟前少不了小李子,他就是有那份“孝心”,恐怕也顧不上師傅了。在這种情況下,安德海萌發了一個新的念頭:何不再收一個新徒,名義上是徒弟,實際上是奴仆。
  安德海想收新徒的念頭被李蓮英看了出來,他也十分贊同師傅那么做,因為師傅的徒弟越多,越顯得小李子有身份,有地位,安德海新收的徒弟總管李蓮英叫“大師兄”。當大師兄有益無害,師弟們要敬他、畏他几分,這在太監們看來,是十分光彩、有面子的一件事。太監們總希望別人看重他們,這大概是他們的生理畸形而引起的心理變態所致吧。
  安德海收新徒,很快地便在儲秀宮的小太監中間傳開了,几乎每個小太監都想靠著這棵大樹,但儲秀宮的太監加起來一共有40多人,真不知安德海看上了誰。安德海心中自有打算,大徒弟李蓮英雖然表面上對自己畢恭畢敬,十分順從,但從長期的觀察中,安德海發現李蓮英詭計多端,恐怕將來翅膀一旦硬起來,他會反戈一擊,說不定會坑師傅。所以,安德海選新徒,要謹之再謹。
  安德海打算從年紀較小的孩子中選一個,因為年紀小,思想單純,容易改造他、塑造他,讓他朝自己所希望的方向發展。其次,安德海打算選一個心狠手辣的,將來万一李蓮英踩到了自己的頭上,他便讓自己精心栽培的小家伙去還擊他的大師兄。30歲的安德海此時已是老謀深算了。
  定了方針,下一步的工作就好做多了。安德海平日里并沒有什么具体事務,他只需動動嘴、操操心,盡管吩咐小太監們去做就可以了,所以,他有足夠的時間去留心觀察小太監們的行動。小太監們大多數人都認為安公公收新徒,一定選溫順、听話的人,因此,他們紛紛表現自己,盡量給安公公留下一個好印象,即善良、溫順、听話的印象。
  小太監中有一個叫王小武的人,自幼喪母,父親又為他娶了一位繼母。這位繼母對王小武也有些出格,大冬天里,她讓小武去河里破冰為她的孩子洗尿布,小武的雙手全凍得紅腫,最后一個個凍疤全爛了,又沒有上藥,不几天腫手又紅又爛,疼得七歲的小武直掉眼淚。雖然爹也很心疼他,但怯弱無比的爹懼怕繼母,也不敢給儿子說情。
  小武把對繼母的恨發泄到同父异母的弟弟身上了。一天,繼母去廚房給小弟弟做雞蛋面條飯,小武在屋里嗅到一陣陣飯香,
  饞得他直流口水,一想到等一會儿弟弟吃飽后,又要拉尿,又要拉屎,弄髒了尿布還要自己去洗,他气不打一處來。七歲的孩子尚不懂事,但此時已充滿了仇恨,他拿起小剪子,只輕輕一剪子,就把弟弟的小雞給剪了下來。小弟弟哭了起來,繼母听見寶貝儿子大哭不止,赶快跑過來一看,她惊呆了,儿子的小雞已被剪了下來,安也安不上去了。她忿怒至极,抓起一個鐵鍬就向王小武砸來。恰巧,小武的爹從外面進來,眼見著鐵鍬就打在儿子的頭上,万一鐵鍬落在儿子的頭上,小命可就保不住了。王小武的爹使足全身力气,把鐵鍬奪了下來。
  繼母又罵又哭又鬧,發誓非要小武的命不可。王小武的爹對大儿子傷害小儿子的事也非常惱火,但作為爹,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處罰小武。繼母鬧得越來越凶,不依不饒,最后還是鄰居大嬸出面作了調解:
  “我說小武爹,干脆你硬了心,把小武交給‘小刀劉’給閹了,送進宮里當太監,他娘的气就消了。”
  事到如今,也只好那么做了。王小武八歲淨了身,同年入宮當太監,他被分到儲秀宮,在儲秀宮已經干兩年半了。平日里,王小武少言寡語,這可能与他從小受繼母虐待有關吧。他從不輕易和別人接近,只是默默地干活,安德海過去并沒留意過這個小太監。
  近來,宮里的老鼠突然多了起來,盡管也想了一些辦法來治鼠,無奈效果不佳,就一個儲秀宮就養了三只貓。這三只貓儿,也可能是養在宮里的緣故,平日里吃得太好了,特別是西太后的波斯貓,根本就不去抓老鼠。有一次,安德海把抓來的一只小老鼠放在小貓的面前,小貓胡須一翹一翹的,小爪子也向前伸了伸,身子就是不跳過去,結果,小老鼠從小貓的眼前逃生了,而小貓卻無動于衷,根本就沒有追赶天敵老鼠的意思。西太后一看,拍著她的寵物直笑:
  “好懶的貓儿,都是我把你給慣坏了。”
  無奈,安德海下令讓宮中的所有太監都暫時做只“小貓”,看誰抓的老鼠最多。太監們一齊動手抓老鼠,宮里可真熱鬧起來了,關上門打老鼠,攆得老鼠吱吱直叫,無法躲身。這些太監們雖然原來都是男儿,但由于他們閹了,生理上起了變化,相應的心理上也有了變化,他們有的女人味十足,甚至連性格也變得柔了起來,一個個膽子特別小,就是一只老鼠到了他們的手邊,恐怕他們也不敢動手打。有的太監高高地揚起個大掃帚,就是不敢向老鼠身上砸去,有好几次,老鼠都死里逃生了。
  安德海看見這些“飯桶”們,心里十分來气,自己是太監總管,動手打老鼠似乎太有失身份了,而別的太監多數人又不敢打,气得安德海大吼:
  “誰敢抓老鼠,賞銀十兩。”
  這句話果然很奏效,王小武從人堆中走了出來,他說:
  “我敢用手抓老鼠,剛才他們都擋住了我,我怎么擠,也擠不過去,看著老鼠溜了,干著急。”
  安德海搭眼一看,是平日里他最看不上眼的一個小太監。這孩子雖說有十歲了,但他長得又瘦又小,不過像七八歲的樣子,小手一點點大,胳膊細得像個麻杆,他哪儿來的力量抓老鼠。安德海皺了一下眉頭:
  “小武,你別逞能,你敢嗎?”
  安德海在詢問王小武。這孩子為了表現自己的勇敢,竟說:
  “我怎么不敢,別說抓老鼠,連弟弟的小雞我都敢剪,弟弟的娘打我、罵我,我還想殺她哩。”
  這一段“光彩”的歷史,安德海他們以前從未听說過,這一說,可真把眾人給惊呆了。王小武讓眾人去把老鼠赶出來,他則
  作好了扑抓的准備,只見他小眼一眨也不眨,就像小貓抓鼠時的神態一樣。果然,王小武連抓了兩條老鼠。老鼠被他捏在手心里,哀求似的吱吱直叫,可王小武滿不在乎,他把老鼠的腿全給折斷了,并說:
  “瞧你們這熊樣,你害了我們,今天我非要你們嘗嘗我小武的厲害,我叫你受夠,活受罪,看你以后還害不害我們!”
  安德海一听這話,心中不禁大喜,他要物色的新徒弟就應該是這种人,夠硬!夠狠!當即下決心:收王小武為徒。
  王小武一听安公公要收自己為徒,他也沒什么太高興,才十歲的孩子,哪里懂得什么攀強附貴。不過,他也不反對,他把安公公看成是“圣人”,拜這位“圣人”為師,王小武也覺得挺神气的。
  安德海在家里擺了桌酒席,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大廳的正中,接受了小武的拜師禮,他又親手把小武拉起來,送給小武白銀20兩,算是見面禮。這一下,安德海便有了兩個徒弟,這兩個徒弟一大一小;一個會拍馬逢迎,一個少言寡語;一個机靈、聰明,一個心狠手辣。不過,安德海有心栽培的是新徒王小武,而李蓮英只不過是名份上的大徒弟而已,實際上師徒二人的關系已經有些緊張。不過這种微妙的關系,別人并沒有看出來罷了。
  收了王小武做新徒,安德海确實感到很受益,雖然小武這孩子有些內向,但他也不遲鈍,雖不像李蓮英那么眼活,但小武很有心,做事也很認真,才一個月下來,小武便熟悉了師傅的生活習慣。小武隨安德海吃住,安德海不在宮里的時候,小武便一個人留在師傅的小屋里。這孩子從小失去母愛,膽大心硬,他喜歡用心去揣摩別人,所以,他對師傅安德海除了尊敬、畏懼外,還多了几分暗中觀察与揣摩。不久,他便領會了師傅的一舉一動的意思,他也能做到見机行事,每天為師傅掃地、倒尿桶、端茶水、送毛巾。師傅一抬腿,他就知道安德海想下床,師傅一打呵欠,他就知道安德海的煙癮又上來了,連忙裝好一袋煙,恭恭敬敬地雙手遞給師傅。這孩子逗得安德海十分開心,他也從心里疼這個徒弟。師徒二人猶如父子一般,親密無間。李蓮英看在眼里,雖然表面上表現得十分自然,而心里卻恨得牙痒痒。
  “師傅,您沒白疼小師弟,小師弟人小心大,在您的栽培下,一定會有出息的。”
  過去,李蓮英猜想安德海收了新徒,師弟對大師兄總要敬上几分,李蓮英撈個現成的受人尊重的大師兄當當,自然很高興。
  而實際上,小師弟對于這個大師兄并沒有几分尊重,甚至有時,小武的眼里根本就沒有這位大師兄,這不禁惹惱了李蓮英。但礙于安德海的面子,李蓮英又不好發作。
  安德海把自己的人生經驗,一點一滴地講述給王小武听,本來性格就有些扭曲的王小武,現在更變態了,他從師傅那里似乎領會到一個做人的道理:要想不被人“吃”就必須先去“吃人”。在這种不正常的心理驅使下,王小武變得更孤癖了。他整日一言不發,默默地做事,只有在師傅安德海的面前才顯得開朗、活潑一些。
  這天,王小武正在儲秀宮的院子里掃地,李蓮英從外面走進宮里。他這個做大師兄的,平日里對小師弟還算比較客气的,一來看在師傅安德海的面子上,二來李蓮英總覺得小師弟自幼喪母,無人疼愛,長得又瘦又小,有點可怜他。所以,李蓮英先給小師弟打了個招呼:
  “小武呀,掃地呢。”
  “嗯,大師兄吉祥。”
  小武破天荒給大師兄請了個安,這下可樂坏了李蓮英。自從安德海收王小武為徒,算起來也一年有余了,這還是小武第一次
  主動給李蓮英請安。過去,每次小武見到李蓮英,都是躲得遠遠的,裝作沒看見,實在躲不過去了,便只好硬著頭皮喊一句“李公公”。像今天這么主動地問安,況且又稱“大師兄”的情況是絕無僅有的。
  李蓮英原認為是安德海背地里教訓過小武,便一高興,擺出了大師兄的架子:
  “小武,好樣的,懂禮貌了,好好學著點,不會讓你吃虧的。”
  本來,李蓮英是想鼓勵師弟几句,沒料到小武是正話反听,他覺得大師兄的話有些刺耳,便默不作聲。他揚起手中的掃帚,狠狠地掃了几下,把灰塵全揚起來了,弄得李蓮英滿頭滿身都是灰塵。李蓮英頓時不高興了:
  “小武,師傅役教你怎么對待師兄嗎?”
  這話本來是李蓮英教訓師弟的,可恰巧被一腳門里、一腳門外的安德海听見了。顯然,安德海一听這話,顯得十分不高興,他陰沉著臉,指桑罵槐:
  “真是不可教的東西,怎么教你都不上路,你這個不中用的東西,該打。”
  說著,“啪、啪”兩巴掌打到了小武的臉上,小武捂住臉在落淚,而安德海卻不住地罵:
  “該死的東西,現在翅膀還沒硬,便目中無人了,等將來羽翼丰滿了,還不踩在別人的頭上,要你這忘恩負義的東西干什么。”
  安德海越罵,心頭越气,李蓮英听起來,也覺得越刺耳,這哪儿是罵小師弟的,這不明擺著嗎,是罵李蓮英。此時的小李子命運尚捏在大太監安德海的手心里,他小李子可得罪不起師傅安德海,安德海稍一不高興,跺跺腳,也沒有他小李子的立足之地。李蓮英是何等聰明之人,他此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必須給師傅安德海陪罪,為了給自己找個台階下,他只好裝聾作啞。他一把拉過小師弟,督促著小武給師傅跪下,并口中念念有詞:
  “師弟,還不快給師傅認個錯。”
  李蓮英見王小武倔強地站著,而安德海的臉色比剛才還要陰沉,他生怕剛才責備師弟的那句話,給自己斷了后路,便扑通一聲跪在了安德海的面前:
  “師傅,蓮英代師弟給師傅賠罪了。我師弟年紀小,不懂事,有冒犯師傅之處,還望師傅海涵。師傅您大人又大量,不跟徒儿記仇,這都是蓮英平日里沒教好師弟,讓他惹師傅生气了。”
  李蓮英看似是替小師弟向安德海陪罪,而實際上安德海听得出來,是小李子明确地向自己認了錯。安德海的心理得到了滿足,手一擺:
  “起來吧。蓮英,你師弟以后還靠你多教導,他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你代師傅教訓他便是,千万不可袒護他。”
  “蓮英明白,請師傅放心,想師弟以后再也不敢造次了。”
  安德海轉怒為笑,他覺得胜利了,他自認為用了十分巧妙的手腕,狠狠地打擊了李蓮英的囂張气焰,教訓了這個目無尊長的狂徒。而實際上,安德海沒充分認識到又給自己堵了一條活路,在宮中,他已樹敵太多。他得罪了東太后、小皇上、恭親王,今天,連自己的徒弟李蓮英也開始恨他了。安德海的悲劇正在于這一點,他自認為在宮中有西太后撐腰,便為所欲為,專橫跋扈,無所顧忌。他完全不知,李蓮英最后与恭親王、小皇上、東太后擰成一條繩,共同促成了殺“小安子”的局勢。
  一張無形的网——殺小安子,正悄悄地向紅极一時的安德海張開。而安德海卻全然不知,他自認為,安公公是西太后面前的第一紅人,宮中上上下下的人,上至皇上、恭親王,下到小太監、宮女們,誰不敬他安公公几分,仿佛大清的皇宮,馬上就要變成西太后和安德海的天下了。
  安德海以一個胜利者的姿態走進了西太后的寢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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