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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腳夫到富豪


  佐川清是日本戰后成長起來的貨運大王,他和他的妻子共同創建的“佐川捷運”貨運公司從一無所有、肩背手提起家,30年中迅速地發展為在日本商業運輸界名列第一的超級企業,在國際運輸界也占有重要地位。佐川清的成功被視為日本戰后的一大奇跡,而一些喜歡渲染的大眾傳播媒介更將其稱為“現代的神話”。
  佐川清是怎樣獲得如此巨大成功的?說起來,倒是很有些傳奇色彩。
  應該說,他的出身并不貧苦,佐川家在新渴縣頸城郡板倉村可謂第一世家,同時也是大地主。佐川清的父親徹治是當地一所小學的校長,家里一切均由妻子掌管。佐川清在家里是老三,他有兩個哥哥和一弟一妹,從小被稱為“佐川少爺”。
  然而,在他8歲的時候,他的母親因病去世。父親在親戚的撮合下,又娶了一個女子小學的教師為繼室。這個繼母的到來,使他的生活發生了徹底的變化。佐川清是他們兄弟几個中性格最倔強的一個,也數他對這個繼母最為反感;繼母對丈夫前妻的孩子本來就沒有感情,對這個桀驁不馴的孩子更是厭惡之极,想盡辦法虐待他,主要手段是不給他吃飯。父親不經常在家,后來他知道老三与繼母的關系緊張,但拿后妻也沒有辦法,只好裝作不知道。繼母的手段越來越狠,佐川清小小年紀就產生了逃出“地獄”、离家出走的想法。
  在學校里,他學習成績不好,各門功課都是勉強及格。但他喜歡運動,從小又被繼母逼著干一些重体力勞動,身体鍛煉得非常強健。他也經常跟人打架,是當地有名的“孩子王”。小學讀完,到了初中他就越來越差,几乎門門都不及格。教師希望他退學,但礙于他父親的面子不好明說。佐川清意識到了,于是他瞞著父親寫了一份退學報告。教師問他父親是否知道這件事。他點了點頭。于是,教師當時就給他辦了退學手續。父親知道老三不是塊讀書的料,事后發了一通火,也就算了。
  這時,佐川清已經下決心离家出走,那一年,他15歲。离家的時候,身上僅有5毛錢,買了一張火車站台票,混上火車,到了京都卻出不了站。在站台上,他看見一個身穿“丸源”號衣的腳夫,他記得,有個表兄叫伊藤芳治,就在一家丸源運輸公司工作。
  佐川清覺得自己有一身力气,正可以干腳夫。于是那位腳夫把他帶到廣島縣的尾道市,“丸源”公司總部就在那里。在尾道,他生平第一次接触貨運工作,他喜歡這個工作,也就由此決定了他一生的命運。
  在日本江戶時代,腳夫這個行業相當于后來的郵政快遞。到了明治時代,有了國家郵政,腳夫業在制度上被取消,但民間快遞形式仍舊存在,主要是運送包裹。
  后來他的父親從表兄處得知這個消息,專程赶到尾道,將他帶回家去。但過了沒多久,他再次离家出走,仍去尾道干他的腳夫。放著少爺不當,卻要當腳夫,在一般人想來是不可理解的,也許他這人天生就注定与這一行有緣。
  1942年,佐川清20歲了。按照日本政府的規定,他已到了服兵役的年齡。當他去接受体檢時,雖然他的体格十分健壯,卻因小時候打架造成右耳失聰,被判為“第二乙种”,也就是不合格,竟因此讓他躲過了服兵役。
  后來,日軍在太平洋戰場上節節失利,死傷慘重,戰爭已經打到日本本土。軍國主義政府還想作垂死掙扎,那時便不管是“第二乙种”還是“丙种”体格,統統都要上戰場了。佐川清接到入伍命令后,接受了3個月船員訓練,接著就被派到7000吨運輸輪“羅新丸”上當船員。這時是1945年8月,戰爭已經即將結束,但日本國民并不知道。出發前的那天晚上,他想,這一去多半是回不來了。怀著這种傷感的心情去餐館喝酒,不料竟喝醉了,等他赶到碼頭,船已經開走了。“羅新丸”是只運兵船,在開赴前線的途中被美軍潛水艇擊沉。若不是他喝醉了酒,定然是葬身海底無疑了。如果戰爭仍繼續進行,佐川清也不免會被以臨陣脫逃罪處決。但幸運的是,沒過几天,日本投降了,軍隊解除了武裝,也就沒有人再來找他麻煩。
  由于戰爭末期遭到美軍飛机不分晝夜的空襲,戰后,日本許多都市已是一片廢墟。重新建設需要大量人力,佐川清毫不費力就在一家承包土木工程的叫“栗和田組”的建筑隊找到一份工作。他干得很出色,不久就被提拔為老板的助理。之后,老板又想招他為女婿,而佐川清心中卻一直思念著家鄉的一位名叫幸惠的農家女,兩人已經私下訂了婚約。老板的一番美意使他覺得不便當面拒絕,只好采取了逃避的辦法,不辭而別,到東京都立川市另一家建筑隊“池田組”工作。因為此時他已經熟悉了土木工程,很快地又在那里嶄露頭角,老板有什么事都把他叫去商量。
  池田組承包的是美國占領軍方面的工程,工作多得做不了。這時的日本,最缺乏的是人力。招募能干活的青壯年是很困難的。有一天,老板把他找去,問他能否想辦法招些工人來。佐川清答應試試看。他回到家鄉板倉村尋找童年時的朋友,請他們分別再去招募一些人。后來,居然湊了75個人。他把這個消息通過電話告訴老板,那邊立刻接下了占領軍的全部工程。
  佐川清理所當然地成了這75個人的頭儿。在他的帶領下,他們提前完成了那批工程。為了感謝和慰勞這些鄉親們,佐川清擺酒設宴。在酒宴上,有人提出今后仍想跟他干,其他人都附和。佐川清知道,工程一旦結束,工程隊只有解散,池田組不可能將他們全部收容。唯一的辦法就是成立獨立的工程隊,由他來當老板。
  佐川清思量再三,當他向池田組老板說明這個意思時,沒料到對方竟很爽快地應允了:“就這樣吧,我知道你這人不是永遠跟在別人后面走的人。”
  于是,佐川清在1948年成立了“佐川組”。這一年,他才26歲,在這一群人中,他是老大哥。他并沒有以老板自居,付給手下工人的工資是當時一般土木工的2倍。出乎意料的是,這樣一來,這些工人干起活來個個像拼命一樣不遺余力,工作效率出奇的高。
  事業有了起步,佐川清又想到与幸惠的婚約。可是自從栗和田組的老板想招他為婿的消息傳出后不久,幸惠就离家去城里打工,一直下落不明。幸惠這樣做是為了佐川清,想到這,他心里就很難受。有一次,他喝了酒以后,無意中把心里的秘密吐露了。因為都是鄉親,大家都知道幸惠,也知道她是個既能吃苦又非常賢惠的女子。
  過了不久,有人打听到,幸惠在大阪的一家餐館當女招待。為了成全老板,做一件好事,他們中的一個專程赶到大阪,找到幸惠。這人并沒有說佐川清還在思念她之類的話,而是撒了個謊,說佐川清在立川被人打成重傷,“老板奄奄一息,說想見你一面,請務必幫忙!”
  幸惠什么也顧不得了,隨即跟那人赶到佐川組所在地。
  佐川清自然是蒙在鼓里。恰巧那一天他們收工早,半路上又喝了杯酒,當他有說有笑地回到工棚,突然看見幸惠坐在那儿,兩人都大吃一惊,以為是在夢中。
  就這樣,有情人終成眷屬,他們既沒有煤人,也沒有盛大的婚宴,買了酒來,大家熱熱鬧鬧地慶賀一番,就算結了婚。婚后,夫妻倆仍住在工棚里。幸惠給工人們做飯,他們都將她視為大姐。整個佐川組像個熱鬧的大家庭。
  1955年,他們已經有了兩個儿子。為了孩子讀書,夫妻倆決定結束到處漂泊的工棚生活,在京都車站附近買了一處住房,過上比較安定的生活。
  年輕的組員們經常三五成群地來他們家吃喝,幸惠一向把他們當做自己的兄弟一樣看待,不論他們怎么胡鬧也不會擺臉色。后來,這些組員吃過后就索性住在這里。老板的家也就成了他們的家。陸陸續續一共住進來二三十個人,本來就不寬敞的房子這一來就變得很擁擠,加之他們畢竟都是沒有文化的單身漢,少不了酗酒、唱歌、喧鬧、說粗話,川清對此感到非常頭痛。這樣的環境對孩子是不利的,但又礙于情面,不便開口請工人們搬走。考慮再三之后,他決定解散佐川組。為了不使組員們感到被拋棄,他和幸惠把剩下的積蓄全部拿出來,分給他們,這樣,大家總算客客气气地分了手。
  這時,他們除了有一處住房之外,几乎又是兩手空空,甚至連自己眼前的生活費都沒有留下。佐川清埋怨妻子:“平均分配也應該有我一份呀!”
  幸惠笑道:“你不是說把錢平均分給大家嗎?我沒想到還有你的一份。”
  “難道我們不過日子了?”
  “我們不是還有力气嗎?再從頭做起就是。”幸惠是個樂觀的女子,什么困難都不放在心上。她的這种豁達和大度感染了丈夫,他的情緒又變得開朗起來。
  “從明天起,我還干腳夫。”佐川清在尾道干過腳夫的行當。這是個只需要力气,沒有本錢也能從事的職業。不過這一次他不想給人家干。他要獨立門戶,打出自己的招牌。
  1957年3月是“佐川捷運”創業的日子。
  招牌有了,然而卻沒有雇主前來光顧。佐川清在京都和大阪之間挨著門去問那些批發商:“要不要腳夫?”回答總是令他失望。其實這也不奇怪,腳夫是替人送貨的,信譽非常重要,誰敢隨隨便便把貨物交給一個毫無信譽的年輕人?
  開業一個多月了,佐川清每天像乞討一樣挨著門一家家問有沒有貨要送。他有一個頑強的信念:只要堅持不懈,一定能用自己的真誠打動這些商人。終于,在第45天,大阪鰻谷街一家叫千田商會的老板對他產生了怜憫之心,跟他閒聊了一會儿,千田先生提到丸源的伊藤芳治,佐川清說是他的表兄。
  千田先生吃惊道:“那么你為什么不去找他?至少他可以給你介紹一些客戶呀!”
  佐川清說:“我曾經在丸源干過腳夫,現在想獨立,但不想借著表兄和丸源的信譽而謀生。我要靠自己的力量。”
  千田先生點了點頭,他很賞識這個年輕人。他是做照相机生意的,當即就拿出10台照相机,請佐川清送到京都的一家店里去,而且不收他保證金。
  “真的可以嗎?”佐川清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千田先生微笑著點了點頭。
  佐川清接受了貨物,飛快地送到了目的地。從此以后,情況漸漸好了起來,京都和大阪的批發商之間開始有了這樣的說法:“常常來拜訪討工作的佐川清好像是個勤奮能干的人。”有了這樣的看法,越來越多的商人愿意把他們的貨物交給佐川清。而他,也分外地珍惜這每一份工作的机會,其他腳夫不大愿意承攬的活,只要找到他,不管是否吃得消,他總是一口答應下來。
  也是在大阪的鰻谷,一家叫做“光洋軸承”的机械商請佐川清送軸承到京都,每個軸承重50公斤,他每天運送7趟,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但他硬是咬牙堅持著干,絕不說吃不消之類的話。机械商深受感動,決定將他定為商行的專屬腳夫。
  幸惠不忍心讓丈夫這樣受累,她提議買兩輛二手腳踏車,一輛放在大阪車站,另一輛放在京都車站,這樣,市區的路上就可以省點力气。后來,需要運送的貨物越來越多,佐川清一個人顯然是來不及運了。幸惠要去幫著運,丈夫沒答應。可是,幸惠也很倔強,瞞著佐川清當起了腳夫。好在她從小是吃慣了苦的,背著超過自己体重的貨物,居然還面帶微笑跟熟人打招呼。后來,人們都稱他們這對夫妻為“大阪的鴛鴦腳夫”。
  有一次,佐川清送了貨,騎著空車回來,無意之中看到幸惠在街對面提著一件很大的貨物向相反的方向走,她另一只手牽著老二,老大正明走在后面,手里也提著一小件貨物。佐川清站住了,望著母子3人的背影,潸然淚下。這情景使他終生難忘。
  佐川清真正是赤手空拳打天下。他深深地懂得,要想得到客戶的信任,只有憑自己的一片誠意。
  生意像滾雪球一樣,終于發展到夫婦倆無法處理的程度,佐川清這時就決定雇用人手。
  到1959年,“佐川捷運”已經在大阪、敦賀、福井、金澤、富山建立了5個分支營業處。隨著經營范圍的擴大,他先后添置了13輛摩托。
  20世紀60年代是日本經濟飛速發展的時期,這給運輸業創造了极好的机會,“佐川捷運”以腳夫精神為公司的根本,創造了良好的信譽,自然能夠抓住這個机會。后來摩托又換成汽車,而且數量以惊人的速度增加。經營范圍也逐漸擴展到全國。到1978年,“佐川捷運”成立30周年時,已擁有8700輛汽車,221家店舖,從業人員1.65万名,年營業額2850億日元(約合19億美元),收益超過了“日本通運”,名列日本商業運輸界第一。
  目前,“佐川捷運”已經完全采用現代化管理方法,它擁有堪稱世界第一的電腦系統,具備第一流的巨大流通中心。為了不使“佐川捷運”沾染上所謂“大企業病”,佐川清毫不放松對職工進行“腳夫精神”教育,強調“回到原點”,那就是保持創業之初的艱難奮進精神。他打算在21世紀將公司的業務范圍擴大到世界每一個角落的陸地、海上和家中。他給自己准備的墓志銘是:“一個一生額頭上流著汗拼命工作的人,長眠于此。”
               (華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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