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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孝庄后下嫁攝政王


  
  皇叔變成了皇父,母后變成了嬸娘,都說髒唐臭漢,大清就那么干淨嗎?順治百思不得其解,只好鬧起了絕食斗爭……

  紛紛揚揚的雪花,隨風飄洒。紫禁城里銀裝素裹,眨眼間周圍便成了一片混飩的灰白世界。好冷的天哪,呼嘯的西北風像刀子似的,宮里大大小小的太監們個個縮著脖子,步履匆匆,誰也不愿意在這冰天雪地里多呆一會儿。
  此刻,在乾清宮后院的側房里卻是人聲鼎沸,場面十分火熱。
  “稀里嘩啦……”一陣洗牌的聲音。
  “兀里虎,沏點儿茶。”
  “來嘍!万歲爺給您手捂子。”
  太監們七手八腳地在正中的一只八仙桌上洗著牌,小皇帝順治坐在舖著皮褥子的大師椅上興致勃勃地觀戰。小太監兀里虎跑前跑后,忙上忙下的,顛顛儿用托盤端來了熱茶,再拿碟子盛著黑白瓜子和一些蜜餞干果子,小心翼翼地碼放在牌桌一邊,還不時地向小皇帝噓寒問暖的。
  “糊了……”“滿貫!”“給錢給錢!”一陣七嘴八舌地議論之后,又是“稀里嘩啦”的洗牌聲。
  “好玩。吳良輔,讓朕也試試!”
  “万歲爺,奴才們可是玩真的,您身上有銀子嗎?”
  “這個……”福臨在衣袍上四處亂摸了一气,有些沮喪:“莫說銀子,就連銅板也沒有哇。”
  “您脖子上圍著的這條黑白相間的獸毛領子,倒也值些銀子。”吳良輔說著伸手解下了毛領子,小眼睛一睞:“万歲爺,您舍得拿它做賭注嗎?”
  “這,這可是我皇額娘親手縫的,若是她問起來,我可怎么交待呢?”
  “嗐,太后娘娘整日呆在慈宁宮里,她怎么會想起這條皮圍領子來呢?放心吧,要不,您還是坐著看吧。”
  “不,我一定要試試手气!”福臨不由分說,坐在了吳良輔的位子上。其它的三個太監一起擠鼻弄眼交換著眼色。
  “擲色子吧!”
  “臭手,怎么摸了這多風?”福臨小聲地埋怨著,吳良輔悄聲說道:“別亂說話,小心給他們听了去!出牌呀!”
  “稀里嘩啦”又是一圈。几圈子下來,福臨這個初人賭局的新手便不那么生疏了,他伸著小手飛快地洗著牌,踮著小腳伸長了胳膊去摸牌,有時候摸了一張牌后還學著吳良輔的樣子放在手心里摸几通,猜一猜是什么牌。贏的時候,他眉開眼笑,輸了則急得臉紅脖子粗的,鼻尖上直冒汗珠子。
  每逢年節假日,賭錢便成了宮里大小太監們不可缺少的一种消遣活動了。宮里誰都知道,打明朝傳下來的規矩,司房的牌桌整天擺著,太監們不分白天黑夜地聚賭,消磨時光,只要有其他的太監按時值班當差,這儿的賭局就沒人管了。太監們因為生理上的后天缺陷,手里有了些銀子也不能像正常人那樣去逛窯子、嫖妓女,所以除了吃喝抽大煙以外,便只有以賭錢自娛了。
  “咚!咚!咚!”從神武門的城樓上傳來了咚咚的更鼓聲,在宁靜的紫禁城的雪夜中顯得分外響亮。
  “万歲,時辰不早了,已經是二更天了,您該歇著了。”兀里虎見皇上一心迷戀在牌桌上,心里有些不安。
  “啪!”吳良輔一個巴掌甩過去,眼珠子一瞪:“多嘴!這儿有你說話的地方嗎?掌嘴!”
  兀里虎自從跟了吳良輔,這罪可沒少受哇。年紀不大的吳良輔是個從底層熬出來的太監,十几年來他學會了察言觀色,見風使舵,既知道怎么侍奉“上邊”,也明白如何使喚下人。現如今他在小皇帝身邊,更是高人一等,宮里各處的大小太監們無不對他點頭哈腰的,這吳良輔的腰杆子直了,心卻變得又歪又黑了。他脾气大,規矩多,絕不是個容易伺候的主子。兀里虎挨罵被打是常事儿,但最令他難以忍受的是,有時候他一覺醒了,覺得臉上有濕呼呼的東西,伸手一摸,原來是從吳良輔那張臭烘烘的嘴里淌出來的口水!這吳良輔盡管白天對兀里虎百般挑剔、刁難,可每到夜里卻想著法子籠絡兀里虎,每每鑽到兀里虎的炕上又摟又抱的說著一些肉麻的話,兀里虎起初十分厭惡,但漸漸地便也忍受了下來,除此以外他又能怎樣呢?這時的兀里虎十五六歲的年紀,細高挑的身材,面白無須,嗓音溫柔甜美,說話走路比女孩儿還像女孩儿,另有一番俊俏。對此,兀里虎也明白,因為他常常看到一些太監們不怀好意的目光,有的還不失時机地在他身上摸上几把。兀里虎受到了吳良輔的淫害,產生了与常人相悖的變態心理。反正已經走了這一步,何不將它當成本錢來賭一回呢?也許有朝一日能作威作福地使喚其他的太監?
  于是,兀里虎揚起了手,乜斜著吳良輔:“師傅,奴才可就真的掌嘴了。”聲音分外的柔媚。吳良輔心里一動,一把抓住了兀里虎的手:“得,饒了你這一回,看在万歲爺的份儿上。”
  “嗨!我糊了!”福臨正玩在興頭上,呼啦一聲將牌推倒在桌子上。眾太監們伸著頭仔細地盯著那些牌,忽然喊了起來:“万歲爺,您這是詐糊!這兩張七万一張九万是怎么回事儿?”
  “不對吧?明明是七八九万嘛,怎地少了張八万多出了個七万?”福臨摸著腦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罰銀子,加倍地罰!”太監們一齊起哄。
  福臨沒輒了,看著吳良輔:“你個奴才,怎么給朕長的眼?這回得罰你,喂,你們要罰多少,全找吳良輔要!”
  太監們不吭聲了,吳良輔在宮里是什么樣的人物呀,誰敢找他要銀子?巴結他還來不及呢。
  “行行,都算在我的頭上,明個儿咱們接著玩!兀里虎,給万歲爺弄些宵夜來,這大冷的天儿,讓万歲爺暖暖身子。”
  “庶!可是,這半夜三更的,御膳房早已關了門,上哪儿弄吃的去?万歲爺若是不嫌棄,咱們就湊份子吃鍋子吧。”
  “什么叫湊份子?”
  “嗐!就是每個人都湊几塊錢,拿去買酒買肉買佐料,然后往這碳爐子一丟,這鍋子就立馬能吃了。”
  “好呀,吳良輔,你先給朕墊上吧。”
  “万歲爺,咱們可得說好了。賭場上無父子,您欠下的銀子奴才可都記著呢,有這些公公們作證,您想耍賴也不成。”吳良輔半真半假地對福臨說道。
  “成!誰耍賴誰就是阿其那(滿語:豬)!”
  “嘩!”太監們被小皇帝認真的樣子逗得樂不可支,一起笑著嚷著:“對,對,誰要賴就是阿其那,就是塞思黑(滿語:狗)!”
  一天一夜的大雪下白了紫禁城,滿眼晶瑩洁白,白得如銀縷,白得如玉雕。霜前冷,雪后寒。此刻雖是艷陽高照,可仍讓人覺得冷到了骨頭縫里了。
  “不寫了!”福臨把毛筆重重地往書案上一擲,墨汁濺了一桌子,剛剛臨摹的几個字立時一片模糊,黑乎乎的一片。
  “太后娘娘心也夠硬的,一天得臨摹十張字帖呢,万歲爺,您還得寫呀。”吳良輔一面利落地拾极著,一面有意無意地嘟噥著。
  這么一說,福臨立即覺得手腕子酸疼難忍。
  “万歲爺,您手冷吧,給您手捂子暖暖吧。”
  “哼,不是手冷是手酸。對了,兀里虎,你接著在上面臨摹,吳良輔,你給兀里虎磨墨。”福臨靈机一動,手也不覺得酸了。
  “這……”吳良輔心里雖不情愿,但也不敢不听呀。“小奴才,倒叫爺們伺候你了,請吧。”兀里虎朝福臨一樂,捋起袖子拉開架式,一筆一划地認真在紙上臨摹了起來。不一會儿,十張大紙全都寫完了,兀里虎這才放了筆,看那樣子還有些戀戀不舍的呢,也難怪,小時候兀里虎好歹也在村子里的私塾先生那里學過几個月的課,什么《詩經》《論語》里的故事和句子,他也能結結巴巴照著念上一大段哩。對學習頗感興趣的他此后卻再也沒有机會進學堂了,現在他正好可以過一下子癮呢。
  “以后就這樣,兀里虎,你与朕每人各臨五張,這送水磨墨的事便全由吳良輔去做吧。走嘍,出去打雪仗去嘍!”福臨將手捂子一丟,抬腳便向門外跑去。
  “帽子,万歲爺,您沒戴暖帽!”吳良輔忙不迭地抓起了福臨的黑狐帽和狐皮大衣,還不忘回頭瞪著兀里虎:“狗奴才不要太得意了,看晚上爺爺怎么收拾你!”
  兀里虎扭著腰,媚眼一拋:“師傅,徒弟給您賠不是啦!”
  “哎喲喂,我的心肝寶貝疙瘩,師傅我可舍不得收拾你喲。”吳良輔恬著臉,貼在兀里虎的腮上親了一口,這才慌慌張張向外跑去。
  “呸!什么玩意儿!大丈夫能屈能伸,等到有朝一日,老子非要把你個奴才踩在腳底下!”兀里虎恨恨地朝著吳良輔的背影啐了一口,在心里咬牙切齒地痛罵著。
  “來呀,你們一起上!”福臨索性甩掉了大衣,兩手搓著雪團,左閃右躲朝太監們喊著。
  “万歲爺,奴才們可動真格的了。”一直縮手縮腳的太監們有些憋不住了,他們像只木樁子似的只挨打,弄得脖子里袖籠里全是雪,多冷哪。
  “慢著,皇上,讓奴才与您一起對付他們。”御前小侍衛鐵穆爾縱身一跳,靈巧地站到了福臨的身旁。“他們人多,您得當心哪。”
  “嘻,狗二,你倒還真有兩下子。好啦,奴才們接著吧!”福臨一聲高喊,手一抬,一團雪不偏不倚地砸到了吳良輔的鼻子上。
  “呀,你們看多美呀,這地上竟開了一朵朵梅花!”福臨快活地喊了起來。原來,吳良輔的鼻子被砸出血了,血一滴一滴地洒在洁白的雪地上,殷紅雪白煞是好看。
  兀里虎急忙掏出手絹要給師傅揩鼻血,福臨跳著腳喊:“不許擦!就讓血滴在雪地上!”臉色蜡黃的吳良輔硬著頭皮陪著笑臉:“万歲爺,只要您高興,奴才怎么著都成。”
  “那你怎么還不動手呀,再吃朕一招!”又是一大團雪迎面飛來,這一下正砸在了吳良輔的眼睛上,疼得他眼冒金星。
  “好玩,好玩!狗二,朕的飛鏢功夫練得不賴嗎?說打眼睛就不打鼻子!哎喲!”正得意的福臨額門上也挨了一招,疼得他跳著腳一蹦老高:“是哪個黑心的奴才扔的?反了!真是反了!”
  “奴才該死!請万歲爺饒恕!”一個小太監惶恐地跪在雪地上。
  “娘的塞思黑,吃了豹子膽啦!交嘍!”福臨上前抬腿一腳端在了小太監的胸口窩上,可怜小太監抱著胸口便倒在了地上,疼得都不敢叫喚。
  “拉下去,讓司房給些銀子,卷了舖蓋讓他走人。”吳良輔的鼻子還在滴著血,此時卻凶神惡煞般地教訓著別人了。
  “万歲爺,求,求您開恩,出了宮奴才就沒法活啦!”小太監忽然醒悟過來,在雪地上爬著向福臨求情。
  “哼,朕不想再看見你!”
  “求吳爺開恩,吳爺饒命哪!”小太監又可怜巴巴地跪在了吳良輔的面前,頭像雞啄米似地磕個不停。
  “少囉嗦,你就是求天皇老子也不成了。”這名小太監就這樣被攆出了宮,下落不明了。
  福臨這位十一歲的少年天子只顧得在宮中玩樂嬉戲,他還不知道兄長豪格的冤死和親嫂博爾吉濟特氏容儿被叔父攝政王霸占之事,即便是知道了,他又能怎樣?他有能力改變他的處境嗎?曾經立下赫赫戰功的開國親王豪格,轉瞬間就被廢為庶人并下獄致死,他這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皇帝也只能逆來順受了。
  然而這件事在朝野并沒有引起多大的震動。那豪格已經被貶為庶民,是死是活又有什么關系?就連堂堂的信義輔政叔王濟爾哈朗如今都是自身難保了。在政治斗爭中,他的智謀和能力都遠不及多爾袞,于是被迫將第一輔政之位拱手相讓,成為表面上的一個裝飾品。進取中原時,他留守盛京從而失去了建功立業的大好机會,所以當遷都到北京之后,濟爾哈朗与多爾袞之間無論是在名分上還是在俸祿、冠服上都明顯拉開了距离,而地位逐漸上升的豫親王多鋒又被加封為輔政叔德豫親王,意在取代信義輔政叔王濟爾哈朗的地位。自此濟爾哈朗雖万般謹慎,小心迎合著多爾袞,但還是受到了打擊和迫害,被降為多羅郡王,并罰銀五千兩,而且被派上前線率兵征討去了。重新披甲執銳的濟爾哈朗僥幸地躲過了一劫,卻再也不能進入紫禁城的決策核心而重抖往日的威風了。
  与此同時,兩黃旗大臣譚泰、鞏阿岱、冷僧机、拜平圖等人也棄幼主而追隨攝政王多爾袞,至于稍有不滿的索尼和鰲拜等人則遭到了革職降罰的懲處,由是,多爾袞的專橫跋扈到了無以复加的地步,“上上下下都怕他,据說就是達官顯貴往往也不能直接同他說話,要趁他外出守候在路旁,借便謁見”。
  于是在這种情形之下,在幼主順治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宮中上演了一出“喜劇”。
  “据院部諸大臣集体議定,攝政王多爾袞治安天下立下不世之功,宜增加殊禮,以崇功德。現加封皇叔父攝政王為皇父攝政王,凡進呈本意旨意,俱書皇父攝政王。欽此。”
  朝鮮國的使節在殿下听得有些糊涂,便低聲詢問老臣范文程:“范大學士,剛才禮部大臣在公文中提到了‘皇父攝政王’之語,請問該作何解釋?”
  “這個……”范文程略一思忖,閃爍其詞地說:“臣曾与同僚們反复探討過,如今去掉叔字換成父字,就表明此后朝賀之事,与世祖章皇帝同等對待。”
  “那不如改成太上皇算了。不對呀,這攝政王其是世祖皇帝的叔父,而皇父是古已有之的名詞稱謂,表示与皇帝的宗親血緣關系,即為皇帝之父。叔父与皇父不可混淆,意義不同的嘛。”看來這位朝鮮使臣倒是位飽學之人,對中國文化說起來頭頭是道,這一來倒難倒了素有“諸葛”之稱的范文程了。
  老謀士捋著胡須,仔細斟酌著:“大使閣下言之有理。叔父為皇上之叔父,皇父為皇上之父,兩者不可混淆。但我大清朝甚為特殊,順治帝看來已無法表達對攝政王叔父的敬愛之情了,只加封‘尚父’、或是‘仲父’、‘亞父’之類的頭銜都不足以表明攝政王的功德,所以便使用了‘皇父’一詞。幼帝視叔父親如父皇,而叔父則視幼主為己出,一心一意輔弼幼主,父子攜手,我大清必立于不敗之地!”
  “可在卑職看來,大清朝似乎有了一老一少兩個皇帝了。他們真的能親如父子嗎?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更何況是王權?”朝鮮使臣邊說邊用怀疑的眼光打量著端坐在殿堂之上的“皇父攝政王”多爾袞。
  “唉,你這不是淡吃蘿卜咸操心嗎?好好想想怎樣讓你們朝鮮國強起來吧。”范文程在心里說道。對這位窮究不舍的使臣,他可真的是沒輒了。
  這時候,大學士馮銓起身說話了:“攝政王功高蓋世,深孚眾望,而且謙遜自持,無絲毫之驕奢,其功德難以言表。皇上深感其德,卻無以報答,攝政王雖然只是皇叔父,實際上卻是以帝位相讓于世祖章皇帝,就好像父傳子一樣,既然攝政王都將皇上視為儿子,皇上也理應以父禮對待叔父攝政王。所以卑職以為,這皇父攝政王雖是一字之差,卻意義重大,恰如其分,諸位以為在下說得對嗎?”
  群臣們齊聲回答:“所言极是。”
  “卑職也有一事要說,請皇父攝政王恩准。”
  “准奏。內大臣冷僧机有話直說吧,不必顧忌。”
  “庶。”冷僧机雖然出身為家仆,地位卑微,但他善于察言觀色,投机鑽營,見風使舵。他的心血沒有白費,終于得到了攝政王多爾袞的寵信,成了清廷里掌有實權的頭面人物。
  “卑職等沐浴皇恩生活在幸福甜蜜之中,可是皇父攝政王盡管功高位尊卻新賦悼亡,正值續弦。有道是高處不胜寒哪。皇父攝政王現方鰥居,其身份容貌皆為中國第一人。而我皇太后又寡居無偶,正是春花秋月悄然不怡。秋宮寂寂,非我皇上以孝治天下之道。依臣等愚見,宜請皇父皇母合宮同居,以盡皇上孝恩。諸位以為如何?”
  “妙計!”“可以。”群臣紛紛表示贊同。老臣范文程、洪承疇以及禮部尚書金之俊等互相對望了一眼,知道大功即將告成,他們精心策划的這出好戲很快便可以收場了,這才如釋重負。要知道,這不只是要奉行太后的懿旨,更重要的是要确保幼主順治帝能夠長治久安呀。
  “可是,叔嫂成婚為漢人所不解,那南明小朝廷以及一些騷人墨客會不會借此來大做文章詆毀我大清朝,說這种事情有傷風化?”
  滿朝的贊成聲中突然出現了一种不和諧的聲音,看來,這位不知好歹的故明降官的仕途也就到此而已了。
  气氛驟然沉悶起來,群臣面面相覷。其實他們心里又何嘗沒這樣想過呢?須知,堂堂一國之母竟下嫁臣王,弟弟竟娶親嫂子,這可是空前罕有的人倫大變,是大丑特衛之丑聞哪!漢族百姓最講究的就是孔夫子的“三綱五常”,這大清為何要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韙呢?
  皇父攝政王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心里恨不得立即將這唱反調的臣子親手砍了!
  “諸位,且听老夫解釋。”范文程不慌不忙地上前一步,提高了聲音:“我大清國自有大清國的章法,何必事事要顧著漢人的風俗習慣?如果我們跟在漢人的屁股后面慢慢爬,能有今天人主中原的大好局面嗎?”
  眾人覺得有理,紛紛點頭稱是。
  “所以說,這漢人的傳統不一定适合于我滿人的習慣。我滿族人素來豪放,是馬上民族,能騎善射,思想單純,君臣常常同川而浴,并肩而行。因此,父死于妻后母,兄終弟娶寡嫂之事屢見不鮮,這本是我滿人的婚俗呀。有事實為證,”范文程也顧不得捋那几根寶貝胡子了,索性掰著手指頭數了起來:“太宗時,莽古爾泰貝勒死后,其妻被分給了侄子豪格和岳托;德格類貝勒死后,其一個妻子被英郡王阿濟格帶走。就是太宗皇帝的皇后和嬪妃中,正宮娘娘博爾濟吉特氏、庄妃博爾濟吉特氏和宸婦博爾濟吉特氏又是姑侄關系。她們姑侄二人同事一夫,你們覺得有什么不妥嗎?”
  眾人先是點頭,醒悟過來之后又連連搖頭。也難怪,隨著對漢文化的逐漸了解和欣賞,漢族的倫理道德觀念也滲透到這些思想相對落后的滿族之中,他們似乎才開始認識到這种婚俗的不合理性,但還沒有將此視為悖倫。傳統的陋習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滿族已經意識到了他們這种帶有原始意味的婚俗雖不以之為辱,但也決不以之為榮。所以,面對范文程的解釋,他們也只有認同了。
  于是,當即由禮部查明典禮,援引此附,向國人發了一道上諭,說得盡善盡美:“朕以沖齡賤柞,定鼎燕京,撫有華夷,廓清四海,內賴圣母皇太后訓迪之賢,外仗皇父攝政王匡扶之力。一心一德,方能仰承大統,幸免失墜,今顧念皇太后自皇考賓天之后,攀龍髯而望帝,未兌傷心;和熊膽以教儿臣,難開笑口。太后盛年寡居,春花秋月,悄然不恰,郁郁寡歡。皇父攝政王之嫡福晉新近仙逝,攝政王現方鰥居,形影相吊,朕躬實深歉厭。幸以皇父攝政王托服肱之任,寄心腹之司;寵沐慈恩,优承懿眷。功成逐鹿,抒赤膽以推誠;望重揚鷹,掬丹心而輔翼。与使守經拘禮,如何通變行權?今諸王大臣台詞吁請,金謂父母不宜异居,宜同宮以便定省,斟情酌理,具合朕心。既全夫夫婦婦之倫,益慰長長親親之念。圣人何妨達節?大孝尤貴順親。朕之苦衷,當為天下臣民所共諒。愛擇吉日將恭行皇父皇母大婚之儀典,謹請合宮同居,著禮部核議奏聞,毋負朕以孝治天下之美意!欽此。”
  “太后下嫁”雖由于政治原因非嫁不可,但也決不宜大張旗鼓地加以宣揚。中國乃禮儀之邦,臣民在暗中自然將此事視作敗俗之舉,有傷大雅而嗤之以鼻。果然,南明的文人騷客們立即抓住了滿清這一悖理亂倫之事,進行口誅筆伐了。
  且看南明魯王政權的大臣張煌言所作的《建夷宮詞》,其中關于諷刺鞭撻大清皇太后下嫁的就有三首詞:
  
  “十部梨園奏上方,穹廬天子亦登場,纏頭豈惜千金費學得吳俞醉一場。”
  “上壽筋為合巹尊,慈宁宮里爛盈門。春宮昨時新儀注大札恭逢太后婚。”
  “掖庭又聞冊閼氏,妙選孀姬足母儀。椒殿夢回云雨散錯將蝦子作龍儿。”

  張煌言妄加揣測,大加譏諷,滿洲人万万想不到他們會留此笑柄讓世人恥笑!多爾袞与太后大玉儿,倆個聰明絕頂的人,卻是机關算盡,聰明反被聰明誤!与太后成婚,使多爾袞無論是從權欲上還是從名分上都滿足了他做皇帝的心理。三十過半的皇父攝政王雖然正值壯年,卻因多年的鞍馬勞頓而染了風疾,加之縱欲好色,虛淘身体,所以他時時有力不從心之感。加上尚無子嗣,即使奪得皇位也是無法傳之子孫后代的,這一點尤其令他心灰意冷。所以多爾袞此時便心甘情愿做一個握有實權而功德圓滿的太上皇了。
  至于孝庄太后大玉儿,內心更是充滿了幸福与甜蜜。盡管她纖尊下嫁主要是出于政治上的考慮,而非所謂“寡居不歡”,但畢竟她要嫁的是一位權傾朝野而又相貌堂堂的男子漢,倆人以前的相思之苦從此便可結束,用不著再偷偷摸摸的了。這個令她心儀的男人正是她夢寐以求的,誰讓她才三十几歲正值情欲的頂峰呢?從此,一家三人共享天倫,嫡子福臨的御座是穩如泰山的了。孝庄后首先是一個女人,一個寡居多年美貌多情的女人,其次才是一個政治家,一個母雞似的不顧一切要護著小雞的母親。可是才十多歲的福臨又怎么能理解和接受呢?
  “啟稟太后娘娘,皇上他,他又哭又鬧,尋死覓活地要絕食呢?”小太監兀里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這孩子,真是不懂事!”
  慈宁宮里喜气盈廷,一班子太監宮女們正忙前忙后地布置著洞房呢。孝庄后也正在試著剛赶做成的鳳寇和霞帔,卻想不到福臨正在乾清宮胡鬧呢。
  “娘娘,皇上一向任性,該不會發生意外之事吧?”烏蘭一邊幫著大玉儿理著霞帔,一邊擔心地問道。
  “唉,此刻想必哀家也難能勸得了他。都怪我平日里寵坏了他,撒野耍賴也不分個時辰!”大玉儿略一思忖,告訴兀里虎:“讓奶娘和鐵穆爾他們都去陪著皇上,讓吳良輔想想法子,不能任由他胡鬧,明儿一早就得行大禮了,先給他煨些參湯補補身子提提神吧。”
  “庶。”
  乾清宮里,杯盤碗盞被摔了一地。吳良輔苦著長臉想了半天,暗暗地讓御膳房的太監一趟趟地送膳來,福臨不知是計,便一件件地摔,一盤一盤地砸,直弄得地上飯菜四溢,滿屋里飄香。到了后來,福臨只有坐著干瞪眼的份儿了,他實在沒有力气去摔那些盤子碗儿了。再說,他什么時候挨過餓?這時候便覺得那飯菜格外的香甜,餓得腸子骨轆轆直叫喚。
  “快,快些弄干淨,瞧你們几個笨手笨腳的樣子!”吳良輔朝打掃抹擦的太監們吹胡子瞪眼睛下著命令。
  “慢著!”福臨突然發話了,他手一指杯盤狠籍的桌子:“你們不許擦,全給我用舌頭舔!”
  几個太監不敢怠慢,像豬拱食似地趴在桌子上“味溜哧溜”地舔了起來。
  “你,吳良輔,你為什么不舔?你個狗奴才,阿其那,我看你舔不舔!”福臨一邊罵著一邊從書案上摸了一根雞毛撣子,調過頭用光溜溜的青竹杆狠命抽著吳良輔的屁股。
  “万歲爺,您就饒了奴才吧。太后大婚本是件喜慶的事儿,您卻拿奴才們出气,這也太不公平了吧?”
  “公平?你個臭奴才也想要公平。我看你還耍不耍貧嘴了?還有你,快些舔!”
  福臨揮舞著雞毛撣子,照著太監們的身子就是一陣亂敲亂打。吳良輔疼得□牙咧嘴地跪地求饒:“万歲爺,您心里憋得慌,這股子怨气發出來就好了,來,您往這儿狠抽吧,奴才認了!”
  吳良輔用手指著自己的屁股和大腿,卻用胳膊緊緊抱著頭,哭喪著臉:“万歲爺總得給奴才們留些臉面吧?”
  他這么一求饒,福臨反而不抽了,上去就踹:“該死的奴才,阿其那,塞思黑,居然用屁股對著寡人,豈有此理。”
  “万歲爺腳下留情!實不相瞞,奴才每日穿衣起來時,就將護身符綁在屁股和大腿上,奴才是隨時准備挨打挨踢喲。”
  “真的?什么護身符?”火也發了,气也消了,福臨將撣子一丟,好奇地問道。
  “嗨!就是兩塊長一尺、寬半尺的牛皮唄!這是自打明朝宮里就傳下來的護身符。万歲爺,奴才听先前的師傅說,那明朝的神宗皇帝要是打起太監來,殿上能跪下黑壓壓一片喲,所以從那時候起,奴才們惶惶不可終日,便想方設法准備了這‘護身符’。”
  “管用嗎?”
  “可管用哩!”
  “那朕下一次專抽你的腮邦子,看看你那臭牛皮能不能派上用場。”福臨一樂,眼睛里帶著頑皮的笑意。
  “万歲爺,您的气也出了,好歹吃些東西吧?赶明儿個您還得主持大典呢。”
  “不吃!朕現在就睡覺,任何人等不許打扰,你們全都給我退下!”小皇帝的脾气挺大的,說變就變。
  “万歲爺,奶娘來了,您見是不見?”
  “誰說不見?廢話!快請奶娘進來!”
  福臨從床上一骨碌坐了起來。“奶娘,我只有你這一個親人了!”說著眼圈就紅了。
  “主子,可不敢這么說,從明儿個起你又多了一個親人。你想啊,你母后和叔父是為了彼此相愛才結合的,叔父既愛你母后,自然也就會把你當成是嫡親的儿子了。再說,叔父本來就沒有子嗣,現在忽然有了個當皇帝的儿子,還不知是几世才修來的呢,他能不好好待你?”
  “奶娘,十四叔這個人很凶的,我不愿意提他。我不明白,母后為什么偏偏跟他好?听人說,一女不嫁二夫,母后這樣做不是有失我天子的龍顏嗎?”
  “主子,這一點奶娘也弄不明白。不過有一點奶娘是知道的,就是天下做父母的無論做什么都是為了自己的儿女。我猜想太后肯定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得体諒她呀,要知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哼,他們只知道及時享樂,何曾考慮到我的感触?這么大的事儿,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她還當我是她的親生儿子嗎?”
  “好啦,別再跟你母后嘔气了,這會儿你母后還不知道有多擔心呢。是她派人讓我來勸勸你的,喏,奶娘一時來不及准備,只帶了些包儿飯來,趁熱吃兩個?”
  李氏打開了帶來的食盒子,頓時熱气騰騰,香气四溢。福臨伸頭一看,只見小蒸籠里放著四只晶瑩透亮的油滋滋的飯團子,外面用鮮嫩雪白的大白菜葉子裹著,那里面不用看,福臨也知道。
  “這一只里面包的是肉絲韭菜,這一只里面包的是小肚和醬肘,那一只剁了些腊肉腊腸,還有一只里包的是炒豆腐和大蔥辣醬。說吧,先吃哪一只?”
  “四只我全吃了,恐怕還不夠哩?”福臨胃口大開,伸手拿了就往嘴里塞,咬一口,嘴里直冒油,“香,真好吃!”
  李氏笑了,從食盒子的下層又端出了一碗香噴噴的小米粥:“主子,您慢些用別噎著。看來這御膳房里的山珍海味還不如奶娘的包儿飯和小米粥呢。”
  “奶娘,你也別閒著,說個故事听听。”
  “呵,主子可真會支使人。好吧,奶娘就給你說說這‘包儿飯’的故事吧。”
  李氏坐在御榻前,眯縫眼睛,緩緩地講了起來:“吃包是咱們滿人一种特有的食品,還跟英明汗王努爾哈赤有關哩。當初努爾哈赤以‘十三甲’起兵反明,有一次因勢單力弱被敵兵圍困,全軍絕絕,人乏馬困十分危險。恰巧周圍菜地里有不少村民們扔的爛白菜葉子,努爾哈赤就令人全部撿起來,包著野菜野果子充饑,終于度過了難關。此后,領土增加,軍隊壯大,但以菜葉包食物的吃法卻一直傳了下來,大概也有憶苦之意吧。包飯吃到現在,花樣可多啦,攤開一張洗淨的嫩大白菜葉儿,萵苣葉也是一樣,都是又脆又嫩又可口的,然后在菜葉上涂抹黃醬或辣醬,再把炒肉絲、炒腰花、醬肥腸、醬肘子等各色菜肴拌在米飯里,拌勻了舀在菜葉上,雙手一按,包嚴實了,就做成了。咦,我說主子,你還真把這几只包儿飯都吃了!”
  “好吃,可惜沒了。”福臨一抹嘴打了個哈欠。
  “吃飽了就睡吧,時辰不早了,奶娘也該回去了。”
  “不行,你得再講個故事,要不我就不睡。”福臨哈欠連連已經閉上了眼睛。
  “好吧,奶娘肚子里的這些故事早就被你听得滾瓜爛熟了,再說個努爾哈赤汗王出生時的故事吧。努爾哈赤的阿瑪是塔克世——就是祖廟里的顯祖宣皇帝,他的額娘名喚大女,是喜塔拉氏族人的格格。二人歡合之夜,大女夢見天眼大開,飛出一只雪羽金瓜神鷹,直扑到自己的怀里,遂身怀有孕。這便是天賜龍种,天神阿布凱思都里身邊的小白鷹下凡投胎愛新覺羅哈拉,日后一統天下的努爾哈赤大汗。”
  “不對,努爾哈赤大汗還沒出生哩,大女怀胎一十三月,還是沒有生養,直到第十四個月才疼痛難忍快要生了。”福臨閉著眼睛給奶娘補充著。
  “對,對。”李氏笑了,“主子的記性可好了,上回說過的故事這回再說,字、詞、句都得不能更改,多一個或是少一個都記得清清楚楚的。”
  “奶娘這記性是越來越差了。那塔克世當時被逐戍邊,大女孤零零在冰天雪地里哭著呼喚著他,哭得天河里花搖墜,化作陣陣殞雨;白頭山積雪融消,嚴冬時分山洪傾泄,流入三江;古埒寨中牛生羊首,聲如羔啼;圈中多年不孕老馬,連產三匹雙足怪駒;蘇庫素護河里,有人看見了九龍戲波。此時風雪大作,山林呼嘯,地上積雪沒膝,大女哭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正要閉目等死,忽見五只色彩斑斕的猛虎從山林中騰空而起,它們團團圍在大女四周,大女頓時覺得渾身溫暖舒适,心中惊喜万分。這時,天空又飛來三只神鷹,在大女頭頂盤旋鳴叫,大女心中輕松,加上疲乏已极,昏然睡去。此時,天鼓轟鳴,大地震動,天眼開合,一束神光從天眼中射向大女腹部。只听‘哇!’地一聲響亮的啼哭聲,小汗裂腹而出,呱呱落地。神光照處,大女腹部的傷口立時愈合,并無半點不适,她睜開了眼睛一看,雖是夜間,但滿山雪松俱被神光映得如同白晝,滿山紅遍,一個又白又胖的小哈哈珠子(即:小娃娃之意)正踢蹬著手腳咧著嘴咯咯笑哩。
  大女怕凍著孩子,就撕下了身上穿著的野豬皮大衫裹起了小汗,因此小汗就以努爾哈赤為名(努爾哈赤:一說女真語為野豬皮之意)。此人日后一統天下,創下了大清基業。人贊道:天鼓轟鳴裂地弦,祖龍出世定坤乾。憤然起兵十三甲,赫赫聲威万古傳。”
  李氏不敢怠慢,輕聲細語地一口气說完了,這才側身看著福臨。嘿,主子早已呼呼大睡,眼角上還挂著一顆淚珠子呢。
  “喲,這炕燒得太熱了些,難怪主子把被子都蹬開了。”李氏輕輕起身給福臨掖好了被子,輕聲歎息著:“可怜的小人儿。”
  話說禮部接了圣旨,便擬定了太后大婚的各种禮節,派了和碩親王充作大婚正使,繞得郡王為大婚副使,擇定了下聘吉日,由正副使引導攝政王到午門外行納采禮,禮單上寫著:文馬二十匹、甲胄二十副、緞二百匹、布二百正、黃金四百兩。銀二千兩。禮物陳放在太和殿,均蒙著大紅喜字,一時間喜气盈庭。
  宮里的太監、宮女們早早地起床,將紫禁城里收拾得妥妥貼貼,一塵不染,然后便換上了禮袍,穿靴戴帽,拾掇得整整齊齊,相邀著瞅著空子去看熱鬧。
  五更時分,紫禁城剛剛泛出亮光,那東方天際也剛泛出一抹魚肚白,午門外已經人頭攢動,熱鬧起來了,攝政王的迎親儀仗已經開到了紫禁城下。打頭的是一隊白象,披紅挂綠,身上墜滿響鈴,叮叮噹噹与迎親的樂曲和諧相配。各色的旌、旗、鉞、扇燈、傘蓋等應有盡有,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那旗有翠華、金鼓、日月、五雷、風雨、列宿、五星、五岳、朱雀、白虎、青龍、天馬、赤熊、彩獅、黃鶴、孔雀儀風等;那族有進普納言旌、敷文振文旌、褒功怀遠旌、行慶施惠旌、明刑弼教族、教孝表節旌;那幡有龍頭幡、豹尾幡、駕鳳赤方幡、雉尾幡、孔雀幡;那扇有單龍赤團扇、雙龍赤團扇、雙龍黃團扇、壽字扇、福字扇;那傘有赤方傘、紫方傘、五色花傘、五色五龍傘、黃九龍傘;那蓋有紫芝蓋、翠華蓋、九龍黃蓋。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面黃龍大旗,攝政王多爾衰端坐在金輦里,后面有六百名御林軍,各個掮著豹尾槍、儀刀、弓、矢,騎在馬上,耀武揚威。一千多名宮里的太監捧著這些旗、幡以及金爐、拂塵、金盥、金水瓶、金交椅等,一隊隊的緩緩走進了宮門。
  小皇帝順治在一班王公大臣的陪同下,到內宮向太后行了三跪九叩首禮。攝政王的金輦在慈宁宮外停下,自有女官上前,扶出了攝政王,另有女官扶出了戴著鳳冠霞帔的太后。這時候只听一陣惊天動地的鑼鼓和樂聲后,攝政王与太后行完了合巹禮,被送入洞房。
  “咦,這到底是攝政王下嫁還是太后下嫁呀?”愛管閒事的太監們沉不住气了,三三兩兩湊在一起嘀咕開了。
  “都一樣。反正人家滿族的規矩就是這樣,兄弟,將來有那么一天哥哥我娶了你的媳婦,你在九泉之下還得感謝我一聲呢。”在宮里呆了多年的太監,有的拼命攢了些錢,在京里或是家鄉置了田產,也有的買了房子娶了親還抱養了儿子以傳宗接代呢,所以這才有此番玩笑話。
  “胡扯!人家滿族的規矩是死死弟娶嫂嫂,你既然自稱是哥哥,死也得在前頭哇,到時候兄弟我就把你在天津老家的妻小全都收了,讓你在地下也不能安生!”
  兩個太監互不相讓斗起嘴來。
  “我只是納悶儿,這攝政王爺大婚應該把太后娶回親王府呀,怎的洞房卻設在了慈宁宮?”
  “李爺,這您還不懂?這就是咱們鄉下說的‘倒插門’,這樣一來,太后的地位不變,而王爺卻又成了太上皇,這是一舉兩得的美事儿呀!”
  “不對,是一舉三得!幼主打今儿起又有了皇阿瑪,他這儿皇帝還就真的穩穩當當地坐著了!”
  眾太監們捂著嘴一陣嘻嘻哈哈地怪笑。太后下嫁,這可是亙古未有的稀奇事儿,看來也只有那不通風化的滿洲韃子才能做得出!難怪后人盛傳這樣的說法:“漢經學,晉清談,唐烏龜,宋鼻涕,清邋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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