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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再說陳公博,自從派人到淳安投過杜月笙的門子后,心中坦然了許多。但他万万沒有想到,昔日驕橫的不可一世的小日本,這么孬种,美國人兩顆原子彈一扔,變得比龜孫都乖,挺尸屁都不敢放一個,就宣布無條件投降了。
  1945年8月15日,在霞飛路國泰大戲院后面的十三層樓上,傳來了一陣鬼囂狼叫之聲,原來,所有在上海的日軍中上級軍官,都被集中在此收听日本無條件投降的廣播。一名少壯派軍人收听完畢,當即剖腹自殺。
  与此同時,曾擔任了四年偽上海市市長的陳公博也在官哪里收听廣播。他耷拉著腦袋,內心一片恐慌。前几天,他還存在一絲僥幸的想法,希望通過与杜月笙達成的協議,用阻止共產党武裝接管淪陷區的行動來求得蔣介石的寬恕。現在看來,這只是他的一廂情愿,蔣介石已任命偽政府的第二號漢奸周佛海等人做這個官那個官,唯獨對他不予理睬。杜月笙這小子,也遲遲沒有消息。看來一切都黃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陳公博暗暗打定主意。
  8月24日,陳公博得知蔣介石的軍事要人將于26日飛抵南京的消息后,急忙向日軍總部聯系飛机。25日,陳公博乘飛机离開了南京,當日飛抵日本米子降落,數日后移居京都,住金閣寺。
  8月29日,日本同盟社突然發了一條消息,稱陳公博8月28日自殺受傷,29日不治身亡。這條消息經過路透社轉播,刊載在國內外各報。9月3日,國民党中央社發出消息宣布,陳公博及其女秘書一行九八,受日本外交部及軍事當局保護出逃日本,行前,陳曾交予日方匿住日本時的生活費一万万元,聞國民党中央即將向日本當局究辦此批叛國漢奸,同盟社發此假消息是以掩護陳公博匿住日本的事實。9月8日,經中國陸軍總司令部向日本政府交涉后,陳公博及其隨員即被送至南京關押。國民党中央決定將陳公博等叛國案交江蘇高等法院審理后,陳公博又被轉解至蘇州。
  1946年4月6日,江蘇高等法院開庭審訊陳公博。下午二時零五分,陳公博被一輛破舊馬車從蘇州司前街看守所載至現前街法院,二時二十五分被傳至法庭。他頭戴黑呢船形帽,身穿深灰布面夾衫,灰色呢西裝褲,黑皮鞋,手扶卷宗二本,在攝影記者面前,強作鎮定。
  當審判長孫鴻霖宣布開庭后,陳公博脫帽鞠躬。照例,先由審判長詢問姓名、年齡、籍貫后,由首席檢查官韓壽宣讀起訴書。陳公博听完后說:
  “我要求當庭宣讀前段所寫的《八年來的回顧》一文,以告白天下。”
  孫鴻霖与韓壽對視了一眼,宣布說:
  “本庭准予。”
  陳公博當即喜形于色起來,接著一口气朗讀了一小時五十五分鐘。這份自白書的主要內容系為汪精衛的叛國行為辯護,并為自己推卸罪責。在自白書的最后,他還恬不知恥地針對起訴書提出了所謂抗辯理由,即所謂“淪陷區人民創痛巨深,經汪陳政府予以‘搶救’,國家元气得以保存舊本投降以后本人維護南京治安以待國軍接收”云云。
  陳公博朗讀完畢,即由審判長按起訴書詢問犯罪事實,陳供認不諱;接著,由法院指定辯護律師為其辨護。退庭時已八時二十分。
  4月12日下午四時, 江蘇高等法院開庭審判, 當審判長宣讀判決書主文:“陳公博通謀敵國,圖謀反抗本國,處死刑……”時,他的態度略顯緊張,雙手雙腿不斷移動。數分鐘后,似不耐煩,轉首向左右旁听席上回顧。最后,庭上詢問陳是否上訴,陳說:“我上次審判時已說明,無論如何決不上訴。審判長能于上次審判時召許我朗讀自由書全文,我心事已了,應對審判長及各位表示謝意。”
  6月3日上午八時三十分,江蘇高等法院檢查官李曙東偕書記官暨法警四人來到監獄,傳達執行死刑的命令。“你還有什么話要說!”李曙東問。“我原是准備寫點東西給蔣先生,現在也不准備寫了,我也沒有什么遺囑。”說完,李曙東等人一一和陳握手。陳又要求和汪精衛的老婆陳壁君及其妹夫請民誼訣別,法警領陳先至格民誼處,兩人緊握雙手,默默無語;又至女監見陳壁君,陳壁君號啕大哭,說:“我們共患難,豈知你先我而去!”
  陳公博身穿藍布長衫和黑褲來到刑場。他雙手插于褲袋內,緊閉雙目,連聲叫喊:“快開槍!”槍聲響了,他立即被斃臥在地。
  這天上午九時,陳公博之子偕汪精衛之女來到蘇州,這時死刑已執行。他們沒有到刑場去,囑托陳的副官去收殮陳的尸体。
  此系一段插曲。
  再說杜月笙等人來到上海后不久,從重慶等“大后方”前來的國民党各路接收大員也都紛紛來到。于是,上海灘上喧器一時,上演了轟轟烈烈的“五子登科”的丑劇。
  所謂五子,是指條子、房子、車子、女子、面子。
  條子就是金條,當時各路“接收大員”都喜歡以沒收漢奸財產為名,帶上三五名彪形大漢,到漢奸的住所翻箱倒柜,將大金條查抄一空,以飽私囊,走時從不留收條。有些來頭大的“接收大員”還利用匕海黑市黃金比重慶价錢低的行情,將在上海當天搶來或購買到的大批黃金用飛机運往重慶北出,攫取巨額利潤。明星的金條被抄光以后,一個“第三戰區長官司令專員”張叔平想出了一個奪取漢奸隱匿黃金的巧妙辦法。張深請大小漢奸們的恐慌心里,以發倒填年月的委任狀和證明書的辦法,把許多大小漢奸一夜之間都變成了“地下工作者”,但購買一張委任狀起碼要黃金五兩,据說張叔平在某一天內,就發出了這樣的委任狀四百七十多張。
  重慶“接收大員”搶房子的手段更加直截了當。只要听說某處房屋曾經住過敵偽人員或者駐過兵,他們就先下手為強地霸占下來。當然,他們本身并不需要住那么多的房子,只是利用上海房价暴漲之机,把這些搶來的房子以收取金條的方法轉頂出去,從而大撈一把。
  搶汽車是當時流行的現象。敵偽人員留下來的新型汽車都被捷足先登的“接收大員”搶光,后來者不甘罷休,則強行要求分贓。“接收大員”、憲兵隊長姜公美下手快,搶了“汪公館”(原汪精衛家)內當時堪稱上海最好的一輛豪華轎車。湖滬警備總司令李及蘭來遲了一步,便要萎公美把轎車交出來,姜拒不買帳,李深恨之。所以,當時“接收大員”的爭車糾紛不斷發生。
  美貌女子也成了“接收大員”的戰利品。不但敵偽人員留下來的女秘書屬接收之列,甚至連他們的嬌妻美妾也被“接收大員”金屋藏嬌。一個滯留在上海的“滿洲電影明星”李香蘭也被鎖進了某“接收大員”的小房子。
  “接收大員”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故又有“面子”一說。侵吞敵偽物資以飽私囊都有堂而皇之的借口,如陳立夫說是為了“党費獨立”,戴笠提出“軍統經費自給自足”。至于第三方面軍總司令湯恩伯運走大批日偽軍用倉庫的物資,從此下落不明;上海市長錢大鈞秘密提走偽中央儲備銀行的大批金條諸事,也各有其“充分理由”。
  國民党“接收大員”們的精彩表演,造成了“失地收复,人心喪盡”,這不但引起了全國輿論的強烈抗議,連美國特使馬歇爾也為此向蔣介石提出了警告。
  迫于輿論,1946年5月,蔣介石終于派出了一個清查團,此時距“大接收”已有八九個月。清查團只把一個小小的上海憲兵隊長姜公美抓起來判了五年刑。几個月后,淤滬警備司令部又將姜公美從提籃橋監獄提出,押赴來公園刑場槍決。极為可笑的是,當時与姜公美爭車的李及蘭竟是監斬官。
  面對如此亂轟轟的局面,什么職位也沒撈到的杜月笙十分冷靜。他決心与命運抗爭,如同當年的那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一樣,重新威振上海灘。
  不久机會來了。戴笠的軍統和中美合作所成立了上海聯合辦事處,杜月笙立刻把自己在杜美路70號的那座新洋房借給戴笠使用。其實,當時戴笠在上海要找一座象他那樣的一幢房子,張下嘴就行了,但戴笠為了照顧友情,也為了表示不首先占用敵偽房屋,也樂得使用一下。
  從此,杜月笙与戴笠的聯系更緊了。
  戴笠胜利后負責主持逮捕漢奸的工作,大權獨攬,气焰很高。凡是被軍統逮捕的人,很少有人能去說情,杜月笙卻可以去保釋人或請求戴笠暫緩逮捕。他用的辦法也留有余地,從不當別人面向戴笠說人情,也很少用電話直接和戴笠談這些事,當他接受了漢奸家屬送去的金條之后,總是找戴笠手下的處長王新衡去說。王新衡一向是代表軍統和他聯系工作的,是他家座上的常客,通過王向戴去轉達,戴笠十次有九次肯買他的交情。
  這一時期中,漢奸家屬們奔走杜月笙門下的絡繹不絕,唯恐他不肯收下金條、美鈔,搞得他雖說不是接收大員,卻甚過接收大員。
  當然,杜月笙也很懂得戴笠的脾气,往往是選擇些案情不太重和偽職不太顯要,但搜刮卻是很多的,才去保釋几個,一般的他也是不肯答應的。
  就在這期間,從四川又活動到上海來的范紹曾來到了杜公館。
  “月笙兄,我听說,中央現在正在上海拍賣接收的敵偽物資,可以整個倉庫賣出,只要找到門路,頂到一個倉庫,就能發橫財。”
  “你真的想發橫財。”
  “你是知道的,這物价飛漲,我那點錢,差不多要花光了。”
  “行,你請劉攻芳吃飯,我出面說人情。”
  “哪個劉攻芳,是不是敵偽物資管理局局長?”
  “不是他是誰?”
  “行,這生意我和顧嘉棠、張君生三個人合伙做。”
  第二天晚上,范紹曾在上海的家中設宴請劉攻芳吃飯,杜月笙做陪。
  酒足飯飽后,劉攻芳正在剔牙,范紹部說:“劉局長,我這段時間手緊,能木能頂座倉庫,弄兩個錢花花?”
  劉攻芳還沒有回答,一旁喝水的杜月笙立即插話:“這些東西都抓在他手上,那還有什么話好說?”
  劉攻苦笑了笑,說:“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你要真想要,就頂一座吧。”
  當時,買這倉庫不需付現款,只是由范紹曾開的福華銀行出了一張期票便妥,完全等于白送。
  倉庫中的布匹、棉紗、蜂蜜、皮毛等數量品种之多都出乎范紹曾等人的意外。這些倉庫從接收后,連清點都沒清點過,間倉庫管理人員,不但答不出數量,連究竟有些什么東西都說不清楚。
  那一次,范紹曾一個人就足足賺了黃金三千多兩。
  雖說杜月笙与戴笠聯系得极其緊密,但他還是受到了來自各對立面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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