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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湘勇厘卡抓了一個鴉片走私犯,他是万載縣令的小舅子


  曾國藩三十歲時咯過血,后來雖然痊愈,但身体一直不健壯。這次遭受石達開的沉重打擊,又加之落水受了惊嚇,舊病复發了。眾人慌忙將他抬進大營,好半天才慢慢回轉气來,但卻一病不起,連續几天几夜發高燒,講胡話,不吃不喝,文武部屬都急得不知所措。眼看就要不濟了,虧得楊國棟在一個人跡罕至的村落里,尋得一位年近九十的老郎中。老郎中給曾國藩診了脈,開過處方,几劑藥吃下去,居然起死回生了。曾國藩感激不盡,封了五十兩銀子,叫親兵送給老人。誰知那個老郎中不但分文不受,反倒送給曾國藩一張紙條,那上面寫著:“干戈四起,人命如紙,老朽一生行醫,以救死扶傷為職志,睹此慘景,心何悲愴!然老朽亦知天心如此,人力難以阻擋,但愿大帥慎積陰功,勿濫殺無辜,是為至盼。”
  曾國藩覽畢,淡淡一笑,順手將紙條夾在案桌上的《庄子》中。
  調養几天后,曾國藩實在不能忍耐了,叫荊七將堆積如山的軍情文報送到床邊。他看著看著,不禁心惊肉跳起來。
  原來,就在曾國藩臥病在床的這些天里,石達開又指揮了一場惊天動地的戰役。石達開在兩敗曾國藩后,立即命令駐在安徽的燕王秦日綱、護天豫胡以晃、檢點陳玉成率師溯江西上,收复長江兩岸失地。几天后,又派韋俊帶一万人馬增援。這兩支人馬浩浩蕩蕩沿江西進,很快收回被清軍占領的武穴、田鎮、蘄州、黃州,軍鋒銳不可擋。咸丰五年二月十七日,太平天國乙榮五年二月二十七日,韋俊率軍第三次攻克武昌。巡撫陶恩培被擊斃城中,總督楊霈倉皇出逃,朝野震動。咸丰帝撤了楊霈的職,任命荊州將軍官文為湖廣總督,擢按察使胡林翼為湖北巡撫。胡林翼匆匆帶了二千綠營赶回湖北戰場。從武昌到江宁,長江兩岸的重要集鎮,全部又由太平軍控制。江面上,挂著繡龍杏黃綢緞蜈蚣旗的太平軍戰船往來航行,暢通無阻。太平天國又一段興旺的時期來到了。
  曾國藩登上小山丘,眺望江中上下如飛的太平軍戰艦,再低頭看蜷縮在岸邊的東倒西歪的快蟹長龍,想起被鎖在鄱陽湖里的舢板,心中很是痛苦。水師是曾國藩的命根,他不能讓它就此一蹶不振。為重振水師,他派楊載福帶一批將官回到岳州,不分晝夜,不惜工本,立即造出二百條新的快蟹長龍和四百條舢板;派陳士杰募工匠就地維修,凡能修繕的船只盡量修复;又遣彭玉麟間道赶到鄱陽湖,与李孟群聯系上,盡一切力量攻下鄱陽湖邊的重鎮南康府。
  十天過后,彭玉麟送來捷報:內湖水師攻克南康府。進入江西三四個月,終于拿下了一個府城,曾國藩心里略感安定。他命塔齊布帶五千陸師繼續駐扎竹林店,其余全部人馬跟著他遷到南康。曾國藩決定以南康為据點,在江西住下來,不收复九江、湖口,決不离開。
  南康城內只有几万居民,到處屋頹牆倒,茅草叢生,一派荒蕪冷清的景象。曾國藩將大營設在原知府衙門內,略事安定后,便著手籌辦兩個工厂。一是火藥厂,委托楊國棟負責,制造火藥、軍械,并設法再向廣東購買洋炮。一是修船厂,委托鄧翼升負責,修复舢板,制造長龍快蟹,重新裝備內湖水師。一切都好安排。唯一缺乏的就是銀子。曾國藩冥思苦想,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只好求助于巡撫陳啟邁,請他設法速撥二十万餉銀到南康來。盡管前次在湖北時碰了壁,曾國藩想,現在是在江西,完全是為了收复江西的失地而与長毛作戰,諒他陳啟邁不會置之不理。曾國藩根本沒有想到,事情大大出乎他的意外。陳啟邁不但不拿出分文,反而奚落了他一番。充當特使的德音杭布也受到了冷遇。德音杭布气不過,告訴曾國藩:陳啟邁以及藩司陸元烺、臬司惲光宸都說,現在湖南湘鄉、平江、新宁一帶起屋成風,家里只要有一人當湘勇,全家人都不要做事了,銀子用不完。李續賓的父親買了一千畝水田,湘鄉沒有買的,買到衡州去了。曾國藩家買的田更多,把皇上的銀子運到自家去。何況我們拿不出,拿得出也不能給他。這番話,把曾國藩气得暴跳如雷。
  這時,有一個人走上前來,對曾國藩說:“恩師不必動怒,學生有辦法可以得到銀子。”
  曾國藩轉臉看說話的人,原來是前几天來投奔的万載縣舉人彭壽頤。
  彭壽頤本是万載縣團練副總,在剿匪事上与縣令李浩不和。李浩是陳啟邁夫人娘家的侄儿,仗著陳啟邁的勢力,誣蔑彭壽頤私通長毛。彭壽頤斗不過李浩,便逃到九江,打听到湘勇統帥正是他前年鄉試的主考官曾國藩,便來投靠,希冀得到這把大紅傘的保護。曾國藩那年主考江西,原是一樁企盼多年的美差:既可以收一批門生,得一大筆程儀,又可以就近回家省親。誰知行至安徽太和,忽接母死噩耗。這對他的打擊太大了。主考當不成了,他改服奔喪,取道黃梅縣,覓舟未得,乃渡江來到九江城,准備雇舟溯江西上。恰在此時,江西學政沈兆霖動員全体應試舉子捐銀一千兩,星夜送到九江城。這一千兩銀子,對于曾國藩來說,無异雪中送炭,他十分感激江西舉子的深情厚誼。因為這層關系,曾國藩對彭壽頤很有好感,加之他又是已中的舉人,且說起辦團練來頭頭是道,便欣然認他為門生,留在身邊。
  當下曾國藩望著彭壽頤,將信將疑地問:“你有什么法子?”
  彭壽頤說:“恩師,餉銀一事,學生思之已久,有三條途徑可以試著走。”
  “三條?”曾國藩想,自己一個辦法也沒有,他倒可以一口气說出三條,且听听他的主意,“長庚,你慢慢講。”
  曾國藩的火气降下來了,他習慣地半眯著眼睛,靠在太師椅上,認真地听這位江西門生的意見。
  “第一個辦法,請在籍前刑部侍郎黃贊湯黃大人出面。黃大人為人极是正派,雖在籍守制,但憂國憂民之心未減,听說黃大人亦看不慣陳啟邁的行事。若恩師去饒州拜訪一下黃大人,請他出面,勸說鄉紳捐助,我想一定可以得到几万銀子。”
  “黃大人什么時候回籍的?”曾國藩暗責自己消息閉塞。咸丰元年,曾國藩署理刑部左侍郎,那時黃贊湯任刑部郎中。咸丰三年,黃贊湯擢升刑部左侍郎,在那個時代,官場上是极講究關系的,有這層關系在內,自然比別人要親密三分。
  “去年秋上,黃老夫人吃完米壽酒后,當天夜里無疾而終,黃大人立即辭官回來守喪。”
  “老太太也真是福壽雙全。”德音杭布插話。
  “第二個辦法,我向恩師告個假,到南康、九江、饒州一帶聯絡几個壬子同年,他們都是殷實之家,又一向慕恩師的道德文章,我估計他們也可以拿出几万銀子來。”
  曾國藩很贊賞彭壽頤的忠誠靈泛,但嘴上卻并不說一句話,只是含笑點點頭。
  “第三個辦法最可靠,也最有效。”
  彭壽頤見曾國藩睜開眼睛,榛色雙眸晶光閃亮,兩道眼光逼得他不可正視。他立即轉過眼,繼續說下去:“我們自己在贛北設厘卡抽稅。”
  曾國藩微微一怔,雙眼立時又半眯起來。設卡抽稅之事,他不是沒有想過,只因怕招致江西官場的物議,投鼠忌器,不敢貿然下手。現在,陳啟邁既然不仁在先,也不能怪我不義了。江北大營可以在揚州設卡,湘勇為何不可在贛北設卡呢?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德音杭布,先听听他的口气再說:“泉石兄,你看設卡之事可為嗎?”
  德音杭布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看可為,陳啟邁不給軍餉,朝廷一時又無餉可發,湘勇眼看要喝西北風了。事出無奈,可以權變。陳啟邁要是有意見,我愿為大人向朝廷作證。”
  德音杭布似乎找到向陳啟邁發泄的好机會,說起話來顯得頗為激動。
  “泉石兄也支持,那事情就好辦了。我明天到饒州去拜訪黃大人,若捐輸順利,則不設厘卡,實在不行,再設不遲。”
  第二天,曾國藩帶著康福、彭壽頤等人,在內湖水師保護下,渡過鄱陽湖,當天傍晚在樂亭鎮進入都江口,也不惊動饒州知府,就在城里一家小小客棧住下來。次日一早,便打轎拜訪黃贊湯,并送了五百兩銀子的賻儀,又以晚輩身分在黃老太太的遺像前磕頭。黃贊湯十分惊喜,听完曾國藩陳述到江西几個月的困境后,果然一口答應,并建議曾國藩向朝廷申請一千張空白部照,按銀兩多少,發給捐輸者相應品銜的部照,鼓勵他們踊躍捐助。曾國藩很欣賞黃贊湯的建議。
  翌日回南康,立即向朝廷申請兩千張空白部照。半個月后,黃贊湯送來捐銀十万兩,彭壽頤也募來三万。曾國藩大喜。恰好部照亦到,便給黃贊湯一千張,彭壽頤二百張。一時間,饒州、九江、南康一帶,便平添許多八品、九品、從九品的頂戴。這些鄉下士紳戴著裝有鏤花金頂的傘形帽,真個是臉上出油,衣角生風,神气已极。親朋見了,人人艷羡,沒有几天,捐銀便又增加好几万。曾國藩見江西的銀子并不難得,便采納彭壽頤的第三個建議。又見彭壽頤能干,一發將辦厘卡的事也交給他。
  彭壽頤領下辦厘局的美差,心中躊躇滿志,決心要好好地辦出一番事業來。這厘局是真正的肥缺,委派一下來,便有許多人來找彭壽頤,想在厘局謀個差事。彭壽頤的家遠在万載,自家的親戚一時無法來,便依靠在南康府的兩個朋友,一個叫夏鎮,一個叫呂倫,兩個都是壬子鄉試同年。夏、呂二人見彭壽頤受曾國藩器重,便格外起勁地巴結他,偷偷地給彭壽頤送一万兩銀子。彭壽頤自己留下五千兩,將另外五千兩交給曾國藩。曾國藩委夏、呂二人為厘局委員。彭壽頤在南康設總局,又在星子、瑞昌、德安、建昌、武宁、靖安、奉新、安義、丰城等縣設分局,每個縣的重要關隘、集市都設上厘卡。后來曾國華在瑞州打開局面,彭壽頤又在高安、上高、新昌設分局。厘局開辦一個月,便收厘金六千兩。彭壽頤自己留下一千,將一千分給委員們,給曾國藩上繳四千。曾國藩著實將彭壽頤夸獎了一番。但設卡之處,無不民怨沸騰,弱者忍气吞聲,敢怒不敢言,強者則与厘卡人員爭吵、斗毆,毀卡殺人的事件時有發生。消息傳到南昌,陳啟邁大為惱火:“江西是我當巡撫還是曾國藩當巡撫!居然不与我商量,便在我的治下辦起厘局來,欺人太甚!”
  “姓曾的也太目中無人了。中丞,我們要向朝廷告他。”惲光宸也很憤怒。
  陸元烺的火气雖然沒有陳啟邁、惲光宸大,但也覺得曾國藩的手伸得太長了。這樣大的事,越過地方衙門,自行作主,無論怎么說都講不通。他也同意陳、惲的意見,暫不惊動曾國藩,先向朝廷告發,待圣旨下來后再來收拾。陳啟邁的告狀折發出不久,瑞州厘局就出了一樁大事。
  瑞州厘局的總管便是夏鎮,夏鎮的父親是瑞州的大財主。
  夏鎮平時都住瑞州,上個月來南康走親戚,与彭壽頤往來密切。夏鎮先在總局當委員,后來彭壽頤任命他為瑞州分局總管。他領了這個任命,興沖沖地回到家鄉,在瑞州府轄地到處設厘卡,委用自己的三親六戚、朋友相好為卡丁。這些人乘机大肆勒索,高抬厘率,貪污中飽。夏鎮平均每天可得一百兩厘金。他算了一算,一個月可得三千余兩,上交二千兩,淨賺一千余兩,半年下來,五千兩的本錢就撈回來還有余,只要當上三年的總管,便可撈上三万余兩雪花銀,實在不亞于一個知縣!他心里美滋滋的。瑞州的百姓則恨死了這些到處林立的鬼門關。地方官員也厭惡,但他們一則不敢得罪手握重兵的曾國藩,另一方面,夏鎮和各分局的頭頭們也時常分些錢給他們。既然巡撫都沒有出面干涉,他們也便不做聲了。
  這一天,瑞州城外錦江碼頭厘卡攔住一只大貨船,貨主大名叫高山虎。其人左臉上有一塊极不体面的長疤,綽號叫高疤臉。高疤臉聲稱船上裝的是瀏陽夏布,運到南昌去賣。厘卡頭領趙有聲,是夏鎮的表弟,排行老三,身材矮小,尖嘴猴腮,卡丁們當面叫他三爺,背地里叫他山猴子。
  山猴子上了船,用一根約三尺長的細鐵棍,敲打著用粗棉紗布包的包包。
  “這里裝的都是瀏陽夏布?”山猴子用怀疑的眼光盯著高疤臉。
  “是的,是的。老總,船上裝的都是瀏陽夏布。”高疤臉哈著腰,滿臉恭敬地回答。
  山猴子用鐵棍這個包敲敲,那個包戳戳,然后陰沉地命令:“抽十兩厘金!”
  “老總,哪能抽這多!這些夏布值几個錢。”高疤臉急了,原以為頂多二兩。
  “值几個錢?”山猴子冷笑道,“你這船夏布往少說也賣得五百兩銀子,值百抽二,抽十兩還算多?”
  “老總,你莫取笑了,這船布最多也只值一百兩銀子,況且我們在界埠已被抽去二兩,在灰埠又被抽出二兩。你看,”
  高疤臉指著包上的灰印說,“這都是界埠、灰埠兩處蓋的。”
  “我不管這些!”山猴子對灰印不屑一顧,又用細鐵棍死勁戳著頂上一個布包;戳進去后,又用力將鐵棍從包里抽出。
  因用力過猛,布包順勢滾下,在山猴子腳邊散開了,露出雪白的夏布來。山猴子家里正要夏布做蚊帳,极想將這包夏布弄到手。他把散包的夏布一拖,突然,從夏布里滾出一個紙包。這時,高疤臉的兩片臉一下子變得煞白。山猴子是個久混江湖的人,曉得包里有名堂。他一邊嘿嘿地笑著,一邊把紙包撕開。一塊塊棕黑色的膏片露出來,船上立時充斥著一股惡臭。山猴子高聲嚷道:“好啊!你違抗朝廷禁令,私販鴉片,該當何罪?”
  山猴子走到高疤臉面前,舞起鐵棍,聲色俱厲地威脅。他以為高疤臉會馬上跪在他的面前,告饒求情。誰知高疤臉這時臉反而不白了,异常冷靜地微笑著。原來,這高疤臉并不是一個普通貨主,他乃是万載縣知縣李浩姨太太的弟弟,堂堂七品縣太爺的小舅子。這船貨本是從万載縣開出的,為保密才詭稱從上高來。高疤臉仗著姐夫的關系,偷偷地從廣東經湖南偷運鴉片,然后再把這些鴉片運到南昌,賣給南昌的官場、商場,從中謀取暴利。高疤臉把利潤分一半給姐夫李浩,李浩又從中分出一部分給陳啟邁。這個生意,高疤臉已做了大半年,雖有人探得點風聲,但誰敢惹怒他!高疤臉先想以一個老實膽小的小商販的面目混過厘卡,現在見原形敗露,知道哀求無用,只有狠心出一筆大錢來買通。高疤臉的沉著,反而使山猴子感到奇怪。山猴子是個有經驗的人。沒有金剛鑽,不敢攬瓷器活,這小子敢于走私鴉片,必定非良善之輩。山猴子想到這里,反而收起了剛才的凶相。
  “老總,請艙里坐。”高疤臉客气地邀請。山猴子叫卡丁們上岸去,他一人跟著高疤臉進了艙。坐下后,高疤臉開門見山地說:“老總,要多少銀子過關,你開個价吧!”
  山猴子眯著眼,歪著頭,在心里掂了掂,說:“倒三七吧!”
  高疤臉听了,嘿嘿笑道:“老兄,你也太心貪了,順三七吧!”
  “你說我心貪,好,老板,我明告訴你,管厘局的可不是陳中丞,而是曾大人。曾大人在湖南是有名的曾剃頭。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強。我把這些稟報曾大人,但到那時,恐怕是你一個子也拿不到,還得坐几年班房。”
  這一招确實厲害,高疤臉好一陣開不了口。
  “老兄,倒三七,總沒有這种開法的吧。如果你硬要這樣,我宁肯去坐班房。你想想,那樣做,你又撈得了一個子?”
  兩人討价還价,結果達成對半分的協議。這一夜,山猴子在船上將所有的布包都搜查了一遍,一共搜出二百斤鴉片,按當時价,可賣一千五百兩銀子,獲利八百兩,對半分,山猴子可得四百。這四百兩銀子,山猴子想獨吞,他要一手交銀,一手放船。高疤臉說:“船上現在沒有這多銀子,你稍等兩天,我打發伙計回去拿。”
  山猴子于是在船上住下來。第二天剛斷黑,一個家人慌慌張張跑到船上:“三爺,太太和姨太太又打起來了!”
  “這兩個賤人!”山猴子罵了一句,把家人拉到一邊吩咐,“你給我好好地看著,不准任何人上下船,我去去就來。”
  山猴子走后,高疤臉見机會來了,笑嘻嘻地對趙家的家人說:“老兄,辛苦了,來,喝兩杯。”
  這家人并不知船上所發生的事,見高疤臉客客气气的,又有好酒好菜,便和他對酌起來。艙外,高疤臉的伙計正按照他的布置,將二百斤鴉片用油紙包得嚴實,再綁兩塊石頭在上面,直溜溜地把它沉到江底。趁著家人微醉的時候,又悄悄叫船老大將船向下游方向移動二十多丈。一個時辰后,山猴子急急赶回船。鴉片沉了,高疤臉不怕山猴子了。第二天一早,他便皮笑肉不笑地對山猴子說:“老兄,我們要開船了,請回府吧!”
  “回去?四百兩銀子呢?”山猴子邊擦眼睛邊問。
  “誰欠了你的銀子?你怕是夢還沒做醒吧!”高疤臉輕松地蹺起二郎腿。
  “好哇,你想賴帳,我也不要銀子了,你和我到衙門里去走一趟。私販鴉片,看你如何賴得掉!”山猴子凶惡地盯著高疤臉,兩只袖子捋了起來,做出一番打斗的架式。
  “哈哈哈!”一聲狂笑,把山猴子弄得莫名其妙,“你血口噴人!誰私販鴉片,鴉片在哪里?!”
  說罷,一步步緊逼過來,露出縣太爺舅子和江湖無賴的本色。山猴子有點慌了,無頭神似地在船頭船尾到處亂找,哪里還有鴉片的影子!“糟了!莫不是他把鴉片運走了?”他把家人喊過來,問:“我走后有人上船嗎?”
  “沒有。”家人很惶恐。
  “船上有人背東西离開嗎?”
  “也沒有。”家人見主人急得那副模樣,心里愈加害怕。山猴子一把抓住高疤臉的衣領,兩眼圓睜,發怒道:“你這個蟊賊,你一定把鴉片沉到江里去了!”
  高疤臉一听,又急又惱,伸出右手來,朝山猴子的腰上就是一拳,山猴子痛得哇哇叫,他一手捂著腰子,一只手向高疤臉的頭上擊來。高疤臉的腦袋向旁邊一躲,一邊向后退。
  就在這時,高疤臉被拴鐵錨的繩子絆住腳,身子朝后一仰,后腦勺碰在鐵柱上,當即死去。這下,山猴子害怕了。高疤臉在船上的几個伙計一聲喊起,立時拿繩子把山猴子捆綁起來,上岸到瑞州府衙門,擊鼓告狀。瑞州知府闕玉寬平素也恨厘局作威作福,當即准狀。闕知府坐轎來到江邊,上船驗了尸,把山猴子打入死牢,一面飛報撫台衙門。這邊家人回去告訴李浩,李浩姨太太哭哭啼啼,李浩气得胸口堵塞,一邊寫信請闕知府秉公辦理,又連夜打發人晉省告訴陳啟邁。
  陳啟邁接到闕玉寬和李浩的信,心里暗暗高興。他和陸元烺、惲光宸一商議,要借這個案子好好地將厘局和曾國藩整一整。他當即將闕玉寬的信以咨文形式過錄一通,送到南康府,要曾國藩按律懲辦凶手。曾國藩看完陳啟邁的咨文后,把彭壽頤叫了來,對他說:“這個案子非比一般。江西官場原本与我們有隙,這次會借机鬧一場。”
  彭壽頤深愧自己用人不當,惹出了亂子,給曾國藩增添了麻煩:“恩師,學生有負信任。學生親到瑞州去一趟,一定要把這事處理妥當。”
  彭壽頤帶著兩個局員來到瑞州,他一進瑞州知府衙門,便被高疤臉的伙計認出;這不是潛逃在外的彭舉人嗎?急忙將這一發現告訴李浩。李浩得知彭壽頤當上了曾國藩手下的厘局總管,這一气非同小可,當即飛馬報知陳啟邁,同時派出四名捕快,叫他們不露聲色地將彭壽頤捉拿歸案。
  四名捕快來到瑞州衙門,乘彭壽頤不備,將他拿下。彭壽頤大怒:“你們是什么人,竟敢捆起我來?”
  捕快頭賀麻子冷笑道:“彭舉人,不要大喊大叫了,我們奉了李老爺李浩的命令,特來捉拿你到万載歸案。”
  彭壽頤沒料到這几個人竟然是万載縣衙門的人,只得自認晦气,但他憑借曾國藩的力量,并不害怕:“既然這樣,那就請把我送到南昌去吧!”
  李浩已知彭壽頤非過去可比,事先就已告訴賀麻子,要他將彭直接送給陳啟邁。送來了潛逃在外的彭壽頤,這是陳啟邁的意外收獲。他要惲光宸親自處理,非要彭壽頤招供濫殺無辜、侵吞長毛贓銀的罪行不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兩樁事情攪得曾國藩很不安宁。他決定帶著劉蓉等人,親自到瑞州去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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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文東西网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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