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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收曹士杰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籠罩在五華山上的那片肅殺气氛也一天天地加重。
  隨著時机一天天成熟起來,吳三桂的心反而有些不安起來,他并不是害怕康熙,而是擔心自己的准備是否充足,若當中有半點疏忽,就可能落個不可想像的下場!因此這几日吳三桂一直對著地圖反复揣摩著。
  突然間他的大腦閃過一個人——貴州巡撫曹中吉。他和自己一樣原來也是明朝的大臣,自從清軍占領中原后,便投降了清廷,做了貴州巡撫,全權負責貴州軍政事務。對于曹中吉,吳三桂雖不是十分了解,但也從別人口中听說過他的情況,据說此人為人正直,胸怀遠慮,本是大明朝的一個有名的忠臣,只是不知為何投降了清廷。吳三桂轉回頭又一想:“哎,他還不是和自己一樣,身不由己嘛!不管怎么說,此人我一定要去親自拜訪一下,如果能把他爭取過來,我豈不是又多了一條左膀右臂?”
  想罷,吳三桂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汪士榮,汪士榮笑道:“王爺果然深謀遠慮,曹中吉我已暗中打探過,雖然他表面上投靠了清廷,但暗地之中卻招兵買馬,屯積糧草,我看他也想伺机反扑,只是勢單力孤,因此一直沒動聲色!”
  “這樣甚好,我們正好可以利用他來助我們完成大業!”吳三桂听罷甚是高興。
  “但王爺也不可不防啊!俗話說‘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倘若他不与王爺合作,那王爺此去豈不是凶多吉少?”汪士榮提醒道:“我看還是由我替王爺去一趟如何?”
  “不,曹中吉的為人我還比較了解,他決非那种陰毒之人,況且過去我与他同殿稱臣,他決不會對我下手的!士榮若擔心我的安全,可隨我同去就是。”
  “也好,就依王爺。”兩人商議已畢,汪士榮就去料理私訪之事,吳三桂則把云南的事務做了詳細的交待,不久,吳三桂一行几人便秘密地出了云南府,直奔貴州而去。
  原來,早在吳三桂來到貴州前兩日,曹中吉便已收到吳三桂派人送來的密信,當然自然少不了重禮同行。因此今日曹中吉早就率領一群人在貴陽城外的官道上碼頭等候。
  曹中吉站在最前面,身后便是鄭鴻、張榮覺等一班明朝文武舊臣,曹中吉見一乘八抬大轎威風凜凜地抬了過來,便滿面陪笑地迎了上去。
  吳三桂看到曹中吉親自來迎接,自然十分高興。走下大轎,一個侍從解下他的斗篷。他的目光迅速掃了一遍眾人,此刻只听得曹中吉朝他身后的一個侍從喝道:“傘蓋!”
  隨著喊聲,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手擎一把黃傘蓋走了上來。吳三桂朝擎著傘蓋的侍從一揮手道”:“免了吧!”那侍從回身看了曹中吉一眼,又看了看吳三桂,不知是撤下來好,還是繼續撐著。
  只見曹中吉略一整冠。帶頭伏在地上口呼:“給王爺請安!”他身后的一班人也都一同伏首在地,隨曹中吉一同小呼万福。吳三桂忙上前雙手扶起曹中吉:“賢弟,何必多禮呢?快快請起!”
  曹中吉等人這才起身,拉住吳三桂的手說:“多年不見,王爺還是如此威風,佩服,佩服!”
  吳三桂回頭看了一眼那個手持傘蓋的侍從道:“老兄這又何必呢,恐怕會樹大招風吧!”
  曹中吉笑道:“王爺盡管放心,此處盡是我心腹之人,況且在貴州我曹某人還是可以做主的。”
  說罷兩人哈哈大笑,一齊坐進一輛傘蓋馬車,直奔貴陽城而去。
  曹中吉的深宅大院,雖然在平時就异常顯赫,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气派宏闊。宅院中所有的侍從、佣人里外忙得不亦樂乎。那兩扇平時緊閉的正門今日霍然洞開,達官顯貴進進出出云集于此。曹府今日异乎尋常的熱鬧,很快就轟動了貴陽城。一些稍低一等的名商士紳,好事的百姓們紛紛聚集在靠近曹府的街巷前,仰首蹺足,猜測紛紜。
  曹中吉的貼身親信路振東閒步走到一大群鄉紳富商面前,眾人忙不迭地招呼他,路振東也巴不得同他們搭訕炫耀。只見一個干瘦老頭,手持著胡須,一手遮著耳輪大聲問道:“路爺,你家大爺今天這是怎么了?”
  路振東揚起三角眉毛,故意大聲道:“嘿,今日可是貴陽城的吉日!”
  “吉日?”眾人一听都惊訝的看著路振東。
  路振東一晃腦袋,二日朝天道:“對!是吉日,平西王爺今日要到貴陽。”
  “什么!平西王爺!”那瘦老頭把腦袋使勁拱過去側耳細听。
  “對,就是平西王爺吳三桂。”路振東大聲答道。
  听到這句話,周圍不少人嚇得一縮脖子。
  “听說吳三桂要反了。”人群中有人小聲說道。
  “啊!”那瘦老頭听罷嚇得沒坐到地上,“如此大逆不道之人,怎么能說是吉日呢?”他顫抖著手說道。
  “哼!你們懂什么!實話告訴你們,平西王爺早已做了准備,只等他一聲令下,我們便殺入北京城,取那康熙的狗頭,复我大明江山!如此好事,怎能不算做吉日?”
  在場眾人見路振東竟光天化日之下說出這种話來,便知道巡撫曹大老爺曹中吉也一定反了,于是不少人就見風使舵,大聲喊道:
  “吉日,果然是吉日,走走走,我們到府上去給王爺請安去!”
  “不應叫王爺,應該叫皇上!”
  “對,對,去給皇上請安去!”
  說罷這些人一齊擁向曹府,這消息不脛而走,一傳十,十傳百,就這樣曹府門口人越聚越多,轉眼不到,就圍了個風雨不透水泄不通。
  不一會儿,就見一名侍從朝路振東跑了過來,一邊用手指著遠處,一邊上气不接下气地說:“路爺,來了!來了!”
  “啊!來啦!”路振東驀然緊張起來,他嘴唇顫抖著,大聲對周圍眾人道:“諸位,皇上駕到!既是皇上,咱們就要以大禮相迎,好讓皇上看看咱們貴陽百姓也是見過世面的!”
  他剛說完,那列顯赫的隊伍便威武地開來,馬肚帶上的鑾鈴帶勁地響著,轎頂上垂著的流蘇,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金光。那些護衛的士兵也格外神气,前導儀仗隊伍中,銀槍閃閃旌旗獵獵,吳三桂和曹中吉坐的馬車被浩浩蕩蕩的人群前呼后擁,恰如江水擁舟,飄飄而來,聚在曹府周圍的那些人,眼見黃色傘蓋馬車行至近前,連忙閃開。一個個代身跪下,連連磕頭。路振東拜跪在最前面,只听他大聲呼道:“貴陽百姓俯首叩迎皇上御駕!”他身后那些茫然失措的官紳百姓們也七零八落地跟著山呼起來万歲來。
  原來這些都是曹中吉令路振東去辦的。因為他很清楚吳三桂稱帝恐怕也是早晚之事,這樣他也可以正好實現自己多年的宿愿。況且他更清楚現在吳三桂控制南方几省,勢力甚大,若得罪了他,恐怕今后不會有自己的好日子過,因此,他這才命他手下心腹多人,到民間去煽動貴州百姓,一則可以巴結吳三桂,另一則還可為他自己反叛清廷打好基礎。
  再說吳三桂听見外面的山呼之聲,不覺一惊,惊奇地問:“曹大人,但不知這是何意?”
  曹中吉哈哈大笑道:“你我都是老故友了,又何必打官腔,當著真人不說假話,王爺日后起兵,稱帝還不是早晚之事?還請王爺多体諒我的一片苦心喲!”
  吳三桂听罷,也哈哈一陣大笑道:“曹兄,你也可真會開玩笑啊!”隨后兩人就一齊來到曹府。
  在曹中吉為吳三桂接風的筵席之上,几乎所有的人都起身向吳三桂敬酒,吳三桂心里也十分高興,因此興致勃勃地接受了敬酒,几乎是來者不拒。一陣寒暄之后,吳三桂覺得頭腦有點發沉,便先离席休息去了,而把游說曹中吉的任務就交給了汪士榮。正像吳三桂所預料的那樣,曹中吉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汪士榮的要求,并聲稱他的部下早已整隊待命,隨時都可點兵出戰。汪士榮自然也是心中歡喜,沒想到此次貴州之行竟如此順利。談論多時,見大事已成,曹中吉便對汪士榮說道:“既然王爺遠涉來到我這里,那就先不必急于回去,在此多住几天,也好游覽一下貴州的名胜。”
  汪士榮笑道:“也好,那我就替王爺答應下來,多打扰几日。”
  說罷曹中吉便派人送汪士榮等人回驛館歇去了。
  曹中吉家中有一長子,名叫曹士杰,今年剛剛二十出頭,自幼酷愛武藝,而且熟讀詩書,可謂是文武雙全,一身的好本領,只是曹中吉怕他到外面招惹是非,因此平日不准他出門,可是曹士杰年輕好動,而且從小就瞧不起滿洲人,立志長大之后一定要匡复漢人的江山,成就大業。因此經常偷著出門,見到旗人子弟就大打出手,替漢人抱不平。為此曹中吉傷透了腦筋,簡直拿他這個儿子沒有辦法,后來,他听說平西王吳三桂要來拜訪他爹,心里別提多高興了,心想:机不可失,時不再來,我一定抓住這次机會,讓平西王把我收下,今后我就可以跟著他馳騁疆場了!
  在曹中吉為吳三桂接風宴的那天,曹士杰就偷偷躲在屏風后面,這樣他才認識了誰是平西王,哪個是“神鬼未測小張良”——汪士榮,他還被他們在酒筵之上各抒己見、縱談天下安危,談論打仗用兵之道的言語深深吸引了,他想,若是自己早几年,也能与這些風云人物共論天下大事呢!
  曹士杰恨不能馬上就毛遂自荐,請纓報國。待自己沖動的心緒冷靜下來后,便想起了自己父親,為什么不讓我出去闖一闖呢?我自幼學成一身功夫,俗話說得好,“學好文武藝,貨賣帝王家”,如今我若跟了平西王爺,今后定能成大器,即使不能如愿,大丈夫一生在世也不能成天在家中躺著,這又怎對得起父母給我的這身骨肉呢?這樣一來,我豈不是弄了個不忠不孝的罵名?
  這天夜里,曹士杰翻來覆去地思索,難于成眠。
  三更鼓傳進室來,紗罩里蜡燭茲茲地響著,窗前,風吹葉喧,遠處傳來“唰唰”風吹落葉之聲,曹士杰還在輾轉伏枕,他兩眼呆呆地盯著屋頂上那根梁柱,那大梁上畫著一條正在飛騰的黃龍,忽然間,他覺得那條黃龍搖擺著尾巴動了起來,兩只龍眼也咕嚕咕嚕地眨動了几下,仿佛就要离開那梁柱飛騰而起。曹士杰吃了一惊,他使勁地揉著揉雙眼,再定睛細看那條黃龍,依然像往常一樣,張牙舞瓜地伏在那梁上紋絲未動。
  曹士杰忽覺心有所思,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下了床,在屋中來回踱了几步,轉到書案前,順手拿起一本《杜工部全集》,隨意一翻,便看到這樣一句:“少小非辦投筆吏,論功還欲請長纓。”他心下暗道:“自己何時才能如王摩詰所說的那樣,‘忘身群風闊,報國取龍庭’呢!”想到這里,心如滾油煎熬,直覺得欲罷不能,他几步來到床頭,將挂在牆上的那把寶劍取下,右手抽出劍,一道寒光在他面前一閃,心緒頓覺開朗了許多,他拔劍隨手舞了几下,仿佛覺得自己正飛身躍馬,馳騁沙場。眼里不由地閃動著激動的光芒,慨然歎道:“寶劍呀!你怎會總是冷落在這閉塞的鞘中,何時才能飽飲韃虜之血!”
  曹士杰對劍凝神良久,目光又轉移到自己這身衣著上,心緒又覺黯然了,原來自己竟依然穿著一身儒裝呢。他心里暗道:“父親本希望自己科舉成名,如今自己即已立下報國之志,難道還要穿著這身儒服去征戰沙場?”他把劍又默然插進鞘里,重新挂在牆上。回到床邊,脫下了這件青色儒裝,翻來覆去地審視了半天,好像今日看起來,這件衣服竟如此陌生、別扭,于是把它扔到床上,打開箱籠取出一套戎裝,迅速將戎裝穿戴整齊,又從牆上摘下寶劍,佩在腰間,在一塊銅鏡前反复照著。銅鏡里映出了一個年青威武的勇士,他那充滿朝气的臉上頓時挂上了几絲微笑。他用手正了正帽子,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似的。他在銅鏡前站立了許久,待主意拿定,但找出一個包袱皮……
  睡在餐室的阿寶是曹士杰的隨身仆侍。在士杰剛一翻身起床時,他就朦朦矓矓地醒來。他听到少爺先是一陣踱步,接著又辟辟叭叭的摔書聲,心里惊疑不定,便起床悄悄起到內室門邊,透過二門上的一個小孔,看見少爺像是著了魔似的,翻書、看劍、換衣服,然后又身穿戎裝在鏡子前沒完沒了地照著,好像馬上就要揮戈出征一樣,他正心里奇怪,見少爺又脫下戎裝,匆匆忙忙地換上了那件長大的青色儒服,戴上了儒冠,又把黃甲黃盔往身上背,像要出門。他急忙推門進來,恭恭敬敬地問道:“大少爺!你這是要去哪啊,現在天色還早,离五更還有小半個時辰呢!”
  曹士杰一見阿寶走了進來,便劈頭問道:“阿寶,你想跟我一起從軍嗎?”
  阿寶瞪著一雙惊訝的眼睛看看主人,不知道他今晚這是怎么了。忙應道:“奴才自然是跟少爺走,少爺到哪儿,奴才到哪儿。”
  曹士杰滿意地點了點頭,把手里的包袱丟給他說:“那就跟我快走!”
  “這……是上哪儿啊?”
  “走吧,到了你就知道了!”
  阿寶不便再問,只得把包袱往身上一背,欲往外走。士杰突然又想起什么,几步跨到書案前,順手抓過几本書看了看,把里面的一本《孫子兵法》抽出放好。又把《經世文粹》、《五經大全》等經典冊籍略略一翻,便對阿寶說:“帶上吧!”
  曹士杰的這些舉動,阿寶更加莫名其妙,他接過書放進包袱,看著這兩樣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心里暗自琢磨道:“戎裝和圣人之書……到底要干什么去?”
  “快走!”士杰催促道。然后又把包袱背上,兩人一前一后出了廳堂。穿過小月門,又過了几道院落,從后門出了曹府,主仆二人朝正東方向走去。此時殘月西沉,東天邊上跳出一縷玫瑰色的曙光。
  士杰帶著阿空一直朝城南奔去,阿寶心里納悶儿,只是緊緊地尾隨著他。士杰挺直胸膛甩開大步,昂首朝前走看,他呼吸著這濕潤的空气,覺得這一夜自己又長大了十歲。從今天開始他決心投筆從戎,踏上這戎馬生涯,他要隨平西王、父親沖上戰場,殺盡清兵,收复中原。
  時間不大,兩人便來到一座古廟腳下,抬頭看了看一閃閃的台階通向廟門,士杰便大步流星沿台階而上,阿寶心想;興許是來拜圣祖的吧?可轉念又一想,拜圣祖為何還帶著圣書、戰袍呢?他偷眼看了看士杰,把肩上的包袱住上拽了拽,也跟上前去。
  他們來到院中,整個古剎在蒼松翠柏環繞之中,顯得极古朴庄重。士杰來到大殿前,用力推開大門,迎面一道紗帘,紗帘后邊供著又高又大的圣祖全身坐像。像的頭頂上又懸著一塊橫匾,上書“至圣先師”四個燙金大字。圣像案前的香爐里,閃著暗紅的光,冒出的白煙悠悠忽忽地在大殿之中繚繞。士杰來到案前,雙膝跪下,朝著那威嚴的泥像恭肅叩首。然后他抬起頭來虔誠地望著圣祖,靜默良久,又拜了几拜。
  阿寶呆立在一旁,十分尷尬。跪拜吧,不是,不跪拜吧,也不是。他抬頭看了看眼前的圣祖,雖紋絲不動的端坐在那儿,但兩只大眼卻好像在盯著他,他也不由得把包袱放下,跟著跪了下來,他也學著士杰的樣子,嘴里咕嚕了几句連自己也不懂的話。連連叩了几個頭,然后看了看主人,他不由地惊呆了。只見曹士杰兩眼閃著淚花,喃喃地訴道:“圣祖先師在上,弟子曹士杰今日辭別,皆因江山破碎,韃虜肆虐,民眾涂炭。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況龍顏恩澤,余生當殞首,死當結草,是故,拋卻儒服圣裝,投筆從戎。昔為儒子,今為孤臣,向背去留,皆為國之赤子,惟先師昭鑒之。”說罷,士杰又三叩其首。
  阿寶這才如夢方醒,原來主人是要棄文從武,為光复大明,喋血沙場。他瞪目地望著圣像,而后也道:“小人身為百姓,愿同少爺一起沙場報國。待得胜歸來,為圣祖重建祠堂,再塑金身。”
  士杰恭恭敬敬地站起身,緩步踱到圣祖像前,對阿寶說道:“把包袱給我拿來!”阿寶連忙站起身,把包袱打開,將書和盔甲遞了過去。就在這眨眼工夫,阿寶見曹士杰已將紫青的儒衣脫下,麻利地換上了黃甲黃盔,他雙手捧著疊好的儒服和經書,恭恭敬敬地放在圣像前。
  士杰抬頭,看看那依舊老態龍鐘的圣像,圣祖的那雙眼睛正盯著他穿著的黃盔黃甲。圣祖往日那仁慈的面孔,霎時變得威嚴起來。他正惶惑著,忽然,香爐上的輕煙飛旋而上,門外頓時傳來了腳步聲。士杰猛一回頭,只見門口站定一人,他不看便罷,一看便不由得惊叫起來。原來,來者非是旁人,正是前兩天剛剛駕臨貴陽的平西王吳三桂,他身后跟著几名侍從。士杰連忙上前雙膝跪下,叩頭行禮。吳三桂先是一惊,看了看前面跪下的年青人道:“你是何人,因何給我下跪?”
  曹士杰忙抬頭答道:“王爺莫惊,我乃是貴州巡撫曹中吉的長子,名叫曹士杰。”
  吳三桂听對面年青人一說,仔細地看了看又點了點頭笑道:“嗯,果然像,果然像你的父親。”說罷雙手挽起了士杰,看了看香爐邊擺著的書和儒服,不解地問道:“士杰,你不在府中,這是……”
  還沒等士杰回答,阿寶上前行禮答道:“王爺,我家公子要投筆從軍。打韃子。”
  吳三桂听罷眼里閃著愕然又興奮的光彩,他用力地抓住士杰的手道:“投筆從戎,為國捐軀,好個大丈夫气概!”
  士杰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王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小可雖生在清廷,但卻是堂堂漢人,眼看百姓陷泥墜火,誰不獻為國雪恥之心。”
  吳三桂搖了搖他的手臂,激動地說:“我果然沒有看錯,沒想到中吉還有你這樣一個胸怀大志的儿子。”
  士杰恭敬地說道:“王爺過獎了,天色尚早您到此處怕有要事,我就告辭了。”
  吳三桂笑了起來,道:“不必,你要辭圣從戎,我要拜圣,你是一介書生,我也是圣門弟子呀!”
  士杰听完笑道:“王爺來的真早。”
  “早?”吳三桂眯縫著眼搖搖頭風趣道:“我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說完兩人又會心地笑了起來。笑過,吳三桂拉著士杰的手來到殿側一間屋室內。
  士杰待吳三桂坐下后,才恭敬地坐在吳三桂的下首,忽閃著兩只眼睛等吳三桂開口。吳三桂見他很拘束,就拍了一下他的肩頭說:“今日可算巧遇,机會難得,我們隨便聊一聊。”
  士杰方才确實有點儿拘束,可一看王爺舉目言談竟是如此隨便,大有禮賢下士之風,他那顆緊張的心這才放松下來。
  吳三桂便首先開口:“就目前形勢而言,你認為我該如何去做呢?”
  曹士杰一听此話,兩眼望著平西王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頓時心中又緊張起來。
  “卑下無知,不敢妄自亂言。”
  “唉,怕什么,說得在理我就采納,說得不對我對此作罷,說吧。……”
  “王爺,您……”士杰唯唯諾諾,仍然是不敢開口,但轉念一想,這乃是天賜良机,自己本來心怀大志,常歎生不逢時,如今巧遇平西王,我若不抓住這一時机,只恐會后悔終生。想到這里,便覺心緒鎮定多了,坦然說道:“王爺恕罪,照卑下看來,目前最要緊的莫過于聚集義士,振奮民心,听說江西、浙江一帶義旗紛舉,抗清复明之士比比皆是。只要王爺選拔有識之士,著手整編集中利用,便可以一當十;先牽制住清軍,使其不敢妄自南下。王爺再趁此之机,出師北上,各路義軍怎能不踊躍呼應?再者,王爺還須加強防務,切莫輕敵大意,同時還可派諸良臣到各地宣撫,招納義兵,籌划糧餉,如此為之,王爺又何懼猛將精兵不糜集麾下,天下百姓不万眾一心呢?”說到此,士杰越發意气激昂起來。
  听士杰這一席話,吳三桂心中惊喜异常。他覺得士杰所言頭頭是道,句句入理,贊許的目光一直盯在他的身上,心想:我又得一左膀右臂。看到土杰激動的樣子,便十分感慨他說道:“都說曹大人有個好公子,今日一見果然不假。”
  听到吳三桂的夸獎,士杰靦腆地低下了頭,心中像是卸掉了千斤重擔一般。
  吳三桂這時又站了起來,看了看士杰身上的佩劍,問道:“卿會武藝嗎?”
  士杰一听,頓時渾身來了使不完的勁儿,連忙答道:“我從小也練過几天武術,王爺若不嫌棄,小的愿當場為王爺表演。”
  听了這話,吳三桂十分高興,笑道:“好,來,咱們到院中。”說罷他們便來到大殿外邊。再看曹士杰,甩掉戰袍,緊了緊衣帶,袖面高挽,伸手拔出寶劍跳到院中,沖吳三桂一搶拳道:“請王爺上眼!”說罷,再看他把腰一低,腳下走行門,邁過步,先亮了個夜戰八方式,接著便舞動寶劍,練了一趟七星劍法,這七星劍法乃是他的授業老恩師江湖人稱“乾坤一指定陰陽”——馬道明,傳授給他的壓箱底儿的絕藝。此劍法一著分著八著,八八六十四路,奧妙無窮。再看曹士杰這把寶劍上下翻飛,光華繚繞,仿佛是一團白霧把他圍在當中,吳三桂在一旁看著不由地暗自挑大指稱贊:“罷了,他如此年紀竟有這般絕藝,真乃奇才也!”這次我定要將他收下,日后必有大用,想罷,曹士杰已經收招定勢,再看他气不長出,面不更色,來到吳三桂近前抱拳施禮道:“小的練得不好,讓王爺見笑了。”
  吳三桂拍了拍他的肩頭笑道:“士杰,罷了,本王算是開眼了,依你現在的武藝和智謀完全夠個大將,你父親是埋沒了你這個人才了。如果你愿意,今后便可隨我馳騁沙場,你看如何?”
  曹士杰听罷,簡直要蹦起來了,急忙施禮道:“愿隨王爺共討滿賊!只是——”
  “莫非士杰還有什么顧慮嗎?”吳三桂見他又遲疑了一下。
  “只是我父親……”曹士杰低頭說道。
  吳三桂哈哈一笑,道:“士杰放心,你父親那頭交給我了!”
  曹士杰听罷便又興奮地抬起了頭,与吳三桂一起信步踱出廟門,此時日已上杆,陽光穿透那層輕紗般的晨霧,四周蒼翠的群山歷歷可辨,兩人深深地飽吸了一口略帶甜味的山村清气,吳三桂伸展了一下胳膊和曹士杰一同走下了台階。
  曹士杰回過頭去,又看了一眼那古朴、庄嚴的文廟。他呼吸著翠綠清山上的清新空气,全身一陣輕松,正了正剛剛穿好的盔甲,便大踏步跟上走在前面的平西王。初升的陽光,把他們的身子涂得金光閃閃……
  他們回府后的當天夜里,吳三桂就說服了曹中吉,次日一大早吳三桂汪士榮等人便辭別了曹中吉,帶著曹士杰,赶回云南。吳三桂此次貴州之行,不僅聯絡好了曹中吉,而且還收買了不少貴州百姓的信任,同時還意外地收了曹士杰,手下又多了一員大將。正所謂一舉三得,他又怎能不高興呢?因此一路之上,吳三桂談笑風生,甚是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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