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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据山海關


  山海關,古稱“天下第一關”。
  易守難攻,是山海關的根本特點。
  顧名思義,山海關者,依山傍海也。
  海邊大山雄偉,燕山山脈綿延不絕,气勢宏大的長城到這里找到了盡頭,如果把長城看作一條透迄的巨龍,那么山海關無疑是巨龍的龍頭,它張牙舞爪、蜿蜒盤旋,好像要縱身躍入波瀾浩瀚的渤海,這座威武的關隘居于遼西走廊的咽喉上且居中而斷,成了天然的軍事要塞,著名的軍事重鎮。
  明朝中后期,崛起后的北方滿洲大軍,嚴重威脅著明朝的疆界,于是山海關就更為重要,但是,山海關也只是到了吳三桂的手里,才變得威風凜凜,不可侵犯,成為一座固若金湯的雄關,因而迫使清軍不得不繞道蒙古謀取中原。
  山海關。吳三桂使他与宁遠一起,變成了風浪濤天中的一葉不沉的孤舟。
  然而,山海關今天卻不在吳三桂手中。
  山海關,現在卻在李自成手下的一員副將牛大山的手里。
  就在吳三桂三月十八從山海關開拔后,李自成便急切地盼望著山海關早日取下。他密切地注意關外和山海關的動靜,又在山海關到宁遠的路上布置了暗哨,時刻警惕敵情。
  這天清晨,自成在廳堂前的院落中又操練了兩個時辰的武藝。不管冬夏寒暑,霜劍風刀,這是李自成每日的必修課。十八般兵刃他樣樣皆通,尤其是槍、劍、刀、拳,頗有行家里手之風,舞弄起來,自然非比一般,而且他的武功講求實效,絕無一絲花哨之感。
  興盡歸房,他揩去額上的汗珠,便又端坐書案前。這些日子,他一直在為大順軍的進展而喜悅不盡,同時他似乎又勾起了自己心中無盡的憂思。
  他信步踱到窗前停下來,默默地凝視著寂靜的庭院,這正是綠肥紅瘦的暮春時節,庭院中樹木蔭蔭,池塘泛綠。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鮮空气,月光滯留在一叢開得正旺的石榴花上。一個強烈的念頭突然涌上心頭:
  如若自己派人去奪取山海關,豈不妙哉!
  他眼里突然顯露出异樣的光彩,不住地拍著窗欄,興奮不已。
  然后,他几步踱回書案前,舖帛提筆,飽蘸濃墨,欲書一份作戰計划,但轉念一想,不如找人來商量一下便當些。想到這儿,他猛然將筆扔在書案上。
  “傳李岩,宋獻策二位將軍。”
  不一會儿,二人來至自成帳中。
  “闖王,我二人正欲找您商量謀取山海關之事!”
  “我找你們也是這個意思,山海關外控遼沈,內護京師,乃是軍事要地,況吳三桂兵馬現在玉田,灤縣,丰潤一帶,我想派一員將官去取山海關!”
  “闖王明斷,山海關乃是兩京鎖鑰無雙之地,万里長城第一關,其背向不僅決定大順軍与清軍孰胜孰敗,而且決定誰能取明代之。且易守難攻,雖然吳三桂不在山海關,亦應選派一名英勇善戰的大將率領精兵駐守山海關,以扼清軍南下咽喉。
  “目下京城人馬卻已安頓好,只有郝搖旗的部隊位于山海關附近,我想派此人駐守山海關,你們看如何”?
  “就依闖王的意思吧!”
  “不過,我們應即刻派人去招降吳三桂,此人雖擁以重兵自重,奈何大明已經崩塌,崇禎皇帝自縊而死,他吳三桂有本事,又焉能不降我大順!”
  “闖王說得對,吳三桂雖然勇猛,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已是大順的天下,他不降又能怎么樣,我們只需一紙書信即可讓他乖乖投降!”
  “把賴上天之靈,蒼冥之力,讓此人盡快降我大順,遼東一帶亦可免于戰火,平安無事了。”
  想到這里,李自成稍稍松了一口气,李岩,宋獻策二人更是高興。
  他們認為滿州鐵騎雖然危險,但吳三桂若是降順,北方便可無憂。而吳三桂歸降之事只不過指日可待。但最重要的使這些將官們不愿自己去取山海關的原因是:當他們到了北京之后,看到了北京的花花世界,繁華异常,而且地位急劇上升,他們成了京城的主子,這一切都令他們忘記了眼前存在的危險,而陶醉于追求人間的享受之中,似乎誰也不想去守山海關。
  李自成呢?
  一時他不忍佛大將們的喜慶之意,二則他心中也對山海關的重要性沒有真正清醒的認識。他只是想,山海關早已落入自己的掌中,既然如此,又何必大動干戈呢?
  這樣,距离山海關最近的郝搖旗部便奉命准備進駐山海關。
  郝搖旗是李自成部下一員得力的驍將,今年約二十五六歲光景。他身高力大,渾身透出一般剽悍之气。作戰勇猛,心性豪邁粗獷。然而這員大將的謀略卻不足,眼光更是短淺,他接到李自成的命令后,不禁哈哈大笑:
  “闖王命我們奪取山海關,不要拖延,錯失良机,闖王正在為此焦慮,不知何人愿往!”
  “將軍,末將愿往!”
  這時班中走出副將牛大山,拱手討令。
  郝搖旗笑嘻嘻地點點頭,他剛要答應,這時,班中又走出一人:
  “將軍,山海關乃是北方軍事要塞,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希望將軍親自出兵駐守,以防不測!”
  郝搖旗一看,乃是部下副將靳虎,此人平時善于直諫,經常指出郝搖旗作戰中的草率輕敵的錯誤。今天見是他,郝搖旗自然心中不高興。
  其實,他從來就沒想到他應該自己親自出馬,他想根本沒這個必要,況且闖王并不是真想讓他自己去。如果讓他去,闖王一定會在信中交待。所以郝搖旗把臉一沉:
  “依靳將軍之見,我离開這里去取山海關,那么這里可怎么辦?”
  “將軍不必多慮,此地离山海關不過四十里,將軍若去,可讓末將在此留守,如果敵人來犯,將軍可以首尾相顧!”
  “你把山海關看得太重要了,我怎能放棄大軍而不顧呢!況山海關此時只有几個無用的人把守,我只需派牛將軍率領一哨人馬前去,山海關唾手可得!”
  “郝將軍,切不可大意失荊州啊!”
  “不必多言了!”
  這樣,疏忽大意的郝搖旗就派副將牛大山帶兩万兵馬去“接收”山海關。
  這員副將牛大山,也是粗莽有余,智計不足,而且見小益忘大弊,更是位只會打仗的庸祿之輩。
  他所率的二万兵馬也是一路招降的新兵,并非能征善戰的精銳士卒,只見那些官兵們隊形散亂,甲背蓬松,走起路來無精打采,而且亂哄哄地吵吵個不停。
  “打了這么長時間仗了,還不讓咱們歇會儿!”
  “牛大山這個家伙逞什么能呢?”
  “是啊,要是遇到吳三桂可就糟了!”
  ……
  牛大山听到這些話,不禁大怒:
  “誰再敢胡說八道,扰亂軍心,我就砸爛他的腦袋!”
  說著,他一晃手中的雙錘。
  哄亂的軍隊立刻安靜了許多,雖有怨言,但也不敢再議論了。
  三月十九日黃昏時分,牛大山的軍隊開到了山海關城下。
  守衛山海關的乃是吳三桂的團練周倉,他早已得知郝搖旗派了人馬來取山海關。不禁心急如焚,惊慌失措,此時,吳三桂尚在丰潤駐扎,遠水解不了近渴,他手下只有二干余人,要想守住山海關談何容易?……
  正當周倉在城中急得團團轉的時候,探馬來報:
  “啟稟大人,郝搖旗已派二万兵馬向山海關逼近!”
  “還有多遠!”
  “即刻要到城下了!”
  “什么!”
  周倉竟如惊弓之鳥一般,他慌慌張張地召集其他几位守城將官商議對策,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這時,牛大山已經來到城下,他讓他的兵馬擺開陣勢,同時催馬來到近前對著城上用粗嗓子大喊道:
  “山海關守兵听著:我大順軍已攻下北京,李闖王當了皇帝了!崇禎叫封了什么,什么侯——吳三桂也投降大順了,封了大將軍,正在北京吃喝玩樂呢——爾等快快開門,將城池交給我們!”
  城上守軍听到這番大話,本來就很惊慌,這一下更加六神無主,團兵們騷亂起來……
  周倉与其他將官相議之后,一致認為再戰也毫無用處,干脆投降得了!
  就這樣,經過這几聲亂吵,居然使牛大山兵不血刃地占据了山海關!
  進城后,牛大山即下令解除吳三桂的團練,自己据守山海關。
  三月二十六日夜,吳三桂再回山海關,那么,他又會怎么樣呢?
  吳三桂率領他的兵馬离開丰潤后,便直奔山海關而來。
  一路上,他們快馬加鞭,晝夜兼程,恨不得插翅飛到山海關,到第二天的丑時,他們已赶到了离山海關只有一驃子路程的黑虎岭。
  黑虎岭是一個險要之地,道路崎嶇,溝壑縱橫;加之風高月黑,眾人想勸三桂借宿山下,待明天再走。吳三桂心里惦著山海關,心急似火,哪里能歇得往,一路鞭打汗馬,頭也不回,便上了黑虎岭。
  行至一個丈余寬的溝坎子前面,吳三桂加了一鞭,想躍馬過去,誰知那馬早已跑乏,剛一騰空,前蹄一閃,便栽倒在坎子里,三桂被甩下馬來,差點儿滾到溝里。
  親兵們急忙下馬,不知他哪里摔傷,欲扶他小歇片刻,吳三桂厲聲喝斥道:
  “快扶我上馬赶路!”
  眾人見他發了狠,不敢吱聲,楊坤赶忙道:
  “大哥,好几個兄弟的備用馬都累翻到那邊溝里去了。再這樣跑下去……”
  吳三桂歎了口气,默然無話。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馬,又緩聲問道:“我的馬怎么樣了?”
  “唉,摔傷了!”
  吳三桂借著一親兵的火把看去,見那匹馬躺在地上,口中直吐白沫。吳三桂心里十分難過。眾將在一邊默然不響地站立著。
  吳三桂不得不認真思考剩下的這段路怎么走。他思慮良久,決然道:
  “看看哪些弟兄的馬跑不動了,讓他們慢慢走,其余的跟我一起往前赶路,明天一定要赶到山海關,再不能耽誤了。”
  吳三桂此時根本沒有考慮自身的安危,他心里只有圓圓,要是圓圓一旦出了差錯,自己可怎么活下去,怎么有臉見她?他又想起圓圓臨行時說的話:
  “誰叫你做了將軍……去吧……妾會想你……等你早回來
  一時間國仇家恨,一起涌上心頭,他想堂堂的大明江山,卻讓闖賊橫行無忌,至使吳族遭此災禍,真個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感到自己蒙受了巨大的恥辱。古語云:“知恥而后勇”,他恨不得自己立刻縱馬馳驅沙場,殺盡大順軍隊,奪回城池,光复大明江山。
  于是,吳三桂把人馬檢點,分撥停當,眾人正欲赶路,忽然听見什么聲響,楊坤便對吳三桂急喊道:
  “大哥,你听,什么聲音?”
  經楊坤這公一喊,吳三桂和眾人也隱隱听見了,是馬蹄聲!在這寂靜、空曠的大山里越來越清晰。
  “大哥,這荒山野岭,大半夜的,從何處來的人?”
  吳三桂心中也早這么想,略沉吟,忙對楊坤道:“速派兩個弟兄去打探一下。”
  楊坤急忙派人去打探。
  沒過多時,兩人押著一名身著百姓衣服的人來到吳三桂近前。
  “啟稟大人,抓到了一個從山海關來的人。”
  “噢!”三桂心中大喜,“快帶過來!”
  那個身著青衣的人一下跪倒在吳三桂面前:
  “吳將軍,我是周倉手下的一名士卒,周大人特派我來給吳將軍捎來一封信——
  “快拿來我看!”
  吳三桂急忙拿過信拆開,借著明亮的火把,只見信上寫道:
  
  “周倉拜呈吳將軍展閱:目前听說吳將軍謀取山海關,將軍大可不必興師動眾,城中守將牛大山乃是見异思遷,鼠目寸光的草莽之輩,將軍只需假扮大順軍隊,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即可。望將軍見信后火速揮師奪關,万勿貽誤良机……”

  吳三桂一見,果然是周倉親筆所書,心中大悅,不禁哈哈大笑。
  “傳我命令,立刻前進!”
  就這樣,大軍開到城下已是將近黎明。
  牛大山正在帥府飲酒作樂,忽听有人來報說是闖王的軍隊來了,牛大山將信將疑,闖王的軍隊來這儿干什么?
  他披挂好,來到城上,登上城頭舉目一看,只見城下大隊火把中,闖字大旗嘩啦啦迎風飄擺,后面黑壓壓的大軍數不清
  只听城下一名將軍粗喉大嗓吼道:
  “牛將軍听著:劉大帥命我唐將軍來山海關換防,請牛將軍回北京受封!北京熱鬧死了,金錢美女官爵樣樣都有,牛將軍請回!快下來開城!”
  牛大山一听高興得抓耳搔腮,“嗅”的一嗓子吼出,飛步下城,親自打開城門,大喊:
  “快進,快進!我要馬上回京……唐將軍在哪儿?去拿鑰匙……”
  吳三桂見城門打開,心中大喜,忙傳令進城。
  大隊騎兵涌入城門,部隊嚴整。
  “哎,唐將軍在哪儿……”牛大山心里覺得不對味,可轉念一想,人家是劉宗敏的部隊,自然威風些……正在他發愣時,四五名大漢圍上,將牛大山三下五除二捆了起來。“這……這是做啥子?”牛大山大喊。
  還沒等他明白怎么回事時,吳三桂催馬來到他的近前,罵道:
  “此等廢物,留在世上何用,給我推到一旁斬了!”
  “不,不要,我犯了什么錯?”
  正當牛大山扭動身子亂嚷的時候,几名大漢已經把他推到旁邊,一刀將人頭砍下。
  山海關就像糊里糊涂弄到手一樣,又糊里糊涂丟了。城內的農民軍自從“接收”了山海關以來,警惕性低得可怜,再加上有好多明軍的降將,軍心十分渙散,与吳三桂守山海關時的兵精將勇大相徑庭。今天,大部分士卒還在居民家里享樂,有賭錢的,有吃喝的,有嫖女人的,有的還帶著一班人馬去城外打獵,當吳三桂的軍隊進城之后,他們都有些蒙頭轉向,不明底細。
  吳三桂從一名守軍的口里知道了山海關城內的情況,不禁火冒三丈,他那只大手使勁往馬鞍上一拍,气呼呼地說:“什么他娘的防備,如同儿戲!我要是也像他們這樣,那大明朝豈不早已歸屬清朝,這群賊匪草寇!”正在這時,一群人背著各色的山雞野兔等獵物,邊挂刀,手執弓,滿瞼汗水,呼嘯著涌了過來。見到三桂的大隊人馬時,他們吃惊地站住了。
  一個身穿號衣的獵手首先對著吳三桂開了口:
  “你是何人?”
  看著穿戴和說話的口气,他大概是個小頭目,粗聲粗气的,兩只溜溜轉的眼睛里射出一股凶光。
  吳三桂打量著這些人,心里气憤地罵道:“畜生!清兵就要打來了,你們還有這种雅興閒情!”“你們是干什么的?”吳三桂一揮斬將刀,他的腔調壓倒了對方。
  那小校一听,心說:“哼,好硬的口气!難倒我們是商人不成!”他回頭得意地看了看三十几位兄弟,又看了看吳三桂:“我們是守關的!”
  “守關的!”吳三桂哼了一聲,“不去守關,竟有心思打獵,砍了你的狗頭也難解我心頭之恨!”“大哥,這個混帳東西有恃無恐,竟敢攔截督帥,如此欺人,膽也忒大了!”旁邊的楊坤說道。吳三桂更是怒不可遏:
  “來人!”“啟稟將爺,有何吩咐?”“把這群圍山狩獵的雜种都給我綁了!”
  “是!”親兵應聲而下,三十几個農民兵還沒來得及反抗,就被吳三桂的親兵用刀威逼著束手就擒了。
  “楊坤,郭云龍,胡守亮!”“在,在,在,將軍有何吩咐?”
  “我派你們分率五千人馬將城內守軍分別包圍,找不到的,也要搜出來,抓到之后,全部斬殺!”
  “是!”
  三員將領令而行,吳三桂和其他人徑奔帥府而來。
  吳三桂回到帥府,心里憂心忡忡。
  山海關雖然是失而复得了,可是兵員不足,糧飽貧乏,每到一處淨是哀怨之聲,另外城外的一些必要防御設施也不齊全,有些關卡連游騎探哨也沒有。一旦清軍打來,整個山海關怎可能上下一致,左右相應呢?
  吳三桂心里暗暗尋思,若要把山海關重新變成鐵關,非徹底整治一番不可,在回山海關的路上,他已經把如何整治的辦法粗略地想好了。他心急如火,決定明天一早即刻在山海關實現全面整治。
  第二天,天還沒亮,山海關城頭又插上了“吳”字號的大明軍旗。
  吳三桂此時正和眾將在議事大廳內商議下一步的對策。
  与眾將寒喧一番之后,吳三桂便談起山海關的防備現狀,并查驗核實了防備圖与兵餉屯糧等一應帳冊。“如今我等已重又奪回山海關,關宁鐵騎如同大明的最后一滴血脈,三桂身負皇恩;凡事有不通之處,需各位將軍點化指教。”
  方獻廷道:“一片孤城万仞山,我軍奇襲了山海關,消滅了二万大順軍;北面面對滿洲鐵騎,南面面對李自成數十万大順軍。如今當務之急,是山海關的防備。”“既然如此,明天還需眾位兄弟隨我清點山海關的屯糧數目,并巡視山海關的防務,不知眾位兄弟意下如何?”“我等愿往!”
  吳三桂會心一笑,把手一揮道:
  “明日校場點兵,再作道理!”
  翌日卯時,天剛麻麻亮,吳三桂和眾將催馬來到山海關校場。
  將士們已經排列成隊。三通鼓畢,只見吳三桂腰挎寶劍,一身戎裝,威風凜凜地緩緩轡騎到陣前。楊坤,郭云龍等山海關的偏將、參將、把總、哨頭等等大小頭目,均依次尾隨于后。
  旋即,山海關各營兵將清點完畢,其實,吳三桂早對此了如指掌,只不過想借机顯一顯自己治軍有方罷了。點過了卯,吳三桂不禁哈哈大笑,傳令把兩個月的糧餉如數發下,各關,各營,各哨兵員重新安排。隨后,吳三桂便与方獻廷,胡守亮去巡視山海關的防務。他不看猶可,一看心中万分惱火,山海關的防務不但松懈,有的城牆已經坍塌,有的卡子連必要的隔障都沒有,諸如擂木,滾石箭矢等更為缺少。照此情形清軍不攻則已,一攻即破,哪里能談得上長久固守。吳三桂嚴令兩天之內把坍塌倒坏的城牆修复整齊。
  吳三桂查完關防,便和其他人一齊留駐關上,這一天,他不停腳地在城上轉來轉去,一會儿修城牆,一會儿又運置擂石,一刻不歇,第二天,他又帶著自己的親兵隊,一直奔忙到晚上才回帥府。
  勞累了一天的吳三桂獨自一人坐在案前,案上的燈花辟辟啪啪地跳著,他周身疲倦地坐著。几天來山海關所碰到的情況又在眼前浮現。他想山海關的糧草倒是可以籌集,可是山海關外的清兵越聚越多,情勢緊迫而一触即發。不過,清兵雖然兵多勢大,但也不可怕,只要山海關等十几個要寨沒有閃失,完全可以憑險固守。滿洲鐵騎是歷來的死對頭,是戰場上殺紅了眼的敵人;而更為可惡的是,李自成才是毀家滅國奪妾籍產的重大仇人!都是強大的敵人。若兩敵聯手,則關宁八万人馬豈不傾刻灰飛煙滅!就是單獨作戰,關宁之軍也不足以獨擋任何一方面。
  這是吳三桂心情极為复雜的時刻,此時的他還沒有想到要降清,而是想力挽狂瀾,收复失地,振興朝綱,殺死仇人,方是他大丈夫的忠孝之本。
  吳三桂打開窗子,望著窗外蔥郁的群山,直覺得心里波翻浪涌。
  吳三桂正沉思間,楊坤闖了進來,急急道:
  “大哥,小甘岭關卡抓住一個沖關的家伙!”
  “是干什么的!”吳三桂忙問。
  “他自稱是關東六操寨的百姓,說是去打獵,除身攜獵叉和弓箭外,還有紅瑪瑙墜子。看來不像是百姓,倒像是清兵的探子。”“帶來了嗎?”吳三桂問。
  “帶來了,就在帳外!”
  “快帶進來!”
  “是!”
  楊坤出去功夫不大,就帶進來一個穿著百姓衣服的人。
  那個沖關的家伙自稱姓李就在地上連連叩首請罪。吳三桂看著那串內光透亮的瑪瑙墜子,心想一個百姓哪里來的如此貴重的紅瑪瑙,又怎么能在打獵時帶著呢?那個家秋起初只招認自己是打獵的,那付紅瑪瑙墜子是祖上的傳家寶,他時時帶在身上,吳三桂見他一時不吐真言,喝令將他推出斬了。這下他才嚇得不得不招供。“小人乃是清軍騎兵的一名探事小校,來山海關打探軍情,不想被你們抓獲!”
  “我問你,現在清軍在什么地方?”“現在關外五十里的地方駐扎!”“有多少人馬!”“騎步五千余人!”
  “快說,有何動向!”
  “明天將要來沖關,他們尚不知道是吳將軍占領了山海關。”
  “如此甚妙!”吳三桂得到這一消息不禁大喜,“把這個清兵押下去!”
  “是!”楊坤答應著派人把那個清兵帶了出去。
  吳三桂即刻叫來楊坤,郭云龍二將。
  “明日清軍必來謀襲山海關,我們可以趁此机會,調集一万人馬,埋伏在鷹嘴崖和虎口澗山道兩側,等清軍大隊人馬一過,就給他來個突然襲擊,讓他們全軍覆沒。諸位看如何?”
  “妙!妙!”
  二人像孩子似的拍手,嘴里連聲稱道。
  第二天拂曉,天還沒有亮,吳三桂已經渾身披挂整齊。
  “將軍,一切齊備,就等您的將令!”楊坤匆匆赶來道。
  吳三桂翻身上馬,隨楊坤來到已經列隊待命的兩隊騎兵面前,略一審視,投以滿意的目光,便揮鞭下令:“出發”!
  此時,天還沒有放亮,山海關异常謐靜。干山万岭,沐浴著明月淡淡的清輝。誰能想到在這美妙的夜晚,都正在醞釀著一場殘酷的拼殺呢!
  吳三桂帶著他的兵馬在鷹嘴崖和虎口澗一帶險要地勢中埋伏好時,東方已經發白了。
  埋伏在虎口澗的吳三桂傳下話儿:“誰也不准打盹儿,盯住山下邊的那條官道听候號令!”他一會望著山下清兵的方向,一會儿望望山海關。山野靜极了,只有遠處的山海關營寨上的燈光時明時滅。
  吳三桂想:這次伏擊戰一定要打好。這樣才能爭得充裕的時間,再把山海關各關加固一下,兵力調配一下,讓驕橫的韃子看見山海關就聞風喪膽。
  沉吟片刻,他又情不自禁地向山下清軍方向望去。他似乎看到清軍正像野獸一樣朝山海關扑來,妄想把山海關這塊肥肉一口吞掉,他巡視了一下埋伏在虎口之間兩側的人馬,心中恨恨地說:
  “來吧!滿韃子!別以為大明可以由你們任意宰割。”
  夜風帶著輕寒向他襲來,他不禁拉了拉披在身上的征袍。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在通向山海關的官道上突然響起了“噠噠噠”雜亂的馬蹄聲,吳三桂渾身一震,他“嗖”地抽出腰間的寶劍,另一只手握著令旗,緊張地注視著山下的清軍人馬。
  驕橫的清軍一心想奪取山海關,作夢也沒想到在他們的身邊竟埋伏著吳三桂的一万多名精兵良將。
  那些清兵迤邐地進到虎口澗,進入了吳三桂事先預定好的埋伏圈內。
  一個清兵向為首的清將低聲說道:
  “大人,此處离山海關還有一里多路。”
  那個清將點點頭,連聲吆喝后面的人馬;
  “快快前進,前面就是山海關!”
  話音未了,就看見兩側山上驀地出現了無數人馬,震耳欲聾的喊殺聲頓時四起:
  “清兵入圍了!殺啊!殺啊!”
  毫無准備的清軍人馬頓時大亂,像一群惊弓之鳥,炸群之馬,在狹窄的虎口之間自相踐踏起來。
  這時,一排排的箭矢、滾石、擂木像下雨般遮天蓋地壓將下來;埋伏在山崖兩側的吳三桂的人馬,猶如一個個下山猛虎呼嘯著沖殺下來,把夾在虎口之間的清軍殺得尸体堵塞了谷口,鮮血染紅了澗水,僥幸活命的也抱頭鼠竄,四散逃亡。
  吳三桂的將士,已是怨气填膺,一個個都殺紅了眼。喊殺聲,慘叫聲,刀槍相擊聲混成一片,震撼山谷,清軍五千人馬死傷累累。
  吳三桂持劍在邊,看見殘余的清兵向谷口逃去,馬上點出一部分兵馬去追殲殘敵,留下一部分人收拾戰場,然后得胜回山海關。
  這一仗大快人心,吳三桂打敗清軍的消息,就像長了翅膀,很快飛遍了方圓几百里的山海關,特別是山海關附近的几個州縣,震動頗大。
  翌日,山海關的營盤里,像過盛大的節日似的,空前熱鬧,士兵們殺牛宰羊,賀喜慶功,一時間山海關的營房都擠得滿滿的。
  吳三桂他卻決心即刻樹起招兵旗,招募新軍,由几個精通武藝兵法的將校擔任教練,每日教習槍棒陣法。
  楊坤自從打了胜仗,更是喜形于色,一進門就粗喉大嗓的嚷道:
  “大哥,你看咱山海關還從來也沒這么火爆過,我看清兵也就這么兩下子,沒多大鬧頭。”
  “這倒是不假。不過,此仗雖胜,也別過分高興,清兵絕不會就此善罷干休,況且京師大順軍一定會討伐我山海關,所以稍一大意,便要吃虧。”
  “大哥放心,我們一定小心,可今日犒勞三軍,總該給弟兄們開開戒了。”
  “賢弟,你的酒癮又收不住了吧?”
  說罷,兩人哈哈大笑。
  這時的總管營可真忙的不亦樂乎。各營來領酒領肉領犒勞的將土,熙熙攘攘,喜气洋洋,有的抬著酒壇子,有的端著大盆的肉食,又說又笑,又打又鬧。
  眾人忽見吳三桂向這邊走來,馬上放下各自手里的東西,“呼啦”一下便涌上前來,笑說:
  “給吳帥請安!”
  吳三桂見狀,笑著擺擺手,大聲說:
  “自家兄弟免禮!”回頭看看兩個兵士抬著酒肉,又說,“弟兄們,今日軍中的酒宴或許不能使大家盡興盡歡,待有朝一日殺死仇人李自成劉宗敏,我与弟兄們一道拼合一醉。”
  一個十七八歲的小校高聲笑道:“吳將軍,還說不夠呢!咱的肚皮都快撐爆了。”
  眾人“哄”的大笑起來。
  吳三桂拉住那小校的手,然后轉身對眾人說道:
  “我大明關宁鐵騎,威震遼東,攻無不克,戰無不胜,迫于賊人李自成的淫威,陷于此地,但只要我們同心協力,忠于大明,互敬互愛,同甘共苦,一定能報此國仇家恨!弟兄們,听清了嗎?”
  眾人异口同聲地應道:
  “忠于大明,忠于吳將軍,誓死跟著吳將軍!”
  吳三桂看到眾人情緒高漲,深為激動,本有許多話想說,但看看時候不早,便對眾人說:
  “時候不早了,弟兄們快回營去,讓三軍弟兄美美地吃一頓,好好地熱鬧熱鬧!”
  眾人這才說說笑笑,各自抬著酒肉匆匆回營。
  吳三桂看著這樣生龍活虎般的將士,打心眼里感到高興,他剛轉身欲走,正巧,老總管朝他匆匆走來。
  “怎么了,東西還不夠分嗎?”
  “夠!夠!夠!”老總管笑著說,“我給吳將軍你留了几壇好花雕,那可真是紹興的陳年老窖,還有鳳山老酒……”
  老總管興致勃勃地如數家珍。
  “有勞老總管了,你立即派人把酒送到我的帥府,并傳我的令,從今日起,若是醉酒鬧事,一律按軍法處置。”
  “是!”老總管樂呵呵地笑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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