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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遭三搶


  然而,就在這時,她卻被一個大惡人看中了。
  此人是蘇州一霸,叫江起光,人稱“錦衣汪起光”。
  汪的勢力,在于他是崇禎寵妃田貴妃的妹夫,皇親國戚,炙手可熱!他風流倜儻,相貌儒雅,衣著講究,人稱“錦衣”,又加上他与錦衣衛的凶橫相接,倒也貼合,因而“錦衣汪起光”的惡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一天,江起光正坐在蘇州城內有名的“望仙居”內和同僚們飲酒,酒值酣處,江起光旁邊傳來的猜拳行令的聲音越來越大。
  “五魁手啊!”
  “六六六啊!”
  “八匹馬——喝酒,快喝呀!”
  江起光回頭看了一眼,十分憤怒,心中暗罵這群王八蛋!
  “汪大官人,您可知道本城名妓陳圓圓?”
  “只是听說過,說她美若天仙,演技精湛,一直想見見,可是竟沒找到机會。”
  “這不簡單?今天正是陳圓圓的名段《西廂記》,机會難逢,我勸汪大官人到落鳳堂听一听這位佳人唱的紅娘,保證您大開眼界!”
  “噢——,當真?”
  “當真呀!都說她聲色堪稱絕代,我想汪大官人見了,說不定還會動心呢?”
  “胡說,我能干那种放屁的事嗎?”
  汪起光的這話其實好像在罵自己,欺男霸女的事,他也不是干了一回了。
  “走,你們几個陪我去落鳳堂听戲。”汪起光吆喝同桌的几位陪客,“咱們也看看,這個陳圓圓到底有多媚人。”
  几位陪客不敢不答應,乖乖地點頭稱是。
  于是,汪起光帶著几個人,手中搖著大個儿折扇,大搖大擺地向落鳳堂走來。
  落鳳堂戲園是蘇州梨園最為气派的一個大戲園子。座落于南城繁華地帶,對于它的名气几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再加上由于《西廂記》一唱走紅,致使每月看戲的人絡繹不絕,要是再遇節日,可謂人山人海,老板張九庚也因而財源滾滾。
  今天,戲園門口特意裝飾了一番。
  只見門口兩側各垂手侍立的兩名小丫環,都一色著紅襖綠裙,濃妝艷抹。大門粉刷一新,紅得分外耀眼。門樓上飛檐斗拱,門前柱子上挂著兩串大紅燈籠,給人以喜慶之感。
  門前行人來來往往,到這里無不駐足一看。平民百姓,達官顯貴都喜歡到這里听戲。
  戲園內已經坐了不少的人,二樓的大人們也來了不少。圓圓此時正在和其他演員們一起化妝,后台的人忙忙碌碌,為戲開演做著准備。
  “圓圓姐,你不用化妝,就這么上去豈不更好?”一個小丫頭說。
  “哪有唱戲不化妝的?”圓圓一邊往臉上抹著油彩,一邊說。
  “圓圓姐的模樣長相哪像個當丫鬟的,倒确确實實的像一個富家千金,你應該演鶯鶯才合适!”
  “師傅讓我演什么我就演什么,自己怎能做主,況且我一直演紅娘,怎么能像你說的那樣想改就改呢?”
  圓圓矯正了一下頭飾,側過臉對著鏡子,又戴上一朵小花。
  “大伙儿今天可要好好演啊,听說有蘇州的李員外,還有宋大官人,陶知縣,甚至還有京城來的大官呢!”
  這時,班主跑進后台,囑咐演員徒弟們。
  徒弟們立刻騷動起來,惟有圓圓仍然沉著冷靜地穿著行頭,她清楚這些人都是什么嘴臉,雖穿著朝靴莽袍,其實都是一些卑鄙險惡之徒,但是一想到還有眾多平民百姓是自己的戲迷,他們是真喜歡圓圓的扮相歌喉,有的甚至把一個月賺的錢用來看這一場戲,由于有了這些人,圓圓才有唱好的信心与勇气。
  想到此,圓圓情不自禁地練了一個紅娘上場時的動作,同時唱道:
  
  “只著你夜去明來,倒有個天長地久,不爭你握雨攜云,常使我提心在口。你只合帶月披星,准著你停收藏整宿?老夫人心數多,情性侈,使不著我,巧語花言,將設做有……”

  圓圓唱的是《拷紅》里的一折,這几句清唱卻使得其他人無不喝采,班主點點頭,然后走上前,對圓圓說:
  “圓圓,我們這戲班之所以這么紅火,可真是全靠了你了,師傅和徒弟們都很感激你呀!”
  “師傅言過了。圓圓無父無母,被姨父所賣,能在此處安身,我已經知足了。”
  “唉——”張九庚長歎一口气,“上次都怪為師財迷心竅,把你賣給人家!”
  “圓圓明白,師傅也是迫不得已。”
  “難得你如此通情達理。”
  張九庚很是感動,同時又非常慚愧,他心想:這次可千万不能再把圓圓轉讓他人,就是再給多少錢,我也不能放他走了。
  戲開演了,戲園子里樓上樓下人山人海,以至于過道中間都站滿了蘇州一帶的戲迷,也有的是“圓圓迷”。
  當錦衣江起光來到落鳳堂時,這里正演到《拷紅》一折。
  班中人等一見是錦衣江起光,不敢怠慢,連忙把他們讓到二樓雅座。
  “大爺有什么事盡管吩咐?”
  “沒有什么,預備些水酒就行了。”
  “是,小的馬上去辦。”
  小伙計馬上回去准備。
  汪起光与陪客們坐好后,便開始看戲,此時紅娘正在唱:
  
  “夜坐時停了針繡,共姐姐閒窮究……”

  汪起光立刻被吸引了,他不轉眼球地盯著台上。
  台上的紅娘姿態嫻雅、輕盈,嫵媚的身段曲線玲瓏,再看紅娘的兩眼,顧盼神飛,發髻上插了一支玳瑁簪子,閃爍著帶穗的花瓣,丰姿恰如天上的嫦娥,人間的西施似的。
  汪起光感到自己有一股抑制不住的沖動。
  “這就是陳圓圓!”身邊的陪客說。
  “果然是位美人儿——”
  江起光嘴角在抽動,那台上的美人儿已使他早已垂涎三尺,搖神動魄了。
  汪起先雖然相貌看像個正人君子,但在這道貌岸然的深處,卻是居心險惡,粗暴殘忍,一個專橫的惡棍。
  “這個小丫頭可真是不賴,要是歸了我,那可胜過任何佳人啊!”
  “上一次我已听說貢大人之子想得到他,出銀一千兩都沒能辦到,我想這次大人想得,再用錢買可不容易了。”
  “我錦衣汪起光還能用錢買嗎?要得到這個戲子不是易如反掌?”
  “那大人的意思是——”
  “你們過來,”汪起光把陪客叫到身邊,如此這般地小聲說了一番。
  陪客們先是一惊,但也不敢說什么,馬上回江府去了。
  戲演完了,汪起光大為傾倒。他發誓要把陳圓圓弄到手。
  圓圓唱完后,來到后台,眾姐妹紛紛上前祝賀,稱贊這次演得堪稱一絕,圓圓粉面含羞輕輕搖頭。
  “這都是大伙儿共同的功勞!”
  說著,便坐在鏡前開始卸裝。就在她剛剛拆下鬢角的小花儿時,忽然從外面“呼拉拉”闖進一群人來,這些人面目凶狠,手持棍棒,逢著攔住去路的舉棍便打,一時間,后台大亂。
  班主張九庚慌忙上前問道:“你們想要干什么?”
  “我們要抓陳圓圓,快滾開!”
  “求求你們,放過我們吧!”
  “去你媽的!”一個打手上來就是一棍,張九庚隨即倒下,几個徒弟上前欲救,也被他們打得東倒西歪。
  圓圓先是一怔,她并沒有多害怕,她想,躲也沒有用,于是干脆一動不動。
  几個打手忽拉一下圍上來,三下五除二抱起陳圓圓便走,圓圓雖然反抗,但与這群打手比起來,實在是力气太小了,很快圓圓被捆上雙手,堵住嘴,裝入一頂花轎之中,眾打手抬起轎子就走。
  身后傳來一片哭聲叫聲。
  圓圓感到一陣眩暈,便暈倒在轎內。
  汪起光終于用明搶的手段把陳圓圓弄到手了。
  當大花轎被家丁們抬到汪府門關時,汪起光早在院內等候多時了。
  “陳圓圓到!”一個家丁突然大叫一聲。
  花轎內的陳圓圓一听到吆喝聲,猛一震惊,從昏迷中醒來,她禁不住暗暗撩開轎帘縫,一看,只見院子十分有气魄,中間是一座大堂,堂上雕著一條欲騰飛天空的黃龍。那黃龍張牙舞爪,眼若銅鈴,气勢威武非常。
  圓圓見之,不禁暗暗吃惊,這家威嚴的气勢,确非尋常。其然之狀,可見一斑了。
  圓圓正在這樣暗忖著,花轎已抬到那邊假山旁,只見一位半老徐娘妖艷地一邊喚聲“請小姐出來!”一邊高撩開轎帘,扶著圓圓出來。几乎同時,家人婆婦立即上來為圓圓松綁,而一大群擠擠挨挨的官兵、士卒,還有穿紅著綠的紈褲狎客,則爭先恐后來看圓圓,也几乎与此同時,凡看到她的人都嘖嘖地稱贊著:
  “漂亮!漂亮!真漂亮!”
  “這朵花,哪里搞來的?”
  “哈,汪大官人總算弄到了這么個寶貝!”
  “嘿!就這樣搶了過來,也未免太那個了!”
  “管他媽那么多干嗎?要不是汪大官人,我們這些人到哪里去找女人玩呢!”
  圓圓一切都听到了,一切都看到了!她沒料到自己會遭此不幸,此時圓圓只覺天眩地轉!只有那些貪婪和淫邪的目光,以及嘻嘻哈哈的狎客們的狂笑聲。
  她只覺渾身冰冷,緊接著是一陣不可名狀的悔恨,怨怒!她想起了死去的父親,一再囑咐她做人要有骨气,要正直;她也想到了自己的母親,曾几何時她喜滋滋地教她嫁給一個心地善良的好男人;她想起了自己的師傅,苦心教她技藝,希望她頂起落鳳堂這塊牌子……哪料到自己卻被人搶到了這种地方!
  “請吧!小姐”,一個婆子說。
  “把陳圓圓帶到臥房去!”汪起光望著圓圓動人的姿態,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如果江起光對圓圓有真情,也許圓圓就心甘情愿為他做妾了。她心中盼的,原本就是一個真正喜歡自己,自己也喜歡的英杰人物。若能与之成天地連理,此生足矣!
  當圓圓見到江起光后,見他儀表堂堂,清俊英逸,天庭飽滿,地角分明,一張方盤臉上,那雙眼睛黑白分明,炯亮而富有特別的風采!圓圓見后,精神不禁一振,對于這個气度不凡的人,圓圓竟然產生了一絲愛意,然而汪起光的為人与相貌卻是大相徑庭——
  汪起光一見到圓圓,便欲不可耐,他真想一下就把圓圓剝個精光。
  他狂笑地陪圓圓進了臥房,一進屋,便一下抱起陳圓圓像抱一只小天鵝似的將其扔到床上。
  圓圓心里怦然惊恐,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相公,你不要——”
  “不要什么,我只要你!”
  汪起光的嘴唇翕動著,眼睛里充滿邪光。
  “你乃是堂堂官人,我一個淪落風塵的女子,怎能与大人——”
  “少放屁,我沒功夫听你這套廢話,你給我服服貼貼地,否則沒什么好處!”
  說著,他猶如餓虎扑羊似的,猛地扑到圓圓身上,先是瘋狂地親吻,接著便開始剝她的衣服。
  圓圓的上衣一下被撕開了,一對洁白如玉的乳房一下顯露無疑,汪起光欣賞玩弄了一會,便一嘴叼住那像小櫻桃一樣的乳頭,圓圓大叫一聲,痛疼難忍。
  但圓圓竭力地忍著,像一個臥睡的女神,被惡鬼所污,她在冷靜地積蓄著神力,一時竟一動不動。
  汪起光面對這個美麗的肉体,立即脫光了衣服,像一匹雄獅一樣,迅疾壓在了圓圓光洁的身上……。
  圓圓被這迅猛的一下弄得一陣刺疼,她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沒來得及多想,江起光便瘋狂地運動起來,搞得她疼痛難忍,以至昏了過去。
  然而,汪起光急欲發泄自己的肉欲,他一邊瘋狂地動作,一邊用嘴猛咬圓圓的脖子,咬她的胸脯,以至于把她折騰得死去活來。
  終于,江起光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樣倒在了床上,旁邊是一絲不挂的胴体,在床上,圓圓的兩腿中間留下了片片血跡……她的眼角還停留著晶瑩的淚珠。
  當她看到自己一絲不挂地躺在汪起光的身邊,不禁失聲哭了起來,想到自己圣洁的身体竟然被如此蹂躪,她真想殺了這個人面獸心的家伙,然而,她又沒有辦法,她只希望有一天汪起光會對她好起來。
  汪起光只是一個專事玩弄女人,以女人來發泄獸欲的衣冠禽獸,他哪里知道什么情,什么意,也更談不上懂女人的心,在他眼里,女人只是性交的工具。在他看來,男人离不開女人,就像人离不開吃飯一樣,可以說,他需要的僅僅是個女人。
  一連几個夜晚,汪起光都瘋狂地与圓圓做愛,而且總是把她折騰得死去活來。
  圓圓每次在汪起光睡著之后,都在暗暗地落淚,這种生活怎么是陳圓圓所能承受的呢?
  然而她又能怎么樣?她也想過一死了之,可江起光的家丁婆婦們看守甚嚴,她連走動都很難。無奈,她只有白天強顏歡笑,其實內心卻苦不堪言。
  可是,誰能料到,她竟又突然會被另一惡霸從汪起光府中搶走呢!蘇州另一惡霸名叫麻衣。此人同汪起光一樣,也是有權有勢的色中之狼。
  麻衣曾經大肆用錢財賄賂梨園班主張九庚,想以此得到陳圓圓。
  園主也因此給了麻衣几次机會,讓他能夠接近圓圓,麻衣曾几次帶陳圓圓出去陪酒唱戲,這令麻衣喜之不盡。
  一日,麻衣正欲起身去梨園听戲,忽見家人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家人跑到麻衣近前,上气不接下气,以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令麻衣十分惱火:
  “飯桶!廢物!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這樣風風火火?”
  “公子,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
  “我听說落鳳堂出事了,一幫人到了后台不問青紅皂白,便搶人?”
  “搶的誰?”
  麻衣立時惊問。
  “搶的正是麻公子的美人——陳圓圓!”
  “什么?是誰干的?快說!”
  麻衣一把抓住家丁的脖領子。
  “是,是錦衣江起光!”
  “他媽的!”麻衣气得大叫一聲,牙關咬得哼哼直響。
  “好啊!汪起光,你依仗自己是皇親國戚,就橫行霸道,目中無人,竟然今天欺負到本大爺頭上來了,連陳圓圓也敢動,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一定要找你算帳,搶回陳圓圓!”
  “公子,汪起光人多勢重,需要我們從長計較——”家丁一看事頭不好,勸道:
  “胡說,難道我麻衣還怕他嗎?”
  話雖這么說,但他又不得不三思,只見他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來人!”
  “公子,小的們在!”
  “給我備轎,我要去見宋公子!快!”
  “是!”
  家人們立即去辦。
  這位宋公子也是大富紳之家,平日仗恃錢財收養了一批惡棍為“家丁”。皆是如狼似虎的亡命之徒。宋公子曾与蘇州的無賴地痞幫派結好自然也認識麻衣。
  這日,宋公子正在家中与几個地痞打麻將,旁邊垂手侍立著几個小丫環,為他們打著扇子。
  “宋公子,外面有麻衣,麻公子求見!”
  “噢,快請進來!”
  說著,宋公子站起身,出來相迎。
  “麻年兄,別來無恙!”
  “公子一向可好嗎?”
  “挺好,每天只是飲酒搓麻,很少出去,今天,這不正和几位兄弟打麻將,玩了三圈了,年兄你便來了,不知年兄今日找我有何貴干呵!我想一定又是讓我幫你去討陳圓圓吧!”
  “唉,實在倒霉,沒輪到我,圓圓已被人先占了。”
  “何人狗膽包天,敢奪麻兄所愛!”
  “就是那錦衣江起光!”
  “這個三八蛋!袁然搶到麻兄頭上來了!”
  “想我人單勢孤,要奪回圓圓,哪有那么容易,我想請宋公子一助,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將圓圓搶過來!事后必當重謝!”
  “年兄說的哪里的話?麻兄既然有求于我;本當義不容辭。年兄放心,我即刻派人將陳圓圓搶過來即是。”
  “多謝賢弟!”
  “不必客气,來來來,你也來陪我玩兩圈。”
  隨后,宋公子叫過一個家丁,密語几句,家丁領命行事去了。
  夜晚降臨,汪府大門已關。
  汪起光帶著一幫朋友去外面喝酒了,尚未回來。他經常這樣,所以家人并不稀奇。
  三更時分,夜深人靜。
  從汪府院牆上跳下來十多個人,個個手持短刀,汪府的人發覺了,有人立即大聲叫喊起來。
  “不好了,有賊!”
  那几個賊人并沒有害怕,而是走到大門口,一刀砍倒守門家院,隨即撤掉頂門杠。
  門被打開了,忽拉一下沖進來數十人,這些人比汪起光的家人凶狠多了,他們蜂擁著沖進汪府正房,為首的一人問道:
  “陳圓圓在哪儿,快說!”
  “她、她正在樓上彈琴呢?”
  一位汪府家院用手顫顫抖抖地指著后院的閣樓。
  “汪府的金銀財寶在哪儿。”
  “不、不知道。”
  “你他媽的,找死!”說著一刀背將這個家院打倒在地。
  “我知道,我在汪府當過奴才!”一位家丁說道:“我帶你們去找錢財!”
  “好!一些人跟我去找陳圓圓,一些人跟他走。”
  圓圓此時剛彈完一曲,便准備休息,忽然听到前院人聲嘈雜,心中打了個寒顫,不知又出了什么事?
  正當圓圓從樓上往下看時,一位小丫頭跑了上來。
  “夫人,不好了,外面來了好多打手,要抓您,您快點跑吧!”
  “什么?”圓圓一听,差點儿沒暈倒,几天以前在戲園被汪起光搶走的場面又浮現在她眼前。她知道,今天又會遭此劫難,跑又有什么用呢?圓圓想到此,不禁淚流滿面。
  一會儿,從樓下闖上來四五個家丁,不過這些人沒有像江起光的家人搶奪陳圓圓時那么粗暴無禮,為首的一個人一抱雙拳:
  “陳圓圓,我們受麻衣公子之托,前來救你,請你跟我們走吧!”
  圓圓明白,這根本不是什么救她,只不過是搶罷了。
  圓圓點了點頭,沒說什么,就隨他們下了樓。
  另一伙人,已經搶了許多金銀財寶,都裝入門口的馬車內,大搖大擺地离去了。
  面對眾多凶狠的家丁,汪府的人頓時气焰全消,竟然沒有几個人阻攔,真是令人慨歎!
  陳圓圓被搶到麻衣家中,麻衣大喜過望,先是一番盛情歡迎款待圓圓。
  圓圓對此十分冷淡,她相信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沒有一個好東西。
  這令麻衣十分掃興,不過,他對陳圓圓甚是殷勤,陳圓圓簡直成了麻衣金屋藏嬌的寶貝儿。于是圓圓漸漸對他產生了好感。
  再說江起光當晚回到家時,一見家中景像,气得暴跳如雷,他二話沒說,連夜去找蘇州知府,要求追查此事。
  蘇州知府与江起光一起,第二天便派人去抓宋公子。
  宋公子知道后,十分后悔,因為他忘了這位江起光是皇親國戚,實在不好惹,他只好去求老父出面調停軟化。宋公子的父親見儿子闖了禍,便出面來找汪起光。
  “汪大官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就饒過小儿這一次吧!明日我備好酒宴,希望大官人賞臉,另外,我保證,讓這個逆子把那個陳圓圓搶回來,‘物’歸原主!”
  汪起光見這老頭儿保證將圓圓弄回來,也就沒說什么,怒气也減了許多。
  果然,不到半個月,陳圓圓又被宋公子一群無賴從麻衣的秘密住宅中搶走。
  圓圓又被送到江起光家中。
  一月三搶,陳圓圓真如一件稀世珍寶一般。
  她不禁為自己的命運深深地感歎。
  她望望蒼天,蒼天是那么黑暗而深邃,她看看大地,大地是那么空茫冷寂!她往前再看看那遠處的燈火,一切卻是那么遙遠無限!她猛然覺得心地明清得有如此刻沒有一絲云翳的夜空……
  通過這几次被搶的不幸遭遇,陳圓圓終于看破了那起公子哥儿及其道貌岸然之官場人物的嘴臉,由此,她也理解了一個女人的美所具有的魅力。正因為她貌美絕倫,也才招致了蛺蝶紛至,野蜂簇擁,才使得自己被這几個惡人搶奪、玩弄,從而成為他們口中的食物,手里的玩物,使自己處于這樣可悲的境地。
  然而,她又不能不看到,正因為她美,因此,她在冥冥之中不能不意識到,這美的能量似乎又是無窮的。因為她美,那些風流倜儻的翩翩公子和粗獷威武而不可一世的將校尉官,也才一個個拜倒在她的裙衩之下。
  于是,她似乎終于明白了美的意義,一個被譽為名妓者的真諦:有著這花容月貌,什么時候該冷,什么時候該熱,什么時候又該矜待,什么時候又該含而不露,什么時候該舒卷自如,什么時候又該讓美麗恰如其分……
  由此,她才能完全書寫美的真諦与意義。
  陳圓圓住在一棟玲瓏雕花的小樓上,名為“煙雨樓”。
  樓上布設得典雅洁淨,一張楠木條儿上,放著一只狻猊青銅香爐,香爐里樟腦香的几縷青煙,裊裊升起,條儿一側,陳列著筆架、石硯、素箋等文房四寶,正中,是一只帶座的細頸膽瓶,插著一束不知哪里來的鮮花,那張嵌牙的床嵌著八仙過海,床對面懸著一幅絹裱的金碧山水畫,好像是一位名家的真跡,而最令人注目是畫旁的漆黑的牆柱上,挂著一張金面鑲金嵌,光彩奪目的琵琶。
  几天來,她一直在打听董小宛的消息,也想知道大姐柳如是和二姐李香君現在的下落,此時落入深宅大院的陳圓圓,多想見到這些情同手足的姐妹呀!
  當圓圓得知董小宛也遭到蘇州一位惡人霸占時,圓圓哭了,哭得傷心极了。
  她沒想到,姐妹們雖個個天生麗質,而這天生麗質卻正是自己苦痛的根苗,為小宛哀傷之余,她也不能不慨歎自己命運的不濟。
  夜半人靜,明月當空。
  春夜似乎不管什么悲痛和冤屈,它總是帶著溫暖和馨香,隨著柔和的月光,送進每一扇窗戶。
  “煙雨樓”上,陳圓圓雙目凝視著窗外不遠處那棵高高的白楝樹,感慨万端,沉怀默想。是的,命運是不公的,可她卻必須勇敢地去擔當這不公的命運,正如那棵白楝樹,不管風吹雨打,也要傲岸挺立。
  她的心情十分不平靜,于是她摘下牆上的琵琶,唱起了那首廣為流傳的《薄命曲》,其間,她似乎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她的手指在顫抖著,顫抖著……她的心也在顫抖著,顫抖著……
  此時此刻,她的眼圈紅了,美麗的睫毛濕潤了。
  緊接著,她擦去眼角的淚珠。
  唱到最后,那半噙在雙眸中的淚珠再也含留不住,扑簌簌地落下來!
  突然,“崩”地一聲,那根琴弦斷了。她那凄婉的歌聲,也隨之中斷,她怔怔地看著窗外的白楝樹,任憑自己的眼淚不住地往下流!往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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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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