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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吳三桂平時有充分的臨戰准備,兵士和戰馬都得到足夠的休息和補養,此時精力十分旺盛,士气高昂。
  阿敏率領他的五百騎兵正懶洋洋漫不經心地行動著,轉過一個山包。吳三桂的五十勇士忽然殺出。
  跑在最前面的是方云舒,手提斬將刀,戰馬飛馳,他的長發飛揚,滿臉殺气,猶如瘋子一般闖入敵陣,一點准備沒有的滿州兵有的連刀都還沒來得及抽出,就成為刀下之鬼。
  五十勇士一個個都是亡命之徒,他們手上有多少血債暫且不論,他們一入敵陣就猶如虎狼入羊群,一個個悶聲不響只埋頭殺敵,刀起刀落鮮血飛洒,人頭落地。
  阿敏遭到這忽如其來的明軍一沖,在惊駭之余便顯示出一個大將的風范來,很快鎮定下來,組織兵將反擊。
  吳三桂游移于戰場的邊緣,他兩眼密切地注視著阿敏,這個滿州兵的統帥,以及他這五十個勇士的情況,如情況于他不利,他自有辦法。
  阿敏五十多歲,長年的奔波顯得异常的蒼老,鮮血和死亡也把他鑄造得十分的頑固和堅強。他与吳三桂一樣也在靜觀著他的兵將的情況。
  滿州兵將在按照他們自己的習慣在拼殺,他們排成一大個圓圈,對明軍進行圍攻,就如一群笨豬在包圍一頭狼一樣,行動笨拙又顯得那么堅韌不拔,大喊大叫以人多的优勢對吳三桂的勇士進行夾擊。
  鐵蹄踏著地面,濺起一串串火星,劍在斫著,槍在刺著,斧頭和鉤刀劈個不停。
  五十勇士完全沉浸在刀劍的碰撞聲中,他們不預先估計自己和敵人的力量,他們搶著刀如瘋了一般,一切東西在眼前起伏閃動,人頭飛滾,鮮血噴濺,中刀的人咕咚一聲栽倒在地上……
  方云舒一進入敵陣,斬將刀刀劈數人,濺起的鮮血迷住了他的眼睛,他狠狠地抹了一把,掄刀向阿敏沖去,几個敵將攔住他,他大怒朝一將官迎面一刀劈下去,此將官舉刀相迎,刀被磕掉,刀劈開頭盔,一顆腦袋似瓜一樣被劈成了兩半,一頭栽下馬而死。
  當方云舒就要接近阿敏之時,坐騎兩腿被敵將的刀削斷,把方云舒從馬背上掀下來。
  方云舒翻身躍起,穩穩地騎到一個敵將的背后,同騎著一匹馬,他一手勒著敵將的脖子,一手持刀相悖,當他把一個敵將斬于馬下,放開這只手時,這敵將早被他勒死了。
  卻說吳三桂一直游移于激戰之外。這些滿州兵都身經百戰個個都十分了得,以一對十胜負一時難分。吳三桂知道久戰下去,于自己很不利,他一打馬向前沖了几步,拈弓搭箭。“嗖”的一聲,一支利箭向阿敏射去。
  阿敏頭一側,箭貼著耳朵飛過,大惊,打馬便逃,吳三桂赶馬便追。
  滿州兵見主帥逃走,陣腳頓時亂了,都紛紛追隨主帥而去。吳三桂帶頭沖殺,一直赶到敵軍大營才收兵而回。
  阿敏所領的五百騎兵有一半被砍死。
  吳三桂的五十勇士無一死傷。
  阿敏逃回大營,立即組織兵力反扑,一路殺來,吳三桂便引五十勇士逃跑,誘敵深入。
  阿敏帶著追兵進入吳三桂巧設的埋伏,吳三挂一聲令下,等待多時的兵丁吶喊著從不同的方向殺入敵陣,把滿州兵團團廝殺。
  吳三桂領著五十勇士返身殺向阿敏的宿營地,對留守的將軍猛殺猛砍一陣之后,放起几把大火,火借風勢,風助火威,僅只是在傾刻之間好支起的帳篷和糧草便被火焰吞沒。
  阿敏正組織兵丁反擊,見營地起火,不由傻了眼,陣腳頓時大亂,慌忙帶兵救援,赶到時糧草已化為灰燼。
  此時,喊殺起四起,不知有多少人馬向他殺來,阿敏只好放棄圍攻錦州,向東逃跑。
  吳三桂改跟蹤為追擊,五十勇士沖在最前面,后面是如潮水一般涌動的兵將,亂了陣腳的滿州兵如何能抵擋得住這凌厲的攻勢?一路上丟下無數尸体和馬匹,軍將死傷過半,一直逃到烏拉,吳三桂才停止追擊。
  吳三桂整頓軍馬,稍作休息立即向錦州進發。
  卻說豪格緊進攻錦州不下,焦急地等待著阿敏部隊的增援,這天,一兵丁闖進大帳稟報道:
  “大帥,不好了,有一支明軍向我們這邊殺來。”
  豪格忙披挂上馬,領兵迎敵,遠遠見一彪軍馬衣甲鮮明,隊伍整齊。豪格甚是惊奇。
  軍前一小將他就是吳三桂,見豪格出戰上前罵道:
  “滿賊,怎么侵犯我大明江山!”
  豪格見這小將甚是英武,心里更是有几分惊怪。回罵道:
  “堂堂大明竟無人了,派你一個娃娃兵來送死。”
  吳三桂有心与豪格這個滿軍中的最高將領較量一番,他拍馬上前。豪格打馬回陣。同時從陣中沖出一將,生得五大三粗,手持雙刀,禿頭、鷹鼻、豹眼,那副樣子十分嚇人,吳三桂正要与此人交手,方云舒拍馬而上,對吳三桂說道:
  “干總請回馬,讓我來收拾這滿賊。”
  方云舒打馬上前,兩人舉刀便砍,你來我往,一個滿頭長發,虯須滿面,禿著頭,臂大腰圓,每砍一刀就要大吼一聲,三把刀似車輪一樣圍著對方轉動。
  方云舒一聲不吭,每一刀下去便濺起一片火花,震得這額爾都全身發麻,好在他穿著厚厚的鐵盔鐵甲,不然早就死于方云舒的刀。
  額爾都只能咬著牙奮起應戰。這個手能縛虎的猛將,平生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勁敵,每一刀砍下對方不但不躲不閃,反而欺身而上,這种不要命的拼斗使額爾都惊駭不止。
  兩邊的軍士都全呆了。
  方云舒与額爾都苦戰半個時辰,方云舒的戰馬漸漸不支,在他打馬轉身慢了那么半拍之時,額爾都一刀砍下,方云舒的左臂掉在了地上。方云舒大吼一聲,手中的刀平地飛出穿透額爾都的鐵甲,直直地射進他的心窩,直陷至刀柄。
  額爾都慘叫一聲,鮮血噴涌,落馬而死。
  豪格大惊,他從沒見到過這么凶猛的戰將,失去了一只胳膊反而把手下的得意戰將給殺死了。
  吳三桂陣中的勇士,見方云舒受傷,不等吳三桂發令,就如激怒的猛獸一般沖出,殺向敵陣,一個個殺气騰騰,誰敢上前。更令滿州軍惊駭的是,方云舒殺死額爾都,一翻身從地上撿起自己的斷臂,叼在嘴上,獨臂揮刀血淋淋地隨同五十勇士再次向敵陣沖去。
  方云舒雙眼冒著怒火,長發飄飄,手揮大刀,滿州兵陣腳大亂。
  吳三桂大旗一揮,后面的步兵以排山倒海之勢壓了上去。雙方混戰在一起。
  錦州城的守將見有兵接應,也打開城門,殺將出來,殺了個天昏地暗,尸積如山,血流成河。
  這一仗,直殺到第二日天亮十分,才以明軍的胜利而告終,豪格在這一戰中付出了慘重的代价。
  吳三桂駐守錦州,補充給養,整頓兵馬,准備向南前進与父親的部隊匯合。
  方云舒叼著斷臂,獨臂殺入敵陣,又吹傷二十余人,因流血過多,一頭栽下馬來。
  吳三桂命人救起,抬入錦州城已經是奄奄一息了。吳三桂命人在錦州城里找到最好的大夫給他療傷,才保住了性命。
  錦州守城將官是袁應泰,見吳三桂小小年紀擊敗阿敏与豪格甚是敬佩,每日好酒好菜款待,极力討好。心想這樣小小年紀就如此了得,將來一定是國家的棟梁,前程遠大,說不定自己有用得上之時,何不在這個時候建立一點交情呢?
  吳三桂駐扎在錦州,仍不間斷每天操練他的兵馬。操練完兵馬便回營休息,心里甚是想念蕙蘭,一個人閒下來時便掏出那張手絹握在手上默默發呆。
  袁應泰每日差人來請吳三桂去他的府上,拿出古玩、玉器、字畫供吳三桂欣賞,吳三桂對這些一點都不感興趣,對听戲、游山玩水也興致不高,顯得甚是悶悶不樂。
  袁應泰不知該找點什么事讓這吳少爺樂樂,想來想去,這吳少爺也是情竇初開的年齡,風月之事應該早知道了,何不找兩個姑娘讓他樂樂呢?
  袁應泰想到這儿,便把他的夫人叫來,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我們家可沒合适的姑娘,這吳公子眼界一高,一般的姑娘他那里看得上呢?”
  袁應泰一想也是,吳三桂這樣的年紀,還是個沒進入染缸的孩子,清純得天真,怎么又能隨便与自己不喜歡的女子苟合呢?
  袁應泰想了半天,想起明妍樓的香蓮,這是他常去青樓所見到的一位最有姿色,又十分風情的妓女,這個女子是合适不過了。如果帶著吳三桂去明妍樓,他肯定是不會去了,最好是接到家里來。
  袁應泰打定主意立馬派人去明妍樓接香蓮小姐,又吩咐人去請吳三桂,又吩咐廚房准備飯菜,忙著一團。
  袁應泰派人去請吳三桂時,吳三桂正在大發脾气,原因是牛良亮私自出營,上街調戲良家婦女。牛良亮是吳家五十勇士之一,在兩次戰役中,五十勇士大出風頭,吳三桂甚是高興,給每人賞銀一百兩,其他兵丁賞銀一兩。
  牛良亮拿著這銀子到酒館喝了個酩酊大醉,調戲店老板的女儿。店老板的女儿打了他一個嘴巴,他一怒之下打傷了店老板的娘子,還把店給砸了個稀爛。
  店老板找上門來,向吳三桂討公道,吳三桂賠了店老板銀子,還賠禮道歉才算還事,這牛良亮怕吳三桂罰懲他,竟偷偷的逃跑了。
  吳三桂大怒,立刻派兵追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吳三桂來到袁應泰府上時,菜已擺在了桌上正等著他。
  袁應泰一見吳三桂進來,忙迎上去,客气地說道:
  “吳公子真是貴人姍姍來遲呀!來了就好,來到這錦州,真怕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這袁應泰雖然是個武官,說話頗也文縐縐了。
  吳三桂入席落座,袁應泰便招呼上菜,斟酒。菜很丰富,堆了滿滿一大桌,在這民不聊生的年代,只有在這樣的家庭才能吃到這樣精美的食物,這些都是從士兵的軍餉里克扣下來的錢來操辦的一切。
  這是明末的普通現象,腐敗、蛀虫就這樣掏空了這個國家。
  吳三桂在袁應泰的相勸下也端起了酒杯,當時他是极少喝酒的。近日他心里确實有事,第一是思想蕙蘭,第二是牛良亮的逃跑,他很想喝點酒渲泄一下。
  吳三挂在袁應泰的相勸下一連飲了三杯酒,情緒也上來了,興致很高,袁應泰見時机差不多了,對吳三桂說道:
  “吳公子,今天酒不錯,何不帶來音樂助助興呢?”
  雙眼詭計多端地看著吳三桂。
  吳三桂不知其中的玄机,說道:
  “听憑袁將軍的。”
  “敝府正好有一色藝具佳的女子,請公子賞臉。”說罷,袁應泰拍了拍手,一只女子款款地走進來,廳里頓時一亮。
  吳三桂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女子,只見她肌膚洁白如雪。白得閃光,愈見她嬌媚溫柔。
  那女人走上前來,沖吳三桂施了一禮道:
  “小女子拜見小將軍!”
  聲音雖輕柔細微,吳三桂听得真真切切,忙回禮道:
  “姊姊請不要多禮,請坐!”
  香蓮道謝后坐下。
  “請問姊姊叫什么名字?”吳三桂問。
  “小女子叫香蓮!”這女人答道。
  “听袁將軍說你色藝俱佳,不知你會唱些什么曲?”吳三桂不愧出生官宦之家,見過大世面,說話甚是老練。
  香蓮道:
  “歌舞唱彈,小女子無一不會。”
  吳三桂喜道:
  “先請姊姊唱一曲。”
  香蓮抱起一張琴,邊彈邊唱起來。
  听那琴聲如清泉流過石頭,如碎雨打著芭蕉,如旭日照著晨雪,如明月籠罩著滄海;听那歌聲如沙漠里響起駝鈴,如竹林中黃鸝在啼鳴……
  吳三桂听呆了。一曲終了良久才醒來神來,歎道:
  “我平生第一次听到這么好的歌聲,這么好的琴聲。”吳三桂說到這儿拿過一個杯子斟滿酒送到香蓮面前,“感謝姊姊為我唱了這么動听的歌,吳某敬您一杯。”
  這香蓮本是風塵中女子自然善飲,接過杯子便一飲而盡。
  香蓮飲完酒也滿滿斟上一杯酒伸在吳三桂面前,說道:
  “小將軍領兵有方,打敗豪格,解了錦州之圍,我代表錦州的父老鄉親敬你一杯。”
  吳三桂听著香蓮這番話,心里甚是美滋滋的,接過酒一飲而盡。
  香蓮甚是會說話,一杯杯酒伴著一番頌揚,讓吳三桂美滋滋的一塊喝進肚里。
  吳三桂本來酒量就不大,架不住這再三再四的勸,很快就醉了。
  吳三桂醉眼朦朧,看身旁的香蓮是那么的美麗動人,特別是從她脖子里散發出的那股幽香,他產生一种不可遏止的沖動,抬起手大膽地向香蓮那高聳的胸脯摸去,嘴里含含糊糊地說道:
  “姊姊,你真漂亮,真‘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真……”
  香蓮順勢倒進了吳三桂的怀里。
  次日清晨,吳三桂在晨光中睜開眼。窗外,灰白色的霧气遮住了天空。霧气蒙蒙的天空上連一塊云彩都沒有,只有東邊的山脈頂上,在日出以前,出現了些耀眼的粉紅色小云片。云彩在東方的一邊好像血染的一般,閃爍著紫紅色。太陽從左岸的被露水打涼的樹梢縫隙里升上來,云彩就消逝得連影子也看不見了。
  大地上發生了多大的變化呵!
  昨夜所發生的一切在吳三桂的腦中漸漸清晰明朗起來,他側過頭看香蓮正坐在窗前向外翹望著,似在沉思,一縷陽光穿過她披散開來的濃密細柔的漆黑的頭發,映在她赤裸的背上,她沒有穿一絲衣裳,肌膚白析,透著珍珠般的光澤,左手搭在圓潤的大腿上,右手支著下巴,身体稍側彎曲,露出左面挺秀圓潤的乳房。
  吳三桂久久地看著香蓮,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著昨晚所渡過的那么動人心魄的消魂時光,他雖然醉了,可他的心里一切尚明白。
  吳三桂看了香蓮良久,手探進怀里,他去掏蕙蘭送給他的那塊手絹。一掏竟掏了一個空,明明揣在這怀里的到哪儿去了呢?他忙翻身找,香蓮回頭把手伸給吳三桂,說道:
  “公子,你找這個吧。”
  香蓮抖開那繡著一對鴛鴦的手帕,對吳三桂說。
  吳三桂臉一紅,結結巴巴地說:
  “你,你拿我的東西干什么?”
  吳三桂從香蓮手上搶過手帕小心地藏進怀中,這塊寄托著他的美夢与愛情的手帕是多么的重要。
  香蓮眼一紅,垂下頭,哽咽道:
  “想不到公子這么多情,小女子這么命苦。”
  吳三桂從沒見到女人在他面前哭,香蓮這一哭确是可怜,他有几分惊慌,忙道:
  “姊姊,我得罪了你嗎?”
  香蓮抽涕著說道:
  “不,公子,我只怪小女命苦,遇到公子這樣的英雄而不能終生在你身邊侍候你。”
  吳三桂心中只有蕙蘭,昨晚是這個女人把他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他想自己有理由愛香蓮,何況她色藝俱佳,有許多优點是蕙蘭所沒有的。
  吳三桂捧起香蓮淚眼婆娑的眼,說道:
  “你不要傷心了,我這就去稟告父母,我要娶你為妻。”
  香蓮的淚流得更厲害了,跪在吳三桂面前,哭道:
  “公子你千万別告訴令堂大人,小女子本是一風塵女子,十四歲就被賣進了妓院,是我玷污了公子的清白,你殺了我吧,小女子也沒怨言……
  吳三桂听到這呆住了,他傻傻地看著香蓮,囁嚅道:
  “這,這怎么會呢?你這么漂亮,怎么會是青樓女子,我不相信。”
  “公子,我說的是真話,千真万确,絕不騙你。”香蓮哽咽道。
  吳三桂沒想到自己和一個妓女鬼混了一夜,當他弄明白這一切是真的時,他非常惱怒和生气,他對香蓮大聲吼道:
  “你快滾吧,我不想見到你。”
  香蓮沒有走開,跪倒在地,抱著吳三桂的腿,哭訴道:
  “小將軍,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我也是沒有辦法呀,我十四歲時為了給家里抵債,父母強迫把我賣進了妓院,我的身子不干淨,可我的心從沒有許過人……”
  吳三桂的心很亂,他穿戴好丟下香蓮跑出了房間,正好碰著早起的袁應泰。
  袁應泰以為吳三桂風流一夜准十分快活,一見面就覺著不對頭,吳三桂鐵青著臉,對袁應泰怒目而視。
  袁應泰小心翼翼的問道:
  “公子你……,你……”
  “你給我住口,想不到你如此下流,竟讓一個青樓女子來玷污我的清白之身。”吳三桂說。
  袁應泰明白了是這么回事,哈哈一笑道:
  “原來是這么一回事儿,男人嘛總是要經過這么一次的,風流多情是男儿本色,不要在乎什么女人……”
  袁應泰一慌就詞不達意起來,他本想做一個好人,沒想到弄巧成拙。
  逃跑的牛良亮被追了回來。
  吳三桂异常惱怒,大聲罵道:
  “你一個囚徒,被我救了出來,讓你獲得自由,給你娶上妻子,你不但不報效朝廷,不忠孝于我,反而背叛逃跑,你簡直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給我吳家五十壯士丟臉。”
  牛良亮被綁得結結實實,被吳三桂罵得滿臉通紅,頭垂在襠中,一副認罪的樣子。
  “你還有什么話好說?”吳三桂喝問。
  牛良亮半晌才說道:
  “千總,我,我不是逃跑,我是怕你罰責我。我……”
  誰都知道吳三桂對兵丁紀律嚴明。賞罰分明。吳三桂一听更是生气,大聲說道:
  “你畏罪潛逃,更是罪不可恕,你還有點吳家勇士的樣子的話,就自行了斷。”
  吳三桂說到這儿,一揮手讓兵丁給牛良亮松了綁。
  四十九位吳家勇士与眾兵士都一言不發,伸長脖子默默地看著牛良亮。
  牛良亮抖脫身上的繩子,緩緩站起來,用一种訣別而悲傷的表情緩緩地掃了一眼眾人,對吳三桂拱手道:
  “千總,牛某在這里最后謝一次你的知遇之恩,我是咎由自取,死而無憾。”
  說罷一轉身,身子凌空飛起,一頭向牆壁撞去,只听砰的一聲悶響,牛良亮頭顱碎裂,腦漿和著鮮血飛濺,所有的人都閉上了眼睛,不愿看到這幕慘狀。
  牛良亮側臥在地上死了。
  所有的人都閉息凝聲,過了好一會儿才听到吳三桂哽咽道:
  “牛良亮雖然犯了錯誤,他死時仍沒丟吳家勇士的臉,他是好樣的,我要厚葬他。”
  吳三桂說到這流淚了。
  所有圍觀的勇士与兵丁更覺得吳三桂是個賞罰分明,有情有義的好將領,在心里更加佩服他敬重他。
  吳三桂确實不愿讓牛良亮就這樣死去,這畢竟是他辛辛苦苦所培養訓練出的勇士,他們一個個都是難得的人材,為了服眾,為了讓這些勇士更盡忠于他,他不得不用此殺雞給猴看的辦法來讓牛良亮自行了斷。
  牛良亮确是一條漢子,在關鍵時候死得一點都不含糊。
  吳三桂命人買來最好的棺材,把牛良亮盛裝入殮,出殯那天所有的勇士披麻戴孝送行,上千人的送葬隊伍穿過錦州城,一直送出城外,下葬。墓碑是漢白玉的,碑上銘刻著:
  “吳家勇士牛良亮之墓。”
  所有的人見了甚是動容,那些活著的吳家勇士都為自己能當一名吳家勇士而自豪。
  吳三桂厚葬牛良亮之后,仍不見有父親讓他回兵的信件,而是讓他協助袁應泰。
  此時已進入冬季,大敗而去的豪格在這樣的季節也開始休整兵馬,准備來年春天再戰。
  邊庭是相對的安靜,百姓又開始活躍起來,外地的商人也趁這個時節進入錦州城作買賣。冬季的錦州顯得异常的熱鬧。
  袁應泰自從上次自作聰明沒討到好以后,邀請吳三桂去他的府上的日子少了,只有時過到兵營來与吳三桂聊上一會儿,就匆匆告辭而去。
  吳三桂整日待在軍營里甚是無聊,真想立即就回家去,坐在坑上听張老頭講歷史,与蕙蘭說話,看著她羞紅了臉和那一慌亂而嬌憨的一瞥……
  吳三桂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覺。
  這天,他叫來方云舒,倆人相對而坐飲酒、聊天,吳三桂發覺此時的自己与方云舒有許多相通之處——戀著一個女人。
  “方兄,你還在戀著你的万小姐吧?”
  方云舒臉漲得通紅,半晌才說道:
  “公子,世上的男人可能有兩种,一种男人是有了許多女人,心里只有一個心愛的女人;另一种男人是心里有了一個女人再也看不見其他的女人,我大概就屬于后一种男人吧!”
  吳三桂与方云舒邊飲邊聊,很是投机。兩人從下午一直聊到傍晚,已有了几分醉意,這時一個兵丁拿著一封信走進來,說道:
  “千總,有人給你送了一封信來。”
  吳三桂接過信,打開一看,信是香蓮寫來的:
  
  小將軍,小女子乃一卑賤之人,有幸能与小將軍共度一夜,實乃小女子三生所修來的福份。別后,每當念起將軍的勇武与小女子的卑賤就淚水漣漣,整日以淚洗面,覺著活著只有無盡的思念和痛苦,何不就此了卻殘生洗脫罪孽,早日轉世再來侍候小將軍。小女子就將告別這不公平的世界,望在今晚云煙園能見上小將軍最后一面,望小將軍滿足一個小女子最后的心愿。

  吳三桂看完這信,心再次亂了。
  自与香蓮一夜,別后這么多天來,他無時不在想這個青樓女子,想自己乃堂堂總兵大人之子,怎么能与一個青樓女子相好呢?
  吳三桂內心十分矛盾,當他看完香蓮所寫給他的這封信后,他在方云舒不安的目光中,一連倒了几杯酒進肚里,看著方云舒這個与他有著同病相怜的人,良久才問道:
  “我能与一個青樓女子好嗎?”
  “只要你愛她就能!”方云舒說。
  吳三桂說:
  “我只是可怜她,我愛另一個女人。”
  方云舒仰頭把杯里的酒全倒進肚里,一聲不響,晃著一只空蕩蕩的衣袖走了出去。他自從在戰場上丟掉一只胳膊后,變得更加古怪了,從不与人喝酒,除了与吳三桂外,別人誰也沒這么大的面子讓他端起杯子。
  吳三桂面對著空杯獨坐良久,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月亮升上來了,夜色變得蒼白而發黑。
  暗影好像散了。
  空气透明新鮮、溫暖;到處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辨得出路邊一根根的草莖。
  吳三桂站在月光下面,被風一吹他全清醒了,他放眼打量著這個仿照著江南水鄉建造的云煙園:
  樓台高峻,庭院清幽,山疊峨嵋怪石,花栽閬苑奇葩。水閣遙通竹塢,風軒斜透松寮。回塘曲檻,層層碧流琉璃,疊嶂層巒,點點蒼苔舖翡翠。牡丹亭畔,孔雀又栖;芍藥欄邊,仙禽對舞。縈紆松徑,綠蔭深處小橋橫;屈曲山歧,紅艷叢中喬木聳。煙迷翠黛,意淡如無。木蘭舟蕩羡芙蓉水際,秋千架搖拽垂楊影里。朱欄畫檻相掩映,湘帘繡幕交輝……
  吳三桂順著曲徑回廊慢慢前走觀看著這一切,在北方的大地上能看到這樣的人造景觀,實屬不易了。
  月光下的云煙園更顯得清凄而寂寥。
  吳三桂手中握著香蓮的信,他順著曲廊花徑慢慢朝前走,初冬季節,徑上飄落了不少枯葉,腳踏上去沙沙作響。
  吳三桂听到了夜蟬最后的鳴奏聲,它們忽高忽低,忽斷忽續,此唱彼和,仿佛是一大陣絕清的樂陣,在那里奏著絕清幽的曲子,這是末秋最后的聲音。
  吳三桂沉浸在這秋末初冬的夜晚的靜寂之中,忽一陣熟悉的琴聲傳入他的耳朵,琴聲低沉哀怨,如泣如訴,像一個不幸的孤儿在訴說自己苦難的遭遇、悲哀的調子在夜空中顯得那樣的凄涼、孤單……
  這琴聲正是香蓮彈出的。吳三桂循著這如泣如訴的琴聲走過去,他看到了香蓮。
  香蓮坐在月光下面,怀抱著琴,手指間流淌,像出她心中的哀怨和悲苦。吳三桂走上前去,呆呆地看著她一臉的凄然,淚水正洶涌地流淌假一串滑下的玉珠,在月光下一閃便急速地消失……
  一曲終了,香蓮放下怀中的琴,緩緩站起來,便聲道:
  “小將軍,你真的來了,我不是在作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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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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