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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吳三鳳一听,勃然大怒,罵道:“放屁!做了將軍,就得由我做主,為什么不許我走出來?你欺侮我不會玩這玩意儿,故意騙我嗎?”
  話音未落,拿起棋盤,兜頭往吳安頭上打來。這吳安不曾提防,被吳三鳳一棋盤,打得頭上鮮血直流。
  這吳三鳳性格粗魯,膂力過人。從小在鄉下受母親舅父嬌寵慣了,常常在外惹事生非,与伙伴打架,憑著蠻力,倒也未曾吃過虧。自被接到遼東后,受吳襄和吳夫人約束,收斂了不少,平時也隨父母練武,長進很大。
  他早听人說過有一個弟弟名叫三桂,一年前失蹤了。又听說這個弟弟十分聰明,天資穎悟,內心十分不服。后來見吳三桂突然回來,長得個頭与自己一般高矮,相貌威猛,天庭飽滿,身強力大。更是七個不服,八個不滿,想找碴跟他比試比試,無奈吳三桂整日不說一句話,更不与他一起玩耍接触,使他一直沒有机會。更有父母對弟弟十分呵護,他也害怕父母責怪。所以,吳三鳳、吳三桂一直不冷不熱,平平淡淡,相安無事。
  一晃三年過去了。已滿十五歲的吳三鳳以父蔭自然入軍,隨父親出征作戰。十二歲的吳三桂留在家里,卻又做出一件令人咋舌的奇事。
  吳三桂練武,以刀為主。就在他十二歲時,不知從哪里弄來一段精鋼,一段烏鐵,一塊古銅,又不知從哪里請來一位神秘的工匠,竟在家里吃住三個多月,打成一把其形如月鉤,其体如精金的百煉刀!
  在中國兵學理論中,刀為百兵之王,槍為兵中之圣,劍為兵中之神。刀与槍,即是兵學中的“万人敵”武械。這是楚霸項王首先講出的一句惊世之語。刀在戰國時代尚未成為主要武器,尤其沒有成為馬上大將手中的長武器。那時候,主要是長矛、大戟、長槍作為長武器。
  西漢以后,使刀名將輩出。
  大將彭越使大刀威震楚漢;楚霸王帳下大將龍旦,使刀勇冠三軍;西漢馬援,東漢馬武、姚期,均是使刀名將;三國時更是刀的時代,刀圣關羽、許褚、顏良、凌統、甘宁、樂進、曹洪、夏侯淵、黃忠、呂蒙、程普、黃蓋、鄧艾、張遼、夏侯霸、關興、周倉、關年……使刀者不可胜數,而以關羽的“青龍偃月刀”傳之千古!其后歷代,大刀將英杰輩起,刀成為名副其實的百兵之王。
  而吳三桂的刀,卻不是關公式的笨大刀。他的刀是适用于騎兵野戰的斬將刀。
  這种刀比大刀短,比步戰鬼頭刀略長略輕略細,比劍厚重長大。這种刀几乎是古代吳鉤的擴大加重。它是彎月形的長刀,輕靈威猛,近戰尤宜。
  明清時代,那种由大將單騎陣前決戰几個回合定胜負的古典戰式已成陳跡,集團騎兵沖鋒成為主要的戰陣決戰方式。那种運轉不靈的大刀長槍在這時都相應改變了形式。這种改變,正是現代騎兵戰刀的前奏。
  然而,真正讓人震惊的是,這把刀竟然重有20多斤!
  一把20多斤重的彎刀,要單手揮舞,劈殺自如,那需要多么強健的体魄与超人的神勇。
  吳襄這位久歷戰事,而今已是總兵大將的惊詫正在于此。他隱隱感到,儿子將是一員曠世虎將!
  十五歲時,吳三桂也像哥哥那樣入伍當兵,不久,成為一名例行受封的小小邊將——千總。
  十五歲的吳三桂當上邊將千總后,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訓練兵丁上,可這些兵丁無論怎樣訓練總是讓他很難滿意。
  吳三桂記得他与師父——沉江鎖,在咸陽客店那一夜,那五條青年漢子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雖然當時那五條漢子手握短刀撞開門扑進來,被師父用撒出去的竹筷消滅,可那五個漢子的凶狠、冷靜、殘忍讓他生出了許多敬佩。他想要是自己有這樣一支人馬,沖在隊伍的前面,殺入敵陣,取人首領,那該多好呀!
  可要物色這樣的人太難,有的漢子雖然彪悍勇猛,可缺少冷靜,缺少殘忍与凶狠,更缺少忠誠,不能對主人的話惟命是從。
  吳三桂在咸陽客店所見的那五個漢子是丁奉財花了十年時間的心血所訓練出的殺人机器。吳三桂就需要這樣的人——殺人机器。
  吳三桂在遼東軍中,民間四處收羅這樣的人材,可一個個都讓他失望。
  有一天他隨父親一塊去一個小縣的縣官家里作客,酒過三巡后父親与縣官的小妾們一塊打牌。他無所事事便四處閒溜,走進了縣衙的后房——監獄。吳三桂老遠就听到有人喊“冤枉”的聲音,便信步走了進去。
  獄卒都認得他是縣太爺的貴客,知道他是總兵大人的少爺,問都沒問就讓他進入了關押犯人的監獄。
  牢里沒有燈,一片黑,不見天、不見地、不見自己。
  吳三桂稍站了一會眨眨眼才适應里面那微弱的光線。睜大眼睛仔細看,牢房的地面比外面的土地低矮得多,甚至比那城壕還要低,因而非常潮濕。只有一兩個小小的窗孔可以透光,窗孔是開在高高的、囚犯舉起手來也夠不到的地方。從那窗孔里透進來的一點天光,非常微弱,即使在中午時分,也是若有若無;在傍晚時監獄以外的其他地方天還沒黑下來,這里早就變成了烏黑。……
  吳三桂借從那窗孔進來的光,看到走廊里有耗子、蟑螂、壁虎在黑暗里慢慢爬動,囚牢里的每一個牢間都關著人犯,一個衣衫襤褸,肩胛骨突起,全身滿是鞭打留下的傷痕,有的在呻吟、有的在狂叫、有的如死尸一樣一動不動的躺著;有的瘦骨嶙峋得跟一具骷髏差不多,胳膊和腿還固定在四根石柱上的鏈條上。有的奄奄一息,張大嘴正在吐出最后一口气。
  吳三桂越往獄牢里面走,那臭气哄哄的味道熏得他直想嘔吐,可他忍著,一個牢房一個牢房看各种樣子,各种悲慘表情的犯人。
  吳三桂順著走道走到盡頭,在最頂頭的一間牢獄里的一個人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這牢里只關著這囚犯一個人。而且牢房也有几分特殊。
  這牢房約莫有一丈見方,牆壁都是用一塊塊粗糙的大石所砌,地下也是大石舖成,門窗的柱子都是手臂粗細的生鐵條,牆角落里放著一只糞桶,吳三桂遠遠地就聞到了那糞桶所散發出來的臭气和霉气。
  犯人魁梧雄壯,面朝里坐著,吳三桂無法看清他的樣子。
  吳三桂看著此人的背影就心生迷惑,他走上前去,把手握住涼涼的鐵檻,對那囚人朗聲說道:
  “兄台,我可以和你說句話嗎?”
  吳三桂想看看這犯人的樣子。
  那犯人沒听見一樣,頭仍朝里,理也不理吳三桂。
  吳三桂對這樣堅強的人,越發生出一种愛慕之心,复又說道:
  “兄台,你有什么需要我幫助的嗎,我愿為你效勞。”
  吳三桂的話說完,那人果緩緩側過身子,一雙眼睛狠狠地瞪視著他。
  吳三桂看清了這人滿臉虯須,頭發長長的直垂至頸,衣衫破爛不堪,簡直如同荒山中的野人。他手上手銬,足上足鐐,琵琶骨中也穿著兩條鐵鏈。
  吳三桂從此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仇恨,冷酷和凶狠,他心中一喜,自己所要找的不正是這种人嗎?
  如果用這种人裝備成軍隊用去打仗,可以說是所向披靡,戰無不胜。
  吳三桂又一想此人如此凶惡,一定不是個好人,不是殺人放火的凶犯,就是無惡不作的江洋大盜,才看管得這樣嚴實,但這一切還是不能扼殺吳三桂的愛才之心。他笑著對犯人拱了拱手道:
  “請問兄台尊姓大名?不才愿交下你這位朋友!”
  那囚犯輕蔑地看了吳三桂一眼,只見嘴微張一口濃痰帶著勁風向他射來,吳三桂急側頭,那痰“啪”的一聲射在了牆上。
  這种人心里只有仇恨和冷酷,心里早沒了平常人的那种友好,要想結為朋友真是太難了。
  吳三桂也覺出了自己的唐突,他悻悻地走出牢房回到知縣府,心里還是念念不忘這犯人。抽個空他對知縣問道:
  “大人,你關在牢房盡頭的那個犯人犯的是什么罪?”
  知府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沉吟了一下說道:
  “那是我們牢里的重刑犯,是万知州大人送來關到這里的,具体犯什么事嘛,本府真不知。”知府放下茶杯,見吳三桂還看著他,等著他往下說,愣了愣又張嘴道:
  “听說,听說是為了知州大人的女儿。……”
  “為了女人也不至于把他打入大牢呀!”吳三桂想。
  在吳三桂的追問下,知府原原本本,從頭到尾講了這犯人的全部經過:
  —一這犯人姓方名云舒,河北人氏,出生于武林世家,他父輩在北方一帶也算頗有名气。這方云舒資質不錯,除了家傳之學,又有兩位師父,年輕時愛打抱不平,居然闖出了一點小小名頭。后來父母雙亡,家財也不少,也不想結親,只是勤于練武,結交江湖朋友。兩年前他陪一個藥店朋友來關東收購人參,正逢上一年一度的菊花會,他的朋友也是一個風雅之人,留連于菊花叢中,一面看、一面贊賞,說出這些菊花的名稱,品評其优劣。
  當方云舒觀賞完畢,將出花園時,對朋友說道:
  “這菊花會算是十分難得了,就可惜沒墨菊。”
  方云舒的話剛說完,就听到一個小姑娘在他的背后說道:
  “小姐,這人倒知道有墨菊,我們家的那些墨菊平常人哪里輕易見得,要是搬到這里來也給這花會多了一個品种。”
  方云舒在那些風流雅士之間,把這小姑娘的話听得十分真切,他循著聲音回過頭看,只見一個清秀絕俗,光艷動人,兩眼又大又黑的少女正在觀賞菊花,穿一身綠色的衫子,輕盈而婀娜的身姿,在人群中是那樣的惹人注目。
  方云舒一生之中,從未見過這般雅致清麗的姑娘。她身旁跟著一個十四五歲的丫環。那万小姐見方云舒在注視她,臉上悄悄地爬上兩朵嬌美的紅云,低聲對方云舒說:
  “對不起,請別見怪,小丫頭隨口亂說。”
  万小姐的聲音就如搖動的銀鈴一般那么動听。
  方云舒見到這么美麗的小姐与他說話,他霎時呆住了,甚么話也說不出來。他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他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肉猛地一痛,他才相信是真的,真的這位小姐与他說話了。
  方云舒遠遠地跟在万小姐的身后,深情地看著她。那万小姐有時也有意無意地回頭瞥他一眼,臉一紅又匆匆扭過頭。
  方云舒扔下了那位藥店朋友,心中除了万小姐之外,再沒絲毫別的念頭。他跟著這位万小姐逛完花會,一直跟到州府,才知道這万小姐是州府大人的千金。
  方云舒眼睜睜地看著万小姐進入府中,他也想就此進去拜訪,他覺得太冒昧,他在府門外踱來踱去,心里七上八下,又是歡喜,又是害怕,一直踱到天黑他才丟魄失魂地回到客店,一夜不睡第二天大早又去到那府門前,沒有別的,只想看一眼万小姐。
  那州府大人的府門前有兩只石獅子,他一個江湖人,怎能貿然闖進去?
  方云舒在万府門踱了一天沒見著万小姐的身影。第二天又去了。一個陌生人在府門前走來走去,探頭探腦向里面看引起了家丁的猜疑一以為他是什么歹人,拿棒子來赶他。他不走,便用棍子亂打,打得他頭破血流,滿身是傷他還是不走,家丁以為他是一個瘋子,便緊閉大門不再理他。
  方云舒一連去了半個月仍沒見著万小姐,失望极了。半個月的相思整個人形都變了,這天他又邁著失望的腳步,怀著一顆破破的心無精打采地回客店時。突然間,旁邊小門中出來一個少女,正是那丫環,悄步走到万云舒身邊,輕聲說道:
  “公子,你在這里還不走?小姐讓我來請你回家去罷!”
  方云舒結結巴巴的道:
  “你……你說什么?”
  丫環笑嘻嘻的說道:
  “小姐和我賭了東道,賭你什么時候才不來了,我已贏了她一兩銀了啦,你還不走?”
  方云舒又惊又喜,問道:
  “我在這里,小姐早知道了么?”
  丫環笑道:
  “我每天都出來瞧你好几次,你始終沒見到我,你魂儿也不見了,是不是?”丫環說完,笑了笑,轉身便走,方云舒忙道:
  “妹妹,府上有几种名貴的墨菊花,我很想瞧瞧,不知行不行?”
  丫環點點頭,伸手指著后園的一角紅樓,說道:
  “我去求小姐,要是她答允,就會把墨菊花放在那紅樓的窗檻上。”
  那天晚上,方云舒在州府大人府外的石凳上坐了一夜。
  到第二天早晨,方云舒在那窗檻上果真看見了兩盆盛開的墨菊。可是他心里想的卻是放這兩盆菊花的人。就在這時,那帘子后,方云舒徹夜思念的那張天下最美麗的臉龐悄悄的露出半個面孔,向方云舒凝望了一眼,忽然間滿臉紅暈,隱到了帘子之后,從此不再出現。
  方云舒從小打熬力气,相貌粗陋,非富非貴,只是個流落江湖的草莽之徒,如何敢盼望得到佳人垂青?何況這是州府大人的千金小姐,從此以后的每天早晨,方云舒總是到万州府的后園之外,向小姐的窗檻瞧上半天。万小姐倒也記著他,每天總是換一盆鮮花,放在窗檻之上。
  這樣子的六個來月,方云舒不論大風大雨大霜大雪,天天早晨去賞花。万小姐也總風雨不改的給他換一盆鮮花。她每天只看方云舒一眼,決不看第二次,每看這一眼,總是滿臉紅暈的隱到了帘子之后。方云舒每天這樣見到她的眼波、她臉上的紅暈,那就心滿意足。
  万小姐從來沒跟方云舒說過話,他也從不敢開口說一句。以他的武功,輕輕一縱,便可躍上樓去,到了她身前。但他從來不敢對她有半分輕慢。至于寫一封信來表達敬慕之情,那更不敢了。
  這天方云舒從早上等到下午也沒見到放在窗檻上的鮮花和万小姐,他想她准是病了或者有其他的事情,焦急不安地等到下午,便來了兩個滿臉殺气的人截住他一句話不說就動手。
  方云舒不知何故,開始只是躲閃.后來見這兩個人向他擊來的一招一式都那么凶狠,他才出手相搏,兩個人打他不過跑了。
  方云舒以為是一般的無賴惡棍找事,也沒放在心上,到天黑從天上撒下一張网把他罩了個結結實實。
  吳三桂听完知府大人對這犯人的詳細敘述歎道:
  “想不到這粗漢還是一個情种。”沉吟一下后問道:
  “就這件事這州府大人也不至于把他送進牢房當重刑犯關押起來呀?”
  知府說道:
  “要說這事儿就麻煩了,這万云龍雖然考中進士,做過翰林,其實是一個黑幫的大龍頭,不但文才不錯,武功也不錯,与不少江湖人士有往來。他手中有一張藏寶圖,說是明初富可敵國的沈万三聚斂的財富的埋藏處,就在這張圖中。”
  吳三桂听到這便有几分坐不住了,說道:
  “這州府一定是嫁禍這方云舒!”
  知府說道:
  “吳公子說的也有道理,這姓方的要是拿到了這圖為什么還不跑呢,偏偏又被他拿住了,這万州府是在轉移江湖人的視線,把這藏寶圖占為己有。”
  吳三桂与知府談了很久,時候已經不早了,吳三桂的爹要回到邊庭,吳三桂陪著總兵走到知府大門外,就在与知府拱手告別之時,吳三桂心中仍牽挂著牢房中的那個犯人——方云舒,他對吳總兵說:
  “爹,你先回去吧,我想留下來辦一件事情完了我就回去。”
  吳總兵看著和自己一般高矮已經很成熟了的儿子,他相信儿子所說的事情一定不是什么坏事,說道:
  “那爹就先走了,你辦完了事就盡快回來。”
  “是,爹!”吳三桂說。
  吳三桂帶著一隊隨從走遠了,吳三桂才回頭對身邊的知府說道:
  “大人,晚輩有一事相求。”
  知府忙道:
  “公子你有話盡管說。”
  “我想把這方云舒帶走。”
  吳三桂說。
  知府似牙痛一般抽了口气,皺了皺眉,為難地說道:
  “公子,不是老夫不答應,這事是州府大人交待的,我實在不好辦。”頓了頓,接著說,“再說這方云舒脾气古怪,你一個陌生人,他又不了解你,又怎么能跟著你走呢?”
  吳三桂心中早有了主意,說道:“晚輩自有辦法,州府不會為難你,你就放心吧!”
  知府不好再說什么,既然有吳三桂這句話,他心中有了几分放心,再說他是總兵大人的公子,他本人又是帶兵的千總,誰還敢不給這個面子。就是州府真來找麻煩,有總兵作主,他知府也不一定怕他。
  知府這么一想,便爽快地答應了吳三桂的請求。
  吳三桂掏出几十兩銀子分發給各牢卒,并讓牢卒打開方云舒的那間牢房,吳三桂穿著從牢卒那儿買來的破衣服,就要走進去。牢卒慌忙擋住吳三桂,說道:
  “公子你千万不能進去,這人是個瘋子,見人就打,很危險。”吳三桂笑了笑,把牢卒拉開慢慢走了進去。
  方云舒側躺在地上,身上又增加了許多新的傷痕,有的傷口正在淌血,好像剛受過刑。
  吳三桂也不敢打扰,一盤腿在方云舒的對面坐下,看著他才發現他已經昏迷了過去。
  吳三桂立馬叫牢卒送來水和酒食。他把方云舒的頭抱起來放在自己的腿上,從水缽中倒了些水,喂著他喝。
  方云舒緩緩醒轉,睜眼見是吳三桂,突然舉起鐵銬,猛力往他的頭上砸來。
  吳三桂急忙閃身相避,不料方云舒雙手力道并沒運足,半途中國將過來,吳三桂是坐著躲閃不及,砰的一聲,重重砸在他腰間。
  吳三桂只覺肋間肋骨几乎被砸斷了,痛得話也說不出來。方云舒狂笑道:
  “別假惺惺的裝什么好人,如何瞞得過我,趁早別來打什么我的主意。”
  吳三桂拱手道:
  “我不是來害你,我是听了知府關于你的一些話,知道你是無辜的,敬你是一條漢子,想救你出牢房為國家效力。”
  方云舒喝道:
  “你小小年紀,想不到還會花言巧語,知府算好人嗎?不看到你是受人指使,我就一枷打死你。”
  吳三桂一時不知說什么好,同時也很奇怪,此人琵琶骨被鐵鏈穿后,仍有一身蠻力真是不可思議,几次鼓起勇气想詢問,終沒有開口。
  吳三桂不說話依著牆角坐下,背貼著那粗重冰涼的麻石。那囚犯坐了一會儿,似乎身上的傷很重,挪到一個堆草上躺下,似發痢疾病一般,全身抖個不停。
  這牢房太冷了,吳三桂這么強壯的身子也覺得冷,何況一個重刑犯人呢,穿得又少,身体又受了傷。
  吳三桂叫牢卒送來一床棉被,他走上前去給他蓋在身上。這一次他倒沒有拒絕,只是仍用仇恨的目光看著吳三桂。
  過了一會儿這囚犯似乎好多了,全身不抖了,閉著眼假睡。不想看吳三桂。
  從那小窗口迸進來的一點濁光被黑暗吸得一干二淨,牢卒很知趣地送進來一盞燈。
  吳三桂借著燈光看到了窗台上那盆墨菊,他為方云舒与那万小姐的戀情而感動,他似乎找到了話說。
  “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吳三桂剛說到這,方云舒就扔開被褥朝他扑來,狂暴的樣子十分嚇人,吼道:
  “你這番假惺惺的買好,我就上你的當么?”
  操起那盛水的瓦缽,劈頭蓋臉向吳三桂扔來,乒乓一聲,瓦缽被扔掉得破碎。
  牢卒嚇得都紛紛堵在牢門前,大呼小叫罵這囚犯不識好歹。
  吳三桂讓牢牢走開,一點不害怕自己仍很平靜地坐下來,把牢卒送來的酒食攤擺在地上,邊飲邊食。
  “兄台,你不介意就過來一塊喝一杯。”
  方云舒似乎也很餓,果真坐過來与吳三桂一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只是誰也不說話。
  方云舒喝完吃完又回到草堆里面大睡。
  吳三桂仍依著牆坐著,那燈燃了半夜燈油耗盡“啪”的一聲滅了。
  吳三桂在暗中打了瞌睡,睡得正熟,忽听得喀喀兩聲。他睜開眼,借著月光看見兩名勁裝大漢使利器砍斷了牢房外的鐵柵欄,手中各執一柄單刀,踊身而入。
  吳三桂惊得呆了,不知如何是好。
  方云舒早醒了,倚牆而立,面對這兩個進入牢房的勁裝大漢嘿嘿冷笑不止。
  那身材較矮的大漢看著冷笑的方云舒說道:
  “小子,快交出那份寶圖來,我們便饒你一死。……”
  “住嘴,我根本沒見過什么寶圖。”方云舒狂暴地吼道:“万子岩這狗賊嫁禍于我,你們這幫家伙為什么就不相信我的話呢!”
  那矮大漢喝道:
  “你不是偷寶圖,你一個外鄉人在這里來干什么,不要裝著自己是無辜的,休想瞞過我,快把圖交出來。”
  方云舒冷笑道:
  “那你們就上吧,我不怕死。”
  矮大漢道:
  “怪我不客气了。”
  話還沒落,刀就揮了上去,刀尖刺向方云舒的咽喉。
  方云舒不閃不避,讓那尖刀离喉頭數寸之處,突然一矮身,欺向身材較高的大漢的左側手肘撞去,正中他小腹,那大漢一聲沒吭,便倒在了地上。
  矮大漢見高大漢在一撞之間就一命嗚呼,惊怒交集,呼呼兩刀,向方云舒疾劈過去。方云舒雙臂一舉,臂間的鐵鏈將單刀架開,便在同時,膝蓋猛地上挺,撞在矮大漢身上。
  矮大漢猛噴鮮血,倒斃于地。
  方云舒在霎時間空手連斃二人,吳三桂不由得瞧得呆了。他想自己練功多年也未必及得上這死去這兩條漢子的功夫。
  方云舒琵琶骨中穿著鐵鏈,手上戴著枷,竟然在舉手投足之間連殺兩名好手,實令吳三桂惊佩。
  方云舒將兩具尸首提將起來從鐵柵間擲了出去,倚牆便睡。
  吳三桂看著倚牆而睡的方云舒他實在不明白,此時鐵柵已斷,他若要越獄,實在是一個机會。可他為什么不走呢?
  在以后的日子里,吳三桂也像囚犯一樣,吃、住都在牢房里。方云舒似乎不再對他那么凶狠,誰也不找誰說話,牢卒把飯送進來兩人一塊吃,方云舒也不拒絕。原來每隔一天就要拖出去拷打一次也免了。
  牢卒見吳三桂住在里面,戰戰兢兢進來把牢房收拾了一遍,比以前干淨多了,可仍難掩那刺鼻的臭味,再加老鼠橫沖直撞,鬼火森森,甚是嚇人。
  這樣過了半月有余,那天方云舒看了窗台上那盆墨菊半天,冷漠的眼里深藏著一個失戀者的哀傷,回過頭,看著吳三桂:
  “你想怎么樣?”
  吳三桂愣了一下,以為他不是与自己說話,可旁邊沒其他的人,又看著他看著自己,才看出他是与自己說話,說道:
  “跟我出去。”
  “為什么?”方云舒問。
  “看你是條漢子。”吳三桂說。
  “如果我不出去呢?”方云舒問。
  “我陪著你坐牢,直到你答應出去為止”吳三桂說。
  方云舒听到這,本是站著的身子順著牆慢慢地蹲了下去過半天才說道:
  “我一個囚犯,四處有人都要殺我,我出去又能干什么呢?”
  “為朝廷、為國家效力,現在外夷正在搶奪我國土,流寇不斷……”吳三桂給方云舒講了大堆道理,這是他憋了半月之久的話。
  方云舒听完吳三桂一番話覺得很有道理,說道:
  “去邊庭殺敵是我的心愿,我父母雙亡也沒了別的去處,今晚我會會最后一幫朋友,我就跟你走,只是……”
  方云舒說到這儿頓住了。
  吳三桂知道方云舒所說的“朋友”指的是什么,忙道:
  “我愿助你一臂之力。”
  “不,殺人的事我不愿連累你,如果我今晚活了下來就跟你走,活不下來就算我沒有報效國家的運气,你也白跟我著我蹲了十多天大牢。”
  方云舒說得很堅決,不可改變。
  吳三桂知道要改變這樣的人想法太難,暫時就依他,到時再見机行事。
  晚上,吳三桂特意叫牢卒多加了几個菜,多要了一壺酒,兩人飯飽酒足之后,時間也不早了,方云舒對吳三桂說:
  “請朋友离開牢房,今晚的打斗一定很殘酷,恐怕會傷了你。”
  吳三桂拍著胸脯道:
  “我也算一個帶兵的千總,也打過仗,殺過人,不能幫你的忙,保護自己還是綽綽有余,請你放心。”
  方云舒點點頭道:
  “打斗時,我顧不上你,請你保護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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