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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曹爽之剪炙如火 伸這父子勢如霜


  一邊是韜先養晦,靜待惡瘡潰爛,一邊是為所欲為,气焰熏天;一時間,連擅忍的司馬懿也忍不住,競向夫人發火了。
  卻說曹爽請旨成功,司馬懿不僅沒有爭鬧,還讓長子司馬師辭官,自己好不得意。看來,司馬懿年老志衰,知道不是我曹氏的對手,老老實實安身立命,還算有自知之明。他立刻對自己的弟弟和親信一一提拔。讓曹素代司馬師做中領軍,曹訓做武衛將軍,曹彥遷散騎常待,各管三千御林軍,隨便出入禁宮;何晏、鄧颺、丁謐都做了尚書,李胜還是河南尹,畢軌遷司隸校尉。還瞅著机會,要罷免劉放、孫資的官。這樣一來,軍政大權,盡控其手。
  這真是,一邊是閉門靜養,奕棋演陣,有如鴨子浮水,上面平靜,下面忙活。一邊是大權獨攬,忘乎所以,胡作非為。
  曹爽把兄弟和親友都升了官,又開始謀求發財了。
  他除了逼天子為自己多賜封地外,還讓洛陽和野王的典農校尉划出桑田數百頃,占為私有。与黃門張當勾結,把自己看中的宮中寶物隨意竊回府中。他在后院精心筑一窟室,外面壘砌上太湖石,形似假山;室內寬敞雅致,華麗奢靡。室中間有一道雜色錦复帳,錦帳四周墮著金鳳凰,鳳嘴里銜著九子鈴,九子鈴下垂挂著彩色絲穗,絲穗上牽著美玉珍羽,一直拖到上。錦帳把密室一隔為二。一邊是客廳,擺著彩畫漆屏,多寶格上擺滿從宮中弄來的寶物珍玩,窗下有一琴案,上置五弦琴。另一邊是臥室,舖一張很大的象牙床,床檐上描金漆畫,精心刻鏤,鑲嵌著各种珠寶玉飾,富麗堂皇。床上舖著白紫貂皮褥子,床頭放一雕刻成側臥美女的碧玉枕。室內异香扑鼻,冬暖夏涼,真是個溫柔富貴之鄉,消魂風流之地。
  曹爽就經常在這里擁著先帝捷好,新選美人,恣意尋歡作樂。
  曹爽胡作非為,他的几個浮華友親信當了高官,更是比著做惡。
  就說那個鄧颺吧,當上侍中尚書,大將軍長史后,在提拔任用官吏時,公然收受賄賂。錢財收的多了,又要美女。
  一個叫臧艾的掾屬,為了當上高官,送錢送物不說,還勸說父親讓出美妾,獻給鄧颺。此事一時傳遍京師,就有人編了歌謠傳唱:“賣官鬻爵生意好,以官易婦鄧玄茂。”
  司馬懿听到,十分气憤:“這伙敗類蛀虫在蛀蝕著魏國,加速著曹爽這個膿包的紅腫潰爛。”
  這伙蛀虫在比著干,比著做惡。
  丁謐干正事沒本事,想孬點于邪事卻是把好手。他在曹爽授意下,詐作詔書,從宮中挑選高低、胖瘦、年歲相當的才人五、六十人,和先帝婕好數人,密送到自己的密窟中。
  由捷好教習才人歌舞,讓宮中技藝高超的師工、鼓吹帶著太樂樂器,來伴奏。
  郭太后發現宮中少了几個漂亮的捷好,和几十個才人,十分奇怪。叫來黃門張當責問。張當支支吾吾,更使太后怀疑,緊追不放。張當無奈,只好照實說了。大后震怒,責令追回。
  張當慌忙報于曹爽。曹爽已被這几個捷好的美妙歌喉与舞姿所弄得神魂顛倒,哪里肯放?便叫來了謐商議對策。
  丁謐一雙老鼠眼眨巴几下,便想出了孬點,說:“大將軍不找她的事,她倒不自在起來,要自尋沒趣。好辦,你明日奏請皇上,讓郭太后出居永宁宮,和皇上离得遠遠的,讓她什么事也听不到,看她還找大將軍的碴不了。…“對,是得警告警告這個不識時務的老太婆了。”此時的曹爽可全然沒有窩囊相了,干脆利索,果斷得很,馬上依計奏請陛下,請詔,將太后遷往永宁宮去了。他還不解恨,又遣与司馬懿關系密切的樂安王到邱郡,調文欽回到淮南,免去劉放。孫資兩個光祿大夫之職,一時,他們自以為把朝廷中司馬懿的党羽都清除完了,再也無所顧忌了。
  其實,司馬懿畢竟是佐命三朝的功勳老臣,他的親信和影響怎能肅清得了?太尉蔣濟暗中通著他,司徒高柔也心中有數。已經有人把曹爽一伙人的作為一一秘告了司馬懿。
  司馬懿气得大罵屢出孬點子的丁謐:“真是曹爽的一只家犬!”
  “老爺說得极是。小的就曾在街肆揭得一帖,上面寫得得有意思。”司馬三儿說著笑嘻嘻掏出一張貼子遞給司馬懿。
  司馬懿打開念道:“‘台中有三狗,二狗崖柴不可當,一狗憑默作疽來。’台中該是說尚書台,三狗自然是指何晏、鄧颺、丁謐了。這二狗崖柴和一狗是怎么說?”
  “老爺,崖柴是指何、鄧辦坏事無所顧忌,人們說他倆象亂咬亂叫的崖柴狗;丁謐呢,因為無任何功勞和本事,不敢公開亂咬,只是憑借曹爽(默是曹爽的小名)作靠山,出些孬點子。讓老爺當太傅,就是他的點子。所以,人們還編了首歌謠唱:‘何、鄧、丁,亂京城。’這伙人真是到了不除不可的地步了。”
  司馬懿听的牙巴骨咬得咯巴巴山響,眼里噴射著憤怒的火苗,聲音暗啞地問:“外面還說些什么?”
  “還說……說………”
  “說什么?”
  “還有一個歌謠,是說曹爽和李丰李尚書的。”
  “這有什么不敢說?”
  “因為,里面也說到了老爺你。”
  “噢?怎么說的?我倒要听听。”
  “小的……怕你受不了。”
  “哈……有什么受不了的?你跟了我這么几年,難道不知道我司馬懿什么气沒有受過?什么辱沒有忍過嗎?今天還有什么話我經受不得?”
  司馬三儿看看司馬懿安詳而透著堅毅的面孔,小心翼翼地說:“外面新出現的歌謠,說‘曹爽之勢熱如湯’……”
  “嗯,眼下他是气焰囂張,炙手可熱。下面?”
  “‘……李丰兄弟如游光’。”
  “哈哈,李丰這小子就象雞旦掉進油鍋里,何止游光,簡直是滑旦一個。他為了避禍保官,既害怕与曹爽接触,令我不高興,又怕与我相近,得罪了曹爽。而他在尚書台,又必然与我們天天見面。便想出一招,托病不來。按台中制度,患病百日,當解除俸祿。他自然不干,便每次只痛數十日,不到百日便到台中點卯;而后,再稱病休息。如此不干事,不得罪人,還提升了他的弟弟。這种人,也是國家的蛀虫,比曹爽好不到哪里。就這些?”
  “還,還有一句。”
  “說呀。”
  “說的是‘太傅父子冷如漿’。”
  “啪!”一只茶杯狠狠摔到地上。
  夫人張氏聞聲,急從內房出來,問:“老爺這是怎么啦?”
  司馬三儿駭得戰戰兢兢,說:“老、老爺說過不气的,怎么……”他見司馬懿一張赤紅臉气得鐵青,兩只眼可怕地瞪著,便悄悄溜下去找柏夫人了。他知道,此時,只有柏夫人才能安撫老爺。
  張氏見他气得渾身哆嗦,又問:“到底是怎么啦?你不是常說,制怒,制怒。小忍小益,大忍大益嗎?”
  “忍!我能忍嗎?你可憎的老東西。”司馬懿看著她黃巴巴的臉上布滿核桃皮似的皺紋,想到曹爽一伙說不定此刻正摟著先帝美貌的捷好在淫樂,心中的火气更旺了,几乎是瘋狂地吼叫著。
  張氏一听,也火了,回道:“誰惹你生气你找誰撒野去,對我厲害什么?我是老了,可我給你養了三個儿子一個女儿,沒有愧對你司馬家族,憑什么罵我可憎?”
  “我現在不想看見你。你給我滾!”
  柏氏在后面听了司馬三儿的訴說,急忙跑過來勸解。
  張氏一見頗有風韻的柏氏,不由沖她狠狠“哼”了一聲。
  心中道,還不是你把老頭子迷住了?自打你進府,老頭子就再不理我了。女人呀,人老珠黃。男人都是喜新厭舊。別看你今日得意,赶明儿他再找個年輕貌美的,你也有我這一天。想到這里,她便沖司馬懿說:
  “看來,你眼中容不得我這又老又丑的老東西了。走就走,我永遠不見你啦。這可滿意了吧?”說罷,她渾身顫抖著,有如枯萎的樹葉在秋鳳中抖動。她來在后院,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只求速死。
  司馬昭、司馬干和小妹見父親羞辱母親,母親絕食求死,也過來和母親一起絕食。司馬昭又派人到溫城告知哥哥。司馬師火速赶回來,問明情況,也站到母親一邊。
  這一下,司馬懿更加生气,暴跳如雷,橫加斥責。
  司馬師、司馬昭不敢頂撞父親,兩人偷偷樟掇小弟和小妹出來干。
  他倆可不怕,一齊嚷道:“你不該罵母親,惹她生气,不吃不喝不想活。”
  “你們小孩子知道什么?外面在說‘曹爽之勢熱如湯,太傅父子冷如漿,李丰兄弟如游光’!他們小人得志,我們父子卻如此冷寒可怜。為父正心中有气,你母親便過來嘮叨司馬師一旁說:“爹爹對曹爽有气,也不該拿母親撒火呀!爹爹眼里既容不得曹爽,好,咱爺們現在就動手除了他們。這樣,豈不心中順暢?”
  “你懂什么?小不忍則亂大謀。現今時机還不成熟,就像人身上的膿包,已經紅腫,還沒熟透。只有讓它熟透了,才能一舉剜掉它。”
  司馬師馬上抓住話柄說:“爹爹對曹爽一伙尚能容忍,為何對母親就不能容忍?現在,是不是也容不得孩儿我們啦?好,你老子天下第一,你自個儿過吧,我們和母親都离開你,好讓你心里清靜痛快些。”
  司馬懿气得直哆唆,手指著儿女,一個勁儿地:“你你們……”說不成話。
  柏氏忙解勸道:“老爺你呀,也真是的。明明知道那膿包快要爛透了,還气什么?气坏了身子骨,遭罪的是自己;
  拿自家人出气,更是何苦來?老爺在外面為政打仗,尚能隱忍韜晦,為何在自己家中卻無容人之量了呢?況且夫人只是關心你,你就發那么大一通火,實在不該呀!”
  柏氏自恃在司馬懿面前受寵,所以說起話來無遮無攔,沒輕沒重地只管說。
  司馬懿确實寵愛年輕貌美的柏氏。見她解勸,還不時地偷偷給他使眼色,便領會她意思:在家里也忍忍吧。夫人六十多了,能有几年光景?何必鬧不愉快呢?再者,他見子女都向著張氏,敬重母親,這才又想起張氏的种种好處來。
  想起自己到北平皋求婚,初見到她時的惊喜心情……
  想起岳丈在棗紅馬額上題寫“司馬懿”時,她偷偷給自己遞的眼色……
  想起新婚之夜,她的万般柔情……
  想起自己裝病時,她為嚴守秘密,忍悲殺死婢女……
  想起自己离家時,她談起腳心的紅云痣……
  這一切,使他深深感到,她實在是与自己肝膽相照的賢妻,幫自己成功的內助,持家育子的良母。
  心中便生出無限愧意,滿含歉意地向夫人謝罪,說朝中親信好友被罷黜的罷黜,病死的病死,心中難受,無端發火,拿夫人出气,實在不該。又命廚房做了夫人最愛吃的菜——
  翡翠自玉板來,其實就是菠菜燒豆腐,夫人才勉強吃了飯。
  忽然,司馬懿覺著儿子們成熟了,尤其是長子司馬師。
  自此,司馬懿再也不敢惹張氏了。張氏也推說不适,在孤寂中度過了半年,便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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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鹿書院 王錦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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