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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女真崛起在山海關外


  一枚紅果,造就了一個感天而孕的神話。待字閨中的女真少女佛庫倫,在綠草如茵的池邊与仇家之子野合,產下了大清始祖布庫里雍順。從此,女真這個騾悍的民族,才崛起在山海關的遼東大地上……
  號稱天下第一關的山海關,此刻,正如一頭巨獸,當道而蹲,虎視耽耽地遙望著遼東大地。
  然而,遼東的白山綠水,卻似乎并不曾被那代表著大明天子無遠不達的威嚴的雄關所震懾,依然自顧自地散發出勃然的生气。山,照舊巍峨聳立,水,照舊激蕩奔涌,就連山水之間的鳥儿,也還是歡囀飛舞,這一切,仿佛都在向那雄關、向那雄關身后的朱元璋的后人們宣示著“天高皇帝遠”。“帝力于我何有哉”的悠然野趣。
  驟然,在這白山綠水間,響起了一串銀鈴儿聲音:“喂——喲喲喲喲……”
  隨著美妙的聲音,山谷中婷婷裊裊飄過來三位妙齡女子。她們無拘無束地嬉笑著,互相打趣著,全不似漢家閨秀那般謹言慎行。
  果然,這三位妙人儿,正是布庫里山的女真族少女,布爾胡里寨寨主干木儿的三顆掌上明珠。
  這三位女真少女,一個賽一個的出色,特別是那三妹佛庫倫,更是美若天仙,百里聞名!
  三姐妹嬉耍倦了,便懶懶地斜臥在如茵的綠草上,香汗,如斷了線的珠串儿滴滴答答地從粉頰上滾落,濺在不知名的野花上,連那野花儿也較往日更顯芬芳呢!
  二姐眼尖,一眼望見了不遠處的一泓清池,便叫道:“大姐,三妹,好一池清水,咱們去玩水吧!”
  大姐當即響應,拉著二姐便飛了過去。
  片刻間,衣裙飾物全都零亂地拋在池邊,兩具妙不可言的胴体,如美人魚一樣滑入了碧波。
  當真是沉魚落雁,大姐、二姐的嬌軀,在碧波中游弋起伏,羞得連水中的小魚儿也躲得遠遠的,不敢与她們的雪膚比滑膩,不敢同她們的玉体賽姣柔。
  姐妹倆卻渾然不覺,只是盡情地戲水,時而潛入池底,時而浮上水面,惹得一池碧水波光粼粼!
  玩耍多時,二姐突然叫道:“三妹呢?怎么不見三妹下水?”
  大姐一甩秀發,舉目望去,果見三妹佛庫倫正呆呆地坐在池邊綠茵上,兩只烏黑的大眼睛直楞楞地凝視著山林深處。
  二姐也見到了三妹那副沉思的神態,她悄悄地對大姐說:“咱們偷偷過去,把她推下水!”
  大姐畢竟年長几歲,又是出了嫁、經了事的,她若有所思他說:“二妹,你難道沒有發現三妹近來有什么不對頭嗎?”
  “有什么不對頭?我看不出來!”二姐雖然前不久也說定了婆家,但到底沒過門儿,還是個姑娘家,不明白大姐話中的意思。
  大姐見對二妹說不明白,便招呼二妹悄悄涉水上岸!“走,過去看看!”
  姐妹二人就這樣精赤著身子上了岸,無聲無息地走到了三妹身后。
  三妹佛庫倫卻仍舊沉溺在她自己的境界中,絲毫不覺身后來了兩個“美人魚”,口中仍在喃喃念道:“烏拉特……烏拉特……”
  “烏拉特”三個字剛一鑽進姐妹倆的耳朵,便如晴空炸了一個響雷!
  這烏拉特是三姐妹父親仇家的儿子,他的父親,便是梨皮峪的寨主猛哥。
  烏拉特生得虎背熊腰,兩膀有千斤之力,從小學得一身好武藝,馬上百步穿楊,水中空手抓魚。
  三姐妹父親的寨子,經常与烏拉特父親的寨子械斗,雖說起因都是些小事,可塞外民族生來勇猛好斗,小事也能引起大戰,十二年來,仇恨一點一點積累,終于鬧到刀兵相見。水火不容的地步。
  每次械斗,雙方都要死傷不少人,特別是對方有烏拉特這個二十一歲的勇士,布庫胡里寨的損失總是要大一些,以至于布寨的孩子們一哭鬧,只要在他們耳邊說一聲“烏拉特來了”,哭的頓時不哭,鬧的也立刻止鬧!
  可現在,三妹口中念叨著“烏拉特”的時候,眼神是熱切的,玉胸是起伏的,臉上也堆滿了桃花!
  二姐是個急性子,尖叫道:“烏拉特?那個凶神在哪里?”
  三妹佛庫倫猛然惊醒,雙肩一顫,拼命搖著頭,大眼睛惊恐地望著二姐:“不,不!他不是凶神,他不是……”
  大姐止住二妹,和風細雨吹向三妹的心田:“三妹,不要怕,跟姐姐們說,你和烏拉特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說不定。我們還能幫你們什么忙呢!”
  佛庫倫听了大姐的話,惊恐的神態淡了些,但仍然使勁搖著頭,半晌,才從貝齒里擠出一句話來:“你們幫不了我的……”
  急性子二姐大叫起來:“誰說的!那烏拉特有什么了不起?敢欺負我三妹,我非殺了他不可……”
  話沒說完,只見佛庫倫驟然跪倒:“二姐,我求你,不要殺他!我肚……”
  大姐此時已全都明白,她用纖手撫住佛庫倫的秀肩,輕聲但卻清楚地問:“你愛上了他?”
  “嗯。”
  “你跟他有了那事?”
  “……嗯。”
  “不是他強迫的?”
  “是……不是!”
  二姐被最后這個答复搞楞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是不是的!”
  大姐生气地瞪了二妹一眼:“別這樣!三妹一定有難言之隱,不好意思明說。”她轉過去征詢似地問三妹:“是這樣嗎三妹?”
  是啊,佛庫倫怎么好意思把三個月前那件事從心里端出來呢,她畢竟還是個待字閨中的姑娘啊!雖然說三個月前,她的處女寶就已半奪半獻地歸了烏拉特,但她又怎么說得出口呢?
  三個月前,佛庫倫獨自一人騎馬出游,也是到了這個地方,她見春水初起。綠草乍萌,便下馬在池邊獨坐賞景,一時忘情,竟到了黃昏時分。
  見夕陽西斜,她才想起要上馬回寨,誰料一匹黑馬驟然馳到跟前,從馬上跳下來一個強健的青年,正是烏拉特!
  雖說長輩們有不解的冤仇,但青年人,特別是青年男女之間,卻并不是那么冰炭不容,何況,一個是遠近聞名的勇士,一個是聞名遠近的美女!
  不過,一開始時佛庫倫還是存有戒心的,她一面不失友好地向烏拉特微微一笑,一面快步走向自己那匹小紅馬。
  可她的微笑太迷人了,烏拉特的心潮一下子就洶涌澎湃了,他以為,佛庫倫的微笑是衷情的坦露,是鼓勵他采取行動的動員令!
  于是,烏拉特的雙臂緊緊地環住了佛庫倫的纖腰,男人味十足的粗急的呼吸,讓佛庫倫的蝤項發痒,更讓她的芳心發燙!
  而當烏拉特使勁把她的身体扳轉過來,使她不得不正面朝向這個實際上被自己心儀已久的男人的時候,她的心已經開始融化了。
  噢,烏拉特!他的雙唇是那樣熱情,他的胸膛是那樣結實,他的眼睛是那樣的放出的人的光芒,他的動作又是那樣的狂放而直接!
  佛庫倫被整個地征服了,從她的心靈,直到她的肉体……
  半推半就,最強健的小伙子与最美麗的少女就這樣共同度過了人生最美妙最激情最讓人難以忘怀的時刻!蒼天無語,大地無語,芳草無語,碧波無語,人無語!
  “可是,紙是包不住火的呀!”大姐的話,一下子把佛庫倫從美好的回憶里拉回到冷酷的現實中來了。
  大姐的眼光是敏銳的,自己隆起的小腹,漸粗的腰肢,肯定已經讓大姐心如明鏡了,那么,爹娘那等老辣之人,更是瞞得今朝瞞不過明日啊!
  怎么辦?怎么辦?坐在綠茵上,佛庫倫無助地望著兩個姐姐,一臉的愁容,讓人心碎。
  俗話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屁股抵牆自開裂。姊妹三人,挖空心思,終于編造了一個荒誕离奇的故事,告訴她們的父母說:
  有一天,姐妹三人到山澗里洗澡,正當她們洗得高興的時候,突然從云天之外飛來一只大天鵝,嘴里叨著一顆紅果。
  那天鵝飛到澗邊上嘴一張,那紅果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佛庫倫穿的綠裙子上面。
  等她們三人洗完澡,上岸穿衣服時,佛庫倫一眼就看見了那顆紅果。只見那紅果紅艷艷的,圓溜溜的,可招人喜愛啦。
  佛庫倫把紅果撿起來,一股特別的香味,直扑鼻孔。她不由得自言自語他說:
  “奇怪,這是什么果子呢?這么好看,又是這么香?”
  正當佛庫倫手捏紅果儿,在一邊觀賞,一邊嘴里叨咕著,就不由自主地伸出舌頭一舔,呵!還挺甜呢,順手就含在嘴里。頓時就感到滿口香甜,咕嚕一下,就咽到肚里。
  哎呀!万万沒有想到,從此,佛庫倫就怀了身孕。
  干木儿老兩口听了這段“天方夜譚”似的故事,如同墜入五里霧中,迷迷糊糊,似信非信。但是活生生的現實擺在面前:
  一向天真活潑的佛庫倫,現在竟變成一個大腹便便的孕婦,他們不得不信以為真。
  又過了一段時間,十月期滿,佛庫倫一陣劇烈疼痛之后,只听哇哇數聲,大清帝國的創基祖出世了。佛庫倫父母以為女儿無夫而孕,定然是天物出世,非等閒之輩,心中非常歡喜。
  誰知那小東西竟是世代仇人的真种。
  再說佛庫倫生下的那男孩子,也真討人喜歡。他渾身洁白肥胖,長得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啼聲宏大,食量惊人。佛庫倫替他起名叫布庫里雍順,姓愛新覺羅。在《清史稿》一書中記載道,他是滿人的“始祖”。
  再說佛庫倫自從生下布庫里雍順,一年多以后,便背著父母,瞞著兩個姐姐,獨自到山林里尋找烏拉特去了。
  再以后,音信全無,傳說他倆住在山林深處,安享魚水之樂。
  也有人說:他倆已离開布庫里山林,到遠處謀生去了。
  究竟他倆身歸何處,人們至今也無從知道。
  布庫里雍順漸漸長大了,各方面畢肖其父烏拉特。長到八歲時候,就能看出他的聰慧靈敏,過于同齡小孩。
  一天,他与几個孩子一起,在池塘邊上玩水。有一個小孩子不慎滑下深水里,眼看那孩子在水中掙扎的情景,那些孩子嚇昏了。只見布庫里雍順立即跑去拿根釣魚竿,慢慢遞到那孩子手里,再把他拉上岸來。
  寨子里的人知道以后,都說他天分高,是仙胎轉世,將來一定有出息。
  滿州人從小就習騎射,善游獵,使拳弄棒,尚武之風盛行。
  長到十五、六歲的布庫里雍順,整日帶領一幫小朋友,在山林里打雪仗,玩游戲。他們斬木為兵,揭竿作旗,相互廝殺,聲震山林。
  一天有個白胡子老爺爺告訴他們說:
  “這條河的那一頭,有一個三姓地方,那里不只好玩,還等著你們去治亂呢!”
  大家听了,都嚷著要去。布庫里雍順不作聲,只是想著那老爺爺的話。過了好一會儿,他才說:
  “咱們編個筏子坐著去!”
  大家一听,可高興了,就到林子里去砍樹了,第二天,大家拿來了繩子,把砍倒的樹捆起來,一排排,一層層地連起來。倒真編成了一個偌大的木筏。推下河里,怪平穩的。
  那些孩子膽子小,不敢上去。布庫里雍順不害怕,他坐在筏子上十分高興,岸上的人們見了,拍手大笑,祝賀孩子們的成功。
  正笑著,陡然一陣風起,河中掀起巨浪,波濤澎湃,木筏也身不由己,箭也似地,隨風向下游竄去。
  布庫里雍順在筏子上,嚇得心膽俱裂,緊張地喊叫起來。岸上的人們也在喊著,追著。誰知水仗風威,那筏子穿梭似地,瞬息千里。任憑岸上的人們跑得再快,也難以追得上。
  布庫里雍順嚇得頭暈目眩,早已不省人事,倒在筏子上,听憑激流把筏子送往遠處。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那木筏流到山澗的轉彎處,一個急轉身,流入溪內,速度也就慢了下來。
  不久,風息了,浪也平了,水勢也遲緩了。岸上的樹木,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有几棵梨樹,被風吹得把一瓣瓣的白花都洒落在水面上,好似一幅繡花的毯子。
  這里群山環抱,溪水長流。那木筏就停在溪水邊上。
  布庫里雍順在筏子上昏睡著,動也不動。
  說來也巧,這會儿從南岸姍姍走來一個妙齡女郎,頭上挽著高高的發髻,玳瑁做的首飾,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在她那白嫩纖細的小手里提著一個小木桶,慢慢地走到溪邊,扶著一顆柳樹,彎下腰正准備提水,轉眼瞥見一只筏子停在溪水邊上,上面還躺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不覺一惊,連忙提了水桶走上堤來,想去告訴父親。
  那姑娘正欲回去,轉而一想,筏子也無繩系著,若是再起一陣大風,會有危險的。平日父親常對人說:“救人一命,胜造七級浮屠。”俺今日何不救那少年一命,也算是俺的功德。遂打定了主意,复下堤來,爬上箋子一看,那男子長得很魁偉,只是兩眼緊閉,額角上挂著被風吹干的几道汗痕,他的嘴唇在上下翁動。
  這姑娘一見,不免產生怜惜心腸,忙到附近撿來一片梨樹葉子,卷起來舀些水喂他喝。
  再說布庫里雍順喝了几口水,臉色漸漸轉紅,越顯得英秀動人。真是長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姑娘見了,不覺心里一動,一股熱浪由腳底直沖腦門。
  這姑娘遲疑了一下,又見四面無人,忍不住俯下頭去,在布庫里雍順的唇上親了甜蜜的一吻。
  說來也怪,那甜膩膩的一陣香气,直刺入布庫里雍順的鼻管里,頓時使他清醒過來。
  大凡人在昏迷狀態,若用异性去刺激,無論聲音。触摸,或是气味,都能加速甦醒。
  再說布庫里雍順睜開眼睛一看,見自己躺在一個少女的怀里,而且臉和臉的貼著,禁不住又惊又喜。
  這姑娘本來是個處女,從未与男人接触過。此刻把一個陌生的小伙子摟在怀里,又見他醒過來朝自己發怔,便羞得面紅耳赤,赶忙推開身子,一甩手想站起來,誰知裙子又被他壓在身下,想脫身已不可能。
  布庫里雍順再仔細看那姑娘,只見一張鴨蛋型的臉盤儿,兩道彎彎的細眉,映著一雙秋水似的鳳眼,果然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姿色。
  布庫里雍順也是個靈敏的人,知道這姑娘喜歡自己,才把自己救起,又看姑娘那半推半就的神情,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騷動,就伸出雙臂,摟住姑娘的頸項,在那白玉似的粉臉上。紅唇上吻著。吮著……
  這時候,姑娘也忘記了少女的羞澀,如飲了醇酒,全身酥軟,癱倒在布庫里雍順的怀抱里。
  二人滾在一處,親熱了一番,那姑娘推開布庫里雍順伸進怀里的大手,似羞似慍他說:“你是什么地方的野人,敢如此大膽,到俺三姓地方來?”
  布庫里雍順赶忙答道。
  “俺是布庫里山南面,布爾胡里寨的人。俺母是吞食仙果生俺的,今年十八歲。因為坐筏子玩耍,不幸被風浪吹到此地。承蒙姑娘搭救,俺將終生不忘姑娘的大恩大德。”
  姑娘听了,說道:
  “那你是天生的人嘍!俺回家讓父親來請你。”說著嫣然一笑,一甩手轉身去了。
  且說這姑娘名叫博喜,母親早逝,父親白哩,是三姓地方的首領。此人忠厚老實,對寨子里的人管束不嚴,這三姓之間勾心斗角,互相殘殺,連年毆斗,鬧得雞犬不宁。
  博喜姑娘自從母親去世,跟著父親長到二十歲,還未曾找到一個稱心的郎君。上門提親的人不少,博喜相不中一個。往往花前月下,伴著孤燈殘燭,獨自悲歎。
  如今長得一表人才的布庫里雍順,自天而降,走進她的生活,便不知不覺將平日抑郁不得伸的熱情,統統搬到布庫里雍順身上去了。筏子上的那段繾綣風流,正是她對布庫里雍順的愛的大膽表白。
  閒話少敘,再說博喜回家見到父親,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好長時間開不了口。白哩見了女儿這樣,心中不胜惊异,忙問道:
  “為著什么事情,你這般樣子?”
  博喜姑娘定了定神,才說道:
  “女儿在溪邊提水,忽然來了一個男人,他說是天生的。俺看他的樣子挺帥,在俺三姓地方找不到第二個。請父親去看看,把他請到俺家里來。”
  白哩听了,心里怪納悶的。忙帶了眾人,來到溪邊,見一個少年坐在那里發怔。
  白哩走近他身邊,大聲說道:
  “你就是天生的那個人嗎?”
  布庫里雍順急忙起身答道:
  “俺乃布庫里雍順,從布爾胡里寨到此。”接著,他把自己來蹤去跡說了一遍。
  白哩听了,非常高興,大聲說道:
  “原來是天上送來的一個好漢,這是三姓地方的福气,請到俺家里去談談。”
  白哩說罷,便拉著布庫里雍順的手,往回走。不多時候,來到白哩家。
  于是,左鄰右舍听說來了一個天生的人,都來探望,把白哩家圍得水泄不通。
  晚上,白哩殺豬宰羊,酒席款待。三姓地方的頭面人物,都來慶賀。大家開怀暢飲,万分喜悅。
  酒席中間,布庫里雍順談笑自若,應對如流,深得大家的賞識。直到深夜,酒席才散。
  且說布庫里雍順住在白哩家里,每天除練習拳棒以外,常常同他的心上人——博喜姑娘在一起。初一、十五,河邊,地頭,兩人的身影經常合攏在一起,相愛的感情一天比一天熱烈。他們二人相處得這么和諧,白哩老人也看出來了,心里也著實喜愛這個小伙子,便選了一個黃道吉日,將女儿嫁給了布庫里雍順。
  俗話說:洞房花燭小登科。果然,當上新郎沒几天,一件更大的喜事便降到布庫里雍順的頭上:寨民們共同議定,推舉布庫里雍順為三姓地方的貝勒。
  布庫里雍順再三推辭,卻架不住老百姓的擁戴,寨民們不由分說,把他擁上台,納頭就拜,一千多寨民,黑壓壓地跪了一地,齊聲歡呼貝勒。
  白哩老人更是歡喜万分,忙喊人殺豬宰羊,准備酒菜。中午又拉開桌子,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整整又熱鬧了一天。
  從此以后,三姓地方的寨民們,都喊布庫里雍順為貝勒,稱博喜為福晉。
  且說布庫里雍順自當貝勒以后,嚴以律己,為三姓地方制定各項戒規,寨民們若有違犯,按章懲罰,毫不留情。
  布庫里雍順把布爾胡里的先進耕作方法傳揚開來,親自帶領寨民們打井。挖溝。興修水利。
  農閒時,布庫里雍順組織男子學武練兵,制造槍刀戟箭,作好防衛准備。他讓博喜帶領女子們到山林里采藥。挖參,醫治疾病,減少死亡,增加人口,鼓勵生育。
  不到兩年,三姓地方經過布庫里雍順的精心治理,很快富庶強盛起來。
  為了施展心雄志大的抱負,布庫里雍順又在三面靠山。一面臨水的阿朵里修建了一座新城。他親自設計畫圖,建成了貝勒府、練兵場、了望台等重要設施。城內街道縱橫,四通八達,四座城門,高大壯觀,城牆堅固厚實。三姓地方的老百姓通通搬到阿朵里新城里來。一時之間,市井繁榮,人煙稠密,阿朵里居然成了一座偌大的城池。
  且說布庫里雍順身居貝勒府,威嚴地鎮守著阿朵里城,周圍有儿個小部落,識趣的早來投降,請求保護,保證年年貢獻牛羊等物品,也有不大明智的,布庫里雍順便帶領人馬,去把他們殺得落花流水,強迫他們來歸順。因此,布庫里雍順遠近聞名,阿朵里城也是周圍弱小部落朝拜的中心。
  隔了許多年以后,布庫里雍順貝勒与博喜福晉,相繼去世,由小貝勒繼任,一代一代地相傳不絕。
  話說到了明朝中葉,阿朵里的貝勒,派人到京城朝貢,明朝皇帝非常高興,熱情地接待,除賞賜酒食以外,還贈給許多金銀財寶。使阿朵里城的貝勒感到非常榮耀。
  當孟哥帖木爾繼任阿朵里城貝勒時,更加強盛,明朝永樂皇帝害怕他生事謀亂,就把阿朵里改為建州衛,封貝勒為都督,子孫還可以世代承襲。每年,皇帝發給金銀布匹綢緞,這叫定例。孟哥帖木爾便成為建州衛的第一代都督,也是滿人記人史書的“肇祖原皇帝”。
  以后,孟哥帖木爾死后,傳位于“興祖直皇帝”福滿;福滿年老,傳位給董山,以后又傳位給“景祖翼皇帝”覺昌安。這時,都督府已從阿朵里遷移到赫圖阿拉,就是現在的新京。
  在覺昌安當建州衛都督時,附近的大小部落,全被他征服了,勢力更加強大,蘇克素滸河以西二百余里的地方,全部歸建州衛管轄了。
  話說到建州衛都督覺昌安,共生子五人,大儿子禮敦巴圖魯,二儿子額爾袞,三儿子界堪,四儿子塔克世,五儿子塔克偏古。
  五個儿子個個刀馬純熟,四儿子塔克世略具謀略,比較有些頭腦。覺昌安便把都督大印傳給塔克世。
  再說建州指揮使王杲,常指使軍隊扰亂明邊。為此,覺昌安曾多次規勸過他。王杲卻置若罔聞。
  明朝派駐撫順的總兵官李成梁,也同王杲談過此事,王杲仍然堅持不改。他生情殘暴,荒淫成性。平日,仗著自己有几千軍隊,到處打家劫舍,奸淫擄掠,無惡不作。更令人惱恨的,是他特別喜歡處女,對已婚女子棄若敝屣。古埒城內外百十里方圓,大凡婚嫁迎娶,“初夜權”必須讓給他。那些年輕貌美的新嫁娘,被他強行拖來蹂躪之后,順其意者,他玩夠了,還可以生還;表現稍有倔強的,事畢則賞給一般士兵,任其輪流奸淫。
  當地百姓一听說王杲的兵來了,便嚇得屁滾尿流,逃得無影無蹤。
  那些娶、嫁閨女的人家,則不得不逃离家門,遠走他鄉。
  王杲的惡行,百姓們無不恨得咬牙切齒。那建州衛都督塔克世与王杲是儿女姻親,也曾与王杲一起劫掠過明朝邊民。后來怯于明廷的威勢,就洗手不干了。對王杲的淫掠惡習,雖然制止過,但王杲听而不聞,繼續胡作非為。
  且說古埒城周圍的老百姓,受不了王杲的欺壓,不敢到建州衛塔克世都督那里去訴說,只得成群結隊去撫順關總兵衙門里告狀。李成梁已早有所聞,并對王杲劫掠明朝邊民的行為,也早有不滿了。遂派人找來南關哈達部的王台,与他定計,讓他誘殺了王杲。
  撫順關總兵李成梁十分高興,連忙寫表申奏明朝皇帝,不久,皇帝發下圣旨,封王台為龍虎將軍。
  建州衛老都督覺昌安,得到王杲被王台誘殺的消息之后,沒有太大的反映,只是歎了一口气,說道:
  “這是他多行不義的應得下場。”
  再說塔克世新作了都督,覺得這一下有權有勢,比作小貝勒時風光得多。于是興高采烈,大天与部下將領議論公事,常到教練場去檢查訓練情況。
  一天,塔克世正在教場練兵。忽然探馬跑來報告說:
  “哈達部王台聯絡撫順關總兵李成梁,准備打古坪城。圖倫城主尼堪外蘭也被他們拉攏去參加了。”
  听到以后,塔克世半信半疑,正准備回府与父親商議對策,突然侍衛前來報告:
  “古坪城告急,派人來請救兵了。”
  塔克世這才相信那消息确實可靠。急忙回府向父親回報情況。
  老都督覺昌安听到孫婿被困,圖倫城告急的信息以后,急得六神無主,兩眼圓瞪,遂安排五子塔克偏古守城,自己披挂整齊,与塔克世一起到教場點齊了兵馬,帶領全体將士,浩浩蕩蕩,殺奔古埒城而來。
  再說哈達部王台為了攻打古埒城,絞盡了腦汁,最后听從將士的意見,使了一條計策。
  由王台出面,寫一封信給撫順關總兵李成梁,請求派一支兵,虛張聲勢,去攻打建州衛城池宁古塔部落。再寫一封信送給圖倫城主尼堪外蘭,要求背叛建州衛,共同出兵攻打古埒城。——這是“明修棧道,暗襲陳倉”的計策,可見王台用心良苦。
  王台這兩封信都沒有白寫。
  李成梁果真出兵去了宁古塔城,雖沒有攻城,卻屯兵在那里,虎視耽耽架勢,牽制了建州衛的兵力,已經達到了王台的目的。
  尼堪外蘭為人狡詐,處事無原則。他東風朝東,西風朝西,見利忘義,有奶就是娘。在王台的引誘下,他積极地投向王台的怀抱,加入到王台反對建州衛的行列中,并扮演了一個重要角色。
  他接到王台書信,又見了那包雪花銀子,便于次日開始整練兵馬,很快隨王台一起,去并力攻打古埒城。
  且說那古埒城乃彈丸之地,人口稀少,兵微將寡,城牆又矮又薄,怎能擋得住王台与尼堪外蘭的兩支軍隊的攻擊!
  正當阿太章京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之時,忽听城外炮響震天,他心里想:該是建州衛的救兵到了罷?……
  阿太章京立即派人到城頭查看,不一會儿那人回來報告說:
  “是建州衛的救兵到了!”
  阿太章京听了,這才安靜下來,連忙上城查看。果見往建州去的大路上,塵土飛揚,連珠炮響,建州衛的兵馬,如澎湃潮水般地沖來。
  那白發蒼蒼的老都督覺昌安,率領都督塔克世,因救孫女心切,手揮大刀,見人便殺。王台与尼堪外蘭的兵馬,因為早有准備,以逸待勞;建州衛的隊伍,一路上人不停步,馬不停蹄,早已是人困馬乏,怎么能打得過王台的兵馬?
  雙方一陣廝殺,建州衛的兵馬,反被殺得落花流水,大敗而回。
  覺昌安讓塔克世清點人數,已損失一半以上。覺昌安越想越气憤,不由得触景傷情,深感力不從心,又怀念起大儿子禮敦巴圖魯和侄納兀齊格兩個人來。
  記得那年攻打圖倫城時,禮敦巴圖魯那把大刀,殺人敵陣以后,簡直如入無人之境,他左砍右揮,殺得敵人望風披靡,一敗涂地!
  還有侄儿納儿齊格,武藝高強,文武齊備。他攻打索色納和加虎兩個部落,只用了兩天時間,雙雙跑來投降。
  現在,他們已經作古,未曾想這白發人卻去送黑發人,真是不可思議!
  老都督回憶到這里,忽然想起一句名言:“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于是他傷感侄儿納兀齊格走得太急,傷感大儿子禮敦已圖魯又死得太早了。
  且說覺昌安在軍帳里胡思亂想,悶悶不樂。不大一會儿,塔克世進來說:
  “圖倫城主尼堪外蘭前來求見父親。”
  覺昌安一听,气憤他說:
  “他來干什么?把他殺掉算了!”
  塔克世以為不然,說道:
  “尼堪外蘭是貪利小人,他既來見,難道會有歹意嗎?你既不愿見他,讓俺去見他。”
  說完,塔克世向外就走。
  覺昌安听了儿子的話,覺得似乎也有些道理,急忙回頭對著塔克世的背影說道:
  “那就讓尼堪外蘭進來罷!”
  等塔克世走遠之后,覺昌安心里想:尼堪外蘭太狡滑。這次來見俺,也許是來幫忙,等俺救出阿太章京夫妻,再殺這個忘恩負義的人也不遲。
  覺昌安正在想著,只見塔克世領著尼堪外蘭進來了,未等覺昌安說話,那尼堪外蘭先已雙膝跪下,說道:
  “老都督在上,晚輩這邊有禮了!”
  覺昌安立即向尼堪外蘭問道:
  “你為什么聯絡李成梁,听從王台的指揮,無端的發兵攻打古埒城?”
  尼堪外蘭急急忙忙。叩頭不迭他說道。
  “俺确實不知道古埒城主与你老人家是親戚,如今知道了,俺已向總兵大人建議,他已答應退兵。”
  尼堪外蘭說到這里,又神秘地往前湊了湊,又對覺昌安說道:
  “今后,老都督若能讓古埒城主,向明朝皇帝年年進貢,歲歲去朝,大明皇帝將封你老人家為龍虎將軍。”
  覺昌安一听,可高興了,連忙問道:
  “你這話可當真?”
  尼堪外蘭急得連聲發誓說道。
  “俺若哄騙你老人家,愿死于亂刀之下。”
  老都督听了,非常喜歡,忙派人准備酒菜,准備好好款待尼堪外蘭。
  他卻說道:
  “俺因軍務在身,不能在這里喝酒,等改日再來叨扰吧。明天傍晚,請老都督帶兵進城,俺的兵馬一定退出五里之外。”
  尼堪外蘭說完之后,便告辭上馬而去。
  到了第二天夕陽西下的時候,覺昌安傳令兵馬進城。果然看見尼堪外蘭的軍隊已完全撤走,并撤退到五里之外的地方。
  覺昌安与塔克世興奮极了,便帶領兵馬,進到古埒城里,見到阿太章京夫婦,大家心里都非常高興。
  阿太章京一面備酒,為老都督接風,解乏,一面犒賞兵士,都吃得酒醉飯飽以后,才各自休息。
  半夜時分,忽听喊殺連天,炮聲震動天地,建州衛的士兵從睡夢中被惊醒,也不知道從什么地方來了那么多的人馬,半睜著惺松的睡眼,迷迷糊糊地被砍了腦袋。
  覺昌安与塔克世父子倆,衣服還未穿齊,亂兵就殺進來了,二人慌忙應戰,他們揮著大刀,殺退一批又一批敵人。
  由于黑更半夜的,亂兵又多,父子倆很快便被沖散。建州兵抵擋不住,被殺得四散奔逃。
  在混戰中,塔克世被亂兵所殺,阿太章京夫婦早被砍成肉醬。老都督覺昌安見大事已去,只得眼睛一閉,拿刀往自己脖頸上一抹,一陣涼風過頂,這赫赫有名的老都督竟身首异處,与世長辭了。
  這時候,尼堪外蘭意色揚揚地騎著一匹高頭大馬,來到圖倫城主阿太章京的府中,先計點本部的兵士,只損失了几十個人;后計點覺昌安的兵馬,這一夜共殺傷八百多人。
  尼堪外蘭將俘獲的建州衛的兵馬,全換了自己的旗幟,改編為圖倫城的軍隊,都歸自己統領。
  他又派人打掃戰場,盤查府庫,挑選美女,將古埒城所有值錢的東西,搶劫一空。
  再說尼堪外蘭唱著凱旋歌,正得胜回走之時,忽然探子前來報告說:
  “建州衛老都督覺昌安之孫、塔克世之子——努爾哈赤領著兵馬,前來報父祖之仇,他已經攻占了圖倫城,軍隊正往這邊殺來!”
  尼堪外蘭一听,忽然想起來了——
  這個努爾哈赤,不就是那個南山學藝、北山打虎、腳心長七顆紅痦子的“野豬皮”么?(滿語里“努爾哈赤”就是“野豬皮”的意思)想到這里,尼堪外蘭只覺得頭腦一懵,差點栽下馬來。他心里說:“這個努爾哈赤力大無比,武藝超群,俺哪里是他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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