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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朕确實為眼前的蝗災所困扰,”嘉慶帝望著二位皇子的安定下來表情,慢慢地說,“你們來得正好,朕本打算繞道前往察看災情,煩你們代勞了。”
  二子綿宁忙放下豆汁,正色道:“皇阿瑪盡請吩咐,若有差遣正是儿臣求之不得的。”三子綿愷也頻頻點頭,但嘉慶帝看得出多少有些不情愿,也不便點破,只是想,選二子綿宁做皇太子真是沒有看錯人。實際上,關于皇子的選定,正是嘉慶帝一生最得意的篇章,他沒有曾祖康熙的煩惱,更沒有乃父乾隆的憂傷,很是順利。
  听著皇二子綿宁的舒心話語,嘉慶帝頗感寬慰,不禁寬容地笑了:“綿宁,難為你的一片心意。這樣吧,朕要你去辦件差事,”順手拿起桌案上的一份奏折,遞給二子綿宁,“這是溫承惠加急文書上奏的,朕都已閱過,你去一趟,坐鎮治蝗。”說完,伸了一下胳膊,感到連日的緊張情緒有些疲軟,不禁皺皺眉頭。綿宁注意到父皇的疲憊之態。拖在腦后掙亮的發辮子已經花白了,眼角起了皺紋,心道,這皇帝的位子也不好坐啊。已在愣神間,嘉慶帝又說道:“你們二位快去快回,不要耽擱了八月份的打獵,到時,朕還要考一考你們的馬上功夫。”
  綿宁、綿愷告辭了嘉慶帝,大踏步地向自己的衛隊走去。頭頂的太陽如芒刺一般,晒得他們嬌嫩的皮膚仿佛要裂開似的。綿愷抹了一把臉上的油汗,惊訝地注意到手上有褪了皮的膚屑。不禁歎气一番。正要跨馬上蹬之時,塔思脫急急赶來說道:“二位皇子留步!”
  二位皇子上轉頭,只見嘉慶帝已在華蓋之下緩緩地走過來。綿宁、綿愷連忙收住了腳步,赶緊回身,怔怔地望著慢慢走過來的嘉慶帝,一臉疑惑。嘉慶帝面對二位皇子,笑著說:“你們不必吃惊,朕有樣東西送你們。”隨著嘉慶帝的話音儿,隨侍太監林升手捧一柄寶石雕花為座的黃玉如意,走上前來。二位皇子一看,全都惊呆了。這不是一柄普通的如意玉,這是乾隆宮的鎮案之寶啊!因為這如意玉的顏色近于明黃,古今罕見。當年,從順治皇帝起,一代一代地傳下來……。嘉慶帝繼承皇位之后,十分珍惜這件先皇御賜的寶物,一直放在乾清宮的御案上,成了鎮案、鎮宮之寶,也成了立君傳位的象征。
  二位皇子知道,父皇平常日子一貫不主張以玉相贈之行為,今天,這是何意呢?綿宁連忙跪倒,膝蓋触地的剎那,一股灼熱從腿腳傳上來,地面被炙晒得太燙了。含淚奏道:“皇阿瑪只不過教儿臣去辦差而已,但此黃玉如意乃父皇鎮宮之寶,如何能輕易讓儿臣佩帶。再說,儿臣等馬上行走,攜帶此物不甚方便。望父皇收回,儿臣定不辜負父皇的一片諄諄教誨。”
  董誥清楚,這是嘉慶帝很是擔心二位皇子辦不好這差事,故有意提高其權威。古來君王都有在鍛煉儿子的才能時,攜帶一些皇帝的賜物。便立在一旁,靜觀。
  嘉慶帝說道:“起來吧,朕只不過想讓你們記住,這是你們第一次去民間辦事,不能有閃失。這樣吧,你們帶上朕的諭詔去吧。要特別留意民間百姓的疾苦才是。”停頓了一下,“這如意也不過是個明黃色罷了,朕喜愛它,主要是因為此乃祖傳之物罷了,說是讓你們帶上,只是想如朕親臨,不過朕言已出,豈能更改?”嘉慶帝望著二位皇子,實際上,他說得一點不假,反正以后肯定是要傳位給皇二子,這一點,他自己早已擬好詔書,藏于寶匣之中,隨時隨地隨身帶著呢,絕不會食言。“上路吧!”
  皇子又是叩謝一番,告辭而去。嘉慶帝的目光注視二人的馬隊隨著滾滾塵土的消失殆盡之后才收回來。
  太陽顫顫地緩緩地爬上來,太液池邊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帶有一點腥味的水气。四周靜悄悄的,甚是安宁,一些不知名的小生命几乎都警覺地潛伏在草叢深處,偶爾,傳出几聲鳥叫聲單調地在寂寥的上空擴散。
  張明東自打被罰到膳事房后,良心受到了极大的震動,常常喜歡一個人坐在這太液池邊呆上一會儿。天空。土地、河水、雜草、野花……高山、大海、廣漠、迷宮、神殿……漫無邊際的一陣遐想,他真想再回一趟運河,投進河灘的怀抱,便如魚得水了。一想到這,心里充滿了說不出的清爽,盡量那里的山水有些蕭條和冷落,但仍不失為孩子們的樂園,童年時代的美夢。“唉,”張明東長歎一聲,他下意識地緊緊地夾住兩腿、閉上眼睛,打著哆嗦,咬緊嘴唇,他的眼前仿佛又是一片白茫茫的運河灘……那凄涼的家中光景,那時,他是多么羡慕他的這位同鄉啊,多么向往那黃燦燦的窩頭、白生生的饅頭和那一口咬到嘴流油的豬排骨,如今,這一切不費吹灰之力都得到了。但他的心情卻茫然起來,難道這是太監的生活嗎?這就是自己在空曠的田野揮刀割下生命之根的代价嗎?他多么懊侮,他望望天,看看地,停留在水面上的目光有些呆滯而無聊。他向四周看了看,忽見几步開外的草叢掩映下,有一顆碩大的芭蕉葉片在風中簌簌搖動,葉片上還殘留著一點水气儿,陽光投在上面,宛如有無數個小星星在閃爍。他不經意地凝視了好一會儿。忽然听到有個陌生的聲音從那邊傳過來,他心里一惊,好奇地走過去。
  “天皇,你去安慰一下咱們的弟兄楊進忠。”太監劉得才的聲音傳過來。張明東一惊,哪里來的“天皇”?這稱呼不是要犯殺頭之罪嗎?他緊張得張大著嘴巴,一動也不敢動。
  “什么?楊進忠怎么了?”另一個陌生但聲音低沉而又威嚴地問。張明東想,這就是“天皇”,在這大內之中有誰如此乖張,敢擅自稱為“天皇”,想到這他躡手躡腳地走過去。不想,腳下踩著一顆又光又滑的鵝卵石,一個不慎,“噗通”一下摔了個丫把叉,身子就從卵石斜出的方向直扑向那片芭蕉葉。
  這一下,可把正在密語的兩個人嚇呆了。只見一個身材高大,面目黧黑,須張如蝟的大漢,一個箭步直沖過去,照准張明東的太陽穴位,“扑”的就是一拳,張明東來不及哎呀地叫咳,便一聲不吭地背過气去。
  那大漢對劉得財說,“好嗎,沒想到皇宮里也不安全。”劉得財說:“天皇不必惊慌,此人也是太監,還曾在嘉慶帝身邊做過隨身侍衛呢。不知什么原因,又被貶到膳食房打下手,雖說他是太監總管常永貴的同鄉,可看得出,此人似乎有點良心未泯,并未有過仗勢欺人的事發生。前一次,楊進忠被打之后,他還去看看呢。不過,天皇,礙于他和常永貴的關系,我也沒敢發展他,他也不缺什么,也沒遭過什么大難。”
  “天皇”說道:“不能這樣看問題,他肯定有難處,每一個當太監的人,除了他喜好功名,都是迫不得已的。”望著漲紅臉的劉得財,“天皇”打住了說話,怕扯遠扯多了,傷了這位兄弟的心,忙說道:“不管怎樣,這是件棘手的事,不能放在這儿,赶緊想個辦法。”
  額上的汗也冒出來了,万一要被巡視的宮廷侍衛發現,那可就真完了。劉得財眼珠子一轉,說:“干脆這樣,把他搬到楊進忠的屋子里。近日,大家都听說他倒了霉,可誰也不敢去看他。再說他的屋子就緊挨著蒼震門后面的拐巷里,有一道牆隔著,既能听到外面的動靜,又不能輕易地暴露自己。一舉兩得,天皇還可看看楊進忠,勸他隱忍一時,就像上次我被常永貴毒打得半死后,剛醒來,天皇所勸導我的那樣。”
  “好吧。”說著,“天皇”扯起張明東順著濃密的林蔭道,由前面的劉得財引路,左拐右拐,七岔八插,走進了楊進忠的屋子。
  這位天皇是誰?他來這皇宮干什么呢?還得從頭細表。
  清代經過順、康、雍三朝九十余年的發展,至乾隆時期走向鼎盛,這一時期內國內基本安宁、經濟繁榮。表面上的繁榮掩蓋不了百姓的生活每況愈下,出現了民不聊生,怨聲載道的現象,而官吏們奢糜無度,官貪兵疲、整個清王朝也開始走下坡路了。嘉慶元年,在社會矛盾日益尖銳的情況下,川、楚、陝三省爆發了本書開頭所描寫的規模宏大的白蓮教大起義。這次起義歷時九年半,波及五省區。嘉慶帝在焦頭爛額之余,調集全國之兵,耗盡國家之財,還多虧嘉慶帝扳倒了和珅,及時地彌補了國庫的虧空。
  大規模的白蓮教的起義失敗了,但它留下的許多火种還在繼續擴燃。在北方的京畿一帶,有一支叫做大理教的教派仍在活動。它是將京畿地區八卦教的一個支派壩卦教、紅陽教及其支派青陽和白陽教、直魯豫交界地區的一支震卦教和离卦教聯合起來,定名為天理教。
  壩卦教原名榮華會,它是當時北部地區勢力較強,影響較大的一個民間秘密的組織。嘉慶十三年,榮華會的成員陳冒林被其弟在保定府告發,會內一些主要頭目如宋躍進、劉呈祥等均被杖責后發配邊疆、原來的副首領郭潮俊也被嚇得不敢管事,使榮華會處于癱瘓狀態。當時,榮華會另一位小頭目林清雖被杖責后,但回到會中依然兢兢業業,一回到北京就被推為首領。他們信奉“三際說”(即三教歸一),就是把松散的青陽、紅陽和白陽教合并為一個。以“真空家鄉,無生父母”為“八字真言”,其意是要造就一個“無生無滅、法力無邊的“無生父母”作為超度人間苦難的“救星”,使那些受盡苦難的窮苦百姓,得以登上“真空家鄉”的天堂,到“极樂園”里去共享“榮華”。
  這八字真訣,每天林清都要帶領眾徒們早晨向東、午時向南、下晚向西朝太陽磕頭。每天堅持,即可運气;經常念誦,則不可受窮,給那些飽受災禍的百姓以极大的心靈上的安慰。
  林清本人是直隸順天府大興縣宋家庄人,祖居浙江紹興,以种田為業,后隨父遷至大興。林清十七八歲先是在北京西單牌樓里九如堂藥舖內學徒,三年期滿后到一家藥舖當伙計,因嫖娼身生瘡毒被逐出藥堂,從此流落街頭。在朋友的幫助下,又在順城門外做過更夫。乃父死后,他接替父親做了南路廳巡檢司書吏,一年后,在永定河辦工、私折夫价,被查出革職。与別人合伙開茶店,終因好賭,終于虧本。后來不得不南下蘇州、浙江等回府糧道里的衙役,又在江宁(南京)一帶行醫。嘉慶十一年,回到京城大興老家,由姐夫的介紹加入京畿的榮華會。在不短的時期內,林清的遭遇十分坎坷。在長期的生活磨難中,由于他飽嘗了無數的艱辛、歧視和逼勒,耳聞目睹了社會吏治的腐敗,民不聊生的情景。因此,在榮華會中,干得格外賣力。
  林清親自走街串戶,以行醫治病為名進行傳教活動,向人宣傳學說,只要加入榮華會,就可以做到柴米不缺。他待教徒和藹可親,每當看到有誰不對的地方,都抱著善意的態度予以指出,直到對方點頭承認錯誤為止,從不大聲訓斥,因此很快地贏得了廣大教徒的愛戴。
  嘉慶十六年,正當嘉慶帝得意地進行西巡的時候,林清先后三次南下,在河南滑縣會見了九宮教首領李文成、离卦教首領馮克善,商討了成立雙方聯合的重大問題。由于林清的徒弟牛亮臣的積极撮合,很快在七月,三個人在河南道口召開會議,定名為天理教,著手准備起義。他們建立了天理教的最高領導層,決定“八卦、九宮、林、李共掌”;林清為“天皇”、馮克善為“地皇”、李文成為“人皇”,起義胜利時,“約分土地,林取直隸,李得河南,馮割山東”。
  早在嘉慶十六年八月,“慧星出現在西水方”。當即,欽天監上奏嘉慶帝稱,慧星出在西北方,將是主兵之象,須得先為防備,方可消弭災禍,可是嘉慶帝向來對所謂的星相之說從不相信。要不是皇后再三勸說,嘉慶帝說不定能把個欽天官給免了職,平白無故地扰亂民心嗎?再說,當時,嘉慶帝剛剛西巡回來不久,又無他礙,河事出奇地安靜下來,大江大河都馴服得像個綿羊,哪里能有災兵之說?皇后鈕祜祿氏可是一門心思地相信,再說西巡五台山的艷遇時,皇后也給了很大的寬容,遂听了皇后的話,問欽天監,此象應在哪年哪月,要如何防備的法子?欽天監又查核一遍再次奏道:“在嘉慶十八年時的閏八月。避之辦法有,可將該年的閏八月,改為次年閏二月,就可以免卻兵災了。”嘉慶帝當即准奏,又裝模作樣地下了一道諭詔召示天下百官都要各自修省,免遭天譴。在匆匆之間,兩年已過,眼看看將到八月,遠在避暑山庄的嘉慶帝此時正躺在溫柔的夢鄉里呢。
  實際上,林清、李文成、馮克善等,也抓住了這一星象,為起義編造“天意”的依据。當時,李文成說:“星射紫微垣,主兵象。應在西之年、戌之月,寅之日、午之時,約定舉大事必成。”
  按照推算,應定于嘉慶十八年九月十五日午時起義。這一起義的時間,旋即被十七年正月在滑縣道口鎮的各地散首秘密會議被确定,分頭准備。十七年十二月,李文成親赴直隸大興縣黃村會見林清,約定好,時間一到,林清在京城這邊動手,那邊李文成准時在滑縣舉行。
  一場起義的風暴就要到來了。
  林清在來皇宮之前就已經惊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仗著對北京的地形熟悉,他再一次逃脫了官兵的追捕。這樣的事對于林清來說已有過二次了。當然不包括林清上元節遇到大順那次。
  一次,林清獨自一人赶往紫禁城,尋找基化門的太監劉得財。劉得財是最早拜林清為師入教的一名太監。當時,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林清正在急急赶路時,冷不防胡同里的一陣大風掀起了林清的玄黑色的前襟,露出了挂在腰間的天理教壩卦腰牌,為眾多行人所見。林清哪里注意到這一點呢?他正在盤算著劉得財是不是又多拉几位內廷太監加入天理教,正在想著,應該在第一次給那些教徒們講什么教理?也擔心劉得財吸引的教徒是否都可靠呢?
  忽然,后面一陣急踏的腳步聲向自己緊逼過來。林清一惊,猛地一甩頭望見九門副提督塔思脫率領兵丁朝自己悄悄地靠近。他是何等的机靈,一溜煙似地擠進一家店舖,順著后牆竄上了天窗,飛也似地逃去。不料,正疾步如飛的林清發覺四下里全是兵丁。情急之下,竄房檐,逾牆頭一下子消失在紫禁城里。幸虧天色已晚,就著暮色,他跳進了皇宮,躲在劉得財的屋里一天一夜沒敢露頭。
  再一次,林清与几位教徒,其中的一位在京城里開了一個酒館,名為“一品香”。林清的到來使教徒們激動不已,撿了個臨窗僻靜的雅座坐下來喝酒,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林清應承不了教徒們的奉勸,不由得多喝了几杯,在大講一番天理教教義后,一個不留神,說出了天理教准備在九月動手的消息,惊駭得教徒們忙著去關窗戶,忙著去下樓探視。几個教徒剛下樓,就被腰挂寶刀的御林軍給堵了上來。原來這几位御林軍就在樓下小酌,樓上的喧嘩聲不時飄進耳朵,他們警覺起來,耳中模糊地听到有人在高聲闊論什么教理,更有什么舉事的計划,相互望了一眼,拔刀沖上樓去。
  這一嚇,林清酒也醒了大半。腦子飛快地轉了几圈后,非常冷靜面對几位官兵走過去。熱情地邀他們過去喝酒,弄得官兵面面相覷、不知所措。林清道:各位辛苦了,都是吃皇糧的,難免月俸緊俏,不夠花。并從口袋掏出二十兩一錠的紋銀四只放到桌上道,各位官爺如蒙不棄,大興庄村民林清愿意結交各位弟兄。這酒館的老板就是俺的拜把弟兄,本人一向喜好交結,尤好舞槍弄棒的武藝人。說時遲,那時快,一只大海碗被他兩手合力,頓成碎片從寬大剛勁的手掌中掉落下來,引得教徒們一陣喝采。林清見他們還有躊躇,便故做神秘地說道:各位官爺還是信不過我,我來問一句,各位中可有進入過皇宮中的人。官兵中有個牌官模樣的點著頭。林清便一把拉住他的手,好兄弟,我說几個人,想必你會認識其一。小的數果房太監楊進忠,基化門守衛劉得財,西華門高泰、高廣福,好了,不提這些沒有身份的人,想必你听說過太監總管常永貴。
  天哪,這常永貴別說出入皇宮的人認識,就是京城的普通百姓雖說未見過,就听也听說過。林清一席話說得那個旗牌官連連點頭,心想,幸好沒抓起來。要不然這一鬧下去,牽扯守門的太監身上,他要給你定個對皇宮不忠,不知宮中禮節等罪,還不是說著玩儿的事,上下嘴皮子一合,說打几十板就几十板,易如反掌,更別說那個陰陽怪气的太監總管常永貴,他不時去朝廷內的各部聯系情況,尤其是每月一次的定期向內務府匯報安全情況時,稍微一個不留神被抓住辮子,輕則皮膚紅腫,重則皮開肉綻,划得來嗎?
  想到這,那旗牌的臉色變成一盆秋菊,一面點頭,一面道著不是,退出了雅座。臨下樓時,還沒忘沖著林清一抱拳,果是條英雄漢子,咱們后會有期之類的奉承話。林清一面還禮,一面還是把兩綻銀子塞到那旗牌官的手中。只是小聲吩咐道:別讓你上司知道,就當是朋友送的辛苦費,打打散酒而已。那几位官兵眉開眼笑,不迭地說著:承蒙關心,承蒙關心,日后定有所報,只要咱們在一天的位子上,就一天不會難為林兄。說著還喜滋滋地退出了。
  這一次,林清由東華門欲進紫禁宮時,不想遇到麻煩。原來,這個東華門的守衛太監是果房楊進忠的同鄉,平時都說好了的,進出都很方便。不想今天不巧,那個同鄉正好去看望楊進忠了,不在,這下遇到了麻煩。一個眼尖的士兵,一眼就認出來,“哎呀!”一聲惊叫過后,那個兵丁高聲喊道:“此人是邪教徒。”當然,他也不知道林清的真正身份,但僅憑這一點,就足夠林清受的了。這一聲對于林清來說不啻是晴天打了個響雷。林清扭頭就跑,身后的一群侍衛及官兵隨后就追。
  林清撒開腳丫子,履下生風,虧得一身輕功,閃過几條胡同,感到身后的追捕聲越來越遠。稍稍喘了口气,又在街面上信步觀望,想去尋“一品香”躲一躲,情急之中,是岔了道,正遲疑尋覓逃路時,身后的吶喊聲又迫近了。林清回頭一望,那太陽光下的明晃晃的戰刀格外刺眼,兩邊的行人對這樣的陣式似乎熟視無睹,待那群官兵走近時,卻訓練有素般閃出中間的道儿,一下子把林清擱在路中央,孤伶伶地似汪洋中的一條小船,林清隨著人流擠進一條偏僻的胡同里,像泥鰍般柔韌的身形左晃右閃之間,恰似一只飄忽不定的風箏……
  就這樣捉迷藏般耗去大半天的光景,眼看天色將黑,滿天的星斗閃爍著不定的光,像是嘲弄而又擔心似的眨著眼。干燥的并帶沙上顆粒的晚風輕聲地嗚咽著,那是胡同口太窄小的的緣故。林清的頭上早已冒汗了,像是走在夢境之中,很后悔自己的莽撞,為什么不等劉進財出來賜物時先碰個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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