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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嘉慶揭開大清史治的瘡疤一看,膿血橫溢、癰疽叢生,真正是慘不忍睹!他惊出一身冷汗:“別挖了!再挖下去,大清還能剩下几個配穿官衣的?”……拋開那些撓頭的事,嘉慶也沒閒著,他還有選看秀云這樣的頭等大事要干呢!當八旗秀女們扭扭捏捏香气朴异地在他面前展示腰肢的時候,嘉慶這才知道什么叫當皇上……


  嘉慶四年三月,嘉慶帝已經親政三個月,朝野一片贊揚之聲,嘉慶帝特別得意,但仍勤儉不輟,一如既往。他每日批閱著奏章,漸漸地,奏折彈劾的矛頭指向軍界。首先,他決定查處湖廣總督景安,命他解職來京候旨,可是沒過几天卻另發一旨道:
  “景安在督撫任內,畏葸無能,本應治罪。但念伊平日操守尚屬謹飭,現在川省軍需轉輸甚關緊要,著景安于倭什布到楚接印后,以伯爵前赴川省,更換明興,接辦軍需事務。此系朕格外施恩,予以自新之路。”
  王杰看罷奏折后,直入乾清宮,跪倒道:“皇上,臣有本奏。”
  皇上道:“朕剛發諭旨不久,臣下絕不單獨面君,你怎么一個人來了?”
  “臣知罪,但臣以為此事須与皇上單獨長談。”
  皇上道:“不可,朕剛立的規矩豈能破了,不要以為你是首席軍机,就可有此殊遇。當年和珅亂政,多是單獨面對父皇,以至父皇對和珅不免偏听,故如今所有大小臣工,絕不可單獨面朕。”
  王杰退出,不一會儿与董誥和朱珪進見,皇上道:“王杰有何話說,現在奏來吧。”
  王杰道:“臣以為皇上對景安的處置太過手軟。景安為和珅族孫,無德無能。在山西時只知婪索屬下,借征剿白蓮而肥己;其于軍事更是懈怠疲玩,終日只知听曲觀戲,敵來則跑,賊走則追,人送外號‘迎送伯’。此等人,皇上猶下旨曰其‘平日操守尚屬謹飭’,不對其嚴懲,反而調其到川省置辦軍需,臣認這樣做實在不妥。”
  皇上道:“朕正因為他是和珅族孫,所以才法外開恩,示天下以‘仁’,并借此希望和沖余党能接受教訓,儆戒將來,決不追究既往。讓所有大小臣工,都不必因此而心存疑懼。”
  王杰道:“既要‘儆戒將來’,而又不‘追究既往’,將來能做戒乎?臣以為,必要嚴究既往,方可儆戒將來。”
  皇上道:“朕以為目前最迫切的問題是剿除白蓮教匪,如果造成人人自危的局面,豈不使局勢變得更加動蕩?”
  “皇上,宁受劇痛而剜除腐敗之毒瘤,不可留疥癤不治而變為膿瘡。”
  “朕豈是怕痛怕擔風險之人——你休要再說,朕意已決。如今百廢待興,安定第一,王愛卿要深深領會朕的意圖。——朱愛卿以為如何?”
  朱珪道:“天子當以寬大為民,怀柔天下,以仁治國。如今,貪黷之風被剎,不肖之徒遭退。天子當乘以清廉風范化育之,使人正軌。但懲貪也不可手軟,對景安之輩,當德威并重,不可過于寬容。”
  皇上道:“師傅所言即是,若景安再有劣跡,定斬不饒。”
  董浩王杰相視默然,跪拜而退。
  不几日,嘉慶帝詔逮秦承恩。秦承恩為和珅一手提拔,任陝西巡撫,在任期間,負責陝省“匪事”,可是有一次在城牆上看到義軍的一位首領直奔城牆而來,而且听他說道:若遇到秦承恩,活捉了他,剝他的皮,他竟在我們的水中下毒,留下毒面給我們饑餓的兄弟。秦承恩當即嚇得癱軟下去,回到中軍帳內,蒙住頭,只顧啼哭,直到援軍來,義軍之圍解而去。
  嘉慶帝聞知秦承恩雖負有堵剿之責,卻任由“教匪”在川陝、楚陝、晉陝來往,因循畏葸,對難民亦未能加意撫恤,非常震怒。嘉慶帝降旨將秦承恩革職逮京治罪,并查抄家產,交軍机大臣論處。軍机處理按玩忽軍机律定斬監候。嘉慶帝看到軍机處的奏折后批示道:

  “秦承恩畏葸讀職,不能安撫百姓反騷扰之,團應按律斬殺;但念秦承恩本系書生,未嫻軍旅,若以未能堵剿竄匪定擬重辟,則滿門大臣中若惠齡、景安、宜綿又當如何?今惠齡尚未加嚴懲,仍准在家守制,若獨秦承恩治罪,轉似朕寬待滿門而苛待漢人,同罪异罰,非所以示平允。秦承恩業經革職,著加思釋放,令其國籍守制,閉門思過。俟服闕后,由本籍督臣咨送吏部帶領引見,候朕另行局用,所有查抄秦承恩房產田地,即行賞還。”


  早朝,王杰奏道:“皇上,懲治獎掖,歷來以法為依据。似秦承恩,按法當斬則斬,按法當敬則敬;皇諭令寬赦秦承恩,且賞還其家產,此乃施仁愛于國法之上,竊以為不妥,請皇上三思。”
  嘉慶帝道:“朕已說得透徹,你不要再多說了。”
  王杰想:自古有“莫須有”的罪名,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說法,現在則有“莫須有”的寬宥,“欲敖其罪何患無辭”了;這樣看來,吏治腐敗難已杜絕了。
  四年三月底,湖北布政使奏劾湖北安襄鄖道員胡齊崙經手軍餉,克扣肥已,浮冒報銷,私自饋贈。嘉慶帝按奏后立即諭示新任胡廣總督倭什布,察訪胡齊崙,并將胡齊崙即刻押解到京。胡齊崙到京后,在審訊時閉口不說實話,嘉慶帝又諭新任總督倭什布:“胡齊崙經手荊襄安鄖四府軍需銀四百一十九万余兩,為數甚多。只因景安、祖之望在查辦之初,未將底帳封提,致使胡齊崙得以彌補抽放,無暇可摘。倭什布則由豫撫升援湖廣總督,應另派自豫帶來能干弁員,密行体訪,庶不致為屬員欺蒙,毋得稍有徇庇,倘仍复顢預了事,一經發覺,惟倭什布是問。”
  不久,倭什布覆奏:“胡齊崙經手湖北襄陽鄖軍需四百一十九万兩,并不按例支發,私自克扣白銀二万九千余兩,任情饋送。永保接受胡齊崙送銀六千兩,畢玩受銀兩千兩,慶成接受送銀后,已置房地產,而且貸借出一万多兩,鄂輝收饋銀四千兩。”
  嘉慶帝大惊,沒想到此案后面牽涉到這么多的封疆大吏和軍中將帥。畢沉、鄂輝已死,也就算了。永保、慶成等如何處理?嘉慶傳諭將永保、慶成家產查抄。交欽差大臣那彥成、松筠嚴訊。那彥成、松筠奏胡齊崙當絞殺,慶成、永保等當斬監,其余如原湖廣總督畢沅,原云貴總督鄂輝應追贓抄家;祖之望流放。
  嘉慶帝覽奏后,下旨曰:“朕本欲對祖之望徇私失職降調三級,但惟念祖之望在湖北藩司任內,于軍需總局支發各項,尚無染指情弊。且聞其名聲尚好,著加恩以按察使降補。”
  人們都非常惊訝:這不是平級調動嗎?更令人惊訝的是對慶成等人的處理。嘉慶帝諭者曰:“慶成本應按罪流放,抄查家產本應照例入宮,但念慶成之曾祖孫恩克,曾于國初著有勳績,又有公主下嫁伊家,其祖王福,亦曾任御前侍衛。今慶成雖因帶兵不力,得受饋送得罪,但念伊從前打仗,曾經得傷,朕法外施恩,將所抄財產,賞還其家,著令慶成仍在軍中效力,若今后吏部奏聞其有所改變,仍可升援,但觀其今后所做所為耳。”
  對永保的處理也大体如此,先是“該”如何如何,后是“但”如何如何。
  朱珪的客廳里來了几位學生和貴客,真是高朋滿座,盛客如云。來的有他的得意門生洪亮吉、張惠言;他的朋友、同事劉權之、王杰、董浩等朝廷几位重臣。這些人中,數洪亮吉和諸人的關系最特殊。洪亮吉是乾隆時期劉權之、朱珪和王杰三人的門生,又做過劉權之和王杰的幕僚,乾隆時中進士后,受王杰推荐,在翰林院任編修,以后辭官回家。和珅被誅后,受朱珪推荐充實錄館纂修官,不久又奉旨教習已未科庶專士。洪亮吉于嘉慶三年在翰詹諸員的考試中,以一篇《征邪教(丕(士火))》而備受乾隆帝的賞識,同時受嘉慶的盛贊,他也因此而名揚天下。現在,他的几位老師都是皇上的親臣近臣權臣,那前途是無可限量的。
  可是,与以往不同,洪亮吉在今天對其几位恩師卻并不怎么特別的恭敬。談話沒有多久,洪亮吉道:“几位恩師都是朝中重臣,可謂一言九鼎,皇上對几位恩師的話也是言听計從,可是卻為什么見皇上倒退踏步而無動于衷呢?”
  王杰道:“亮吉不要如此無禮,說話要有根据。”
  洪亮吉道:“很明顯,皇上失于過仁,對最近的几個大案,處理的過于寬容,這不是縱容枉法貪污,又回到先皇的老路上去了嗎?”
  朱珪道:“天子當以寬大得民。”
  洪亮吉道:“老師仁愛寬大之說,學生也很贊同,但卻不能因寬而懈怠了國法,特別是吏治腐敗積重難返的形勢下。當年康熙帝失之過寬,以致貪吏橫行,雍正帝則雷厲風行,該殺就殺,該殺多少就殺多少,官場上一度彌散的种种歪風邪气真的給‘殺’住了,震攝住了。乾隆帝早年寬嚴并用,剛柔相濟也很得体,但晚年和珅擅專,遂使世風日下,腐敗公行。如今,世風剛有好轉,皇上又無端無原則地寬宥,學生以為,貪污腐敗之風不久就會重新燃起。”
  張惠言道:“學生也同意北江兄的高見,倒以為老師的‘天子當以寬大得民’的說法不妥。國家承平百余年,至仁涵育,遠出漢、唐、宋之上,吏民習于寬大,故奸孽萌芽其間,宜大伸罰以肅內外之政。”
  朱珪道:“天子當憂有過大臣。人非圣賢,孰能無過?若犯點過失就置之于死地,豈不施法太苛乎?”
  張惠育緊接著道:“庸猥之輩,悻致通顯,敗坏朝廷法度,惜全之當何所用?”
  洪亮吉道:“敗坏朝綱,貪污受賄,豈能是可寬可饒之過!從前的、先輩的功績乃至微勞,豈能作為罪過的抵當品!”
  王杰道:“我也擔心皇上若這樣的寬容下去,不肖之徒,又會生僥幸心理。”
  洪亮吉道:“更何況現在的風气好轉只是表面上的,最起碼說并沒有從根本上轉變。就如那個桐城人汪志伊,由縣令遷升到福建巡撫的位置后,竟乘一輛破牛車,穿著破爛衣服、帶三個仆從來京覲見皇上——這不顯然是沽名釣譽嗎?那純粹是做給皇上看的,至于他骨子里到底是什么樣,還說不清楚。”
  朱珪道:“既然如此,你們可以舉荐忠心事國,才高志雅之士。”
  張惠言道:“應當進內治官府、外治疆場之人。”
  洪亮吉道:“各位老師現在都是朝中重臣。學生以為若不繼續置換——大幅度的置換官吏,不根本改換官吏隊伍,整頓吏治則是一句空話,以上的意思,老師何不奏明皇上?”
  揭出胡齊崙的同時,代理四川總督魁倫奏稱四川軍營人員營私牟利,交結應酬,串通一气,使兵了糧餉不能及時發給。嘉慶帝看奏后遂諭曰:“湖北支用軍需為數尚少,已有如此嚴重弊端,胡齊崙竟挪用几万兩,其余任意開銷不明;四川軍需比湖北多好几倍,副都統福宁系四川總辦糧務大員,過去曾送賄和珅,其挪用貪污侵蝕,必更甚于胡齊崙,著即將福宁解任質審,第一緊要之事,系審訊經略大臣勒保,其次即嚴查福宁經手餉銀。”
  福宁接旨被罷官后,心想:“我不能落個胡齊崙式的下場:自己被斃了,那些大員仍然逍遙自在。何況看皇上的心理,牽涉的人數越多,牽涉到的人物越大,特別是牽涉到的滿州官員越多越大,皇上就不會怎么處理了。不僅胡齊崙一案只絞殺胡齊崙結束,而且兩淮鹽政征瑞所貪之數是胡齊崙的十倍也沒有受到什么大的懲治,只是削官訓戒,以后還有复用的可能——他是滿州官員,現在我首先把勒保給扯出來,看皇上如何處置。”
  于是福宁向皇上奏曰:“勒保軍月餉十二万兩,比他路軍餉多,但所剿滅賊匪卻有增無減,這都是勒保疏于剿賊的結果。”
  這一招果然很靈。嘉慶帝接到福宁的奏折后躊躇起來,他想,胡齊崙一案已几乎涉及了所有的帶兵大員,我只絞殺了胡齊崙,其余人等從寬處理。為此,從軍机大臣王杰到一些詹事。對此都意見很大,更有的上奏指責朕:為什么連明亮、德楞泰等人的名字提也不提。如今,四川軍需的案子審理下去,看來會涉及到更多的人,若這樣一路揭下去,打下去,軍隊豈不是換個底朝天?一時到哪里能找到這么多的領兵將帥及地方大員?不如對他們示以寬育,使他們倍加感奮,殲賊立功;若能知錯立功,就予以獎勵,若仍有貽誤戰机、費靡軍需者,嚴懲不貸。
  嘉慶帝于是詔令魁倫到達州視察軍事,印證福宁所奏勒保事是否屬實。
  魁倫接到諭旨后,覺得皇上對此案有點雷聲大、雨點小,虎頭蛇尾的感覺,這個詔書和上次的諭令比較起來,措辭溫和多了。看來皇上對此事欲示以寬宥。魁倫又聯想到胡齊崙的軍需案,明亮、德楞泰等人提都沒提,其余涉及的人也都寬大處理,如今這個四川的案子,是我揭出的,皇上若仍像胡崙案那樣處理,帶兵大員如勒保、宜綿等人豈不笑話我?我不如現在賣個人情算了。
  正當魁倫這樣想的時候,勒保前往魁倫處,笑嘻嘻地說道:“你我同在四川多年,彼此最為熟悉,結為知己,互相應幫助才是,提攜才是,万万不可互相拆台。”
  魁倫新官上任,原為勒保手下,自己的屁股上也有屎,哪能不知道勒保的意思?于是說道:“經略放心,我一定据實秉報朝廷。”
  魁倫奏報皇上謚:“教匪賊數實際上是大大減少,只不過他們大股分成小股,賊名反多,福宁處理軍需多含混不清,但其自己并無什么貪黷事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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