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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回 地方尋找庄致和 店中初會胡從善


  詩曰:
  
  人生如夢春复秋,半是歡娛半是愁。
  入畫云煙空著相,穿梭日月快如流。
  才看少婦夸紅粉,又見儿童歎白頭。
  惟有及時行善好,莫讓作惡枉遺羞。

  且說蔣四爺听了胡掌柜的一套言語,不意之中得著大人的下落老柳雖然生死未定,大人要緊。仍然還与店中掌柜的借筆硯寫書信求胡掌柜的找一匹馬,找一個年輕之人上武昌府送信,書不可重絮。
  這時已然天亮,撤去殘席,打上臉水,烹上茶來。忽听外頭一陣大亂。外頭伙計赶緊往里頭就跑,說:“掌柜的,大事不好了!有人攪鬧咱們的飯舖。他們几個人進門要吃東西,咱們將挑出幌子去,他們就要菜蔬。回答沒得哪,他們說先要酒喝。剛把酒給他們端上去,又要咸菜。也不坐下,走動著喝,左要右要,一連要了五六遍了。他們就有醉了的,他把伙計抓住說:‘還沒有喝呢!怎么就打這個模糊眼哪!’”掌柜的一听,气的肺都炸了,說:“我出去。”蔣爺一攔:“不可。人非圣賢,誰能無過?也許你們錯了,也許他們錯了。”伙計說:“我們不能錯,這是早晨頭一次賣酒,那能伙計們錯了呢?每天晚晌,酒壺上架子,酒壺底朝上,壺嘴朝下,里頭一點酒也沒有。打架子上拿下壺來,頭一次打酒,他說是個空壺。”蔣爺說:“這個不用打架,問短了比打短了強。”伙計說:“怎么問呢?”蔣爺說:“我教的你們個法子,拿一根筷子,撕一塊紙沾在筷子頭上,往酒壺底上一戳,紙要濕了,就是他們錯記;紙要不濕,就是拿的空壺,是你們的差錯。知錯認錯,是好朋友。”伙計一听,說:“這個是好主意。”往外就跑。
  待了半天的工夫,帶著滿臉血痕進來了。蔣爺說:“你這是怎么了?”那人說:“這伙人不說理!”蔣爺說:“我那個主意沒使嗎?”伙計說:“使了,不但是紙濕了,壺里還可倒出酒來。那人羞惱便成怒,給了我個嘴巴,這血是我在牆上撞破的。前頭可不好,大伙要拆這舖子哪。還算有一個上年歲的好,在那里勸解呢。”蔣爺說:“待我出去看看,什么人欺負到咱們這里了?我去。”掌柜的說:“咱們一同前往。”店中還有好些個伙計,都搓胳膊,挽袖子。原來他是店外頭有個飯舖,前頭有門面,里頭賣飯座,這半邊通著店里。讓伙計帶著路,伙計高興,暗暗歡喜:“淨掌柜的還是不行,有翻江鼠蔣四老爺在這里,這可不怕他們了。”
  大家跟隨出來,單有一個帶路的,說:“往這里走。”蔣爺還未到門口,就听見罵罵咧咧。伙計有好事愛打架的,緊緊跟著蔣四爺,想著見面就是打。赶他見著也真作臉,瞧見人家就給人家跪下了,伙計們也謝了勁了。鬧了半天,原來不是別人,是鑽天鼠大義士盧大爺、穿山鼠徐慶、大漢龍滔、姚猛、史云、胡列。這几個人由夾峰山起身,走柴貨厂,也打算著穿湖而過。打半夜里听著徐慶的主意就起了身了,走在此處,又饑又渴,要吃的又沒有。這几個人除了盧爺,那一個人都不說理。到了這喝酒,他們記錯了,拿了人家個錯,愣說人家拿上來的空壺。對著伙計又拿著筷子往壺里一蘸,紙條全濕,更羞惱便成怒了,伸手就打,把伙計頭也撞破了,桌子也翻過了。史云抱著柱子要拔,把椅子也摔碎了,過去要拆人家舖子。那個要拉家伙擱子,才被盧爺攔住。蔣爺一瞧是他們,說:“自家,自家,別動手。”蔣爺給盧爺行禮,又給三爺行禮。然后他們過來給蔣爺行禮,史云過來給四爺爺磕頭。蔣爺一瞧胡列也在其內,蔣爺說:“你是個充軍人,你怎么也來了?”胡列与蔣爺磕了頭,就把自己的事說了一遍。蔣爺一翻眼睛,想了一想:“此人有這番好處,正在用人之際,正好留下。”他回頭就把胡掌柜和庄致和与他們大家見了一見。掌柜的說:“此處不是講話之所,先到柜房說話。”伙計們帶傷的,算甘受其苦了。
  大眾來到柜房,落坐獻茶。蔣爺說:“你們几位來的湊巧。”就把自己的事情說了一番,又把黑水湖柳爺的事提了一提,“還有件喜事。”盧爺問:“什么喜事?”蔣爺說:“大人有了下落了。”徐慶說:“早知道,你還知道的晚了呢。”蔣爺說:“三哥,你們怎么知道?”盧爺就把他們一路上夾峰山各等事情,細說了一遍。蔣爺這才知道,北俠、智化等迎請大人去了;在豹花岭虧了胡列救了他們性命;把云中鶴也請出來。蔣爺說:“這下可好了,有人請大人去了。咱們大家出去救老柳去。”盧爺說:“那是總得去的。老柳是咱們請出來的,設若有性命之憂,對不起侄男弟婦。”胡掌柜說:“你們几位吩咐罷,要有用著我的地方,兵刃器械人們都有。”蔣爺說:“非兄台還不行哪。”
  正說之間,忽然打外面拿進兩個人來,地方那里吩咐,叫給四大人跪下。蔣爺一瞧,原來是那船家:一個李洪,一個李有能。見了蔣四爺,苦苦求饒說:“我們有眼如蒙,實不知道是大人,我們身該万死。”蔣爺說:“可恨你們与山賊勾串,不知害過有多少人,從實說來,饒恕于你。”李洪說:“回稟大人,我們要是与山賊勾串,為什么山賊把我們煮了?”蔣爺說:“你們在船上嘀咕的是什么?”李洪說:“這不是!我侄在這,所怨的是他,他貪圖著少走路程,一定要走黑水湖,我再三攔他不听,我這條性命几乎沒喪在他手內。”蔣爺翻眼想了想:“這個情理一點不錯。”隨說:“我們那個朋友呢?生死怎樣?”李洪說:“如今作了大王了,若不是他老人家,我還不能得逃活命。這可是叫我出來攬賣買進黑水湖,不但不傷我們的人口船只,要搶了坐船的客人,還分的我們二成帳。焉知道我剛一出黑水湖,他們就要雇船,將我誆下來,問明白了我們姓名,就把我綁起來。”原來蔣四爺同著庄致和往這么來的時節,与地方說了几句話,就是這個言語,叫地方找伙計在水面那里看著,如要打黑水湖里面出來船只,問明白了,只要是李洪,就綁了他,故此才將他拿到。
  蔣爺說:“這也是柳賢弟的主意,他必然知道我在外頭。咱們就給他個計上加計。”庄致和說:“何為叫計上加計?”蔣爺說:“胡掌柜的,你給我們找兩只船來,我們這有一只,一共三只船。你讓你們十八村連庄會,聚點子人來,叫他們在外頭嚷,助我們一臂之力。給我借口刀來,給我預備十几條口袋,里頭裝上虛攏物件,放在船頭作為是米面。他們山上沒吃的,見了米面必來劫奪,叫李洪就說載進米面客來了,他必信以為真,那就好辦了。”李洪點頭。胡掌柜的說:“我這就去約會人拿刀,預備口袋去。”蔣爺說:“就手給借几身買賣人的衣服來。”胡從善說:“有的是衣服,我一齊辦去。”徐慶說:“這么點事還用費那么大事?咱們大家上山還不行?”蔣爺說:“三哥,你就別管了。”
  胡從善去不多時,就把衣服取來,船只也到,人也約會了,刀也拿來,口袋也裝在船上,把那些買賣人的衣服披在身上。把李洪、李有能解開,放了,叫他們拾奪船只去。李有能的衣服,一日一夜自己也就干了。蔣爺衣服也干,換上自己衣服。大家出來上船,有許多人,胡掌柜的都給見了見,這就是十八村的會頭。見黑水湖外,黑糊糊一片,俱是十八庄的人在那里嚷哪。大家上了船只,直奔黑水湖。
  本离黑水湖不遠,緊搖櫓,頭一只船將進黑水湖口,李洪嚷:“山上大王听真,今現有米面客人進了黑水湖口了。”就听東山頭一陣鑼鳴,把軟硬拘鉤扔將下來,搭住船只,往里就拉。那兩只船也不用拘鉤搭,自己就進來了,也奔東山坡。頭一只船一到,二只、三只一齊全到。船上人把衣服一甩,全都拉刀,“噗(口甬)噗(口甬)”跳下船來,“叱(口叉)磕(口叉)”亂砍嘍兵。嘍兵東西亂躥,早就報上山去。依著徐慶要往山上追,蔣爺把他攔住。不多一時,就听見蟠蛇岭上如同半懸空中打了個霹靂相似,山王大眾,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盧爺頭一個就躥上去了,擺刀就砍。就見吳源用雙刺往外一崩,“鏜啷”一聲,震的盧爺單臂疼痛,手心發燙,撒手扔刀。吳源單刺一跟,只听見“崩”的一聲,鮮血直躥。若問盧爺生死,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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