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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回 大家分手官兵到 弟兄走路遇凶僧


  詩曰:
  
  古城迢遞費追尋,顛沛流离苦不禁。
  親屬此時相別面,故人何日再談心?
  皆因逃獄辭同里,急覓安巢隱密林。
  待到南霄鴻脫网,依然云路寄回音。

  且說艾虎要燒房,徐爺攔住說:“這官司不一定打,別說不回來了。這見著大人,人情托好,讓知府官一坏,你們哥們仍是回家。這時燒了,那時再想制可就費了事了。不如此時暫且將門鎖上,將來回家總是咱們自己的房子。”馬爺點頭說:“此計甚善。”正說著,家人跑進來說:“遠遠有馬步隊燈籠火把,奔了這里來了。”徐良說:“快鎖門!”一抬腿,“嘩喇”,艾虎的那張桌子就翻了過了。艾虎說:“這是怎么了?”徐良說:“官兵都到了,你還慢慢的喝酒哪!官人到來,你我不怕呀,別人怎么走呢?”這就各自背上包袱,出了屋中,把門鎖上,大家出去。艾虎將大門鎖上,自己跳牆出去,就看見西北燈籠火把,馬上步下的扑奔前來。大家撒腿就跑,各奔東西。臨分手,對囑咐都要小心了。惟有徐良跑得甚快。仗著有一樣好,連官帶兵一到,先圍大門,他們這些人就有了跑得工夫了。張豹、馬龍奔古城,暫且不表。
  單提艾虎与徐良,奔武昌府的大路,又是白晝不走路,找店住下,晚間起身。走了兩天,仍然是白晝走路。這天正走到了未刻光景,遠遠看見一道紅牆,听見里面有喊喝的聲音說:“好禿頭!反了!反了!”艾虎說:“三哥等等,你听里面有人動手哪!”徐良也就止住步了。果然又听見喊喝說:“好僧人!”徐良說:“不錯,是動手哪!”艾虎說:“我听出來了,是熟人。”兩個人縱上牆去一看,原來是江樊。
  因何江樊到了此處?有個緣故。前套二義韓彰收得義子螟岭,名叫鄧九如,救過包三公子,石羊鎮會賢樓遇見包興,將他帶到開封府。念及他救過三侄男,他母親又是為三公子廢命,請先生連三公子帶鄧九如在一處讀書,戊辰科得中。早晚淨教他在堂口听著問案,為是升出來的時節,堂口必然清楚。日限也多了,總央求著包公要在外頭作作有司。包公知道他年幼,怕他不行。又苦苦的哀求,包公保舉他石門縣知縣。為是守著顏按院甚近,先給按院去了一封信。究竟不放心,總要派個人保護他才好。開封府此時無人,就派了江樊保護他上任,包公深知江樊口巧舌能,臨机作變最快,又有點武技學本事,他本是韓彰的徒弟。私下管著江樊叫江大哥,同桌而食。升了堂,站堂听差,可算快壯班的總頭儿。領憑上任之時,包公囑咐鄧九如:“文的不好辦,到大人那里請公孫先生;武的不好辦,大人那里有校護衛,可以往那里借去。有疑難案件,打發江樊与我前來送信。你到任的名气好歹賢愚,我必然知曉。倘若不行,我急急把你撤回。”囑咐已畢,鄧九如辭行起身,領憑上任,所有一路上應用的俱是包公預備,一路無話。
  到任交接印信,查點倉廒府庫,行香拜廟,點名放告,要學開封府勢派。別處有司衙門嗚冤鼓都在大堂,怕有人撾鼓,還把鼓面扣上個簿籮蓋子。他這不是。他把鳴冤鼓搭將出來,放在映壁頭里,鼓槌挂在鼓上,每日派兩個值班的看鼓,若有人撾鼓,一概不許攔阻。再者永遠升大堂辦事,無論舉監生員,作買作賣,貧富不等,准其瞧看。這一到任,那日升堂,就把所有的陳案盡都發放清楚。打的打了,罰的罰了,該定罪名的定了。當堂立听傳人,該責放的放,整辦了一天,這才辦完。要按說才十九歲的人,有若大的才干?究竟是“鳥隨鸞鳳飛騰遠,人伴賢良品格高”。共總不到一個月的光景,奇巧古怪的案件斷了不少。巧斷過烏雞案,審過黃狗替主鳴冤。就把這一個清廉的名儿傳揚出去了,給縣太爺起了個外號,叫作玉面小包公。
  這天正是出差迎官接詔,帶著江樊眾人沒等把公事辦完,自己換了一身便服,教江樊扮作個壯士的模樣,叫別者之人回衙听差,讓江樊帶上散碎的銀兩,留下兩匹馬。江樊攔阻了太爺几句,說是太爺升大堂理事,見過的甚多;倘若被他破識,大大的不便。鄧九如不听,江樊也就不敢往下講了。看著天气不好,就游玩了兩三個村子,到處人家都夸獎這位太爺實在是一位清官,江樊催著回衙門。太爺趁著天气不好,要在外頭住下。果然見前邊樹木叢雜,到近處一瞧,原來是個鎮店。進了鎮店,是東西大街,南北的舖戶,很丰富的所在。就是一件,是舖戶字號,匾上四個角上四個小字,是“朱家老舖”。十家倒有八家皆是如此。走到東頭路北,有個朱家老店,教江樊前去打店。江樊下馬,不多時回來說:“各房全都有人住了。就有盡后面,有一連八間正房,有兩個兩間,四個一間,沒人住下。”九如說:“倒也可以。”下了馬,把馬上包袱拿下去,交給店內伙計遛馬。伙計帶著,直到后邊,就住那兩間屋。打洗臉水、烹茶,俱都淨了面。江樊給斟出茶來,傳酒要菜,喝的是女貞陳紹。飯還未曾吃完,就把燈燭點上,同后來要的饅頭湯碗餐一頓。將殘席撤去,連店錢飯錢俱都算清,格外賞的酒錢。伙計當面謝過,又烹來的茶。
  外面有人說話:“到底是那屋內?”伙計出去說:“就是你們二位么?”回答:“不錯,就是我們兩個。”伙計說:“住一間,住兩間?”那人說:“住兩間。”伙計說:“就在這隔壁,這是兩間。”隨即把門推開,點上燈燭。二位進去,放下褥套行李,打臉水烹茶。這兩個人剛一進屋子,就打了個冷戰。原來這兩個是親弟兄,姓楊,一個叫楊得福,一個叫楊得祿。兩個是鄉下人,在京都作買賣,這是回家,住在這里。前頭先說有房子,后又說沒房子,這才把他們支在后邊來了。伙計過來問:“要什么酒飯?”那兩個人隨便要了點菜,要的是村薄酒,要了二斤餅,兩碟饅頭。鄉下人能吃。飽餐了一頓,撤將下去,拿了店錢飯錢。
  天到二鼓時分,嚷起來了,說:“你們這個賊店,我們要搬家了,還給我們店錢罷。”店里伙計過來說:“客官別嚷。”住店的說:“你們這個賊店。”伙計說:“你怎么看著是個賊店?要是了讓人听見,我們這買賣就不用作了。”那人說:“你就是給我房錢罷,我們不住了。”連鄧九如帶江樊都听見此事,也就出了屋子。伙計說:“要找給你們錢不難,你得說說,是怎么件事情。”那人說:“你們這賊店,如今鬧鬼哪,必是你們害的人太多了。”伙計說:“你這更是胡說了。你只管打听打听,我們這個店里不死人,每遇有病的,病体已沈,必叫人或推著,或搭著,道路甚遠的,也必要推著、搭著,送回家去。或左右鄰近的,有親戚朋友,必派人給他親朋送信。我們這店內,總沒搭過棺材。”那人說:“你說不鬧鬼,你去屋里,去瞧瞧去。”伙計說:“這時還鬧哪?”那人說:“不信,你進去瞧去,瞧去。我們剛吃完了飯,一歪身,就見這蜡苗忽然烘烘的有一尺多高,并且蜡苗全是藍的;不多對,蜡苗越縮越小,縮到棗核相似。我一瞧,也是害怕;我兄弟一瞧,也是害怕。忽然又打八仙桌底下出來了一個黑忽忽的物件,高夠三尺,腦袋有車輪子大小,也看不見胳膊,也看不見腿,出來沖著我們一扑,我們就跑出來了。虧了我們跑的快,要是跑的慢,就完了。”伙計說:“這都是沒有的事。”那人說:“你不信,你進去把我的東西拿出來。你一進去,那個鬼就在那里對著。”伙計又膽小,起先就毛骨悚然;又听這一說,如何還敢進去?鄧九如說:“伙計不要為難,叫那二位搬在我們屋里去,我們搬在那屋里去。”換房屋審鬼,俱在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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