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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受岳逼翻牆行刺始得妻


  卻說濮天鵬自幼父母皆亡,還有一個同胞弟,名行云,字天雕。弟兄二人游蕩江湖,習學一身武藝,槍刀劍戟,縱跳等技無所不通。原籍金陵建康人也,后來游蕩到鎮江府龍潭鎮上,与人家做了女婿,連弟天雕亦在那岳家住著。那濮天鵬自幼在江湖上游蕩慣了的,雖在岳家,總是游手好閒,不管正事。老岳恐他習慣,他日難以過活,遂對他說道:“為人在世也須習個長久生意,乃終生活命之資。你這等好閒慣了,在我家是有現成飯吃有衣穿,倘他日自家過活有何本事?我的女儿難道就跟著你忍饑受餓?我今把話說在前頭:須先掙得有百十兩銀子,替我女孩儿打些簪環首飾,做几件粗細衣服,我方將女儿成就;不然那怕女儿長至三十歲,也只好我老頭儿代你養活罷了。”那濮天鵬其年已二十三四歲的人,男女之欲早動,見他妻子已經長成人,明知老岳家那里圖他的百十兩銀子東西,是立逼他能掙錢而已。濮天鵬自說道:“我也學了一身拳棒,今听得廣陵揚州地方繁華富貴甚多,明日且上揚州走走,以拳為業,一年半載也落他几兩銀子。那時回來,叫老岳看看我濮天鵬也非無能之人,又成就了夫妻,豈不是一舉而兩得。”算計已定,遂將自己衣服舖蓋打起一個包袱,次日辭了老岳,竟上揚州而來。
  到了揚州,在小東門覓了一個飯店,歇下住了一日。次日早飯之后,走到教軍場中看了看,其地寬闊,遂在演武廳前擺下一個場子,在那里賣拳,四面圍了許多人來瞧看瞧看,俱說道:“這拳玩得甚好,非那長街耍拳可比。”怎見得?有几句拳歌為證:
  
  開門好打鐵門開,緊閉虎牢關抬腿;進步踢十怀抹眉,搏臉向陽勢金雞。獨立華山拳前出,勢如幸蛟龍出水來,躲避餓虎日下山。

  濮天鵬在那里玩拳之時,恰值華三千与人說話回來,也在那里觀看。只看見濮天鵬丈余身軀,拳勢步步有力,暗道:“此人可稱為壯士了。”就急忙回至欒府,見欒鎰万道:“大爺,适才門下回來路過教場,看見一個賣拳之人,丈余身軀,拳勢又好,有凜凜威風,看他拳棒不在余謙之下。大爺如欲雪四望亭之恥,必在此人身上。大爺可速叫人請來商議。”欒鎰万自從四望亭捉猴回家,無處不尋訪壯士,總未得其人。今知壯士就在咫尺,心中甚是歡喜。忙分付家人速到教場,將那賣拳大漢請來。家人領大爺之命,不多一刻,將濮消天鵬請來,進得客廳与欒鎰万見禮;欒鎰万也回了一禮,与濮天鵬一坐。欒鎰万問道:“壯士上姓大名?那方人氏?有何本事?”濮天鵬道:“在下姓濮,名里云,字天鵬,系金陵建康人也,今寄居鎮江。馬上馬下縱躥登跳,無一不曉。”欒鎰万道:“我有一事与你相商,不知你可肯否?”濮天鵬道。“大爺請道何事?”欒鎰万道:“本城駱游擊之家人余謙,其人凶惡异常,我等往往受他凌辱,竟不能与之為敵。今請你來,若能打他一拳,我就謝銀一百二十兩,打他兩拳我謝銀二百四十兩。不限拳腳,越多越好,記清數目,打過之后到我府內來領。”濮天鵬聞得此言,心內暗自歡喜:我弄他一拳,這個老婆就到手了。遂滿心歡喜,即刻應承道:“非在下夸口,自己也玩了兩年,從未落人之下。但不知其人住居何處?在下就去會他。只恐打得多了,大爺倘變前言,那時怎了?”欒鎰万道:“放心,放心!你如打得他十拳,我足足謝你一千二百兩,分厘不少。”華三千道:“今已過午,不必去了。明日早到教場,仍以賣拳為名,余謙是走慣那條路,他見玩拳棒者,再無不觀看的。我亦在旁站立,他走來時指示与你,你用語一斗,他即來与你比較;你如比他高強,即是你該發財了。”于是,整備酒飯款待濮天鵬。此時天晚回寓。
  第二日清早,濮天鵬又至欒府,相約了華三千同到教場,仍在昨日賣拳之所踏下場子,在那里玩耍。今日与昨日不同,昨日不過是自家玩拳,走勢空拳,央人湊錢;今日是要与余謙賭胜,他就不肯先用力气,不過在那里些微走兩個勢,出兩個空架子。正在那里吆喝走勢,余謙同兩個朋友閒游來至教場。眾看的人一見余謙,大聲叫道:“余大叔,你來看看這位朋友的好拳棒!”那余謙但聞那里有個玩拳的,豈有不看之理?遂走至場中觀看。華三千使了個眼色与濮天鵬,那天鵬早已會意,知道余謙到了,乃站住說道:“我聞得揚城乃大地方,內有几位英雄,特來貴地會會他,怎樣三頭六臂的人物?今已來了三日,并無一人敢下來玩玩,竟是虛名,非實在也。”眾人回余謙道:“余大叔,你看他輕我們揚州,竟無人敢与他玩玩,余大叔何不下去,我們大家也沾光沾光。”余謙道:“江湖上玩拳棒者,皆是如此說法,倒莫怪他,由他去!”濮天鵬道:“我非那江湖上賣拳者可比,不是出口大言,誆人錢鈔,先把丑話說在頭里:有真本事者,請來玩玩,若假狠虛名之輩,我小的是不讓人的。從來听得說:當場不讓父,舉手豈容情!那時弄得歪盔斜甲,枉損了他素日之虛名,莫要后悔!”余謙聞得此言,直是目中無人,遂下場來答道:“莫要輕人,小弟陪你玩玩。”濮天鵬道:“請問尊姓大名?”余謙道:“我是余謙。”濮天鵬道:“有真實學問就來玩玩;若是虛名,請回去,莫傷和气!”余謙將衣一卸,交給熟悉之人收管。喝道:“少要胡言!”丟開架子,濮天鵬出勢相迎。一來一往也走了十數個過擋,濮天鵬毫無空偏。濮天鵬見余謙勢勢皆奇,暗說道:“怪不得欒家說他凶狠异常。”一個過擋,濮天鵬想銀子的心重,也不管他有無空擋,待余謙過去,他背后使了個“馬上衣褶”,一個飛腳照余謙后心踢來。余謙雖是過擋,卻暗暗著個眼,背后見濮天鵬飛腳一來,將身一伏,從地腳下往后邊一閃,早間在濮天鵬身后,右腳一個掃腿,正打在濮天鵬右脅,只听“曖喲”“喀噗”一聲,跌在圈子外來。余謙進前來用腳踏住,將濮天鵬右腿提起,說道:“你這匹夫往那里去!”舉拳就打。濮天鵬大叫一聲:“英雄且請息怒,不要動手!倘若打坏,叫我如何回南京見人?”余謙見他可怜,說道:“原來是個外路人,饒你性命。你過來,穿了衣服。”与眾人一同俱散了。
  卻說這濮天鵬爬起身來收了場子,面帶羞容,即穿上衣服敗興而回欒府。見了欒鎰万道:“余謙實是個英雄,在下想來明敵非他對手,求大爺指示他的住處,夜晚至其家,連駱宏勳一并結果性命。一則雪大爺昔日之恥,二則報我今日之恨。”欒鎰万道:“伊父系游擊之職,亦是有余之家,高垣大廈,臨晚關門閉戶,你怎能進去?”濮天鵬道:“我會登高履險,那怕他高牆深壁,豈能坑我!只求晚間著人領赴宅邊,借利刃一口,必不誤事。”欒鎰万聞他能登高,心中甚喜,說:“你若能將他主仆二人結果性命,我謝你足紋五百兩。”又整備酒飯款待濮天鵬。及至更余時分,欒鎰万差人領濮天鵬前去,外付快刀一把。濮天鵬同欒府家人來至駱府,欒府家人自回去了。
  濮天鵬抬頭一看,見他左首廂房不大高,將腳一縱,上得房來,見駱宏勳在書房卷棚底下閘步,房內燈火甚明。暗喜道:“這廝合該命絕!”將身一跳,跳在駱宏勳背后立住,“乞喀”舉刀就砍。且說駱宏勳正在那里閒步,忽見燈火之下一晃,似乎有人。一避光,也回首一看,早見一人手中不知所提何物打來。駱宏勳好捷快,將身往旁邊一閃,左腳一抬踢在那人脅上,“咯冬”一聲跌倒在地。一個箭步走上用腳踏住,喝聲:“好強人!敢黑夜來傷吾也。”余謙睡夢之中,听得駱大爺喊叫之聲,連忙起身赶赴前來,見大爺踏一人在地。余謙忙將燈一照,認得是日間賣拳之人。大罵道:“匹夫!我与你何仇又何恨?日間与我賭胜,夜間又來行刺,料你性命可能得活!”將濮天鵬之刀拿過來就要下手。那濮天鵬在地下叫:“英雄饒命!我也無仇恨,也非強盜,只因為人所逼圖財而來。”駱宏勳止住余謙,道:“且叫他起來,料他也無甚能,叫他將實言說來,我便饒恕;若不實言再處他未退。”駱太太听得儿子這邊捉住了刺客,帶几個丫鬟點燈也到廳相問。濮天鵬起來聞說是太太前來,遂上前叩拜,將他岳丈相逼他百十兩銀子的衣服首飾,方將女儿成就。“因此來揚城叫場賣拳,被欒府請去,煩我代他雪四望亭之恥,倘能打大叔一拳,則謝我銀一百二十兩。小人不識高低,妄想謝錢,日間与余大叔比試見輸蒙饒。小人回至欒府,欒鎰万又許我五百兩謝儀,叫我來府行刺,又被獲捉。總是小人該死,望英雄饒恕。”駱太太聞他因妻子不能成就,故而前來行刺,其情亦良苦矣!成婚助嫁,功德甚大,他才言百金足用,亦有限事也。說道:“你既因親事求財,也該做正事,怎代人行刺,行此不長俊之事!”向駱宏勳道:“娘已六旬年紀,今日做件好事,助他白銀一百二十兩,叫他夫妻成就了,也替我積几年壽。”駱宏勳奉了母命,遂取一百二十兩有零銀子交付濮天鵬。濮天鵬接過,叩謝過太太,又向駱大爺叩謝,又与余謙謝了不殺之恩。說道:“自行非禮,不加責罰,反贈其銀,以成夫婦之事,此思此德,我濮天鵬就結草街環難報大爺。他日倘至敝處,再為補報罷了。”說畢告辭。余謙開放大門送他出去了。駱太太向駱宏勳說道:“此事皆向日捉猴,花老索銀之恨,如今都結在你身上了。今日幸喜知覺得早,免遭禍害;倘欒家其心不死,還要受其害!我心中欲要叫你赴他處,暫避一避才好。”只因這一去;避奸惡命子赴贅,報思義代婿留賓。畢竟不知駱太太命大爺赴何處躲避?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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