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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寄蜡丸求援宰相 盜明珠持贈情郎


  話說中朝有王慶,已投歸金兀術部下,現被岳元帥困住,遣他秦府求救。路上難行,只得扮作商人模樣,走來說道:“咱家王慶的便是。產在中朝,身歸外國。蒙兀術四太子收允部將,視若腹心。今被岳少保將太子十万余重圍困朱仙鎮上,水泄不通,危在旦夕。忙忙寫下一書,封閉蜡丸,叫我赴水潛出重圍,送与秦太師,求他做主,班師解圍。俺太子舊与夫人有些話頭。另有一丸,叫我瞞著太師,送与夫人。路上恐有細作,扮作商人,來到臨安。早是丞相府前,門上有人么?”守門人道:“相府深如海,閒人何事來?”王慶道:“我不是閒人,邊上報机密事的。”守人道:“既是報机密事的,干系重大。替你通報,須要小心。”王慶道:“曉得。”
  卻說秦太師升堂坐下,說:“咱家秦檜是也。官居极品,寵官群僚,賣國欺君。笑罵從他笑罵,瞞天嚇鬼,好雄到底好雄,舊在金邦与兀術四太子曾有生死之誓。叵耐岳飛這廝倔強不服,久欲除此心腹之患,以報太子,恨無机會可乘。且待邊報到來,再作區處。”守門人稟道:“啟爺,邊上有人伺候。”秦太師道:“著他進來,汝等回避。”眾人退出。王慶轉來跪到,說:“王慶叩頭。”秦太師惊起答拜說:“王慶,你是大金使臣,太子心腹,怎么行這個禮?”王慶道:“不敢。”秦太師道:“我且問你,你此來必有什急緊事情。”王慶道:“四太子被岳少保圍困朱仙鎮上,危在旦夕。有書拜上,求丞相爺鄰念舊情,早賜答救。”秦太師道:“書在那里?”王慶道:“在蜡丸內。”秦太師道:“取上來。”拆開一看說:“元來一綹紙條上畫著兀術命在旦夕,恩相早早搭救。噯!”又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叫我怎么救援?”王慶道:“丞相若不行救,太子決無生理。聞夫人甚有識見,何不請出來求他一計?”秦太師道:“這也說得是。叫彩云請夫人到后堂來。”內應道:“曉得。”夫人遂上堂來,道了万福,坐下。王慶向上叩頭。夫人道:“起來。王慶,你為何到此?”王慶道:“四太子被岳少保困住,特來求救。那朱仙鎮上有十万條性命,非同小可。”夫人道:“听他言辭慘然,妾聞朝廷新造金牌二十四面,專制邊上將官。何不假傳到彼,要他急急班師,豈不解他困厄?”秦太師搖頭道:“只怕不通。”夫人道:“相公須看妾薄面。”秦太師道:“罷罷,依你做去。王慶,你回去多多拜上太子,休疑我富貴就忘貧賤了。”王慶道:“若得如此,感恩不淺。”只見秦太師低聲道:“岳飛岳飛,一霎回朝,禍事難免了。”王慶道:“小將今晚就回。”秦太師道:“且待明朝起身。”王慶道:“只是小將歸心如箭。”秦太師道:“你不須挂牽,我就把金牌速遣便了。”說完前行,夫人隨后。王慶趁空向夫人下一小跪,將袖一點,夫人亦點頭而去。王慶說:“太子密書不好投得。已打個暗號,想夫人明白了,少不得有個下落,且到耳房中睡著,候他便了。”
  卻說彩云承夫人之命,執著燈儿走到耳房門首,低聲喚道:“王慶。”王慶內問道:“是那個?”彩云道:“是小奶奶到這里。”王慶道:“我的娘,嚇得一身冷汗。”彩云道:“啐!我又不是偷營劫寨的賊,為何害怕?”王慶道:“你真個是誰?”彩云道:“我是府中姨娘彩云姐姐,難道不認得了?”王慶道:“是了。方才見過,我又忘了。如此夜深,因何到此?”彩云道:“夫人見了你的手勢,差來問你。”王慶將蜡丸拿去說:“是太子送与夫人的土宜,你快拿去。我是辛苦人,要睡去。你自把蜡丸收好了。”遂進去,把門閉上。
  卻說那狐精看得明白,閃在彩云背后,將燭吹滅。彩云失一大惊,說:“呀,怎么倏忽地冷風吹背,燭儿又已滅了,怎么處?”不覺昏昏迷迷,坐在地下。狐仙笑道:“我將丸內明珠換個梅子,別的東西都不要了。”遂隱隱閃去不題。
  彩云方才醒轉,說:“阿也,怎么一陣冷風吹滅了燈儿?一個頭眩跌在地上。”且喜蜡丸還在手中,不免叫起夫人,悄悄与他:“夫人夫人!”夫人應道:“彩云來了,那人有甚話說?”彩云道:“四太子送夫人蜡丸一個,里面不知是什么東西。教不可使丞相爺知道。”夫人道:“不要多說,將上來。”夫人展開一看,說:“呀!原來是一個青梅,一絡紙條。有詩四句:合浦珠仍返,天涯人不歸。玉關孤月冷,洒淚透征衣。啊呀,這個臊羯狗好生無理,將這梅子放在丸內做個啞謎,倘央個媒人來娶我怎么了!彩云你來,將這蜡丸放個圓眼在里邊,与那人送還。太子今后不可再將私書往來,說金牌就遣行了。”彩云道:“曉得。夫人,那四太子蜡丸中梅子,夫人猜他要央媒人來娶,這個著了;夫人回他個圓眼是甚意思?”夫人道:“蠢丫頭,這叫做望得眼圓了,你不省得?”彩云笑道:“元來如此。妙妙,又學得個啞謎儿了。”將丸送在外廂不題。
  卻說龍生拜朋,次早方回,說:“昨晚就宿湖邊,不得回來。噯,我到做個失信人也。今晚小姐必定出來,把門儿半掩,和衣打睡,候他則個。”遂靠著桌儿睡去。那牝狐仙執定明珠走來說:“呀,門開在此。你看門儿半開,燈又昏殘,竟和衣睡去。龍郎龍郎……竟喚不醒他。真可怜他形影相吊,推他也是不醒。啐!想是為我夢瑣陽台么?待我著實推他一下。龍郎醒來!”龍生睜開眼,看見假小姐說:“你几時來了,我等候倦怠,不覺睡去。央媒說合曾有下落否?”假小姐搖手道:“說你零丁無依,還容商議?”龍生道:“說將起來,親事不能成的了?卻怎么好!”假小姐道:“龍郎,你還不知道,爹媽俱已應承,只是我家哥哥,要你寶貝過聘哩。”龍生道:“我是寒儒,那討寶貝与他?”假小姐道:“明知你囊篋不饒,故意打敲你哩。”龍生道:“我是個四壁相如,所有者胸中的書,手中的筆,再要搜尋,絲毫沒有了。”假小姐道:“你且不要忙,聘禮我替你備下了。”龍生問道:“是什么東西?”假小姐取珠与他一看,龍生道:“呀!一出袖中,四壁燦然,夜光之珠,小姐何以得此?”假小姐道:“這是小時我家外婆与我的。”龍生道:“你一向藏在那里?”假小姐道:“自己藏著,并無有人知道。你將珠儿拿去,我兩人婚姻全仗于此。”龍生接珠在手,說:“承小姐這般用心,小生何以相謝?”假小姐道:“你把什么東西謝我?”龍生道:“我將肉身謝你罷了。”假小姐道:“你的身子原是我的,怎么叫做相謝?”正說話間,卻說龍興朦朧之中,听得書房的聲喧,只當是主人說夢說,走將前來說:“你看門儿亦開在此。”慌得那狐仙吹滅銀燈,隱藏而去。龍生拿定明珠,迎將出來說:“狗才!吃了一惊,吃了一惊!”龍興道:“相公著了手?”龍生道:“什么著手了?”龍興道:“相公手巾是塊火。”龍生道:“不是火,是顆明珠。明日你送与白相公,作聘小姐的禮物。”龍興道:“相公,借龍興瞧一瞧。”龍生遞与龍興看,他接過珠來,隨口將鑼鼓胡舞一回,龍生喝道:“沒規矩的狗才,什么模樣!”龍興道:“你也來,大家跳一跳,你是龍生,我是龍興,左旋右轉起來,豈不是個二龍戲珠么?”龍生道:“唗!好生放肆,少打!明日將珠送去,多多拜上白相公。”龍興道:“曉得。”正是!得他心肯日,果然是你運通時。不知能受聘否?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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