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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病關索大翠屏山 拚命三火燒祝家店


  話說當下眾鄰舍結住王公,直到薊州府里首告。知府升廳。一行人跪下告道:“這老子

挑著一擔糕粥,潑翻在地下。看時,有兩個死在粥里:一個是和尚,一個是頭陀。俱各身上

無一絲。頭陀身邊有刀一把。”老子告道:“老漢每日常賣糕粥糜營生,只是五更出來赶

趁。今朝得起早了些個,和這鐵頭猴子只顧走,不看下面,一交絆翻,碗碟都打碎了。相公

可怜!只見血淥淥的兩個死,又一惊!叫起鄰舍來,倒被扯住到官!望相公明鏡辦察!”知

府隨即取了供詞,行下公文,委當方里甲帶了忤作公人,押了鄰舍王公一干公等,下來簡驗

尸首,明白回報。眾人登場看檢已了,回州稟复知府:“被殺死僧人系是報恩寺黎裴如海。

傍邊頭陀系是寺后胡道。和尚不穿一絲,身上三四道搠傷致命方死。胡道身邊見有凶刀一

把。只見頂上有勒死傷痕一道,系是胡道掣刀搠死和尚,懼罪自行勒死。”知府叫拘本寺

僧,鞫問緣故,俱各不知情繇。知府也沒個決斷。當案孔目稟道:“眼見得這和尚裸形赤

体,必是和那頭陀干甚么不公不法的事,互相殺死,不干王公之事。鄰舍都教召保听候;尸

首著仰本寺住持,即備棺木盛殮,放在別處;立個互相殺死的文書便了。”知府道:“也說

得是。”隨即發落了一干人等,不在話下。前頭巷里那些好事的子弟做成一只曲儿,唱道:

堪笑報恩和尚,撞著前生障;將善男瞞了,信女勾來,要他喜舍肉身,慈悲歡暢。怎极樂觀

音方接引,蚤血盆地獄塑來出相?想‘色空空色,空色色空,’他全不記多心經上。到如

今,徒弟度生回,連長老盤街巷。若容得頭陀,頭陀容得,和合多僧,同房共住,未到得無

常勾帳。只道目蓮救母上西天,從不見這賊禿為娘身喪!后頭巷里也有几個好事的子弟,听

得前頭巷里唱著,不服气,便也做只臨江仙唱出來賽他,道:淫戒破時招殺報,因緣不爽分

毫。本來面目忒蹊蹺:一絲真不挂,立地放屠刀!大和尚今朝圓寂了,小和尚昨夜狂騷。頭

陀刎頸見相交,為爭同穴死,誓愿不相饒。兩只曲,條條巷都唱動了。那婦人听得,目瞪口

呆,不敢說,只是肚里暗暗地叫苦。楊雄在薊州府里,有人告道殺死和尚頭陀,心里早知了

些個,尋思:“此一事准是石秀做出來的。我前日一時間錯怪了他。我今日閒些,且去尋

他,問他個真實。”正走過州橋前來,只听背后有人叫道:“哥哥,那里去?”楊雄回過頭

來,見是石秀,便道:“兄弟,我正沒尋你處。”石秀道:“哥哥,且來我下處,和你說

話。”把楊雄引到客店里小房內,說道:“哥哥,兄弟不說謊么?”楊雄道:“兄弟,你休

怪我。是我一時之愚蠢,酒后失言,反被那婆娘猜破了,說兄弟許多不是。我今特來尋賢

弟,負荊請罪。”石秀道:“哥哥,兄弟雖是個不才小人,是頂天立地的好漢,如何肯做別

樣之事?怕哥哥日后中了奸計,因此來尋哥哥,有表記教哥哥看。”將出和尚頭陀的衣裳。

“盡剝在此!”楊雄看了,心頭火起,便道:“兄弟休怪。我今夜碎割了這賤人,出這口惡

气!”石秀笑道:“你又來了!你既是公門中勾當的人,如何不知法度?你又不曾拿得他真

奸,如何殺得人?倘或是小弟胡說時,不錯殺了人?”楊雄道:“似此怎生罷休得?”石秀

道:“哥哥,只依著兄弟的言語,教你做個好男子。”楊雄道:“賢弟,你怎地教我做個好

男子?”石秀道:“此間東門外有一座翠屏山,好生僻靜。哥哥到明日,只說道:‘我多時

不曾燒香,我今來和大嫂同去。’把那婦人賺將出來,就帶了迎儿同到山上。小弟先在那里

等候著,當頭對面,把這是非都對得明白了。哥哥那時寫与一紙休書,棄了這婦人,不是上

著?”楊雄道:“兄弟何必說得?你身上清洁,我已知了。都是那婦人說謊!”石秀道:

“不然;我也要哥哥知道他往來真實的事。”楊雄道:“既然兄弟如此高見,必然不差。我

明日准定和那賤人來,你休要誤了。”石秀道:“小弟不來時,所言俱是虛謬。”楊雄當下

別了石秀,离了客店,且去府里辦事;至晚回家,并不提起,亦不說甚,只和每日一般;次

日,天明起來,對那婦人說道:“我昨夜夢見神人怪我,說有舊愿不曾還得。向日許下東門

外岳廟里那炷香愿,未曾還得。今日我閒些,要去還了。須和你同去。”那婦人道:“你便

去還了罷。要我去何用?”楊雄道:“這心愿是當初說親時許下的,必須要和你同去。”那

婦人道:“既是恁地,我們早些素飯,燒湯洗浴了去。”楊雄道:“我去買香紙,雇轎子。

你便洗浴了,梳頭插帶了等。我就叫迎儿也去走一遭。”楊雄又來客店里相約石秀:“飯罷

便來,兄弟,休。”石秀道:“哥哥,你若得來時,只教在半山里下了轎,你三個步行上

來。我自在上面一個僻處等你。不要帶閒人上來。”楊雄約了石秀,買了紙燭歸來,了早

飯。那婦人不知有此事,只顧打扮的整整齊齊。迎儿也插帶了。轎夫扛轎子,早在門前伺

候。楊雄道:“泰山看家,我和大嫂燒香了便回。”潘公道:“多燒香。早去早回。”那婦

人上了轎子,迎儿跟著,楊雄也隨在后面。出得東門來,楊雄低低分付轎夫道:“与我上翠

屏山去,我自多還你些轎錢。”不到兩個時辰,早來到翠屏山上。原來這座翠屏山在薊州東

門外二十里,都是人家的亂墳;上西一望,盡是青草白楊。并無舍寺院。當下楊雄把婦人到

半山,叫轎夫歇下轎子,拔去管,搭起轎,叫那婦人出轎來。婦人問道:“怎地來這山

里?”楊雄道:“你只顧且上去。轎夫,只在這里等候,不要來,少刻一發打發你酒錢。”

轎夫道:“這個不妨,小人只在此間伺候便了。”楊雄引著那婦人并迎儿,三個人上了四五

層山坡,只見石秀坐在上面。那婦人道:“香紙如何不將來?”楊雄道:“我自先使人將上

去了。”那婦人一引,引到一處古墓里。石秀便把包里腰刀棒都放在樹根前來,道:“嫂嫂

拜揖。”那婦人連忙應道:“叔叔怎地也在這里?”一頭說,一面肚里吃了一惊。石秀道:

“在此專等多時。”楊雄道:“你前日對我說道,叔叔多遍把言語調戲你,又將手摸著你胸

前,問你有孕也未,今日這里無人,你倆個對得明白。”那婦人道:“哎呀!過了的事,只

顧說甚么?”石秀睜著眼道:“嫂嫂!你怎么說?”那婦人道:“叔叔,你沒事自把儿提做

甚么?”石秀道:“嫂嫂!嘻!”便打開包里,取出海黎并頭陀的衣服來,撤放地下,道:

“你認得么?”那婦人看了,飛紅了臉,無言可對。石秀颼地掣出腰刀,便与楊雄說道:

“此事只問迎儿!”楊雄便揪過那丫頭,跪在前面,喝道:“你這小賤人,快好好實說!如

何在和尚房里入奸,如何約會把香桌儿為號,如何教陀頭來敲木魚,實對我說,饒你這條性

命!但瞞了一句,先把你剁做肉泥!”迎儿叫道:“官人!不干我事,不要殺我。我說与

你。”如何僧房中酒;如何上樓看佛牙;如何赶他下樓看潘公酒醒;第三日如何頭陀來后門

化齋飯;如何教我取銅錢布施与他;如何娘子和他約定,但是官人當牢上宿,要我掇香桌儿

放出后門外,便是暗號,頭陀來看了去報知和尚;如何海黎扮做俗人,帶頂頭巾入來,娘子

扯去了露出光頭來;如何五更听敲木魚響,要看開后門放他出去;如何娘子許我一副釧鐲,

一套衣裳,我只得隨順了;如何往來已不止數十遭,后來便殺了,如何又与我几件首飾,教

我對官人說石叔叔把言語調戲一節,“這個我眼里不曾見,因此不敢說。只此是實,并無虛

謬。”迎儿說罷,石秀便道:“哥哥,得知么?我般言語須不是兄弟教他如此說!請哥哥卻

問嫂嫂備細緣繇!”楊雄揪過那婦人來,喝道:“賊賤人!丫頭已都招了,你便一些儿休

賴,再把實情對我說,饒你這賤人一條性命!”那婦人說道:“我的不是了!你看我舊日夫

妻之面,饒恕了我這一遍!”石秀道:“哥哥,含糊不得!須要問嫂嫂一個從頭備細原

由!”楊雄喝道:“賤人!你快說!”那婦人只得把和尚二年前如何起意;如何來結拜我父

做干爺;做好事日,如何先來下禮;我遞茶与他,如何只管看我笑;如何石叔叔出來了,連

忙去了;如何我出去拈香,只管捱近身來;半夜如何到布前我的手,便教我還了愿好;如何

叫我是娘子,騙我看佛牙;如何求我圖個長便;何何教我反問你,便捻得石叔叔出去;如何

定要我把迎儿也与他,說:不時我便不來了:一一都說了。石秀道:“你怎地對哥哥倒說我

來調戲你?”那婦人道:“前日他醉了罵我,我見他罵得蹺蹊,我只猜是叔叔看見破綻,說

与他;也是前兩三夜,他先教道我如此說,這早晨把來支吾;實是叔叔并不曾恁地。”石秀

道:“今日三面說得明白了,任從哥哥心下如何措置。”楊雄道:“兄弟,你与我拔了這賤

人的頭面,剝了衣裳,然后我自伏侍他!”石秀便把婦人頭面首飾衣服都剝了。楊雄割兩條

裙帶把婦人綁在樹上。石秀把迎儿的首飾也去了,遞過刀來,說道:“哥哥,這個小賤人留

他做甚么!一發斬草除根!”楊雄應道:“果然!兄弟,把刀來,我自動手!”迎儿見頭勢

不好,待要叫。楊雄手起一刀,揮作兩段。那婦人在樹上叫道:“叔叔,勸一勸!”石秀

道:“嫂嫂!不是我!”楊雄向前,把刀先挖出舌頭,一刀便割了,且教那婦人叫不得。楊

雄卻指著罵道:“你這賊賤人!我一時誤听不明,險些被你瞞過了!一者坏了我兄弟情分,

二乃久后必然被你害了性命!我想你這婆娘,心肝五髒怎地生著!我且看一看!”一刀從心

窩里直割到小肚子下,取出心肝五髒,挂在松樹上。楊雄又將這婦人七件事分開了,卻將釵

釧首飾都拴在包里里了。楊雄道:“兄弟,你且來,和你商量一個長便。如今一個奸夫,一

個淫婦,都已殺了,只是我和你投那里去安身?”石秀道:“兄弟自有個所在,請哥哥便

行。”楊雄道:“是那里去?”石秀道:“哥哥殺了人,兄弟又殺人,不去投梁山泊入夥,

投那里去?”楊雄道:“且住。我和你又不曾認得他那里一個人,如何便肯收錄我們?”石

秀道:“哥哥差矣。如今天下江湖上皆聞山東及時雨宋公明招賢納士,結識天下好漢。誰不

知道?放著我和你一身好武藝,愁甚不收留?”楊雄道:“凡事先難后易,免得后患。我卻

不合是公人,只恐他疑心,不肯安著我們。”石秀道:“他不是押司出身?我教哥哥一發放

心。前著,哥哥認義兄弟那一日,先在酒店里和我酒的那兩人:一個是梁山泊神行太保戴

宗,一個是錦豹子楊林。他与兄弟十兩一錠銀子,尚兀自在包里,因此可去投托他。”楊雄

道:“既有這條門路,我去收拾了些盤纏便走。”石秀道:“哥哥,你也這般搭纏。倘或入

城事發住,如何脫身?放著包里里見有若干釵釧首飾,兄弟又有些銀兩,再有人同去也彀用

了;何須又去取討?惹起是非來,如何解救?這事少時便發,不可遲滯,我們只好望山后

走。”石秀便背上包里,拿了棒;楊雄插了腰刀在身邊,提了朴刀。待要离古墓,只見松樹

后走出一個人來,叫道:“清平世界,蕩蕩干坤,把人割了,卻去投奔梁山泊入夥!我听得

多時了!”楊雄,石秀看時,那人納頭便拜。楊雄認得。這人姓時,名遷,祖貫是高唐州人

氏;流落在此,只一地里做些飛檐走壁跳篱騙馬的勾當;曾在薊州府里官司,是楊雄救了;

人都叫他做鼓上蚤。當時楊雄便問時遷:“你如何在這里?”時遷道:“節級哥哥听稟:小

人近日沒甚道路,在這山里掘些古墳,覓兩分東西。因見哥哥在此行事,不敢出來沖撞。听

說去投梁山泊入夥,小人如今在此,只做得些偷雞盜狗的勾當,几時是了?跟隨得二位哥哥

上山去,不好?未知尊意肯帶挈小人否?”石秀道:“既是好漢中人物,他那里如今招納壯

士,那爭你一個?若如此說時,我們一同去。”時遷道:“小人認得小路去。”當下引了楊

雄,石秀三個人自取小路下后山投梁山泊去了。說這兩個轎夫在半山里等到紅日平西,不見

三個下來;分付了,又不敢上去;挨不過了,不免信步尋上山來。只見一群老鴉成團打塊在

古墓上。兩個轎夫上去看時,原來是老鴉奪那肚腸,以此聒噪。轎夫看了,著一惊,慌忙回

家報与潘公,一同去薊州府里首告。知府隨即差委一員縣尉帶了忤作行人來翠屏山檢驗尸

首。已了,回复知府,稟道:“檢得一口婦人潘巧云副在松樹邊;使女迎儿殺死在古墓下;

墳邊遺下一堆婦人与和尚頭陀衣服。”知府听了,想起前日海和尚頭陀的事,備細詢問潘

公。那老子把這僧房酒醉一節和這石秀出去的緣由細說了一遍。知府道:“眼見得這婦人与

和尚通奸。那女使頭陀做。想石秀那道路見不平,殺死頭陀,和尚;楊雄這廝今日殺了婦人

女使無疑。*ψw是如此。只拿得楊雄,石秀,便知端的。”當即行移文書,捕獲楊雄,石

秀。其余轎夫等,各放回听候。潘公自去買棺木,將尸首殯葬,不在話下。再說楊雄,石

秀,時遷,离了薊州地面,在路夜宿曉行,不則一日,行到鄆州地面;過得香林,早望見一

座高山。不覺天色漸漸晚了,看見前面一所靠溪客店。三個人行到門首,店小二待關門,只

見這三個人撞將入來。小二問道:“客人,來路遠,以此晚了?”時遷道:“我們今日走了

一百里以上路程,因此到得晚了。”小二哥放他三個入來安歇,問道:“客人,不曾打火

么?”時遷道:“我們自理會。”小二道:“今日沒客歇上有兩只鍋干淨,客人自用不

妨。”時遷問道:“店里有酒肉賣么?”小二道:“今日早起有些肉,都被近村人家買了

去,只剩得一酒在這里,并無下飯。”時遷道:“也罷;先借五升米來做飯,理會。”小二

哥取出米來与時遷,就起一鍋飯來。石秀自在房中安頓行李。楊雄取出一只釵儿,把与店小

二,先回他這酒來,明日一發算帳。小二哥收了釵儿,便去里面掇出那酒來開了,將一碟儿

熟菜放在桌子上。時遷先提一桶湯來叫楊雄,石秀洗了手一面篩酒來,就來請小二哥一處坐

地酒;放下四只大碗,斟下酒來。石秀看見店中檐下插著十數把好朴刀,問小二道:“你家

店里怎的有這軍器?”小二哥應道:“都是主人家留在這里。”石秀道:“你家主人是甚么

樣人?”小二道:“客人,你是江湖上走的人,如何不知我這里的名字?前面那座高山便喚

做獨龍山。山前有一座凜巍巍岡子便喚做獨龍岡。上面便是主人家住宅。這里方圓三十里,

喚做祝家庄、庄主太公祝朝奉有三個儿子,稱為‘祝氏三杰。’庄前庄后有五七百人家,都

是佃戶。各家分下兩把朴刀与他。這里喚作祝家店。常有數十個家人來店里上宿,以此分下

朴刀在這里。”石秀道:“他分軍器在店里用?”小二道:“此間离梁山泊不遠,只恐他那

里里賊人來借糧,因此准備下。”石秀道:“与你些銀兩,回与我一把朴刀用,如何?”小

二哥道:“這個使不得,器械上都編著字號。我小人不得主人家的棍棒。我這主人法度不

輕。”石秀道:“我自取笑你,你便慌。且只顧酒。”小二道:“小人不得了,先去歇了。

客人自便,寬飲几杯。”小二哥去了。楊雄,石秀,又自了一回酒。只見時遷道:“哥哥,

要肉么?”楊雄道:“店小二說沒了肉賣,你又那里得來?”時遷嘻嘻的笑著去上提出一只

老大公雞來。楊雄問道:“那里得這雞來?”時遷道:“小弟卻去后面淨水,見這只雞在籠

里,尋思沒甚酒,被我悄悄把去溪邊殺了,提桶湯去后面,就那里得干淨,得熟了,把來与

二位哥哥。”楊雄道:“你這廝還是這等賊手賊!”石秀笑道:“還未改本行!”三個笑了

一回,把這雞來手撕開了,一面盛飯來。只見那店小二略睡一睡,放心不下,爬將起來,前

后去照管;只見廚桌上有些雞毛和雞骨頭,卻去上看時,半鍋肥汁。小二慌忙去后面籠里看

時,不見了雞,連忙出來問道:“客人,你們好不達道理!如何偷了我店里報曉的雞?”時

遷道:“見鬼了!耶!耶!我自路上買得這只雞來,何曾見你的雞!”小二道:“我店里的

那里去了?”時遷道:“敢被野貓拖了,黃猩子了,鷂鷹扑去了?我怎地得知?”小二道:

“我的雞在籠里,不是你偷了是誰?”石秀道:“不要爭。直几錢,賠了你便罷。”店小二

道:“我的是報曉雞,店內少他不得。你便賠我十兩銀子也不濟,只要還我雞!”石秀大怒

道:“你詐哄誰!老爺不賠你便怎的!”店小二笑道:“客人,你們休要在這里討野火!只

我店里不比別處客店︰你到庄上便做梁山泊賊寇解了去!”石秀听了,大罵道:“便是梁山

泊好漢,你怎么了我去請賞?”楊雄也怒道:“好意還你些錢,不賠你怎地我去?”小二叫

一聲:“有賊!”只見店里赤條條地走出三五個大漢來,逕奔楊雄,石秀來。被石秀手起,

一拳一個,都打翻了。小二哥正待要叫,被時遷一拳打腫了臉,做聲不得。這几個大漢都從

后門走了。楊雄道:“兄弟,這們一定去報人來,我們快吃了飯走了罷。三個當下吃飽了,

把包里分開背了,穿上麻鞋跨了腰刀,各人去架子上揀了一條好朴刀。石秀道:“左右只是

左右,不可放過了他!”便去前尋了把草,里點個火,望里面四下燒著。看那草房被風一

煽,刮刮雜雜火起來。那火頃刻間天也似般大。三個拽開腳步,望大路便走。三個人行了兩

個更次,只見前面后面火把不計其數;約有一二百人,發著喊,赶將來。石秀道:“且不要

慌,我們且揀小路走。”楊雄道:“且住!一個來殺一個!兩個來殺一雙!待天色明朗即

走!”說猶未了,四下里合攏來。楊雄當先,石秀在后,時遷在中,三個挺著朴刀來戰庄

客。那夥人初時不知,輪著棒赶來,楊雄手起朴刀,早戳翻了五七個,前面的便走,后面的

急待要退。石秀赶入去,又戳翻了六七人。四下里庄客見說殺傷了十數人,都是要性命的,

思量不是頭,都退去了。三個得一步赶一步。正走之間,喊聲又起。枯草里舒出兩把撓來,

正把時遷一撓搭住,拖入草窩里去了。石秀急轉身來救時遷,背后又舒出兩把撓來,得楊雄

眼快,便把朴刀一撥撥開,望草里便戳。都走了。兩個見捉了時遷,怕深入重地,亦無心戀

戰:“顧不得時遷了,且四下里尋路走罷。”見遠遠的火把亂明,小路又無叢林樹木,得有

路便走,一直望東邊去了。眾庄客四下里赶不著,自救了帶傷的人去,將時遷背剪綁了,押

送祝家庄來。且說楊雄、石秀,走到天明,望見一座村落酒店。石秀道:“哥哥,前頭酒肆

里買碗酒飯了去,就問路程。”兩個便望村店里來,倚了朴刀坐下,叫酒保取些來,就做些

飯。酒保一面下菜蔬,燙將酒來。方欲待,只見外面一個大漢走入來,生得臉方腮,眼鮮耳

大,貌丑形,穿一領茶褐衫,戴一頂万字頭巾,系一條白絹搭膊下面穿一雙油膀靴叫道:

“大官人教你們挑了擔來庄上納。”店主人連忙應道:“裝了擔,少刻便送到庄上。人分付

了,便轉身;又說道:“快挑來!”待出門,正從楊雄,石秀前面過。楊雄認得他。便叫一

聲“小郎,你如何在這里,不看我一看?”那人回轉頭來看了一看,也認得,便叫道:“恩

人如何來到這里?”望著楊雄便拜。不是楊雄撞見了這個人,有分教:三庄盟誓成虛謬,眾

虎咆哮起禍殃。畢竟楊雄,石秀,遇見的那人是誰,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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