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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 打碎免戰牌岳公子犯今 挑死大王子韓彥直沖營



  詩曰:
    年少英雄膽气豪,腰懸橐囗臂烏號。沖鋒獨斬單于首,腥血
  淋漓污寶刀。
  話說岳云拍馬下山,一直沖至粘罕營前,大喝一聲:“小將軍來踹營了!”擺動那雙錘,猶如雪花亂舞,打進番營。小番慌忙報知粘罕,粘罕聞報,即提著生銅棍,腰系流星錘,上馬來迎敵,正遇著公子,喝聲:“小南蠻慢來!”捺下生銅棍,舉起流星錘,一錘打去。岳云看得親切,左手爛銀錘當的一架,錘碰錘,真似流星赶月;右手一錘,正中粘罕左臂。粘罕叫聲:“啊唷,不好!”負著痛,回馬便走。公子也不去追赶,殺出番營,竟奔金門鎮而來!
  不一日,到了傅總兵衙門,旗牌通報進去。總兵即請公子到內堂相見,公子送過文書,總兵看了,便道:“屈留公子明日起身,待本鎮一面各處調兵遣將,即日來保駕便了。”當夜無話。
  到了次日早堂,傅總兵先送公子起身,隨即往校場整點人馬。忽听見營門外喧嚷,軍士稟道:“外面有一花子要進來觀看,小的們攔他,他就亂打,故此喧嚷。”傅爺道:“拿他進來!”眾軍士將花子拿進跪下。傅光低頭觀看,見他生得身材長大,相貌凶惡,便問:“你為何在營外嚷鬧?”花子道:“小的怎敢嚷鬧,指望進來看看老爺定那個做先鋒。軍士不許小人進來,故此爭論。”傅爺道:“你既然要進來看,必定也有些力气。”花子道:“力气卻有些。”傅爺又問:“你既有些力气,可會些武藝么?”花子道:“武藝也略知一二。”傅爺就吩咐左右:“取我的大刀來与他使。”花子接刀在手,舞動如飛,刀法精通。傅爺看了,想道:“我這口大刀有五十余斤,他使動如風,卻也好力气!”那花子把刀舞完道:“小人舞刀已完。”傅爺大喜,問道:‘你叫甚名字?”那人道:“小人乃是平西王狄青之后,名叫狄雷。”傅光道:“本鎮看你武藝高強,就命你做個先鋒。待有功之日,另行升賞。”狄雷謝了傅爺。傅爺挑選人馬已畢,擇日起行,到牛頭山救駕,不提。
  且說那粘罕几乎被岳云傷了性命,敗回帳中坐定,對眾將說:“岳南蠻的儿子如此厲害,想必元帥薛禮花豹已被他傷了性命。”忽有小番道:“二殿下完顏金彈子到,在營外候令。”粘罕大喜,就喚進來,同來見兀術。完顏金彈子進帳,見了各位狼主。你道那殿下是誰?乃是粘罕第二個几子,使兩栖鐵錘,有万夫不當之勇。金彈子道:“老王爺時常記念,為何不拿了那岳南蠻,捉了康王,早定中原?”兀術把岳飛兵將厲害、一時難擒的話說了一遍。金彈子道:“叔爺爺,今日尚早,待臣儿去拿了岳南蠻回來,再吃酒飯罷!”兀術心中暗想道:“他也不曉得岳飛兵將的厲害,且叫他去走走也好。”兀術就令殿下帶兵去山前討戰。
  山上軍士報与元帥。元帥道:“誰敢迎敵?”牛皋應聲道:“末將愿往。”元帥道:“須要小心!”牛皋上馬提鑭,奔下山來,大叫道:“番奴快通名來,功勞簿上好記你的名字。”金彈子道:“某乃金國二殿下完殿金彈于是也!”牛皋道:“那怕你鐵彈子,也要打你做肉彈子。”舉鑭便打。那金彈于把錘架開鑭,一連三四錘,打得牛皋兩臂酸麻,抵擋不住,叫聲:“好家伙,贏不得你。”轉身飛奔上山來。到帳前下馬,見了元帥道:“這番奴是新來的,力大錘重,末將招架不住,敗回繳令,多多有罪!”
  只見探子稟道:“啟上元帥,番將在山下討戰,說必要元帥親自出馬,請令定奪。”岳爺道:“嚇!既然如此,待本帥去看看這小番,怎生樣的厲害。”就出營上馬,一班眾將齊齊的保了元帥,來至半山里,觀看那金彈子怎生模樣。但見:
    鑌鐵盔,烏云蕩漾;駝皮甲,砌就尤鱗。相貌希奇,如同黑
  獅子搖頭;身材雄壯,渾似狠狻猊擺尾。雙錘舞動,錯認李元霸
  重生;匹馬咆哮,卻象黑麒麟出現。真個是:番邦產就喪門煞,
  中國初來白虎神。那金彈子在山下,手掄雙錘,大聲喊叫。元帥道:“那位將軍去會戰?”只見余化龍道:“待末將去拿他。”元帥道:“須要小心!”余化龍一馬沖下山來。金彈子道:“來的南蠻是誰?”余化龍答道:“我乃岳元帥麾下大將余化龍是也!”金彈子道:“不要走,照錘罷!”舉錘便打,兩馬相交,戰有十數個回合。余化龍戰不過,只得敗上山去。當時惱了董先,大怒道:“看末將去拿他!”拍馬持鏟,飛跑下山來,与金彈子相對。兩邊各通姓名,拍開戰馬,錘鏟相交,斗有七八個回合,董先也招架不住,把鏟虛擺一擺,飛馬敗上山去。旁邊惱了何元慶,大怒道:“待末將去擒這小番來!”催開戰馬,提著斗大雙錘,一馬沖下山來。金彈子看見,大喝道:“來將通名!”何元慶道:“我乃岳元帥麾下統制何元慶便是。特來拿你這小番,不要走,照老爺的錘罷!”金彈子想著:“這個南蠻也是用錘的,与我一般兵器,試他一試看。”舉錘相迎。錘來錘架,錘打錘當。但見:
    戰鼓齊鳴,三軍吶喊。兩馬如游龍戲水,四錘似霹靂轟山。
  金彈子,拼命沖鋒圖社稷;何元慶,舍身苦戰定華夷。宋朝將
  士,囗支支咬碎日中牙;金國平章,光油油睜圓眉下眼。你看那
  兩員勇將,揚塵播土風云變;這時節一對英雄,攪海翻江華岳
  搖。直個是:將遇良材無胜敗,棋逢敵手怎輸贏?二人大戰有二十余個回合,何元慶力怯,抵擋不住,只得往山上敗走。番兵報与兀術。兀術大喜,心中想道:“這個王儿連敗南蠻,不要力怯了,待他明日再戰罷!”傳令鳴金收兵。金彈子來至營前下馬,進了牛皮帳,來見兀術道:“臣儿正要拿岳南蠻,王叔為何收兵?”兀術道:“恐王侄一路遠來,鞍馬勞頓,故令王侄回營安歇,明日再去拿他未遲。”金彈子謝了恩,兀術就留他飲酒。酒席之間,說起小南蠻岳云驍勇非常,金彈子道:“明日臣儿出陣去,決要拿他。”
  再說岳元帥回營,傳令各山口子上用心把守:“如今番營內有了這個小番奴,恐他上山來劫寨。”到了次日,兀術命金彈子帶兵至山前討戰。守山軍士報与元帥。元帥命張憲領令下山,与金彈子會戰。金彈子叫道:“來將通名!”張憲道:“我乃岳元帥麾下小將軍張憲。奉元帥將令,特來拿你,不要走!”把手中槍一起,望心窩里便刺。金彈子舉錘相迎,心中想道:“怪不得四王叔說這些南蠻了得,我須要用心与他戰。”把錘一舉打來。張憲挺槍來迎。一個槍刺去,如大蟒翻江;一個錘打來,如猛虎离山。那張憲的槍十分厲害,這殿下的錘蓋世無雙。二人在山下大戰有四十余合,張憲看看力怯,只得敗回山上,來見元帥。元帥無奈,令將“免戰牌”挂出。金彈子不准免戰,只是喊罵,岳爺只得連挂七道“免戰牌”。兀術聞報,差小番請殿下回營。金彈子進帳見了兀術,把戰敗張憲之事說了一遍。兀術大喜道:“只要拿了這小南蠻,就好搶山了。”次日,兀術又同金彈子去看“鐵華車”,真個是十分歡喜。且按下慢表。
  再說岳云往金門鎮轉來,將近番營,推開戰馬,擺著雙錘,打進粘罕營中,撞著錘的就沒命,旁若無人。這公子左沖右突,那番兵東躲西逃,直殺透番營,來至半山之中,忽見挂著七道“免戰牌”,暗想道:“這也奇了!吾進出皆無勇將抵擋,怎么將‘免戰牌’高挂?想是那怕事的瞞了爹爹,偷挂在此的,豈不辱沒了我岳家的体面!”當下大怒,把牌都打得粉碎!元帥正坐帳中納悶,忽見傳宣來報道:“公子候令。”岳爺道:“令進來。”岳云進帳跪下道:“孩儿奉令到金門鎮,見過傅總兵,有本章請圣上之安,即日起兵來也。”元帥接了本章。岳云稟道:“孩儿上山時,見挂著七面‘免戰牌’,不知是何人瞞著爹爹,坏我岳家体面,孩儿已經打碎。望爹爹查出挂牌之人,以正軍法。”元帥大喝道:“好逆子!吾令行天下,誰敢不遵!這牌是我軍令所挂,你敢打碎,違吾軍令!”叫左右:“綁去砍了!”眾將一齊上前道:“公子年輕性急,故犯此令,求元帥恕他初次。”元帥道:“眾位將軍,我自己的儿子尚不能正法,怎能服百万之眾?”眾將不語。
  牛皋道:“末將有一言告稟。”元帥道:“將軍有何言語?”牛皋道:“元帥挂‘免戰牌’,原為那金彈子驍勇,無人敵得他過耳。公子年輕,不知軍法,故將牌打碎。若將公子斬首,一則失了父子之情;二則兀術未擒,先斬大將,于軍不利;三來若使外人曉得是打碎了‘免戰牌’,殺了儿子,豈不被他們笑話!不苦令公子開兵,与金彈于交戰,若然得胜回來,將功折罪;若殺敗了,再正軍法未遲。”岳爺道:“你肯保他么?”牛皋道:“未將愿保。”元帥道:“寫保狀來!”牛皋道:“我是不會寫的,煩湯怀哥代寫罷了。”湯怀就替他寫了保狀。牛皋自己畫了花押,送与元帥。元帥收了保狀,吩咐放了岳云的綁,就令牛皋帶領岳云去對敵。
  牛皋領令出來,只見探了進營報事。牛皋忙問:“你報何事?”探子說道:“有完顏金彈子討戰,要去報上元帥。”牛皋道:“如此你去報罷。”牛皋道:“侄儿,我教你一個法儿,今日与金彈子交戰,若得胜了,不必說;倘若輸了,你竟打出番營,逃回家去見太太,自然無事了。”岳云點頭稱謝。叔侄一齊上馬,來山同前。岳云一馬沖下山來,金彈子大喝道,“來將通名!”公子道:“我乃岳元帥公子岳云是也。”金彈子道:“某家正要擒你,不要走!”舉錘便打,岳云提錘便迎。一個爛銀錘擺動,銀光遍体;一個渾鐵錘舞起,黑气迷空。二人戰有四十多個回合,不分胜敗。岳云暗想:“怪不得爹爹挂了‘免戰牌’,這小番果然厲害!”又戰到八十余合,漸漸招架不住。牛皋看見,心中著了急,大叫一聲:“我侄儿不要放走了他!”那金彈子只道是后邊兀術叫他,回頭觀看,早被公子一錘打中肩膀,翻身落馬。岳云拔劍上前取了首級,回山來見元帥繳令。岳爺就赦了岳云,令將首級在營前號令。
  那邊番將,只搶得一個沒頭尸首回營。眾王子見了,俱各放聲大哭。兀術命雕匠雕個木人頭湊上,用棺木成殮,差人送回本國去了。兀術對軍師哈迷蚩道:‘軍師!倘若宋朝各處兵馬齊到,怎生迎敵!”軍師道:“臣已計窮力盡,只好整兵与他決一死戰。”兀術嘿然不語,在營納悶。且按下慢表。
  如今要說到那韓世忠与夫人梁氏,公子韓尚德、韓彥直,在汝南征服了曹成、曹亮、賀武、解云等,收了降兵十万,由水路開船下來。到了漢陽,將兵船泊住。那漢陽离牛頭山,只有五六十里地面。韓元師与夫人商議,欲往牛頭山保駕,梁夫人道:“相公何不先差人上山,報知岳元帥,奏聞天子?若要我們保駕,便發兵前去;若叫我們屯扎他處,便下營屯扎,何如?”韓爺道:“夫人之言,甚為有理。”就寫了本章,并寫了一封書,封好停當,便問:“誰敢上牛頭山去走一遭?”當有二公子韓彥直,年方一十六歲,使一杆虎頭槍,勇不可當,遂上前領差說:“孩儿愿去。”元帥便將本章、書信交与公子,吩咐:“到岳爺跟前,須要小心相見。”公子領令上岸,坐馬望牛頭山來。
  行有二十余里,只見一員將官敗奔下來。看見了公子,便叫聲:“小哥!快些轉去,后面有番兵殺來了!”韓公子笑了一笑,尚未開言,那粘罕已到跟前。公子把槍一搖,當心就刺;粘罕舉棍一架,覺得沉重。被公子耍耍耍一連几槍,粘罕招架不住,正要逃走,被公子大喝一聲,只一槍挑下馬來,取了首級。那位將官下馬來,走至公子馬前,深深打了一躬道:“多蒙小將軍救了我性命!請問貴姓大名?”公子道:“小將還未曾請教得老將軍尊姓大名,因何被他赶來?”那位將官道:“我乃藕塘關總兵,姓金名節。奉岳元帥將令,來此保駕。到了番營門首,遇著這番將,不肯放我過去。戰他不過,逃敗下來。幸得遇見將軍,不然性命休矣!”公子听了連忙下馬道:“原來是總爺,多多有罪了!”金總兵道:“將軍何出此言!幸乞通名。”公子道:“家爺乃兩狼關元帥,家母都督府梁夫人,末將排行第二,喚名韓彥直的便是。奉令上牛頭山去見岳元帥,不想得遇總爺。”金節道:“原來是韓公子,失敬了!本鎮被金兵殺敗,無顏去朝見天子。有請安本章一道,并有家信一封与舍親牛皋的,拜煩公子帶去,本鎮且扎營在此候旨,未知允否?”公子道:“順便之事,有何不可?”金節遂將本章、家信交与公子。公子藏在身邊,把粘罕的首級挂在腰間,又對金節道:“番奴這匹馬甚好,總爺何不收為坐騎?”金爺道:“正有此意。”遂將坐騎換了。二人一同行至三叉路口,金節道:“前面將近牛頭山了,俱有番營扎住,請公子小心過去!”二人分別。金節自遠遠扎住營盤候旨,不提。單說韓二公子卻一馬沖進番營。有詩曰:躍馬揚威立大功,一朝疾掃虜塵空。封侯万里男儿志,愿取天山早挂弓。不知韓公子過得番營否,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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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凡圖書館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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