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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九宮山解糧遇盜 樊家庄爭鹿招親



  詩曰:
    不思昔日蕭何律,且效當年盜跖能。蜂屯蟻聚施威武,積草固
    糧待戰爭。
  話說謝總兵來到此山,名為九宮山。山上那位大王,姓董名先。手下四個弟兄:一個姓陶名進,一個姓賈名俊,一個姓王名信,一個也姓王名義。招集了五千多人馬,占住這九宮山,打家劫舍。當日聞報,說是岳元帥軍前的糧草在山下經過,不覺呵呵大笑,對著四個兄弟說道:“我正想要奪宋朝天下,做個皇帝,強如在此胡為。那宋朝只靠著岳飛一人,若拿了岳飛,何愁大事不成?如今他的糧草在此經過,豈肯輕輕放他過去!”就點起嘍羅一千,扎營在半山之中。看看糧車將近到來,大王就帶領嘍羅沖下山來,一字儿擺開,大喝一聲:“呔!會事的快快把糧草留下,饒你這一班狗命。牙縫內迸出半個‘不’字,就叫你人人皆死,休想要活一個!”軍士慌忙的報与謝昆。謝昆道:“原來是我走差了路頭,是我的不是了。”只得拍馬掄刀,挺身上前觀看。但見那強人身長九尺,面如鍋底,兩道黃眉直豎,頦下生一部血染紅須,頭戴鑌鐵盔,身穿烏油鎧,坐下的是一匹點子青鬃馬,手拿著一柄虎頭月牙鏟。見了謝昆,就大喝一聲,如同霹靂:“呔!你是何等樣人,擅敢大膽在此經過?快把糧草送上山去,饒你狗命!”那謝昆嚇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只得欠身鞠躬,叫聲:“大王不用動惱!小官是湖口總兵謝昆,奉岳元帥將令,解糧在此經過。可怜小官年紀老邁,不是大王的對手。若是大王拿了糧去,元帥必然將我全家抄斬。望大王怜而赦之,放過此山,感德不淺!”那大王听了,又把謝昆看了看,果然胡須有好些白了,便道:“謝昆,你倒是個老實人,我不搶你的糧草。你可將營頭扎住,速速差人去報你元帥知道,說我九宮山鐵面董先大王阻住糧草,必要岳飛親來會戰。快快去報,俺們候你回音。如遲了,休怪我來欺你。”謝昆諾諾連聲而退。大王領眾嘍羅回歸本寨。
  謝昆只得扎下營寨,急急寫了文書,差旗牌星夜飛報上茶陵關去。正值岳爺升堂議事,傳宣官上堂稟說:“謝總兵有告急文書投遞。”元帥傳令命他進來。傳宣官領令,就同旗牌來到滴水檐前跪下,將文書呈上。元帥拆開看了,大怒道:“好強盜,欺謝昆年老,擅敢搶奪糧草!”便問一聲:“那位將軍前去救回糧草?”階前閃出施全來,應聲:“末將愿往。”元帥就命帶領五百人馬,同旗牌速去擒拿強盜。施全領令出關,同著差官一路望九宮山而來。
  不一日,已到了糧草營前,來見了謝總兵,行禮過了。謝昆道:“施將軍還同几位來?”施全道:“就是小將一人。”謝昆道:“那個強盜十分厲害,若只得將軍一位,恐難取胜。”施全道:“謝總爺,你可放心,看小將擒他。”謝總兵當時留施全吃了午飯,眾軍亦飽餐了一頓。施全道:“天色尚早,待末將去擒這強盜來。”施全提戟上馬,帶領儿郎來至山前擺開,高聲喊叫:“強盜快快下山來受縛!”嘍羅慌忙報与大王。董先拿鏟上馬,帶領嘍羅飛馬下山來,抬頭望見施全,大聲喝道:“來者可就是岳飛么?”施全道:“胡說!爾乃烏合小寇,何用我元帥虎駕親臨。我乃岳元帥麾下統制施全是也,奉元帥將令,特來拿你。”董先大怒,舉起手中月牙鏟,照頭便打,施全舉戟相迎。只听得當的一聲,打在戟杆上,震得施全兩臂麻木。又是一連几鏟,施全招架不住,轉馬就跑。董先大叫:“你往那里走?”拍馬追赶下來。追了四五里路,施全走得遠了,董先只得勒馬回山。
  這施全因被那董先這把月牙鏟打得魂魄俱消,不敢望糧草營中來,只顧落荒敗走。那自己馬蹄鑾鈴聲響,他只認做后邊董先追來,所以沒命的飛跑,一口气直跑下二十來里路。回轉頭來,不見了董先,方才勒住馬,喘息不定。忽見前面為首一位少年,生得前發齊眉,后發披肩,面如滿月。頭戴虎頭三叉金冠,二龍搶珠抹額,身穿大紅團花戰襖,軟金帶勒腰,坐下一匹渾紅馬。后面隨著十四五個家將,各各騎著劣馬,手執器械,跟著這少年,一直望前而去。施全想道:“那個少年必然是富家子弟,在此興圍作樂的。倘若前邊去,遇著了這個強盜,豈不枉送了性命?待我通知他一聲,也是好事。”便高聲叫道:“前邊這后生快快轉來,休得前去送命!”那后生正行之間,听得此話,勒馬轉來向施全問道:“將軍喚我轉來,卻為何事?”施全道:“前邊有個強盜十分厲害,恐你們不知,倘遇見了他,白送了性命,故此通知你一聲,快些轉去罷!”那后生道:“將軍何以曉得前邊有強盜?”施全道:“實不相瞞,我乃岳元帥麾下統制官施全便是。因有護糧總兵謝昆,被那九宮山上強盜阻住不放,我奉元帥軍令前來保糧。不道強盜果然本事高強,殺他不過,被他打敗了。故此喚你們轉來,是個為好的意思。”那少年道:“原來如此,极承你盛情。”遂吩咐家將:“取我的鎧甲來!”家將答應一聲,取過包袱解開,公子下馬披挂。那施全在旁,看他穿上一副就身貼体的黃金甲,橫勒絲蠻帶,翻身跳上了渾紅馬。兩個家將抬過一杆虎頭鏨金槍,公子綽在手中,叫聲:“施將軍!引我前去捉這強盜。”施全觀看他這一根槍杆,比自己的戟杆還粗些,想必倒有些本事的;便道:“小將軍,你尊姓大名?這強盜委實厲害,不要輕看了他嚇!”公子道:“我今且去會會這個強盜,若然胜了,与你說名姓;若然不能取胜,也不必問我姓名。就請將軍前行引道。”施全害怕,那里敢先走?那些眾家將都笑道:“虧你做了一位統制老爺,遇了強盜這樣害怕,怎么去与金兵對敵?同去不妨的。”施全滿臉慚愧,無可奈何,只得一齊同走。
  將近九宮山,施全把手指道:“前面半山里的人馬,就是強盜營頭。”那小將軍就催馬來到山下,高叫一聲:“快叫那董先強盜下來,認認我小將軍的手段!”嘍羅忙去報知董先,董先飛馬下山。施全見了,對小將軍道:“強盜來了,須要小心些!”公子道:“待我拿他。”一馬沖上前去。施全同家將在后邊觀看。那董先見了公子,便罵道:“施全,你這狗男女也不成人,怎么去叫一個小孩子來送命?豈不可笑!”公子道:“你可就是董先么?”董先道:“既知我名,就該逃去,怎么還敢問我?”公子道:“我看你形狀倒也象是一個好漢,目今用人之際,何不改邪歸正,掙個功名?我也是要去投岳元帥的,不若同了我去。若一味逞蠻,恐你性命不保!可細細去想來。”董先道:“你這小毛虫有何本領,擅敢如此無禮,口出大言?打死你罷!”遂一鏟打來,公子擺了擺這杆虎頭槍,在他鏟柄上一托,當的一聲響,梟在旁邊。耍耍耍一連几十槍,殺得董光手忙腳亂,渾身臭汗,那里招架得住?只得轉馬敗上山去,大叫:“兄弟們,快來!”
  那陶進等四人讓過董先,一齊走馬沖下山來,一見了那位小將軍,齊齊叫聲:“啊呀,原來是公子!”各各慌忙跳下馬來跪下。公子亦下馬來道:“俺祖爺原叫你們去投岳元帥,怎么反在這里落草?”卻說那四人原是張元帥舊時偏將,故此認得公子,當下便道:“小將們原要去投元帥的,因從這里經過,被這董哥拿住,結為兄弟,故此流落在此。不知公子何故到此?”公子道:“我遵祖父之命,去投岳元帥。遇見了施將軍,說你們阻擋了糧草,故爾來此。我想你等在此為盜,終無結果。既与董先結義,何不勸他歸順朝廷,同我到岳元帥營前效力?有功之日,亦可榮宗耀祖,揚名后世,豈不是好?”陶進等領了公子之言,連忙上山去勸董先,不提。
  且說這施全看見公子在那里降伏這四人,便來問家將道:“你家公子,是何等樣人?緣何認得這強盜?”張興道:“俺家公子,名喚張憲。俺家老爺,便是金陵大元帥,今已亡故了。俺家太老爺,因有半股瘋疾,故命我家公子去投岳元帥麾下,去干功名的。”施全听了大喜,連忙下馬,來見了公子。謝總兵听得報說此事,亦出營來迎接。恰好陶進等四人下山來見公子道:“小將們說起先老爺之事,董哥亦佩服公子英雄,情愿投順。但要收拾寨中,求公子等一天,方可同行。”公子道:“不妨!你們可同去幫助收拾,我在此間等候便了。”四人領命回山。這里謝昆、施全迎接張憲,各各見禮已畢,施全安排酒飯款待。到了次日,董先等五位好漢收拾干淨,放火燒了山寨,帶領數千陵兵下山來。謝昆接進營中,与施全、張憲各各見禮已畢。施全把兵分為兩隊,往茶陵關而來。且按下慢表。
  又說到湯怀同著孟邦杰奉令催解糧草,到了三叉路口,軍士來稟道:“老爺走大路,還是走小路?”湯怀問道:“大路近,還是小路近?”軍士道:“小路近得一二十里,但恐有草寇強盜。”湯怀道:“糧米早到軍前,就是功勞。既然小路近,就走小路。放著我二人在此,那里有吃豹子心肝的強盜來惹我?怕他怎的?”軍士領令,竟往小路而走。不想道路狹窄難行,反要爬山過岭,本意圖快,不覺越慢了。
  一日,行到一塊大平陽之地,湯怀吩咐軍士安營造飯,方好盤山。眾軍領令,就扎下營寨歇息。湯怀對孟邦杰道:“賢弟,這几日行路辛苦,我今閒坐在此,何不同你到山前山后,尋些野味來下酒何如?”孟邦杰是個少年心性,便道:“悶坐不過,甚好,甚好!”湯怀就命家將:“堅守營門,我們閒耍一回就來。”二人出營上馬,信步望著茂林深草處,一路沿著山下搜尋而來。只見前面一只大鹿,在那里吃草。湯怀就拈弓搭箭,颼的一箭射去,正中在鹿背上。那鹿負痛,帶箭飛跑。湯、孟二人加鞭追赶。那鹿沒命的跑去,追下有十來里路。斜刺松林里轉出一班女將,為首兩女子,生得:
    眉彎新月,臉映桃花。蟬鬢金釵雙壓,鳳鞋金鐙斜登。連環鎧
  甲束紅裙,繡帶柳腰恰稱。一個青萍劍,寒霜凜凜;一個日月刀,瑞
  雪紛紛。一個畫雕引開處如滿月;一個穿楊箭,發去似流星。
  常言道:“無巧不成書。”那只鹿剛剛跑到那林邊,被那使刀的女子加上一箭,那鹿熬不住疼痛,就地打一滾,卻被眾女兵一撓鉤搭住,將繩索捆住,扛抬去了。湯怀看見,便叫聲:“孟賢弟,你看好兩個女子,把我們的鹿捉將去了!”孟邦杰道:“我們上去討還來。”湯怀道:“有理。”遂赶上前來,高叫道:“這鹿是我們射下來的,你倒湊現成,那里有這等便宜事?快快送還便罷,休要惹我小將軍動手。”那拿劍的女子喝道:“胡說!這鹿明明是我妹子一箭射倒的。你要賴我,我就肯還你,只怕我手中這雙劍也未必肯。”湯怀大怒道:“好賤人!我看你是個女子,好言問你取討,你反敢無禮么?”就把槍倒轉,一槍杆打來。那女將舉劍隔開,劈面就砍。惱得湯怀心頭火起,使開槍耍耍耍一連几槍,那女將力怯,招架不住。惱了使雙刀的女將,把馬一拍,舞動日月刀,上來幫助。孟邦杰看得高興,掄開雙斧,上前接住。兩男兩女,捉對儿廝殺。那女將抵敵不住,虛晃一刀,轉馬敗將下去。湯、孟二人那里肯罷,隨后追赶。
  不到二三里地面,來到一所大庄院,背靠一座大高山,庄前一帶合抱不攏的大樹。那女將到了此地,竟帶領女兵轉入庄內,將庄門緊緊關閉,竟自進去了。那湯怀赶到庄門口,高聲大叫:“你那兩個賤人不還我鹿,待躲到那里去?快快把鹿送了出來,万事全休。若不然,惹得老爺性發,把你這個鳥庄子放一把火燒做了白地!”叫了一回,不見動靜。孟邦杰道:“哥哥,我們打進去,怕他怎的?”湯怀道:“那怕他是皇帝家里!”
  二人正待動手,只見庄門開處,走出一位老者,年過半百,方臉花須,頭戴逍遙巾,身穿褐色絨袍。背后跟隨三四個家將,各挂一口腰刀,慢慢的踱將出來,問道:“是那里來的村夫,上門來欺負人?我這村庄非比別處,休來討野火吃!”湯怀正要開口,卻是孟邦杰槍上前一步,在馬上躬身道:“老丈听者,我們二人乃是岳元帥麾下護糧統制。今日在此經過,在山前尋些野獸下酒。方才射倒一鹿,卻被你們庄里兩個女將恃強搶去,故此特來取討。”那老者听了,便道:“原來為此!一只鹿值得甚事,大惊小怪!你們既是兩位護糧將軍,且請進小庄待茶。方才這兩個是小女,待老夫去把鹿討來奉還便了。”湯、孟二人見那老者言語溫和,遂跳下馬來,跟隨老者進庄。庄客把馬拴好在庄前大樹上。
  二人到了大廳上,撇下了兵器,望老者見禮畢,分賓主坐定。老者請問:“二位高姓大名?現居何職?”湯怀道:“小將姓湯名怀,是岳元帥從小結拜的義弟。這個兄弟乃是山東孟邦杰涸惡了劉魯王,投在岳元帥麾下,都做統制之職。今奉元帥將令,催糧到此,偶爾逐鹿,多有唐突!請問長者尊姓大名?此地名何所?”老者道:“老夫姓樊名瑞,向為冀鎮總兵,目今告病休官在家。此間后面高山,名為八卦山,因老夫賤姓樊,此庄順口就叫做樊家庄。今日難得二位將軍到此,山肴野蔬,且權當接風。”二人連稱:“不敢!原來是前輩尊官,小將們不知,多有冒犯,望乞恕罪!”
  正說之間,左右安排桌凳,擺列酒撰。二人連忙起身作謝,說道:“小將們公事在身,不敢久停。這鹿不還也罷,就此告辭了。”樊瑞道:“二位既來之,則安之。且請略坐一坐,老夫還有話請教。”二人只得告禮坐下。兩邊家將斟過酒來,各人飲過了几杯。樊瑞開言道:“二位將軍在外,終日在兵戈叢內馳騁,還念及家中父母、妻孥否?”湯怀道:“不瞞老伯說,向來年荒時候,老父母都已見背。連年跟著岳元帥南征北討,也不曾娶得妻室,倒也無甚牽挂。”樊瑞道:“如此正好盡力王事,但孟將軍青年,必竟椿萱還茂?”邦杰听了,不覺兩淚交流,遂將劉猊行凶之事,告訴一遍,因此亦未有妻室。樊瑞听了二人說話,暗暗點頭,道:“難得,難得!老夫有一言,二位亦不必推辭。老夫向為總兵,只為奸臣當道,不愿為官,隱居于此。年已望六,小儿尚幼。只因兩個小女,一向懶學女紅,專好掄刀舞劍,由他嬌養慣了,故今年雖及笄,尚未許人。恰好老夫昨夜三更時分,夢見兩只猛虎,赶著一鹿奔入內堂。今日得遇二位到此,也是天緣。老夫意欲將兩個小女,招贅二位為東床嬌客,未知二位意下若何?”二人听了,心中大喜,只得假意道:“极承老伯不棄!但恐粗鄙武夫,怎敢仰攀高門閨秀?”樊瑞道:“不必固遜,前日藕塘關金舍親曾有書來,說岳元帥已將‘臨陣招親’一款革除。今賢婿們軍糧急務,難于久留,趁今日黃道吉辰,便行合巹。”遂飲了几杯,撤過筵席,叫庄丁:“去把二位將軍的馬,牽入后槽喂養。”一面端整花燭,安排喜筵;一面差人去近村庄,請過鄰里老友來赴喜酌。那些近庄親鄰,亦都來賀喜。一時間,廳堂上點得燈燭輝煌,請出樊老夫人來,拜見了岳父、岳母,然后參天拜地,送入洞房。有詩曰:
    堪夸女貌与郵才,天合姻緣理所該。十二巫山云雨會,襄王今
    夜上陽台。
  合巹已畢。湯、孟二人出到廳堂,款待眾客。正在飲酒之間,家將來報說:“公子回來了。”但見家將們扛抬著許多獐麂兔鹿之類,放在檐下。后邊走進一位小英雄,前發齊眉,后發披肩,年紀十二三歲,生得一表人材,原來就是有名的虎將樊成,上廳來先見了爹爹。樊老將軍便問:“這次因何去了十數日方回?”樊成道:“那近山野獸俱已拿盡,故爾遠去興圍,遲了几日。”老將軍道:“過來与兩位姐夫見禮。”樊成道:“孩儿不省怎么就招得這兩位姐夫?”老將軍道:“這個姓湯名怀,那個姓孟名邦杰,俱是岳元帥麾下,現居都統制之職。因為解糧過此,天緣湊合,招贅在此。”樊成听了,方來見了禮,又与各親鄰等見禮畢。然后就坐飲酒,直至二更方散。送歸洞房。
  次日,樊老將軍宰了些牛羊豬雞等物,叫庄丁扛抬十來壇自窨下的好酒,送到營中,犒賞了眾軍士。住了三日,到第四日,湯、孟二人請岳父出來稟道:“小婿軍務在身,今日拜別起行。”樊瑞道:“此乃國家大事,不敢相留。”就命准備酒席餞行。席間,樊瑞道:“賢婿們可盡心王事,若能迎還二圣,我亦有光!小女自有老夫照看,放心前去。”樊成道:“再過二年,我來幫你殺番兵。”湯、孟二人遂拜辭了岳父母,与小姐、妻舅作別了出庄回營,領兵解糧起身,不表。
  再說謝總兵催糧,到了關下扎住,同眾將來到轅門候令。旗牌稟過元帥,元帥令進見。謝昆、施全先把九宮山鐵面董失降順之事,又將會著張公子的話,細細稟明。岳爺大喜,便叫:“快請張公子相見。”公子就上前參見,將祖父之書雙手呈上。岳爺接過看了,隨即出位相扶道:“公子在我這邊,皆是為朝廷出力。”遂吩咐張保:“將行李送在我衙門左近,早晚間還有話說。”張保領令而去。元帥又令查先等五人上堂,參見已畢。岳爺道:“爾等到此,須与國家出力,建功立名,博個封妻蔭子,不枉男儿之志。”董先等謝了。元帥遂令將董先帶來兵卒,命軍政司安插,收明糧草。
  諸事已畢,大排筵宴,慶賀新來六將。各各見禮,合營暢飲。忽報:“湯、孟二將軍候令。”元帥道:“令進來!”二將進見。元帥道:“十數万大兵,日費浩繁,何為今日才來?”二人道:“末將有下情稟明,望元帥恕罪!”就將貪行小路,捉鹿招親,成婚三日,有誤軍机之事細細稟明。元帥道:“我前已有令,把‘臨陣招親’一款已經革除,爾亦無罪。既是如此,且与眾將相見,另日与你們賀喜罷!”二人謝過,就來与張憲、董先等各各見禮,入席飲宴,不表。
  且說岳元帥到了次日,將兩隊軍糧屯扎關中,遂發大兵起身,來取栖梧山。到得离山十里,安下營盤,來至山下討戰。何元慶聞報,披挂下山。岳爺抬頭觀看,見那將頭戴爛銀盔,身披金鎖甲,手拿兩栖銀錘,坐下一匹嘶風馬。威風凜凜,相貌堂堂。岳爺暗想:“若得此人歸順,何愁二圣不還?”便開口道:“來者莫非何元慶乎?”元慶道:“然也!來將可是岳飛么?”岳爺道:“既知我名,何不投降?”元慶道:“你既是岳飛,我聞你兵下太湖,收服楊虎、余化龍,果然是員名將。本帥久欲投降,奈我手下有兩員家將不肯,故爾中止。”岳爺道:“凡為將者,君命且不受,豈有反被家將牽制之理?虧你還要將領三軍,豈不可恥!”元慶道:“你不知我這兩個家將,非比別個,自幼跟隨著我,不肯半步相离,我亦不能一刻离他,所以如此。”岳爺道:“你那兩個家將是何等樣人,可叫他出來,待本帥認他一認,勸他歸順何如?”元慶道:“我那兩個家將,有万夫不當之勇,恐他未必肯听你的話。”岳爺道:“你且叫他出來。”元慶道:“你必要見他,休得害怕!”岳元帥道:“不怕,不怕!”
  何元慶喚出那兩員家將來,有分教:岳元帥:計就山中擒虎將,謀成水里捉英雄。畢竟不知兩個家將是何等之人,肯降不肯降,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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