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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獻赫騰軍樂迎親 李素芳悟禪解脫


  詞曰:
  
  仙家曰煉,禪机曰寂,槁木拓藤長息。中原軍馬總驅馳,一線斷,宴然安邊。香閨艷女,非凡才色,未許將軍為匹。一朝參透本來因,道体至終天無极。
                   右調《鵲橋仙》

  說那平遠侯獻蛟,祖上原系外國,高祖時投順中華,世為邊將。先前哲宗初年,北兵南獵,召入京師,做個總兵之職。因他為人忠直,韜略熟嫻,天建奇功,圣人封他為平遠侯,那平遠侯止有一子,生下的時節,臀上有一片青疵記,就名他為黑臀。后來見黑臀兩字不好看,就改為赫騰,取赫然騰達之意。那獻赫騰幼習武韜,不知文墨,十六歲時就身長一丈,腰大十圍,弓馬熟嫻,膂力出眾;今已十八歲了,身体异常偉大,食量可比數人,真正是將門之子。有一匹好馬,名曰玉耳(犬巴)(犬巴)。那(犬巴)(犬巴)長有丈六,高有丈三,赫騰騎了上去,也把那馬腹壓到著地。若是坐轎,尋常轎儿也裝不下他的,他另制一乘駝骨大轎,必要八個健卒方才扛得起,柏木轎杠也折了几根。身軀如許,那褲襠里面的這件東西也是忖度得出的了。他十六歲時,圣上命閣老李公与他聯姻。李公止有一女,未曾字人,不敢違旨,就許了他,也不知他如此放樣的身材,他就要做親,父親獻蛟聞知李小姐年方十四,嬌怯怯的,不堪承受、故遲了兩年。那獻赫騰一時不得成親,把那軍卒之妻時常弄殺了几個。今年已一十八歲,朝廷拜他為都督之職。他于初冬光景,擇了吉日,必要与李小姐成親。那獻蛟登時發下舡只,點起軍士八百名,一路軍中鼓吹,即到蘇州迎婚,有詩為證。詩曰:
  
  嫣然風韻自凝香,帝作良媒枉斷腸。
  風雨催花盡飄落,來朝鶯語泣紅妝。

  再說李小姐,名素,字素芳。他因有夙根,原是禪僧出世,現此美人身說法。十歲時文墨精通,說什么班姬謝女,也自可言邁唐人;詩詞歌賦,比吳媛姝更覺高古。美貌雖則兩般,然各有妙處,比較起來,不相上下。自十四歲錯配了對頭,他外面雖則喜歡,心中卻有無窮愁恨,故有辭世之想。雖不去親拜禪師,卻把那臨濟曹洞傳下來的銘錄,并那些公案,細細靜參,默坐一室,日夕焚修,丫環也不許放他進門,窗洞里進了兩餐,終日在內看經念佛。
  到了十月十五,忽然出了繡房,仰觀明月,見了星月皎洁,忽然一個火星當頭墜下,聲如雷震,他頓然大悟,口里咄啐一聲,念偈四名,道:
  
  情本業根,才為愁使。
  扯斷線根,情空業止。

  偈畢,即把那平日做的詩詞歌賦,盡行焚化。那李小姐自從悟道之后,居止自异昔時。終日夢香躍坐,煮茗誦書。到了吉期,預先知道獻家要來娶親,是日香湯沐浴,換了素布衣服,拜別母親道:“孩儿奉事母親一十六年,如今夙緣已斷,今日就要水別了。”廖氏夫人道:“我儿好時好日,何出此不吉之言?即使遠嫁他方,少不得有相會之日。就是錯配對頭,也是前生業障,不可執滯,致生短見。”小姐道:“孩儿并非為此,母親也不必悲傷。孩儿因心厭塵寰,性喜禪寂,要回首西去了。”夫人道:“這是再使不得的!我儿切不可如此,教我作娘的靠著何人?”小姐道:“母親請寬心,這是數該如此,孩儿也作不得主的。”夫人恐小姐短見,寸步不离,同坐香房之內。只听見外邊鼓樂喧闐,迎娶新人的已在中堂了。丫頭進房報稟夫人,夫人惊喜交集,隨吩咐管家出去接待來人,又叫丫頭陪伴了小姐,自己出房去料理一應送嫁之事。夫人才出房,小姐即去抄膝坐了,瞑然合眼。丫頭只道小姐睡去,不在心上,呆呆的也坐在小姐身邊。只听見堂中笙簫鼓樂,賓相念動上轎詩句,催請再三。夫人仍走到房中,催促女儿上轎,只見安然不動,仔細一摸,已是冰冷無气的了。夫人哭倒在地,半日蘇醒轉來。迎親眾人,也曉得小姐坐化去了,多擠進去觀看。只見玉色如生,春容不改。眾人歎息而去,報知獻家。這里請僧入殮。有詩為證:
  
  盡道婚姻是夙緣,不知冤債苦相纏。
  相思總是前生業,斷卻情腸离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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