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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回 鳳儀館徐焱定密計 慈宁宮選侍造蜚言


  話說寇楨退朝,回到衙門,見濟公留一紙條,寇尚書連忙觀看,見上面寫著:“八月十六夜,亥正一刻,預備紅燈,挂在衙前南首。只伺候遇有勇士肩負著人者,即救上船,不可有誤。”下面畫了一把鐵錐、兩只酒壇,旁邊又注了個“好生為本”四個字。寇尚書想了一會,不知八月十六又有什么岔事,好在為期尚遠,且到臨時再看罷了,主意已定,便吃了些須茶點,分付坐堂。不一時,張祿帶到堂下,可笑這個張祿,較蘇同膽小得多呢。走上堂來,把兩邊刑罰一看,直嚇得抖抖索索的跪下說道:“寇大人不必問啦,咱家儿情愿招了。”他就一五一十的,把供招得清清楚楚,卻与蘇同之供,一些不舛。當下寇尚書要准謀弒太子不成定罪,二人皆就該絞立決,寇尚書因濟公紙條上有“好生為本”四字,遂加倍設法,援例減輕,分別首從。將蘇同定了個遇赦不赦的監禁,張祿定了個三千里极邊的軍罪。不到几日,自將張祿起解不提。
  且說徐天化那日別了太后回到帥府,悶悶的想了一日。到得晚間,大家用過晚膳,便輕輕巧巧的向三儿徐焱打了句軍中的暗話,徐焱便跟著走到鳳儀館。這鳳儀館的地方,极其僻靜,在東花廳假山石后面,有一石門進去,石門關上,生人至此,不知內中尚有宅院。天化父子到得里面,忙把門關好,真個內中談點机密心事,要算是有一無二的所在了。閒話不提。徐焱到得里面,就埋怨道:“我等忙渾了,怎么連燈都沒帶盞來?”天化道:“無妨。”當在腰內掏出一粒夜明珠,往當中桌上一擺,只見淡淡的一團亮光,如天上頂大的明星一樣,座位已能辨認。當下二人坐定,天化道:“我今天在宮中,內中怕的早晚有大變動呢。”徐焱道:“何以見得?”天化就把見了太后蹊景以及周選侍的話說了一遍。徐焱道:“要五賢王登得帝位,我家權柄卻是大得多呢。但是這班婦女內亂,怎樣成得勢來?”天化道:“現今他們并不露絲毫蹤跡,專候我命下,然后才行事呢。”徐焱道:“父親意見以為怎樣辦法?”天化道:“我要學霍光度昌邑王故事,先將皇帝罪過,一款一款的寫一奏太后的奏折。我家中便設私宴,將公卿大夫統統請到,外面著兵圍守。酒過三巡,我同你兩個哥哥帶劍入席,將昏君一切罪過數出,并將立五賢王之意說明,挾令大家在奏折簽字,順我者生,道我者死,諒大眾不敢不遵。然后連夜進宮,就慈宁宮召這昏君入內,宣其罪過,封為王位,壓令帶同妻子,隨即出宮。一面就請太后草詔,至夷安迎五賢王即位。你看這樣辦法好是不好?”
  徐焱听畢,冷笑一聲道:“我爹爹要算是抄陳文的好手呢!但是現今之世,与漢朝大不相同;而且昌邑王只做了几十日皇帝,一點羽翼沒有。爹爹若要果學霍光行事,男請就此攜眷投金,免及赤族之禍。”天化道:“你不必作躁。据你看,當怎樣辦法呢?”徐焱道:“据男意見,頭一件須要把五賢王迎入宮來,一經廢主,當即立主,免得人心搖動。第二件,這個昏君,必定要置之死地,万不能封藩在外,令他死灰复燃。第三件,同時還須把太子一并害殺。我不瞞爹爹說,這件事,男兩年前就籌畫得定妥了,但未有机會,不便妄談。”天化道:“我儿既有定見,不妨說來,斟酌斟酌才好。”
  徐焱道:“八月十六太后万歲,不是例行宮中有筵宴的嗎?這日我家選三四十名心腹得力的弁勇,扮做戲子,就說送戲入宮。晚間著兩個哥哥,各分一半,在四面埋伏。至于昏主、青宮、各大臣,不必邀約,至時皆在宮中赴宴。酒過三巡,爹爹就按劍出席,將昏君所行不義之事,對大眾宣布,然后喚兩位哥哥出來,一個管昏君,一個管青宮,每人一劍,豈不爽利?殺過之后。即保護太后升殿,冊立五賢王,隨即就命新君坐朝,把在朝文武大大的升賞,豈不是大事便定了嗎?”天化道:“我儿高見,胜我百倍。但五賢王現在夷安,怎能召得入宮呢?”徐焱道:“這事更容易了。爹爹得便,不妨就以太后万壽為題,兼之病后思念幼子,反在這昏君前奏上一本,叫他自己降旨,把他請來便了,不較我們省事得多嗎?”天化道:“我儿真是智囊,實在籌畫得周密。明日我進宮同太后議定,即行奏請五賢王回朝,但我儿外面切不要提出一字。”徐焱道:“爹爹不必疑我,但這兩位哥哥,必須到臨時才能告訴他們。”天化道:“這是不差,所以今日我不叫他兩個來,也是這個意見。”二人議畢,遂收了夜明珠,開門出了鳳儀館,各自安息一夜不提。
  次日徐天化照舊上朝,朝散后,暗暗遂進了慈宁宮。見了太后,把徐焱之計,說了一遍。太后半晌不語,淚滴滴的說道:“計策雖好,就是太狠毒一點了。可歎皇孫,絲毫無罪,我怎樣舍得呢?就是這個不孝的昏君。要是眼見得被人殺死。終屬是我養的,我到底有些肉痛。這事還要請老兄弟從長計議才好。”
  卻說徐國舅本是一團高興進宮,忽听見太后這樣說法。渾身如落在冷水里一樣而且此計我已說出,倘竟不行,他家終是母子,假或一日和好起來,漏出一點風聲,我使有殺身之禍。左思右想,呆了許久的時候。忽見周選侍推帘而入,手中拿了一枝桂花說道:“小游園木樨到已開了。”轉眼恰見徐天他坐在下面。就同泥塑木雕的一般,周選侍好生詫异,因說道:“國舅爺想著什么?前日之事,等畫得如何了?”天化方要開言。只見國太忙把适才國舅所說的話,一長一短說了個罄盡,又把自己舍不得自家骨肉忽遭殺戮的話,也說了一遍。周選侍暗想道:此事必定要煽惑成功,大家才站得住。若一中止,他家母子合起式來。我們皆死無葬地矣。沉吟一會,因說道:“咱們的國太,實在仁慈。可怜他老人家舍不得這個,舍不得那個,可知他們現今并沒個舍不得國太。适才咱到小游園采桂花去,听見昭陽院同伙儿說的,皇上前日因國太的懿旨,憤憤回去。卻喜小千歲在宮中,皇上便歎气說道:‘我這母親,他又毫無見識,偏偏要管閒事,將來把個國家的內政,不曉得鬧成什么樣子為止。’小千歲乘便就進讒言道:‘我不曉得祖后是何意見,此時就連見了臣男,也冷冷的不大歡喜。据臣男看起來,他此時心里,只合式一個五皇叔。’皇上道:‘他合式他,就由他合式他去,將來就安置他們在一起便了。’小千歲道:‘父皇此言差矣,人生行事,須要替鴞翦翼,何能代虎添牙?這樣說法,臣男以為不妥。’皇上又想了一回道:‘我有個法子了,現今金人不是時常渡淮鬧事嗎,我用個明尊暗害的計策,就在淮堤左近,造一座极美麗的行宮,將太后安置該處,就著五王侍奉,兼飭五王守淮。那時金人曉得親王、國母,皆在該處,必定渡淮,設法將二人虜去。自此豈不是朕可以安享太平,當無后患了嗎?’”小千歲听畢,稱贊道:“此計大妙,難怪他們母子合式,叫他們一道儿合式到外國去罷。”說畢,又對國舅道:“咱的國舅爺,咱們說的這一席話,你老人家清楚嗎?据奴婢看來,有其父必有其子。就是這位小千歲,他心中的意見儿,也很是不弱的呢。”
  國舅听畢,歎了一口气道:“周姐儿,這些話,嗣后你也不必再對我們講,我們是燈草拐杖,做不得主的。但是果然姊后一朝到得外國去,那時臣弟要想會面,是很為難的了。”太后此時听了周選侍這番言語,簡直連皇孫也就惱起來了,遂向周選侍問道:“可是真的嗎?”單說周選侍本是捏造的一派胡言,反說道:“怎么不真?這些話就是照本宣揚,一字不舛。鬧起是非來,咱們的腦袋儿還有些懸懸的,怎么還敢有一字摻假呢?但是奴婢的一片痴心,伺奉國太,就是刀架在咱們脖子上,都是要說了,總不忍自家避嫌疑,讓國太被人暗害。國太如實在不相信,奴婢就在國太前先發個誓儿。”說著,雙膝即便跪下說道:“蒼天在上,奴婢适才對國太所說的話,若有半字虛言,就叫奴婢滾在枯井里淹死了。”看官,你道這周選侍發的這樣誓,可刁惡到了十分嗎?枯井本是沒水的井,怎么淹得死人?那知后來偏偏的卻應在這個咒上。但是此時國太以為他急得發誓,諒此言是千真万确的了,便對著國舅道:“适才你我談的那句話,請你回去再格外想想變通的法子,如實在沒得別法,只得就狠著心腸照辦便了。”國舅道:“姊后且莫忙,据實請問,這事是何等大事,何能游移不決?臣弟今年齒長已六十歲了,不能白白的害了自己;如照姊后這樣恍恍忽忽的、大約終是多謀少成,自取其禍。”國舅正在說得吃緊之際,忽見昭陽院兩名太監,慌慌張張直奔內宮而來,太后大吃一惊。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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