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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猶卷二


  謀之不遠,是用大簡;人我迭居,吉凶環轉;老成借籌,宁深毋淺。集《遠猶》。

  訓儲(二條)

  商高宗為太子時,其父小乙嘗使久居民間,与小民出入同事,以知其情。

  (評:太祖教諭太子,必命備歷農家,觀其居處、服食、器用,使知農之勞苦。洪武末選秀才,隨春坊官分班入直,近前說民間利害等事。成祖巡行北京,使二皇長孫周行村落,歷觀農桑之事。論教者宜以為法。)

  張昭先逮事唐明宗。明宗諸皇子競侈汰。昭疏訓儲之法,略云:“陛下諸子,宜各置師傅,令折節師事之。一日中但令止記一事,一歲之內,所記漸多,則每月終令師傅共錄奏聞。俟皇子上謁,陛下輒面問,倘十中得五,便可博識安危之故,深究成敗之理。”明宗不能用。

  (評:此可為万世訓儲之法,胜如講經說書,作秀才學問也。)

  李泌

  肅宗子建宁王(人炎)性英果,有才略。從上自馬嵬北行,兵眾寡弱,屢逢寇盜。(人炎)自選驍勇居上前后,血戰以衛上。上或過時未食,(人炎)悲泣不自胜。軍中皆屬目向之。上欲以(人炎)為天下兵馬元帥,使統諸將東征。李泌曰:“建宁誠元帥才,然廣平,兄也。若建宁功成,豈使廣平為吳太伯乎?”上曰:“廣平,冢嗣也,何必以元帥為重!”泌曰:“廣平未正位東宮。今天下艱難,眾心所屬,在于元帥。若建宁大功既成,陛下雖欲不以為儲副,同立功者其肯已乎?太宗、太上皇即其事也。”上乃以廣平王(人叔)為天下兵馬元帥,諸將皆以屬焉。(人炎)聞之,謝泌曰:“此固(人炎)之心也!”

    王叔文

  王叔文以棋侍太子。嘗論政至宮市之失,太子曰:“寡人方欲諫之。”眾皆稱贊,叔文獨無言。既退,獨留叔文,問其故。對曰:“太子職當侍膳問安,不宜言外事。陛下在位久,如疑太子收人心,何以自解?”太子大惊,因泣曰:“非先生,寡人何以知此!”遂大愛幸。

  (評:叔文固儉險小人,此論自正。)

  白起祠

  貞元中,咸陽人上言見白起,令奏云:“請為國家捍御四陲。正月吐蕃必大下。”既而吐蕃果入寇,敗去。德宗以為信然,欲于京城立廟,贈起為司徒。李泌曰:“臣聞‘國將興,听于人’。今將帥立功,而陛下褒賞白起,臣恐邊將解体矣。且立廟京師,盛為禱祝,流傳四方,將召巫風。臣聞杜郵有舊祠,請敕府縣修葺,則不至惊人耳目。”(邊批:妥貼。)上從之。

    蘇頌

  蘇頌執政時,見哲宗年幼,每大臣奏事,但取決于宣仁,哲宗有言,或無對者;唯頌奏宣仁后,必再稟哲宗,有宣諭,必告諸臣俯伏而听。及貶元祜故宮,御史周秩并劾頌。哲宗曰:“頌知君臣之義,無輕議此老。”

  戮叛二條

  宋藝祖推戴之初,陳橋守門者拒而不納,遂如封丘門,抱關吏望風啟鑰。及即位,斬封丘吏而官陳橋者。

  至正間,廣東王成、陳仲玉作亂。東莞人何真請于行省,舉義兵,擒仲玉以獻。成筑岩自守,圍之,久不下。真募人能縛成者,予錢十千,于是成奴縛之以出,真笑謂成曰:“公奈何養虎為害?”成慚謝。奴求賞,真如數与之,使人具湯鑊,駕諸轉輪車上。成懼,謂將烹己。真乃縛奴于上,促烹之;使數人鳴鼓推車號于眾曰:“四境有奴縛主者,視此!”人服其賞罰有章,岭表悉歸心焉。

  宋藝祖三條

  初,太祖謂趙普曰:“自唐季以來數十年,帝王凡十易姓,兵革不息,其故何也?”普曰:“由節鎮太重,君弱臣強。今唯稍奪其權,制其錢谷,收其精兵,則天下自安矣。”語未畢,上曰:“卿勿言,我已諭矣!”(邊批:聰明。)頃之,上与故人石守信等飲。酒酣,屏左右,謂曰:“我非爾曹之力,不得至此,念汝之德,無有窮已。然為天子亦大艱難,殊不若為節度使之樂。吾今終夕未嘗安枕而臥也。”守信等曰:“何故?”上曰:“是不難知:居此位者,誰不欲為之?”守信等皆惶恐頓首,曰:“陛下何為出此言?”上曰:“不然。汝曹雖無心,其如麾下之人欲富貴何?一旦以黃袍加汝身,雖欲不為,不可得也。”守信等乃皆頓首泣,曰:“臣等愚不及此,唯陛下哀怜,指示可生之路。”上曰:“人生如白駒過隙,所欲富貴者,不過多得金錢,厚自娛樂,使子孫無貧乏耳。汝曹何不釋去兵權,擇便好田宅市之,為子孫立永久之業;(邊批:王翦、蕭何所以免禍。)多置歌儿舞女,日飲酒相歡,以終其天年?君臣之間,兩無猜嫌,不亦善乎!”皆再拜曰:“陛下念臣及此,所謂生死而骨肉也!”明日皆稱疾,請解兵權。

  (評:或謂宋之弱,由削節鎮之權故。夫節鎮之強,非宋強也。強干弱枝,自是立國大体。二百年弊穴,談笑革之,終宋世無強臣之患,豈非轉天移日手段!若非君臣偷安,力主和議,則寇准、李綱、趙鼎諸人用之有余,安在為弱乎?)

  熙宁中,作坊以門巷委狹,請直而寬廣之。神宗以太祖創始,當有遠慮,不許。既而眾工作苦,持兵奪門,欲出為亂。一老卒閉而拒之,遂不得出,捕之皆獲。(邊批:設險守國道只如此。)

  神宗一日行后苑,見牧狻豬者,問:“何所用?”牧者曰:“自太祖來,嘗令畜。自稚養至大,則殺之,更養稚者。累朝不改,亦不知何用。”神宗命革之。月余,忽獲妖人于禁中,索豬血澆之,倉卒不得。方悟祖宗遠慮。



  郭欽

  漢魏以來,羌、胡、鮮卑降者,多處之塞內諸郡。其后數因忿恨,殺害長吏,漸為民患。侍御史郭欽請及平吳之威、謀臣猛將之略,漸徙內郡雜胡于邊地,峻四夷出入之防,明先王荒服之制。此万世長策也。不听,卒有五胡之亂。

  (評:只有開國余威可乘,失此則無能力矣。宋初不能立威契丹,卒使金、元之禍相尋終始。我太祖北逐金元,威行沙漠。文皇定鼎燕都,三犁來庭,豈非万世久安之計乎!)

  處繼遷母

  李繼遷扰西鄙。保安軍奏獲其母。太宗欲誅之,以寇准居樞密,獨召与謀。准退,過相幕,呂端謂准曰:“上戒君勿言于端乎?”准曰:“否。”告之故。端曰:“何以處之?”准曰:“欲斬于保安軍北門外,以戒凶逆。”端曰:“必若此,非計之得也!”即入奏曰:“昔項羽欲烹太公,高祖愿分一杯羹。夫舉大事不顧其親,況繼遷悖逆之人乎!陛下今日殺之,明日繼遷可擒乎?若其不然,徒結怨,益堅其叛耳。”太宗曰:“然則如何?”端曰:“以臣之愚,宜置于延州,使善視之,以招來繼遷。即不即降,終可以系其心,而母生死之命在我矣。”太宗柑髀稱善,曰:“微卿,几誤我事!”其后母終于延州,繼遷死,子竟納款。

  (評:具是依,則為俺答之款;具是違,則為奴囚之叛。)

    徐達

  大將軍達之蹙元帝于開平也,缺其圍一角,使逸去。常開平怒亡大功,大將軍言:“是雖一狄,然嘗久帝天下,吾主上又何加焉?將裂地而封之乎,抑遂甘心也?既皆不可,則縱之固便。”開平且未然。及歸報,上亦不罪。

  (評:省卻了太祖許多計較。然大將軍所以敢于縱之者,逆知圣德之弘故也。何以知之?于遙封順帝、赦陳理為歸命侯而不誅知之。)

  元旦日食

  元旦日食,富弼請罷宴撤樂,呂夷簡不從。弼曰:“万一契丹行之,恐為中國羞。”后有自契丹還者,言虜是日罷宴。仁宗深悔之。

  (評:值華、虜爭胜之日,故以契丹為言,其實理合罷宴,不系虜之行不行也。)

  貢麟

  交趾貢异獸,謂之麟。司馬公言:“真偽不可知。使其真,非自至不為瑞;若偽,為遠夷笑。愿厚賜而還之。”

  (評:方知秦皇、漢武之愚。)

  契丹立君

  邊帥遣种朴入奏:“得諜言,阿里骨已死,國人未知所立。契丹官趙純忠者,謹信可任。愿乘其未定,以勁兵數千,擁純忠入其國,立之。”眾議如其請,蘇頌曰:“事未可知,今越境立君,儻彼拒而不納,得無損威重乎?徐觀其變,俟其定而撫敢之,未晚也。”已而阿里骨果無恙。

  地圖 貢道

  熙宁中,高麗入貢,所經郡縣悉要地圖,所至皆造送。至揚州,牒取地圖。是時陳秀公守揚,紿使者欲盡見兩浙所供圖,仿其規制供之。及圖至,都聚而焚之,具以事聞。

  (評:宋初,遣盧多遜使李國主。還,艤舟宣化口,使人白國主曰:“朝遷重修天下圖經,史館獨缺江東諸州。愿各求一本以歸。”國主急令繕寫送之。于是盡得其十九州形勢、屯戍遠近、戶口多寡以歸,朝廷始有用兵之意。秀公此舉,蓋懲前事云。)

  成化十六年,朝鮮請改貢道。(注:因建州女直邀劫故。)中官有朝鮮人為之地。眾將從之。職方郎中劉大夏獨執不可,曰:“朝鮮貢道,自鴉鶻關出遼陽,經廣宁,過前屯,而后入山海,迂回三四大鎮,此祖宗微意。若自鴨綠江抵前屯、山海路大徑,恐貽他日憂。”卒不許。

  陳恕

  陳晉公為三司使,真宗命具中外錢谷大數以聞,恕諾而不進。久之,上屢趣之,恕終不進。上命執政詰之,恕曰:“天子富于春秋,若知府庫之充羡,恐生侈心。”

  (評:李吉甫為相,撰《元和國計簿》上之,總計天下方鎮、州、府、縣戶稅實數,比天寶戶稅四分減三,天下仰給縣官者八十二万余人,比天寶三分增一,其水旱所傷、非時調發者,不在此數,欲以感悟朝廷。大臣憂國深心類如此。)

    李沆

  李沆為相,王旦參知政事,以西北用兵,或至旰食。旦歎曰:“我輩安能坐致太平,得优游無事耶?”沆曰:“少有憂勤,足為警戒。他日四方宁謐,朝廷未必無事。語曰:‘外宁必有內憂。’譬人有疾,常在目前,則知憂而治之,沆死,子必為相,遵与虜和親,一朝疆場無事,恐人主漸生侈心耳!”旦未以為然。沆又日取四方水旱、盜賊及不孝惡逆之事奏聞,上為之變色,慘然不悅。旦以為“細事不足煩上听,且丞相每奏不美之事,拂上意。”沆曰:“人主少年,當使知四方艱難,常怀憂懼。不然,血气方剛,不留意聲色狗馬,則土木、甲兵、禱祠之事作矣,吾老不及見,此參政他日之憂也!”沆沒后,真宗以契丹既和,西夏納款,遂封岱、祠汾,大營宮殿,搜講墜典,靡有暇日。旦親見王欽若、丁謂等所為,欲諫,則業已同之,欲去,則上遇之厚,乃知沆先識之遠,歎曰:“李文靖真圣人也!”

  (評:《左傳》:晉、楚遇于鄢陵,范文子不欲戰,曰:“唯圣人能內外無患。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內憂。盍釋楚以為外懼乎?”厲公不听,戰楚胜之。歸益驕,任嬖臣胥童,誅戮三谷,遂見弒于匠麗。文靖語本此。)

  韓琦

  太宗、仁宗嘗獵于大名之郊,題詩數十篇,賈昌朝時刻于石。韓琦留守日,以其詩藏于班瑞殿之壁。客有勸琦摹本以進者,琦曰:“修之得已,安用進為?”客亦莫諭琦意。韓絳來,遂進之。琦聞之,歎曰:“昔豈不知進耶?顧上方銳意四夷事,不當更導之耳。”石守道編《三朝圣政錄》,將上,一日求質于琦。琦指數事,其一,太祖惑一宮鬟,視朝晏,群臣有言。太祖悟,伺其酣寢,刺殺之,琦曰:“此豈可為万世法!已溺之,乃惡其溺而殺之,彼何罪?使其复有嬖,將不胜其殺矣。”遂去此等數事,守道服其精識。

  劉大夏二條

  天順中,朝廷好寶玩。中貴言宣德中,嘗遣太監王三保使西洋,獲奇珍無算。帝乃命中貴至兵部,查王三保至西洋水程。時劉大夏為郎,項尚書公忠令都吏檢故牒,劉先檢得,匿之。都吏檢不得,复令他吏檢。項詰都吏曰:“署中牘焉得失?”劉微笑曰:“昔下西洋,費錢谷數十万,軍民死者亦万計。此一時弊政,牘即存,尚宜毀之,以拔其根,猶追究其有無耶?”項聳然,再揖而謝,指其位曰:“公達國体,此不久屬公矣!”

  又,安南黎灝侵占城地,西略諸土夷,敗于老撾。中貴人汪直欲乘間討之,使索英公下安南牘。大夏匿弗予。尚書為榜吏至再,大夏密告曰:“釁一開,西南立糜爛矣!”尚書悟,乃已。

  (評:此二事,天下陰受忠宣公之賜而不知。)

    辭連署 辭密揭

  憲宗嘉崔群讜直,命學士自今奏事必取群連署,然后進之。群曰:“翰林舉動,皆為故事。必如是,后來万一,有阿媚之人為之長,則下位直言無自而進矣。”遂不奉詔。

  上御文華殿,召劉大夏諭曰:“事有不可,每欲召卿商榷,又以非卿部內事而止。今后有當行當罷者,卿可以揭貼密進。”大夏對曰:“不敢。”上曰:“何也?”大夏曰:“先朝李孜省可為鑒戒。”上曰:“卿論國事,豈孜省營私害物者比乎?”大夏曰:“臣下以揭貼進,朝廷以揭帖行,是亦前代斜封、墨敕之類也。陛下所行,當遠法帝王,近法祖宗,公是公非,与眾共之,外付之府部,內咨之閣臣可也。如用揭貼,因循日久,視為常規。万一匪人冒居要職,亦以此行之,害可胜言!此甚非所以為后世法,臣不敢效順。”上稱善久之。

  (評:老成遠慮,大率如此,由中無寸私、不貪權勢故也。)

  辭例外賜

  富鄭公為樞密使。值英宗即位,頒賜大臣。已拜受,又例外特賜。鄭公力辭。東朝遣小黃門諭公曰:“此出上例外之賜。”公曰:“大臣例外受賜,万一人主例外作事,何以止之?”辭不受。



  范仲淹

  劫盜張海將過高郵,知軍晁仲約度不能御,諭軍中富民出金帛牛酒迎勞之。事聞,朝廷大怒,富弼議欲誅仲約。仲淹曰:“郡縣兵械足以戰守,遇敵不御,而反賂之,法在必誅。今高郵無兵為械,且小民之情,醵出財物而免于殺掠,必喜。戮之,非法意也。”仁宗乃釋之。弼慍曰:“方欲舉法,而多方阻撓,何以整眾!”仲淹密告之曰:“祖宗以來,未嘗輕殺臣下。此盛德事,奈何欲輕坏之?他日手滑,恐吾輩亦未可保。”弼不謂然。及二人出按邊,弼自河北還,及國門,不得入,未測朝廷意,比夜彷徨繞床,歎曰:“范六丈圣人也!”

  趙忠簡

  劉豫揭榜山東,妄言御醫馮益遣人收買飛鴿,因有不遜語。知泅州劉綱奏之。張浚請斬益以釋謗,趙鼎繼奏曰:“益事誠曖昧,然疑似間有關國体。然朝廷略不加罰,外議必謂陛下實嘗遣之,有累圣德。不若暫解其職,姑与外祠,以釋眾惑。”上欣然,出之浙東。浚怒鼎异己。鼎曰:“自古欲去小人者,急之,則党合而禍大;緩之,則彼自相擠,今益罪雖誅,不足以快天下,然群閹恐人君手滑,必力爭以薄其罪。不若謫而遠之,既不傷上意,彼見謫輕,必不致力營求;又幸其位,必以次窺進,安肯容其入那?若力排之,此輩側目吾人,其党愈固而不破矣!”浚始歎服。

    文彥博

  富弼用朝士李仲昌策,自澶州商胡河穿六塔渠,入橫隴故道。北京留守賈昌朝素惡弼,陰約內侍武繼隆,令司天官二人,俟執政聚時,于殿廷抗言:“國家不當穿河北方,以致上体不安。”后數日,二人又听繼隆上言:請皇后同听政。史志聰以狀白彥博,彥博視而怀之,徐召二人詰之曰:“天文變异,汝職所當言也。何得輒預國家大事耶,汝罪當族!”二人大懼。彥博曰:“觀汝直狂愚,今未忍治汝罪。”二人退,乃出狀以視同列,同列畢憤怒,曰:“奴輩敢爾,何不斬之?”彥博曰:“斬之則事彰灼,中宮不安矣。”既而議遣司天官定六塔方位,复使二人往。(邊批:大作用。)二人恐治前罪,更言六塔在東北,非正北也。

  王旦

  王旦為兗州景靈宮朝修使,內臣周怀政偕行。或乘間請見,旦必俟從者盡至,冠帶出見于堂皇,白事而退。后怀政以事敗,方知旦遠慮。內臣劉承規以忠謹得幸,病且死,求為節度使。帝語旦曰:“承規待此以瞑目。”旦執不可,曰:“他日將有求為樞密使者,奈何?”遂止。自是內臣官不過留后。

  王守仁

  陽明公既擒逆濠,江彬等始至,遂流言誣公,公絕不為意。初謁見,彬輩皆設席于旁,令公坐。公佯為不知,竟坐上席,而轉旁席于下。彬輩遽出惡語,公以常行交際事体平气諭之,复有為公解者,乃上。公非爭一坐也,恐一受節制,則事机皆將听彼而不可為矣。(邊批。高見。)

  主婚用璽

  鄭貴妃有寵于神廟。高宗大婚禮,妃當主婚。廷臣謀于中貴王安曰:“主婚者,乃与政之漸,不可長也,奈何?”或獻計曰:“以位則貴妃尊,以分則穆廟隆慶恭妃長,益以恭妃主之?”曰:“奈無璽何?”曰:“以恭妃出令,而以御璽封之,誰曰不然?”安從之。自是鄭氏不复振。

  陳仲微

  仲微初為莆田尉,署縣事,縣有誦仲微于當路,而密授以荐牘者,仲微受而藏之。年,其家負縣租,竟逮其奴。是人有怨言。仲微還其牘,緘封如故。是人慚謝。

  陳是(上□下是)

  是字仲舉,以名德為世所宗。桓帝時,党事起,逮捕者眾,人多避逃,是曰:“吾不就獄,眾無所恃。”竟詣獄請囚,會赦得釋。靈帝初,中常侍張讓權傾天下,讓父死,歸葬穎川,雖一郡畢至,而名士無往者,是獨吊焉。后复誅党人,讓以是故,頗多全活。

  (評:即菩薩舍身利物,何以加此!狄梁公之事偽周,鳩摩羅什之事符秦,皆是心也。)

  姚崇

  姚崇為靈武道大總管。張柬之等謀誅二張,崇适自屯所還,遂參密議,以功封梁縣侯,武后遷上陽宮,中宗率百官問起居。五公相慶,崇獨流涕。柬之等曰:“今豈流涕時耶?恐公禍由此始。”崇曰:“比与討逆,不足為功,然事夭后久,違舊主而泣,人臣終節也。由此獲罪,甘心焉。”后五王被害,而崇獨免。

  (評:武后遷,五公相慶,崇獨流涕。董卓誅,百姓歌舞,邕獨惊歎。事同而禍福相反者,武君而卓臣,崇公而邕私也。然惊歎者,平日感恩之真心;流涕者,一時免禍之權術。崇逆知三思猶在;后將噬臍,而無如五王之不听何也。吁,崇真智矣哉!)

    孔子

  魯國之法:魯人為人臣妾于諸侯,有能贖之者,取金于府。子貢贖魯人于諸侯而讓其金。孔子曰:“賜失之矣。夫圣人之舉事,可以移風易俗,而教導可施于百姓,非獨适己之行也。今魯國富者寡而貧者多。取其金則無損于行,不取其金,則不复贖人矣!”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喜曰:“魯人必多拯溺者矣!”

  (評:袁了凡曰:“自俗眼觀之,子貢之不受金似优于子路之受牛。孔子則取由而黜賜,乃知人之為善,不論現行論流弊,不論一時論永久,不論一身論天下。”)

  宓子

  齊人攻魯,由單父。單父之老請曰:“麥已熟矣,請任民出獲,可以益糧,且不資寇。”三請而宓子不許。俄而齊寇逮于麥,季孫怒,使人讓之。宓子蹙然曰:“今茲無麥,明年可樹。若使不耕者獲,是使民樂有寇。夫單父一歲之麥,其得失于魯不加強弱;若使民有幸取之心,其創必數世不息。”季孫聞而愧曰:“地若可入,吾豈忍見宓子哉!”

  (評:于救世似迂,于持世甚遠。)

  程琳

  程琳字天球,為三司使日,議者患民稅多名目(大麥曠絹鞋錢食鹽錢。),恐吏為奸,欲其名而合為一。琳曰:“合為一而沒其名,一時之便,后有興利之臣,必复增之,是重困民也!”議者雖唯唯,然當時猶未知其言之為利,至蔡京行方田之法,盡并之,乃始思其言而咨嗟焉。



  高明

  黃河南徒,民耕于地,有收。議者欲履畝坐稅。高御史明不可,曰:“河徙無常,稅額不改,平陸忽复巨浸,常稅猶按舊籍,民何以堪?”遂報罷。

  (評:每見沿江之邑,以攤江田賠糧致困,蓋沙漲成田,有司喜以升科見功,而不知异日減科之難也。川中之鹽井亦然。陳于陛《意見》云:“有井方有課,因舊井塌坏,而上司不肯除其課,百姓受累之极,即新井亦不敢開。宜立為法:凡廢井,課悉与除之,新井許其開鑿,開成日免課,三年后方征收。則民困可蘇而利亦興矣。若山課多,一時不能盡蠲,宜查出另為一籍,有恩典先及之,或緩征,或對支,徐查新漲田,即漸補扣。數年之后,其庶几乎?”

  查洪武二十八年,戶部節奉太祖圣旨:“山東、河南民人,除已入額田地照舊征外,新開荒的田地,不問多少,永遠不要起科,有气力的盡他种。”按:此可為各邊屯田之法。)

  王鐸

  王鐸為京兆丞時,李嬪判度支,每年以江淮運米至京,水陸腳錢斗計七百;京國米价斗四十,議欲令江淮不運米,但每斗納錢七百,鋒曰:“非計也。若于京國糴米,且耗京國之食。若運米自淮至京國,兼濟無限貧民也。”糴米之制,業已行矣,竟無敢阻其議者。都下米果大貴,未經旬而度支請罷,以民無至者也。識者皆服鐸之察事,以此大用。

  (評:國初中鹽之法,輸粟實邊,支鹽內地。商人運粟艱苦,于是募民就邊墾荒,以便輸納,而邊地俱成熟矣。引鹽、屯相須之最善法也。自葉待郎淇徇鄉人之請,改銀輸部,而邊地日漸拋荒,粟遂騰貴,并鹽法亦大敝坏矣。“見小利則大事不成”,圣言真可畏哉!

    孫伯純

  孫伯純史館知海州日,發運司議置洛要、板浦、惠澤三鹽場,孫以為非便。發運使親行郡,決欲為之,孫抗論排沮甚堅。百姓遮縣,自言置鹽場為便。孫曉之曰:“汝愚民,不知遠計。官賣鹽雖有近利,官鹽患在不售,不患在不足。鹽多而不售,遺患在三十年后。”至孫罷郡,卒置三場,其后連海間刑獄盜賊差役,比舊浸繁,緣三鹽場所置。積鹽山積,運賣不行,虧失欠負,動輒破人產業,民始患之。又朝廷調軍器,有弩樁箭干之類。海州素無此物,民甚苦之,請以鰾膠充折。孫謂之曰:“弩樁箭干,共知非海州所產,蓋一時所須耳。若以土產物代之,恐汝歲歲科無已時也。”

  李允則

  李允則再守長沙。湖湘之地,下田藝稻谷,高田水力不及,一委之蓁莽,允則一日出令曰:“將來并納粟米稈草。”湖民購之襄州,第一斗一束,至湘中為錢一千。自爾競以田藝粟,至今湖南無荒田,粟米妙天下焉。

  張詠

  張忠定知崇陽縣,民以茶為業。公曰:“茶利厚,官將榷之,不若早自异也。”命拔茶而植桑,民以為苦。其后榷茶,他縣皆失業,而崇陽之桑皆已成,為絹歲百万匹。民思公之惠,立廟報之。

  (評:文溫州林官永嘉時,其地產美梨。有持獻中官者,中官令民納以充貢。公曰:“梨利民几何?使歲為例,其害大矣!”俾悉伐其樹。中官怒而譖之,會荐卓异得免。近年虎丘茶亦為官所害,亦伐樹以絕之。嗚呼!中官不足道,為人牧而至使民伐樹以避害,此情可不念歟!林,衡山先生之父。

  《泉南雜志》云:泉地出甘蔗,為糖利厚,往往有改稻田种蔗者,故稻米益乏,皆仰給于浙直海販。蒞茲土者,當設法禁之,驟似不情,惠后甚溥。

  論元佑事 二條

  神宗升遐,會程顥以檄至府。舉哀既罷,留守韓康公之子宗師,問:“朝廷之事如何?”曰:“司馬君實、呂晦叔作相矣。”又問:“果作相,當如何?”曰:“當与元丰大臣同,若先分党与,他日可憂。”韓曰:“何憂?”曰:“元丰大臣皆嗜利者,使自變其已甚害民之法,(邊批:必使自變,乃不可复變。)則善矣。不然,衣冠之禍未艾也。君實忠直,難与議;晦叔解事,恐力不足耳!”已而皆驗。

  (評:建中初(徽宗年號,)江公望為左司諫,上言:“神考与元佑哲宗初號諸臣,非有斬祛、射鉤之隙也,先帝信仇人黜之。陛下若立元佑為名,必有元丰、(神宗改元)紹圣(哲宗改元)為之對。有對則爭興,爭興則党复立矣。”)

  司馬光為政,反王安石所為。畢仲游予之書曰:“昔安石以興作之說動先帝,而患財之不足也,故凡政之可以得民財者,無不用。蓋散青苗、置市易、斂役錢、變鹽法者,事也;而欲興作患不足者,情也。(邊批:此弊必窮其源而后可救。)未能杜其興作之情,而徒欲禁其散斂變置之事,是以百說而百不行。今遂廢青苗、罷市易、蠲役錢、去鹽法,凡號為利而傷民者,一掃而更之,則向來用事于新法者,必不喜矣。不喜之人,必不但曰‘青苗不可廢、市易不可罷、役錢不可蠲、鹽法不可專’,必操不足之情,言不足之事,以動上意,雖致石人而使听之,猶將動也。如是,則廢者可复散,罷者可复置,蠲者可复斂,去者可复存矣。為今之策,當大舉天下之計,深明出入之數,以諸路所積之錢粟一歸地官,使經費可支二十年之用。數年之間,又將十倍于今日、使天子曉然知天下之余于財也,則不足之論不得陳于前,而后新法始可永罷而不行。昔安石之居位也,中外莫非其人,故其法能行,今欲救前日之弊,而左右待職司使者,約十有七八皆安石之徒,雖二三舊臣,用六七君子,然累百之中存其十數,烏在其勢之可為也!勢未可為而欲為之,則青苗雖廢將复散,況未廢乎!市易、役錢、鹽法亦莫不然。以此救前日之弊,如人久病而少間,其父子兄串喜見顏色而未敢賀者,以其病之猶在也。”光得書聳然,竟如其慮。

    陳顴(王加顴之左邊) 四條

  陳顴方赴召命,至闕,聞有中旨,令三省交進前后臣僚章疏之降出者。顴謂宰屬謝圣藻曰:“此必有奸人圖蓋己愆而為此謀者。若盡進入,則异時是非變亂,省官何以自明?”因舉蔡京上疏請滅劉摯等家族,乃妄言攜劍入內欲斬王硅等數事。謝惊悚,即白時宰,錄副本于省中。其后京党欺誣蓋抹之說不能盡行,由有此跡不可泯也。

  鄒浩還朝,帝言及諫立后事,獎歎再三,詢:“諫草安在?”對曰:“焚之矣。”退告陳顴。顴曰:“禍其始此乎?异時奸人妄出一緘,則不可辯矣。”初,哲宗一子獻愍太子茂,昭怀劉氏為妃時所生,帝未有子,而中官虛位,后因是得立。然才三月而夭。浩凡三諫立劉后,隨削其稿。蔡京用事,素忌浩,乃使其党為偽疏,言劉后“殺卓氏而奪其子,欺人可也,詛可以欺天乎?”徽宗詔暴其事,遂再謫衡州別駕,尋竄昭州,果如顴言。

  (評:二事一局也,謝從之而免讒,鄒違之而构過,“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尤信!)

  徽宗初,欲革紹圣之弊以靖國,于是大開言路。眾議以瑤華复位、司馬光等敘官為所當先。陳顴時在諫省,獨以為“幽廢母后、追貶故相,彼皆立名以行,非細故也,今欲正复,當先辨明誣罔,昭雪非辜,誅責造意之人。然后發詔,以禮行之,庶無后患,不宜欲速貽悔。”朝議以公論久郁,速欲取快人情。遽施行之,(邊批:無識者每坐此弊。)至崇宁間,蔡京用事,悉改建中之政,人皆服公遠識。

  陳公在通州,張無垢(商英)入相,欲引公自助。時置政典局,乃自局中奉旨,取公所著《尊堯集》,蓋將施行所論,而由局中用公也。公料其無成,書已繕寫未發,州郡复奉政典局牒催促。公乃用奏狀進表,以黃帕封緘,繳申政典局,乞于御前開拆。或謂公當徑申局中,何必通書廟堂,公曰:“恨不得直達御覽,豈可复与書耶?彼為宰相,有所施為,不于三省公行,乃置局建官若自私者,人將怀疑生忌,恐《尊堯》至而彼已動搖也。遠其跡猶恐不免,況以書那!”已而悉如公言。張既罷黜,公亦有台州之命,責詞猶謂公“私送与張商英,意要行用”。于是眾人服公遠識。



  林立山

  武廟《實錄》將成時,首輔楊廷和以忤旨罷歸,中貴張永坐罪廢。翰林林立山奏記副總裁董中峰曰:“史者,万世是非之權衡。昨聞迎立一事,或曰由中,或曰內閣;誅賊彬,或云由廷和,或云由永。(邊批:各從其党。)疑信之間,茫無定据。今上方總核名實,書進二事,必首登一覽,恐將以永真有功,廷和真有罪,君子小人,進退之机決矣。”董公以白總裁費鵝湖,乃据實書:“慈壽太后遣內侍取決內閣。”天子由是傾心宰輔,宦寺之權始輕。

  周宗 韓雍

  烈祖鎮建業日,義祖薨于廣陵,致意將有奔喪之計。康王以下諸公子謂周宗曰:“幸聞兄長家國多事,宜抑情損禮,無勞西渡也。”宗度王似非本意,堅請報簡,示信于烈祖。康工以匆遽為詞,宗袖中出筆,复為左右取紙,得故茗紙貼,乞手札。康王不獲已而札曰:“幸就東府舉哀,多壘之秋,二兄無以奔喪為念也。”明年烈祖朝覲廣陵,康王及諸公子果執上手大慟,誣上不以臨喪為意,詛讓百端,冀動物听。上因出王所書以示之,王(面見)顏而已。

  韓公雍旬宣江右時,忽報宁府之弟某王至。公托疾,乞少需,(邊批:已猜著几分。)密遣人馳召三司,且索白木几。公匍匐拜迎,王入,具言兄叛狀。公辭病聵莫听,請書。王索紙,左右舁几進,王詳書其事而去。公上其事,朝廷遣使按,無跡。時王兄弟相歡,諱無言。使還,朝廷坐韓离間親王罪,械以往。韓上木几親書,方釋。

  喻樗

  張浚与趙鼎同志輔治,務在塞幸門、抑近習,相得甚歡。人知其將并相,史館校勘喻樗獨曰:“二人宜且同在樞府,他日趙退則張繼之,立事任人,未甚相遠,則气脈長。若同在相位,万一不合而去,則必更張,是賢者自相悖戾矣。”

  (評:曹可以繼蕭,費、董可以繼諸葛,此君子所以自衍其气脈也。若乃不貴李(責力)以遺孝和,不貴張齊賢以遺真廟,是人主自以私恩為市,非帝王之公矣。

    楊榮

  王振謂楊士奇等曰:“朝廷事虧三楊先生,然三公亦高年倦勤矣,其后當如何?”士奇曰:“老臣當盡瘁報國,死而后己。”榮曰:“先生休如此說。吾輩衰殘,無以效力。行當擇后生可任者以報圣恩耳。”振喜。翼日即荐曹鼐、苗衷、陳循、高谷等,遂次第擢用。士奇以榮當日發言之易。榮曰:“彼厭吾輩矣,吾輩縱自立,彼其自己乎?一旦內中出片紙,命某人入閣,則吾輩束手而已。今四人竟是吾輩人,當一心協力也。”士奇服其言。

  (評:李彥和《見聞雜記》云:“言官論劾大臣,必須下功夫看見眼前何人可代者,必賢于去者,必有益于國家,方是忠于進言。若只做得這篇文字,打出自己名頭,毫于國家無補,不如緘口不言,反于言責無損。”此亦可与楊公之論合看。)

  趙鳳 楊王司帑

  初,晉陽相者周玄豹,嘗言唐主貴不可言。至是唐主欲召詣闕。趙鳳曰:“玄豹言已驗,若置之京師,則輕躁狂險之人必輻湊其門。自古術士妄言致人族滅者多矣!”乃就除光祿卿致仕。

  楊王沂中閒居,郊行,遇一相押字者,楊以所執杖書地上作一畫。相者再拜曰:“閣下何為微行至此?宜自愛重。”王愕然,詰其所以。相者曰:“土上一畫,乃王字也。”王笑,批緡錢五百万,仍用常所押字,命相者翌日詣司帑。司帑持券熟視曰:“汝何人,乃敢作我王偽押來賺物!吾當執汝詣有司問罪!”相者具言本末,至聲屈,冀動王听。王之司謁与司帑打合五千緡与之,相者大慟,痛罵司帑而去。异日乘間白楊,楊怪問其故,對曰:“他今日說是王者,來日又胡說增添,則王之謗厚矣!且恩王已開王社,何所复用相?”王起,撫其背曰:“爾說得是。”即以予相者几百万,旌之。(邊批:賞得是。)



  程伯淳

  程穎為越州僉判,蔡卞為帥,待公甚厚。初,卞嘗為公語:“張怀素道術通神,雖飛禽走獸能呼遣之,至言孔子誅少正卯,彼嘗諫以為太早,漢祖成皋相持,彼屢登高觀戰。不知其歲數,殆非世間人也!”公每竊笑之。及將往四明,而怀素且來會稽。卞留少俟,公不為止,曰:“‘子不語怪、力、亂、神。’以不可訓也。斯近怪矣。州牧既甚信重,士大夫又相諂合,下民從風而靡,使真有道者,固不愿此。不然,不識之未為不幸也。”后二十年,怀素敗,多引名士。(邊批:欲以自脫。)或欲因是染公,竟以尋求無跡而止。非公素論守正,則不免于羅織矣。

  (評:張讓,眾所棄也,而太丘獨不難一吊。張怀素,眾所奉也,而伯淳獨不輕一見,明哲保身,豈有定局哉!具二公之識,并行不悖可矣。蔡邕亡命江海積十二年矣,不能自晦以預免董卓之辟;逮既辟,稱疾不就,猶可也,乃因卓之一怒,懼禍而從,受其寵异,死猶歎息。初心謂何,介而不果,涅而遂淄,公論自違,猶望以續史幸免,豈不愚乎?視太丘愧死矣!《容齋隨筆》云:會稽天宁觀老何道士,居觀之東廊,栽花釀酒,客至必延之。一日有道人貌甚偉,款門求見,善談論,能作大字。何欣然款留,數日方去。未几,有妖人張怀素謀亂,即前日道人也。何亦坐系獄,良久得釋。自是畏客如虎,杜門謝客。忽有一道人,亦美風儀,多技術,西廊道士張若水介之來謁。何大怒罵,合扉拒之。此道乃永嘉林靈噩,旋得上幸,貴震一時,賜名靈素,平日一飯之恩無不厚報。若水乘驛赴闕,官至蕊珠殿校籍,父母俱榮封。而老何以嘗罵故,朝夕憂懼;若水以書慰之,始少安。此亦知其一不知其二之鑒也。)

    薛季昶 徐宜

  張柬之等既誅二張、遷武后,薛季昶曰:“二凶雖誅,產、祿猶在。去草不除根,終當复生。”桓彥范曰:“三思几上肉耳,留為天子藉手。”季昶歎曰:“吾無死所矣!”及三思亂政,范甚悔之。

  趙汝愚先借韓伉胄力通宮掖,立宁宗。事成,徐誼曰:“伉胄异時必為國患,宜飽其欲而遠之。”葉适亦謂汝愚曰:“伉胄所望不過節鉞,宜与之。”朱熹曰:“汝愚宜以厚賞酬伉胃,勿令預政。”汝愚謂其易制,皆不听,止加伉胃防御使。伉胃大怨望,遂构汝愚之禍。

  (評:武三思、韓伉胄皆小人也。然三思有罪,故宜討而除之;伉胄有功,故宜賞而遠之。除三思,宜及遷武氏之時;遠伉胄宜及未得志之日,過此皆不可為矣。五王、汝愚皆自恃其位望才力,可以凌駕而有余,而不知凶人手段更胜于豪杰。何者?此疏而彼密,此寬而彼狠也。忠謀不從,自貽伊戚。悲夫!)

  李賢

  李賢嘗因軍官有增無減,進言謂:“天地間万物有長必有消,如人只生不死,無處著矣。自古有軍功者,雖以金書鐵券,誓以永存,然其子孫不一再而犯法,即除其國;或能立功,又与其爵,豈有累犯罪惡而不革其爵者?今若因循久遠,天下官多軍少,民供其俸,必致困窮,而邦本虧矣,不可不深慮也。”

  (評:議論關系甚大!)



  劉晏

  劉晏于揚子置場造船艘,給千緡。或言所用實不及半,請損之。晏曰:“不然,論大計者不可惜小費,凡事必為永久之慮。今始置船場,執事者至多,當先使之私用無窘,則官物堅完矣。若速与之屑屑較計,安能久行乎?异日必有減之者,減半以下猶可也,過此則不能遠矣!”后五十年,有司果減其半。及咸通中,有司計費而給之,無复羡余,船益脆薄易坏,漕運遂廢。(邊批:惜小妨大。)

  李晟

  李晟之屯渭橋也,熒惑守歲,久乃退。府中皆賀曰:“熒惑退,國家之利,速用兵者昌。”晟曰:“天子暴露,人臣當力死勤難,安知天道邪?”至是乃曰:“前士大夫勸晟出兵,非敢拒也。且人可用而不可使之知也。夫唯五緯盈縮不常,晟懼复守歲,則吾軍不戰自屈矣!”皆曰:“非所及也!”

  (評:田單欲以神道疑敵,見《兵智部》李晟不欲以天道疑軍。)

  呂文靖

  仁宗時,大內災,宮室略盡。比曉,朝者盡至;日晏,宮門不啟,不得聞上起居。兩府請入對,不報。久之,上御拱宸門樓,有司贊謁,百官盡拜樓下。呂文靖端獨立不動,上使人問其意,對曰:“宮庭有變,群臣愿一望天顏。”上為舉帘俯檻見之,乃拜。

    掌璽內侍

  趙汝愚与韓伉胄既定策,欲立宁宗,尊光宗為太上皇。汝愚諭殿帥郭杲,以軍五百至祥禧殿前祈請御寶。杲入,索于職掌內侍羊(馬因)、劉慶祖。二人私議曰:“今外議洶洶如此,万一璽入其手,或以他授,豈不利害!”于是封識空函授杲,二璫取璽從間道詣德壽宮,納之憲圣。及汝愚開函奉璽之際,憲圣自內出璽与之。

  (評:璽何等物,而欲以力取、以恩獻?此与絳侯請間之意同。功名之士,未聞道也,絕大一題目,而好破題反被二閹做去。惜夫!)

  裴寬 李祐

  裴寬嘗為潤州參軍。時刺史韋詵為女擇婿,未得,會休日登樓,見有所瘞于后圃者,訪其人,曰:“此裴參軍也。義不以苞苴污家。适有人餉鹿脯,致而去,不敢自欺,故瘞之耳。”詵嗟异,遂妻以女。婚日,詵幃其女,使觀之。寬瘠而長,時衣碧,族人皆笑呼為“碧鸛”。詵曰:“愛其女,必以為賢公侯妻,可貌求人乎?”寬后歷禮部尚書,有聲。

  李祐爵位既高,公卿多請婚其女,祐皆拒之。一日大會幕僚,言將納婿,眾謂必貴戚名族,及登宴,寂然。酒半,祐引末座一將,謂曰:“知君未婚,敢以小女為托。”即席成禮。他日或請其故,祐曰:“每見衣冠之家締婚大族,其子弟習于淫奢,多不令終。我以韜鈴致位,自求其偶,何必仰高以博虛望?”聞者以為卓識。

  (評:溫公云:“娶婦必不及吾家者,嫁女必胜吾家者。娶婦不及吾家,則知儉素;嫁女胜吾家,則知畏謹。”時謂名言。觀韋、李二公擇婿,溫公義猶未盡。)

    王文正

  文正公之婿韓公,例當遠任。公私以語其女曰:“此小事,勿憂。”一日謂女曰:“韓郎知洋州矣。”女大惊,公曰:“爾歸吾家,且不失所。吾若有所求,使人指韓郎婦翁奏免遠,适累其遠大也。”韓聞之,曰:“公待我厚如此!”后韓終踐二府。

  (評:古人自愛愛人,不爭目睫,類如此。)

  公孫儀

  公孫儀相魯,而嗜魚,一國爭買魚獻之,公儀子不受。其弟諫曰:“夫子嗜魚而不受者,何也?”對曰:“夫唯嗜魚,故不受也。夫既受魚,必有下人之色,將枉于法;枉于法,則免于相;免于相,雖嗜魚其誰給之?無受魚而不免于相,雖不受魚,能長自給魚。此明夫恃人不如自恃也!”

  孫叔敖

  孫叔敖疾將死,戒其子曰:“王亟封我矣,吾不受也。為我死,王則封汝。汝必無受利地!楚、越之間有寢丘,若地不利而名甚惡,楚人鬼而越人机,可長有者唯此也。”孫叔敖死,王果以美地封其子。子辭而不受,請寢丘。与之,至今不失。

  范蜀公

  范純夫言:曩子弟赴官,有乞書于蜀公者,蜀公不許,曰:“仕宦不可廣求人知,受恩多,難立朝矣!”(邊批:味之無窮。)

  (評:國朝劉忠宣公有云:“仕途勿廣交、受人知,只如朋友,若三數人得力者,自可了一生。”嗚呼,真老成練事之語!)

  汪公

  王云鳳出為陝西提學,台長汪公謂之曰:“君出振風紀,但盡分內事,勿毀淫祠、禁僧道。”云鳳曰:“此正我輩事,公何以云然?”公曰:“君見得真确則可,見之不真,而一時慕名為之,他日妻妾子女有疾,不得不禱祠,一禱祠則傳笑四方矣!”云鳳歎服。此文衡山說,恨汪公失其名。

  (評:見得真确,出自學問,狄梁公是也。慕名者未有不變,仕人舉動,當推類自省。)

  華歆

  華歆、王朗乘船避難,有一人欲附,歆難之。朗曰:“幸尚寬,何為不可?”后賊追至,王欲舍所攜人,歆曰:“本所以疑,正為此耳!既已納其自托,宁可以急相棄耶?”遂攜拯如初。

  下岩院主僧

  巴東下岩院主僧,得一青磁碗,攜歸,折花供佛前,明日花滿其中。更置少米,經宿,米亦滿;錢及金銀皆然。自是院中富盛。院主年老,一日過江簡田,怀中取碗擲于中流。弟子惊愕,師曰:“吾死,汝輩宁能謹飭自守乎?棄之,不欲使汝增罪也。”(出吳淑《秘閣閒談》。淑,宋初人。)

  (評:沈万三家有聚寶盆,類此。高皇取試之,無驗,仍還沈。后筑京城,复取此盆鎮南門下,因名聚寶門云。)



  東海錢翁

  東海錢翁,以小家致富,欲卜居城中。或言:“某房者,眾已償价七百金,將售矣,亟往圖之!”翁閱房,竟以千金成券。子弟曰:“此房業有成議,今驟增三百,得無溢乎?”翁笑曰:“非爾所知也。吾儕小人,彼違眾而售我,不稍溢,何以塞眾口?且夫欲未饜者,爭端未息。吾以千金而獲七百之舍,彼之望既盈,而他人亦無利于吾屋。歌斯哭斯,從此為錢氏世業無患矣!”已而他居多以价虧求貼,或轉贖,往往成訟,唯錢氏帖然。

  辭饋

  劉忠宣大夏戍肅州,貧甚,諸司憚逆謹,毋敢館谷者,三學生徒輪食之。有參將某遣使致饋,敕其使不受勿返。公曰:“吾老,唯一仆,日食不過數錢。若受之,仆竊之逃,不將只身陷此耶?”尋同戍鐘尚書橐貨,果為仆竊而逃,人服公先識云。

  (評:本不欲受,慮患乃第二義也。曹公在官渡,召華歆,賓客送者千余人,贈遺數千,皆無所拒,密各題識。臨去謂諸君曰:“本無相拒之心,而所受遂多,念單車遠行,將以怀壁為罪。”乃還所贈,眾服其德。忠宣蓋本此。)

    屏姬侍

  郭令公每見客,姬侍滿前。及聞盧杞至,悉屏去。諸子不解。公曰:“杞貌陋,婦女見之,未必不笑。他日杞得志,我屬無□類矣。”

  (評:齊頃以婦人笑客,几至亡國。令公防微之慮遠矣!

  王勉夫云:《宁成傳》末載:周陽由為郡守,汲黯、司馬安俱在二千石列,同車未嘗敢均茵憑司馬安不足言也,汲長孺与大將軍亢禮,長揖丞相,面折九卿,矯矯風力,不肯為人下,至為周陽由所抑,何哉?周蓋無賴小人,其居二千石列,肆方驕暴,凌轢同事,若無人焉,汲蓋遠之,非畏之也。异時河東太守胜屠公不堪其侵權,遂与之角,卒并就戮,玉石俱碎,可胜歎恨!士大夫不幸而与此輩同官,遜而避之,不失為厚,何苦与之較而自取辱哉!)

  唐肅

  唐待制肅与丁晉公為友,宅正相對,丁將有弼諧之命,唐遷居州北。或問之,唐曰:“謂之入則大拜,數与往還,事涉依附;經旬不見,情必猜疑,故避之也。”

  (評:是非心不可不明,亦不可太明。立身全交,兩得之矣!)

  阿豺

  吐谷渾阿豺疾,有子二十人,召母弟慕利延曰:“汝取一只箭折之。”慕利延折之。又曰:“汝取十九箭折之。”慕利延不能折。阿豺曰:“汝曹知乎?單者易折,眾者難摧,戮力同心,然后社稷可固!”

  (評:周大封同姓,枝葉扶疏,相依至久。六朝猜忌,庇焉尋斧,覆亡相繼。不謂此狄中,乃有如此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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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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