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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段 蘭猗猗論琴入妙 梅雪香取才從寬


  芷馨謂猗猗曰:“我今早听見老爺說,還是將小姐許秦相公,太太的意思也允了哩。”猗猗听說,低頭無語,然卻喜動顏色。芷馨又曰:“假若小姐出的題,那姓花的一時都做來了,奈何?”猗猗曰:“我料這西泠必無倚馬可待之才,故設此不辭而辭之計。”芷馨曰:“小姐未必料事如神,不過是僥幸成功。”猗猗笑曰:“功已成了,管他僥幸不僥幸。”
  少時,芷馨出,雪香隔牆呼曰:“芷馨姊,芷馨姊!”芷馨聞呼,走到牆邊,謂雪香曰:“秦相公,昨日真便宜你了!”雪香曰:“怎么便宜我?”芷馨曰:“假若這姓花的做得詩起,這段姻緣已非相公所有,他卻做不出來,偏讓你做,遂使百計難成之功,一旦唾手可得,豈不是便宜你?”雪香曰:“何所見是唾手可得?”芷馨曰:“眼前太太亦以允了,只候月鑒和尚回來,便央他對你說哩。”雪香喜不自胜,曰:“前日蒙小姐辱臨,未曾面謝,今夜欲到自芳館拜見小姐,不知肯容一見否?”芷馨曰:“俟我告知小姐,看他意思如何。倘肯相見,我開門來接你。”雪香曰:“如此感謝你不盡。”芷馨對猗猗說知,猗猗曰:“我怎好見他?”芷馨曰:“前日既見了他,今見他怎又見不得?小姐不必推阻哩。”猗猗無語。
  至二更時,芷馨開了便門來見雪香,雪香甚喜。芷馨曰:“你這段姻緣,指日自當成就,只是我來往周旋,顧用心机,何以報我哩?”雪香笑曰:“你前日說,怕我丟你在腦背后,我決不致如此,日后欲報大德,必置之胸怀間。”
  芷馨含羞不語,遂引雪香到自芳館,來与猗猗相見。雪香曰:“前蒙小姐辱臨敝齋,令人銘感不忘。”芷馨曰:“秦相公在我家作寓,怎么稱起敝齋來了?”雪香曰:“自我來時,已蒙割自芳館北之地与我,現今我得其地已非小姐所有,安得不以敝齋稱之?”芷馨曰:“听相公口气,几欲久假不歸了?小姐,我每興問罪之師,要他學張松獻圖來。”雪香曰:“你若興師而來,只恐全軍盡為我得。”猗猗笑曰:“久已平分疆界,依然各守方域罷。”芷馨曰:“我還要三分鼎足。”雪香曰:“你是自芳館附庸,安能分廷抗禮?”
  猗猗曰:“秦君,我聞芷馨說,那詩妓桂蕊眼孔甚高,過客中少所許可,果是真否?”雪香曰:“前日芷馨姊細問始末,我俱是實情相告,并無一言虔譽。”猗猗曰:“玩他詩句,真是才女。”雪香曰:“不徒詩詞見長,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猗猗曰:“彼詩有云‘生平不慣箏琶事’,似非通音律者然。”雪香曰:“言不慣,非不通也。蓋拍紅牙而歌白紵,是彼所不屑為,故言不慣耳。至若五弦,亦時撫弄。”猗猗曰:“君听彼撫琴否?”雪香曰:“听過一次。”猗猗曰:“妙否?”雪香曰:“真能得弦外響,非复指上音。”芷馨曰:“比我小姐那夜所彈何如?”雪香曰:“也難分高下哩。”猗猗曰:“我于音律概乎未知。”雪香曰:“小姐不必瞞我。那夜彈琴,我在這窗外親耳听見的。”猗猗因悟及那夜牆邊樹梢微動,知是雪香過牆竊听,因答曰:“下里之音最足污耳,不意被君竊听,令人愧煞。”雪香曰:“真是妙音,足移我情。小姐何不再彈一曲听听。”猗猗曰:“此處离老母臥室不遠。夜深人靜,恐老母听見不便。”雪香曰:“吾友竹嶰谷精于音律,我嘗學琴于彼,但不過依譜而彈,未能得其妙處,敢問如何而后臻于妙境?”猗猗曰:“欲臻妙境,必須精熟之后出以自然,心可得而會,口不可得而言,此成連所以移情海上也。”雪香稱善。
  猗猗曰:“昨日君所作擬体,尚有稿否?意欲領教,以廣見識。”雪香曰:“未存稿,俟明日呈正罷。只是小姐出的題,以寸香為度,也太狠哩。”猗猗曰:“題也不狠,無奈那花生無此捷才。”雪香曰:“論才只論妙不妙,不論捷不捷。古人‘吟成五個字,捻斷數莖須’,豈必不是才子。李太白斗酒百篇,劉夢得不題糕字,皆可永傳不朽。才之捷与不捷,似不足以論人。”猗猗曰:“君言固是,然于吟壇爭胜時,倒底才捷者省得好些气力。”雪香曰:“這也不錯。”
  芷馨曰:“秦相公那里有棋盤、棋子,我去拿來,你兩人下一局。”猗猗曰:“不必去拿。”雪香曰:“芷馨姊拿來也好。”芷馨遂去。雪香曰:“聞令尊二大人欲招上生為婿,可是真否?猗猗不語。”雪香曰:“昔劉阮到天台,千古稱為奇遇,然春風一度為時無多。似我得遇小姐便可偕老百年,真劉阮所不能及。”猗猗复含羞不語。雪香复欲言,時見芷馨至而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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