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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頁     於晴

  不能太狠也不能狂暴,只能有限度的痛咬下去,這跟他以前為了在宮裡生存強迫自己忍氣吞聲差在哪?

  偏偏他還心甘情願……這不是賤骨頭他還真是找不到理由了!

  直到他的牙痕留在她像牙般的肩上他才稍稍解了心裡的怒火。

  「徐直,我哪會記得第一次見你說了什麼,你管這些做什麼,你只要記得現在的我就夠了。」頓了下,他轉到她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現在的我,在你眼裡是怎樣的人?」

  徐直看著他,手指輕輕撩開他的衣領,露出裡頭些微的傷布……「精血很旺的人。居然還有人在屢屢帶傷的情況下企圖尋歡。這血,是不是太充沛了點?明明已經年過三十,怎麼這麼容易動情呢?周文武,你真奇怪。這就是你曾有姬妾無數的原因?因為你很容易發情?」

  他的臉色黑了。「你就是這樣看我的?」

  「……」她搜尋著其他印象,輕聲坦白道:「不管宮宴也好,不管在京師哪出見面都好,你都是模糊的,我只知道你在壓抑,遲早有一天你會自找滅亡,你奪位不過是想出一口惡氣,你認為周文晟不會放過你,不如先下手為強;你認為站在西玄頂端,就再也不會有人以勢壓你,所以明知是飛蛾撲火,你還是去了。壓抑過久的人總是這樣,並非真正想要,只是一直在尋找發洩的出口。」她陷入自言自語。「真奇怪,只要我想,就能理解透徹,可是,為什麼我老是記不起與你相處的細節來?周文武,你也是如此嗎?」

  周文武深深地看著她,突然間笑了起來,細碎的笑聲控制不住,最後他雙手摀住臉,直笑著。

  徐直一直看著他。

  周文武笑到夠了,他扯著衣襟,脫了半身,露出幾乎纏滿半身的傷布。

  徐直的眼瞳微微一縮。

  「心疼嗎?」他問。

  她沒有回答。

  他閉上眼睛,再張開時又盯著她說道:「沒有嗎?你如果還是……沒關係,我跟你耗上了,我說過我要你看到你的結局為止。不,絕不是現在,我說了算,你要我看周文晟的結局,行啊,但,必須由我決定你的結局。徐直,你記不得以前的我,無妨;你現在看著我,我要你把現在的我記得清清楚楚,把我每一句話都記在腦海裡。」他突地湊到她面前,鼻樑幾乎蹭到她的。一臉戾氣的說道:「我聽九行說了,在馬車裡給了遺言是嗎?我在哪?在你的墓裡?你卻要在西玄之外?你做夢!」

  「你不是想當西玄人嗎?」

  他面部猙獰的盯著她,一字一語的說道:「我半生,都想違背袁圖的神算,我要在最後留在西玄打他的臉。但是,徐直,你給我聽清楚了,你別想擺脫我,你要敢把自己葬在西玄外,就算來世我不當西玄人,我也不會,輕易放過你。」

  徐直一臉吃驚。「你的意思是,你想跟我葬在一起?要是以前,我會以為你如此恨我,可是現在……你喜歡我喜歡到連西玄人都可以不做?」

  周文武看著她。

  突地,他再度壓上她的唇瓣,逼得她不得不於他唇齒纏綿。徐直其實還在頭痛,但莫名的就是心軟起來。

  ……就好像,自賽場出來之後,一人一景一物開始在她眼前清晰的流轉起來。同墨躺在賽場裡時想什麼呢?阿玖呢?他被攝魂前又在想什麼?她連周文武心思深處在想什麼,她也從來沒有認真看待過。他們的行走、交談、心緒,都不曾在她心裡留下記錄,始終就是那麼模模糊糊的活在她的週遭……模模糊糊的來,模模糊糊的走……她心一跳,前所未有的恐慌令她的手指主動緊緊的於他的交纏。周文武一頓,心口劇痛,他止住深吻,來回看著她幾乎沒有波動的美目,沙啞的說:「徐直,奪位我沒死,此次我僥倖也未死,由此可知我生命力旺盛,我把我的生命力分你,你給我,好好地度過這一關。我母族一向靈驗,不會出錯。」

  「……用嘴對嘴的方式?」徐直想了一下,疑心道:「世上沒有這樣的風俗習慣……你母族怎可能……」

  「我說了算!」

  瞬間,徐直的表情微妙,認真陷入所謂的風俗民情都會有個起頭,他這種行徑到底是在唬人呢還是真能算是個起頭?

  往昔沉思時的冷傲表情又出現在她的面上,周文武平常隱藏著狠辣的黑眸裡流瀉出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出的柔情,心口的疼痛又變得酸軟,她不自覺地俯下頭吻上她的額面。

  徐直回過神看著他。

  周文武思緒也是一頓。

  「親錯地方了嗎?」徐直納悶的問。額頭?這又是哪來的風俗民情?沒印象。

  周文武泰然自若的退至床沿坐下,背著徐直。「恩親錯了。」他不疾不徐的穿上西玄的上衣。

  徐直看著他略顯僵硬的舉動,傷勢明明不容小覷,他居然還能如此精力旺盛,這種人一定能活到最後……怎麼以前對他的記憶一點也不深呢?

  周文武微側過臉看向她,見她又流露出迷茫的眼神,不由得惱恨起來。也就不過是區區身邊人罷了,能有多重要?

  若他死在賽場裡,只怕她連回憶都不會有!

  枉他……枉他回頭見到她被執金吾連拖帶拉著走,壓在心裡的恐懼落了地,只想著走越遠越好,哪怕脫離了西玄,只要徐直活著就夠,他甘願留在台上擋多久是多久。

  身上這些刀傷算什麼!遠不如她掉落台下的瞬間他的軀殼與神魂彷彿在西玄的土地上撕裂開來,如果這是刑罰的一種,那真真是西玄史上最可怕的刑罰,那樣的劇痛至今想來都害怕——他是堂堂的西玄黃子,到頭來竟給這種小情小愛折磨至此,他一輩子也不可能說出口!

  他眼眉幽暗,凝視著她以肘撐起半身;她的動作小心翼翼,避免著頭痛。

  她湊到他的面前,微側過臉,主動的貼上他的嘴唇。

  沒有任何的纏綿或者情慾,他卻如同被攝了魂。

  廣羞下的藕臂環住他的頸子,在他耳邊輕聲說道:「阿武,幸好你活下來了,我很慶幸……我會治好的,等我好後,我一定會好好瞭解現在你這個周文武。」

  這一日,秋高氣爽。

  戴著面具的周文武坐在屋子外的石凳上,來回擦拭著他的西玄大刀。

  屋子裡,已有兩個時辰以上未有任何動靜。

  他彷彿極有耐心的,就是重複著這一個動作。

  午後的風大,太陽也漸漸烈了起來,季再臨回到屋前,看他始終如門神一樣,他微微詫異。「二殿下,此舉何為?對大姑娘可有益處?」

  周文武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道:「季再臨?我記得你急病而去,原來是為了徐直找良方去了,你真是用心良苦。你看看,徐直第一個身邊人位居高位,你卻甘願捨棄朝廷重用,你……」

  「二殿下,此乃無奈之舉。大姑娘給了我第二條生命,知恩不報不是季家人所願為,何況……」他看似溫柔的臉色抹過恨意,隨即隱沒。「何況,我已知我無法忠於西玄陛下,要我進朝堂,身為光明磊落的季家人做不出這等事來。自我到大姑娘身邊時,她已有頭痛症,偶然間聽到她提到孫時陽,方知天下只有此人可知她的頭痛,但明明有此人的片段紀錄,卻找不到此人活過的存在。二殿下,你說這事詭不詭異?」他也沒有等周文武回答,又自言自語道:「就連書房的貯幣器也充滿古怪。大姑娘所說的那貯幣器與其他四個的來源不同,那是徐……」

  周文武看向他。

  季再臨微微苦笑。「心知肚明就好。三姑娘送來了許多不知年代的,嗯,古物……」

  「徐回把陪葬品給徐直?」周文武面上以有怒。

  季再臨看著他臉上的面具,都想說,只要是天子間沒有的東西,都有可能是陪葬品,例如你臉上那個。

  但,他並沒有戳破,只道:「大姑娘查過許多古書,皆查不出三姑娘送來的古物年代。奇怪的是,有些古物送來途中就不見了,貯幣器算是意外抵達,被大姑娘收在書房裡。我們本都沒有注意,偏大姑娘察覺上頭刻有人文記載的雕像略有不同……隔日多餘的雕像就不見了。」

  「你們親眼看見了嗎?」

  季再臨聳肩。「沒人注意到。但,大姑娘記憶力奇好,我在他生病多年怎會不知,經她說出口的篤定是事實,不必懷疑。她也直接落筆將其繪出……二殿下,你不覺得很玄妙嗎?也許我們正在說話的同時,有人正看著我們,只是我們都沒法子察覺。天下間有他們,天下間有我們,正是此理。你道,這種想法稀不稀奇?」他必須承認他的幻想與組合能力遠不如徐直,他想了許多年才想到這種可能性,要再多想幾種他實在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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