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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於晴

  "……徐直,為什麼你不自己看呢?"

  徐直看著他。

  他看著徐直。"大姑娘。"

  徐直與周文武同時往門口看去。不知何時,姜玖站在微敞的門口前,陰影掩去他的表情。他不疾不緩地進屋,目光只落在徐直面上。

  "我去大姑娘房裡,看見門上半掩,就知道你出來走走了。你怎麼走到這了?我以為你會上湖邊散步,那時你最喜歡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問;"你精神還好麼?"周文武轉頭看了窗外尚是黑沉的夜空,無聲的諷笑。以往總有傳言,徐直的身邊人照顧她的衣食住行……以及任何的需求,聽是一回事,在深夜裡真正看到了又是……另一回事。

  姜玖再上前幾步,溫聲道;"大姑娘不想回房,我陪大姑娘走走吧。"徐直嗯了一聲,正要放手,忽的感到周文武反手攥住她。

  她抬眼一看,暗訝了一聲,她根本沒包紮完成,傷布半落,露出他又在染血的胸膛,這傢伙還真能忍,刀傷在胸口,還想在床上逞"匹夫之勇",她都不知該不該替他說一聲精血好旺盛。

  果然不愧為西玄第一瘋子,徐直心裡這麼想著。

  當她伸出手,想做個收尾時,姜玖快她一步,溫暖的男人十指壓在周文武的傷口上。

  徐直看向他。

  "大姑娘,我來吧,這種包紮我比你順手許多。"姜玖不動聲色,雙臂熟練地環過周文武的膀背,替他纏繞著傷布,他時候回過寶元樓那現場,金執吾告訴她,有幾名此刻沒有全屍,明明一刀致死,但下手者彷彿洩憤,將屍體捅的七零八落,慘不忍睹,而那些屍首全部都在徐直附近。

  想都不用想是誰做的。

  ……真想弄死這個瘋子,保所有人的安全,姜玖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周文武冷冷與他對視半晌後,兩人同時撇開目光。

  用力纏妥後,姜玖笑道;"好了。這種小事讓大姑娘做,真是大材小用。明日我會讓人輪流來替你換藥的。"他轉向徐直,溫聲道;"大姑娘,我陪你去湖邊散散步,你再稍闔個眼六點精神。我打聽過,那個大魏醫者來到四方館,據說是個極有名的,天亮我們去試一試。"徐直還沒有應聲,周文武就一把推開姜玖,往徐直看去。

  "徐直,為什麼要看大魏醫者?誰受傷了?你嗎?"

  徐直尋思著,決定再給他一點驚喜讓他動心,他才能有動力維持他綿綿不絕的恨意。於是,她微微仰臉,大方任由他大量,嘴角微翹道;"不是誰受傷了,是我這裡似乎生病了。"她不介意地指指自己的腦子,想了下又難得補充道;"時常痛的撞牆也止不了,忍了許多年,也許哪天受不住痛就自我了斷也說不定。方纔我抱著頭,正是因為它無法接受撞擊。我會在半夜走動,也正是因為我此刻痛到睡不著了。"

  月光還不足以照亮他眼瞳的情緒,但在瞬間她有一種他瞳仁一縮的錯覺。她納悶這並非大喜的反應,難道還不夠取悅他?她想了想,再加送一把吧,又笑道;"都不知道第幾個大魏醫者說沒法治了,所以說我才說,在你的有生之年必會看見我的結局。"

  "你怎麼不去死這話你說的頗神算,看來你也有袁圖的潛質。周文武,我注定比你先走,這樣子你是否打從心底感到快活些?"

  第5章(1)

  "孫時陽!孫時陽!"西玄二皇子勃然大怒,一腳踢翻了几案。"混賬東西!徐直不知道我在追求她麼?對她至關重要的男人?至關重要!那不就是她看中的男人嗎!"黑色長髮凌亂半遮面,尚是年輕的他就這麼站在那裡不動,唯有身體的劇烈起伏能看出他渾身散發的恨戾。

  良久,他呵呵低笑著,笑聲不止。

  他瞄到地下的束帶,慢條斯理地拾了起來;他面上有笑,柔聲道;"找到這個人了嗎?不管有多少叫孫時陽的,都給我殺了,一個都不准留。"

  "二殿下,"跪伏在地的太監戰戰兢兢道;"無緣無故圈殺一群人,皇上他……何不索性請皇上賜婚……"二皇子表情剎那凝結,廳裡一片死寂,僅他明顯地呼吸聲,直到呼吸由重轉淺後,他才又笑道;"你懂什麼啊,徐家人可自由婚配,不是出於她心意,我請皇命不就是羞辱徐直,褻瀆了她?何況父皇又怎會將她配與我?哼,總是這樣,就是有人壓在我頭上,讓我動彈不得,讓我時時得忍氣吞聲。你去查,徐直看中的人年紀必有一定的範圍,學識甚高,只要符合這些條件的,想來也不會有幾個,父皇也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面色益發柔和,吩咐道;"然後,都給我殺了吧。"

  這間滿溢香氣的小廳裡,大魏的老醫者替這名貴人把脈許久,不時觀察她的氣色,斟酌著藥方,再悄悄分了些許精神猜測眼前這名所謂的西玄貴族是南臨人的可能性有多少。

  各國京師幾乎都有一間四方館,四方館供使節、商旅居住;一國一四方,自徐直提議還原禮樂原始風貌之後,西玄四方館躍升為四國之首—各國中四方館律築最廣、來往人數最多的那個。

  這幾年,往返西玄與大魏間的醫者人數多了不少,沒辦法,西玄的學士太多,去取經的西玄大夫始終追不上大魏醫術的進步,因而每隔一陣就有一支大魏醫隊前往西玄;學士們的知識是寶藏,誰知道十年、二十年後會不會再出一個徐直、兩個徐直,甚至數百個徐直呢?

  在這個時代裡,天下人共同珍惜著這些學士。

  而眼前這位貴人擁有南臨人奶水般的膚色,年輕而美麗,卻以西玄貴族的身份過來……有可能是貴族們養的舞伶,她們的戶籍雖下等,但只要有主子寵愛的一天,地位是比起一般老百姓還高,會來讓他把脈,似乎也就不意外了。

  那,現在要怎麼說?

  看人的身份說病情是一門學問,這來自大魏的老醫者正要明示她好好跟她的主人享受一下最後時光,也許是他的表情稍稍明顯了,坐在另一頭戴著異國面具的男子倏地拍椅而起。

  老醫者改口道;"姑娘不必緊張,平日放鬆,晚間才好入眠。喏,你讓你丫頭先去找我徒弟,他試煎一次讓她學著,有時候火候不對,藥效也就失了積分。長期吃,對人好。"

  "好。"她接過藥方。

  這個疑似南臨人的貴族便是徐直。今日她穿的是一身再簡單不過的西玄深衣,出去料子極好外,幾乎跟平民的衣飾沒有什麼不同,最多就是在衣上隱紋做文章;來四方館把脈的從此貴族皆有志一同地不招搖,十分配合四方館的規則進入四方館,一視同仁,貴族不得以權勢壓人。

  徐直也從善如流,低調的來低調的走,除非有心人要查,不然也只當徐直只是跟其他貴族一般做個健康上的預防把脈而已。

  她才瞄上一眼,就被周文武奪去藥方,在旁的白華狠狠地瞪著一雙大眼。

  他蹙眉。"這什麼?不是治頭痛之症的嗎?這時安神的藥啊!"老醫者支支吾吾,含蓄地說道;"吃了這貼藥,總是好點。"周文武心裡略微浮躁,正要開口再問,瞥見徐直明亮的眼眸望著他,彷彿在說;"這藥方,你不也見過?"是啊,他是見過。這上頭的藥已是最好的安神藥了,他非但見過,還用過,在他母妃剛走時。

  這些藥只能安神,不能治病

  !他拒絕去想那個可能性,但徐直……從不說謊。

  對任何人都不會,這也是先皇跟周文晟信任徐直的原因。

  有什麼就說什麼,不需要靠撒謊來保住自己或鑽營地位,這就是徐直的高傲。

  他眼睜睜看著徐直神色自若地從他手裡抽出藥方,交給白華出去找人熬煎。徐直對著正要離開小廳的老醫者說道;"老大夫,我想跟你打聽一個人。"

  "給你請說。"

  "老大夫聽過一個叫孫時陽的人麼?"

  周文武猛地看向她。

  "孫時陽?"老醫者念著。

  "是的,他是一個醫者,也許是大魏人,也許是其他國家的人,我並不確定。"老醫者重複念了兩遍,老實答道;"老夫的記憶裡沒有這個人。"

  "醫書上也沒有?"

  老醫者搖搖頭。"能留在醫書上的大夫必是留世之輩,老夫怎會沒有聽過?確實沒有這個人。"徐直嗯了一聲。

  來自大魏的老醫者等了等,沒有等到一聲道謝,他看看已經進入沉思的徐直,在瞄瞄背脊挺得筆直的面具男人,面無表情地提著藥箱離開這兩個毫無禮儀觀念的西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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