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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綠光

  國師抬眼,咿嗚咿嗚地說不出話,老淚縱橫。

  「你疼嗎?痛嗎?你想,是被劍刺穿胸口較痛,還是被活活燒死較痛?」他笑得狂猖,眸色狂亂。「啊啊,你一定不知道,對不?畢竟,你沒被燒過,無從比較,是不?」

  哼著不成曲的歌,李鳳雛起身取了燈油,緩慢而折磨人地往國師身上倒,殘留著半口氣的國師拚命掙扎著。

  「你也會怕嗎?你也想逃嗎?那麼,你可曾想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被困在宮殿裡,被火舌包圍、吞噬,燒得連灰都找不著,那期間……她會有多痛?!」話到最後,他笑意斂盡,眸露肅紅殺意,一把火丟到國師身上。

  只見國師瞬間化為火團,在殿上痛苦掙扎,撞倒了琉璃屏風、玉碗銀杯,可憐他連呼救也沒辦法,只能從喉頭擠出悲鳴哀嚎。

  李鳳雛冷眼看著這一幕,唇角笑意漸濃,慢慢擴大,最終揚臉放聲大笑,卻瞥見坐在橫樑上的冉凰此嚇得用雙手摀上眼。

  摀得好,她確實該摀得緊緊的,因為接下來的畫面,他也不想讓她瞧見。

  他身形似魅,冷不防地回身襲向其他官員,劍起血落,哀嚎聲四起,一刻鐘前還極盡奢華的集廣殿,一刻鐘之後已成人間煉獄。

  「王爺,你說了不殺我們的!」有人邊逃邊喊。

  「本王忘了。」他笑得萬般愉快,俊顏扭曲猙獰。

  疾速,劍過,人亡。

  他殺紅了眼,好似惡鬼般享受著殺人的麻栗快意,淒厲哀嚎聽在他耳裡,有如最悠揚的天籟,滿殿血腥味就是最酵厚的酒香,他醉在這片血流成河的地獄裡。

  「王爺…不要殺了、不要再殺了!」坐在橫樑上的冉凰此再也忍遏不住地吼著,聲淚俱下,害怕到快要發狂。

  她渾身發顫,像是快要歇斯底里,看著底下他的惡行,心裡涼透,頭暈了下,纖弱身子朝下墜落。

  李鳳雛不理,像是貓捉老鼠地逗弄著最後一個官員,然聽到古怪聲響,回頭,長劍一丟,迅如閃電地奔到底下,將差點落地的小女人抱在懷裡。

  他尚迷失在殺人的快意中,但是身體卻自動將她緊摟在懷,安撫著陡生的不安和突然消失的恐懼。

  「王爺,得饒人處且饒人……」冉凰此淚眼請求,眼一閉,昏了過去。

  垂眼看著她淚水橫陳的粉頰,再抬眼睇向早已軟腳不能動的社尚書,李鳳雛閉了閉眼,面無表情地抱著人往殿口走。

  殿外,則影替他開了門,想接過他懷裡的人,卻被他錯身拒絕。

  看著淚流滿面的她,他的心微微的酸、微微的澀,教他好困惑。

  第三章

  翌日,集廣殿清理出數十具殘缺屍骸,唯一倖存者杜尚書已經近瘋,完全無交代發生什麼事,此案未經攝政王指示,無人續查,結果草草結案。

  此案無人續查還有另一個原因,因為緊接而來的,是一年一度的春搜。

  春搜、夏苗、秋獮、冬狩,一年四度圍獵,乃是金雀皇朝不變的禮俗。

  圍獵場就在皇宮後山的大片園林裡,所有皇族都必須列席,就連後宮佳麗亦可出席,由皇宮十二衛統領帶隊,浩浩蕩蕩地出宮,旗陣蔽天,位屬於最末席的後宮佳麗們,個個精神抖擻,打算在皇上面前一展技藝,唯有一個人例外。

  冉凰此在發抖,是因為冷,也因為怕。

  「冉才人,這樣還怕?」身為主子的鸝昭儀看著坐在自個兒身前的冉凰此,很無奈的嘲笑。

  馬兒不斷往前半跑半走,冉凰此嚇得說不出話,只覺得好可怕。

  「一般都是才人伺候嬪妃的,眼前卻是我伺候著妳呢。」鸝兒逗趣地道。

  「鸝兒∼」

  不要欺負她了,她已經很可憐很可憐了。

  「妳不會騎馬就算了,怎麼連坐在馬上都怕?」她忍不住歎氣。「放眼金雀皇朝,尤其是後宮嬪妃,沒有不懂騎術和射技的。」

  「我天生怕馬嘛。」冉凰此更用力地扁嘴。「而且,我也不覺得狩獵有什麼好玩。」幾天前才親眼目睹人間地獄,她可不想再看一回類似戲碼。

  「怎麼這麼說?獵獲的數目愈多,就代表新的一年皇朝會興盛安康,這可是很重要的祭典呢。」鸝兒湊近她一些地道:「而且,獵獲是可以帶回宮中烹煮的,炭烤虎肉妳嘗過嗎?」

  冉凰此想著炭烤老虎肉,就突地想到那日,李鳳雛把國師給活活燒死時傳來的氣味,胃部一陣翻攪,險些吐出口。

  「那日教攝政王給嚇得還不敢吃肉嗎?」鸝兒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那夜,攝政王抱著早已昏迷的凰此回良鳩殿,不發一語看著凰此許久才離開,她注意到他的袍子上沾滿了血,甚至有看似肉屑的東西,她便想凰此必定遭遇不測了,豈料凰此轉醒之後,只是不斷大哭,直到翌日,聽聞集廣殿內大屠殺,她才知道凰此只是被攝政王的狠厲嚇住了,直到現在依舊不敢食肉。

  「鸝兒,攝政王真的好可怕……又好可憐。」冉凰此悶了好半晌才道。

  「可憐?」

  「嗯。」經過那一夜,她可以理解李鳳雛為什麼會變得那麼可怕,也能夠理解他為何要一報還一報,只是手法太殘忍,殺雞儆猴也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

  她不能說他殺人沒罪,但心裡還是默默地接受他的作法,畢竟他不殺人,人也要殺他,為了自保,他不得不殺,只是……他就要永遠陷在這種殺與被殺的日子裡嗎?

  沒來由的,她心疼起他這樣的男人,淚水也是為他流的。

  是環境讓他變成這樣,這一段歷程,他肯定走得比別人還要艱辛,今天換作是她,她的心也會扭曲的。

  「還發什麼呆?到了喔。」鸝兒輕聲提醒。「好不容易能夠出宮打獵,待會妳要好好跟在我的身邊,知道嗎?」

  冉凰此回神,用力點點頭。「我知道。」在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山林之地,要是不小心被人當了箭靶,可就冤了。

  跟著下了馬,她不敢離鸝兒太遠,然而前方正在點將,鑾駕在前,統領在列,後宮佳麗以往在後宮個個養尊處優,如今個個身穿軟式盔甲,威風凜凜得像是要出征的女將軍,她這個很孬很沒用的小小才人,馬上決定有多遠就閃多遠。

  眼前銀雪迭翠林,卻也能見整片不知名的花草綻艷,吐露著怡人馨香,尤其當風從山口吹來,香得教人肺腑舒暢,也凍得她直發抖。

  好冷啊!是誰說春天到了的?

  像個小老太婆朝樹邊走去,冉凰此靠著樹身掩去冷厲山風,卻突地聽見極為細微的聲音,像是雛鳥的啾啾聲。

  她左顧右盼,總算在草叢裡發現一窩毛未長齊的雛鳥,看不出是什麼品種。天候這麼冷,為什麼鳥窩會在草地上呢?

  她抬頭看了眼附近的樹,量了量距離,猜想,八成是從樹上掉下來的。

  「這可不行,要是凍死了怎麼辦?」想了下,她咬了咬牙,扯下肩上的帔子,小心翼翼地圍在鳥巢四周,還確定風向,確保雛鳥確實不受冷風侵襲後,才滿意地拍了拍手站起身,往後退了一步,卻突覺有一股勁風從側面拂至,還沒來得及反應,整個身子就被人提起轉了一圈。

  欸,發生什麼事了?

  她傻眼地瞪著地面,自己的雙腳並沒有踩在地上,腰間還有一隻手臂輕而易舉地將她提起。

  緩緩把視線朝後頭探去,便對上一雙複雜的眸。

  「……王、王爺?」不禁哀怨自己的命運很乖舛,為什麼就連打獵也可以遇到他?

  李鳳雛微微瞇起狹長美眸,好看的唇微掀。「妳怕本王?」隨即把手中的箭藏到身後,丟往草叢。

  誰想殺她?方纔若不是他及早發現,只怕這丫頭,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那畫面教他心頭莫名震動,冷寒的黑眸朝發箭處探去,發現是從後宮那群人裡射出的,但人數眾多,只怕無法查出個所以然。

  微瞇起的黑眸迸出懾魂殺氣,教對上他視線的後宮佳麗莫不生硬的轉開眼,一個個像是驚弓之鳥。

  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他相信現在後宮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樂子,在這情況下,竟還有人敢對她造次?

  冉凰此完全沒發現她的生命就在剛才差點消失,只是實話實說。「哪有?王爺突然出現在我身後,嚇到算是剛剛好而已。」

  「是嗎?」他濃眉微揚,收回心神瞅著她,完全不打算把才纔眨眼間發生的事告訴她。

  「可不是?王爺有什麼好怕的,再狠再可怕也不過是個人。」

  「喔?」他似笑非笑地,黑眸緊鎖定她會說話的眼,像是要從她眼中確定真偽。「本王以為,目睹集廣殿發生的事,妳可能怕到不敢與本王說話了。」

  母妃死後,這是他第一次感到後悔,因為他殺紅了眼而嚇壞了她。

  她定定地看著他。「王爺身為皇子,想取回皇位,想要自保,這都很正常,但是……可不可以不要再殺人了?」這些皇宮內鬥、皇子爭權奪利的事,在歷史上不斷重演著,為何沒人記取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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