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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席絹

  「我沒有在逃避什麼。我只是想,你或許不希望在同學會上被問起我們結婚的原因。」

  「那會很難啟齒嗎?再說,對這些十年沒有聯絡的同學,滿足他們基本的好奇心即可,卻無須當真說得鉅細靡遺。交情沒有好到那分上。」他的妻子雖然一直是家庭主婦,但從來不是個好說話的人,甚至可以說非常擅於使用春秋筆法去形容事件的發生,當她存心想敷衍時,就會做到。

  他看了看冊子上她的照片,然後再抬頭望了望她。暗自比對起十年裡的變化,覺得並沒有太多不同一指長相;但還是有不同的地方一氣質……喔,還有身材。

  她高中時期的筆跡就非常端正清秀,應該是學過書法,所以筆鋒裡才會有一種正形。而她書寫下的畢業留言,不是世界名言,也不是什麼深刻的人生感悟,事實上,非常直白我希望:親吻我笫一個暗戀的男人;跟我笫二個喜歡上的男人談戀愛;大學畢業後嫁給我笫三個喜歡的男人,然後我會愛上他。

  多麼……別緻的人生理想。潘雅湛有點想笑,但盾頭卻微微撐起。

  「如果你覺得我還算能帶得出場的話,一同去你的同學會,對我來說不會有什麼困擾。」她才沒有逃避,見的是他的同學又不是她的!

  說得好像她有多麼以他為天似的。潘雅湛可從來不曾這樣奢想過,她確實有過很多妥協,但他卻不會因此而將她的性格定論為軟弱。

  他們夫妻多年,太糟糕的開始,使得他們不太願意更深入地去瞭解對方,但潘雅湛天生就是個觀察力敏銳的人就算再忽視她這個枕邊人,這麼多年相處下來,對她的性情還是有一些基本的認知的。

  至少,此刻,當他看著她十八歲那年的畢業留言時,對她的認識又更多了些?

  這不是一個逆來順受的小女人。她甚至非常強硬一若是她真有什麼非得到不可的東西時,就很強硬。

  其它的不說,至少,身為一個曾經被她暗戀過的男人,她確實做到她所寫下的宏願一用她的初吻來終結他的初吻。

  想來,若是沒有十年前那樁意外,這個女人……大概此刻己將她另外兩個心願也順利達成了吧?

  「你……在看什麼?」低頭將所有衣服折好,發現他仍然在看她,那目光有些奇特,讓她不由自主寒毛直豎,坐立難安。於是忍不住問著。

  「沒。」他緩緩搖頭,仍然看著她。

  「或者我臉上有什麼?」

  「沒有。」

  「那……」她在想著還可以說些什麼來打斷眼下這怪怪的感覺,卻遺憾地發現腦袋空空作響,搜尋無果。

  幸好,他的怪異到此為止。就見他合起畢業紀念冊,站起身對她道:「對了,我在媽那邊拿到了幾個小提琴老師的資料,己經寄到你信箱去了,你有空可以看一下。最好去跟她們談談,有了基本瞭解之後,再跟品琛討論要跟哪一位老師學。這次不是媽要求,而是品琛自己想學,所以我就不阻止。不過我己經跟他說過,不會再讓他學更多別的了。」

  「好的,我知道了。」談到孩子,她就完全放鬆下來。整個人自在多了「我希望這方面你跟我保持一致,可別再因為孩子撒嬌請求,就心軟得什麼都應承下來。」

  「不會了……」在他帶著點警告的目光下,她有些小心虛地點頭。他澹澹點頭。「我還有點公事要處理,你沒事就先睡吧。」說完,往書房走去。她目送他的背影,直到他進入書房,將門板虛掩,才收回目光。

  潘家的教養方式講的是規矩道理,而不來黑臉白臉嚴父慈母那套,要求小孩子從小就學會什麼叫「負責」與「說到做到」。而她家不同,她們三姊妹的父母過世得太早,她們算是被姑媽給拉拔長大,而姑媽是非常隨心所欲的人,她總認為凡事都不必強求,只要不作奸犯科,做什麼都可以,自己高興就好。不管這樣隨心所欲的人生最後釀造出來的是苦果或甜果,都要承擔下來,不要逃避就好。

  教育方式南轅北轍,走的道路大不相同,但到底也算是……殊途同歸吧?

  雖然,潘雅湛或許並不這麼想……但何妨呢?這個挑剔的法律男,不龜毛就不是他了。

  所以,老實說,她對於他要帶她去同學會這件事,依然覺得詫異。

  他敢這樣「家醜外揚」,算是宣告對人生的認命嗎?

  由於李正棋始終不肯明確地告訴陳綿綿,潘雅湛到底對於她喜歡他的事,心中有沒有數,於是等待了好些天、也暗自觀察了好些天的陳綿綿決定主動出擊。

  雖然說是回國熟悉總公司業務,但父親與大哥終究不放心她,將她安排在大哥身邊,當他貝多個特助裡的一個。雖然她極力爭取下放到各部門瞭解情況,但顯然無法說服她大哥同意,就連李正棋也沒幫她說話,就在一邊裝聾作啞的,讓她生了好久的悶氣。

  幸好,她終於想出了一個合理的理由來接近潘雅湛一跟他一起研究集團歷年來的商業官司檔桉。

  潘雅湛是她大哥一直看好的法律人才,兩年前將他從某間知名的律師事務所給挖進公司的法務組,無視潘雅湛還是個初出社會不到一年的萊鳥,沒有被挖角價值的事實。

  很明顯的就是打算好好栽培他,讓他日後執掌法務組,最好將目前才六個律師編製的法務組提升為三十人以上的各式法律商事專事部門,可以獨立處理集團於國內外所有法律問題,而且將全球不同區域的事務分組去專門針對處理,也是未來五年迫切要完成的工作。

  潘雅湛才二十八歲,他的未來很被上頭看好,大老闆只差沒拿麥克風全公司放送對他的器重了,這是跟他共事的同事都知道的事情。當然,這也造成了他在工作上必然的被排擠,頂頭上司對他說起話來永遠陰陽怪氣得像是被始亂終棄一千次的怨婦似的,要不是每有法務組列席的會議,上頭要求潘雅湛一定得與會,就算旁觀做記錄也成的活,法務組目前最大的頭子真恨不得什麼工作也不丟給他,就指使他成日浸在檔桉室當工友,一輩子別出來了。

  有總經理大人的青睞,再加上總經理特助兼總經理表弟李正棋的力挺,隨時不忘點名讓他參與契約文件的擬訂在特權關照下的日子,潘雅湛在世大集團裡過得算好還是算不好,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不過,在陳綿綿看來,真是被打壓得太過分了,簡直不可饒恕。她不明白潘雅湛為什麼要隱忍至此,可是又忍不住覺得,只有這樣能忍對自己夠狠的人,未來才是不可限量的。

  而潘雅湛現在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檔桉室裡整理歷年檔桉,也給了她可趁之機。想耍瞭解集團與其它公司的往來實際情況,有什麼比去翻閱檔桉更能教人一目瞭然的呢?當然,偌大的世大集團,是有完整資料庫的,而且同樣文件,都做了好幾個備份放置在不同部門,在總經理辦公室的那個樓層,有最完整的資料,包括絕密文件。

  但陳綿綿告訴她的小助理道:「只是要瞭解一下這幾年來有過的商業訴訟情況,不必特地去找秘書長來做用機密檔桉室。我去法務組的檔桉室看看就好,這也方便有什麼不懂的地方,有現成的律師可以解惑。」於是,順利撇下私人助理,無視李正棋笑得別有深意的目光,優雅地持著她的小包包,款步而行,搭電梯下樓直奔法務組而去。

  李正棋不幫她無所謂,只要不阻礙她就好了。

  今天是她蒞臨法務組的笫四天,法務組連同主管在內的六名律師,三名辦公室助理,己經不再像笫一天那樣誠惶誠恐,端茶倒水地隨伺左右,所有人幾乎都圍著她轉,一整天下來都不敢去做自己的事,就算她三番兩次的趕,他們仍然像迎神似的決意以侍奉她為先……而身為六名律師中被打壓得像個平凡白領存在的潘雅湛,竟也是同眾人一樣,淺笑地跟在一旁,並不特立獨行,甚至被他的上司支使得團團轉,一會叫去影印重要機密文件;一會叫去找一份重要的陳年資料,說是要核對什麼的,找著了,又找更雞毛蒜皮的事再來使喚,存心讓潘雅湛在她面前顯得唯唯諾諾、庸庸碌碌,似乎想讓她陳家的人知道,潘雅湛是多麼不直得器重提拔的人。

  陳綿綿表面沒有絲亳情緒展現,但笫二天就拿了總經理的口頭調令,要求潘雅湛每天撥出一點時間來協助她瞭解一些合約糾紛方面的資料,並為她講解商業文書裡不容易發現的文字陷阱。

  她才不在意這個調令一下來,潘雅湛又會被部門裡的同仁們妒羨孤立到什麼地步,反正她相信他比所有人都強也終究能扭轉乾坤。世事就是這樣,不招人妒是庸材,他想必也清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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