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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蔡小雀

  她很想,真的,可她就是不信。

  「叫我如何能信?」明明不該隨他起舞的,但她還是忍不住衝口而出,心酸地冷笑。「殿下忘了,你有你的身份,你應該要分寵的女人有一整個後宮那麼多,兩年前你那個寧妹妹就是第一個,但她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

  「兩年前是我的錯,但當初……我確實別無選擇。」鳳爾善急切道。

  若說剛剛被他這番話給折騰得情思纏逗、心軟意亂,可現在,她也被這四個字給狠狠摑醒了。

  別無選擇?好一個別無選擇!

  不知哪兒生出的一股力氣,蘇福兒猛然掙脫開他的懷抱,滿懷的紫色芍葯也飄然落了一地。

  「是呀,小女子怎麼會給忘了呢,殿下肩上扛著一個好大的江山責任,自然是別無選擇的。」她又恢復平日那個外表嫵媚嬌艷,骨子裡冷靜高傲、滿腹心機的蘇福兒,甜甜一笑,但笑意卻不達眼底。「小女子真是被暑日給曬傻了,怎麼會說出如此不經大腦的話呢?誰不知太子操煩國事,為國『捐軀』的辛勞呀?」

  「福兒,你不要這樣。」他心痛地望著再度戴上面具的她。

  「除了唯一一次不是為國捐此高貴身軀,那是不小心被一個妖女給蠱惑了,這才會一失足成千古恨呀。」她笑得好媚、好妖艷,卻讓他看得心好痛。「不過不怕,你是堂堂太子,有皇天庇佑,自然很快就能把妖邪掃盡,還您本來清白面嗎?」

  「福兒,別故意用尖酸刻薄的冷言冷語傷害自己好嗎?」他眼底盛滿了痛楚的憐惜。「我聽著……難受。」

  「滋滋滋。」她搖頭歎息,似笑非笑。「殿下此言差矣,是您雙眼識人不清,福兒我天生就是這樣的人,美雖美矣,卻渾身帶刺,誰要惹毛了我,誰就等著倒霉,不是嗎?」

  「不,你不是這樣的。」他心底又急又痛。

  「我是。」蘇福兒目光冷了下來,誠實地道:「我一直就是這樣的人,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只可惜得罪我的人多,於我有恩的人少,所以我是注定這樣惹是生非地過一輩子了,你忘了?我從不會是個安分的好妻子。」

  「福兒……」鳳爾善響起兩年前曾快口批評過她的話,如今被她當面擲回,不禁又愧又痛又悔。

  兩年來,離得遠,故才能看得更深更透。

  他看得非常清楚,她性格明快愛憎分明,丁是丁卯是卯的,可她也是個外冷內熱、刀子口豆腐心的人,雖然明著長滿了扎人的刺,可內心深處真實的她,卻是朵綻放著幽幽芬芳,柔軟動人的玫瑰。

  所以他不愛聽人面前背後議論她的不是,就算是她自己也一樣。

  「我餓了。」她迅速截住他的話,冷冷的道:「如果殿下恩准的話,小女子要回屋用膳去了,您也回您的太子宮用膳吧。」

  回太子宮……

  鳳爾善猛然一震,這才想起自己本來的目的,心焦口乾地道:「福兒,我想跟你解釋一件事——」

  「沒興趣聽。」她一點面子也不給,轉身就自顧自走回屋裡去了。

  「福兒——」

  「來人,關門!」隔著一道雕花門扉,蘇福兒清脆甜美卻毫不客氣的聲音直透而來。「還有,太子要回宮了,送客!」

  鳳爾善癡癡地望著那道緊閉的門,對於硬著頭皮上前來的宮女們視而不見。

  心,糾糾結結、纏纏繞繞得不知是酸是甜、是苦是痛……

  鳳爾善終究還是沒有回到太子寢宮,反而讓人打掃了與怡福軒相鄰的一所小樓院,住了進去。

  此舉自然驚動了皇后,她還是親自來勸,卻怎麼也無法改變他的心志分毫。

  於是,蘇福兒又被十萬火急地找進了儲秀宮。

  「福兒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深深一福作禮,她心裡塞滿了大大的不爽。

  為什麼又是黑狗偷吃而白狗遭殃?

  太子要去住哪裡,又跟她有什麼屁關係?

  只不過這番埋怨也只能在肚子裡悄悄打轉,不能當著皇后的面說出口。

  「免禮。」鳳後凝視著她,心裡有著不快、著急、心疼與懊悔最終全化成了一聲長長地歎息。「本宮真是老了。」

  「怎麼會呢?皇后娘娘風華正茂,放眼天下,有哪個女子及得上您的萬分之一呢?」蘇福兒甜甜地道。

  「貧嘴。」饒是心虛不快,鳳後還是忍不住被她逗笑了,只是愁腸百轉,只笑了一下子便又恢復凝重神情。「本宮說自己老了的意思,是著實沒有精神去多關照你們倆的事,可你們究竟又怎麼了?就不能讓本宮有一天的安生日子過嗎?」

  「福兒惶恐。」她趕緊欠身下拜行儀,臉上浮現一抹惶愧。「娘娘明鑒,福兒從未敢讓娘娘有傷神之意。只不過……娘娘煩心,終究是肇因於福兒行事不周全之故,所以福兒確實也難辭其咎,還請娘娘降罰。」

  「唉,本宮也不是責怪你的意思。」鳳後又何嘗沒有試過將所有的過錯和麻煩全都歸罪咎責於她?

  只是到最後,鳳後還是沒法真心去討厭這心機巧思、慧黠過人的孩子,相反的,還時常不由自主被她獨樹一幟的形式風格與非凡氣質所吸引,進而激賞不已。

  說到底,鳳後自己內心也很是掙扎啊。

  蘇福兒抬起頭,水靈靈的眸光直直望著皇后,真心歉然道:「娘娘,是福兒害您頭疼了。」

  「頭疼不疼倒在其次,只是……」鳳後搖了搖頭,苦惱地道:「本宮現在真是霧裡看花,越看越迷糊了。」

  先是皇上突然降旨,賜了一名美人給太子,並擇定數日後舉行大婚,正是立為未來太子妃。然後隔天太子寧可手段激烈,招致眾人側目地遷出太子宮,也不願與那名未來太子妃有所幹系。

  可是老實說,以皇上現在的神智,會下這道聖旨的確令人一頭霧水,但聽說十九皇叔在事前曾去見過皇上,所以這件事八九不離十就是他的手筆無疑。

  為什麼呢?磐碩皇叔為何又去攪亂這一池春水?

  鳳後再歎了一口氣,突然覺得自己真是老了,再也不想耗費心神,就為了要處理這後宮盤根錯節、雜七雜八的事。

  當年她身陷後宮爭鬥之中,能夠坐上後位,除了憑藉著處變不驚、恬淡自處的雍容大度性子之外,也還有著三分的運氣,幸好皇上是有情的天子,而且是鍾情她多一些,這才沒有因為後宮那些爭風吃醋的風波而突生變故。

  但饒是如此,她也吃過了一些苦,落過幾番淚,所以很能明白箇中滋味。

  「福兒不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

  「總之,」鳳後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意味深長地道:「若你心底真的盼望過,要成為太子的唯一,那麼本宮相信以你的聰明,想要讓侍秀苑名存實亡,甚至是冰消瓦解,當非難事。」

  蘇福兒微微一震,美麗清亮的眸子迅速地垂下來,不敢與鳳後正視。

  皇后娘娘為什麼要對她說這些話?

  「本宮相信你絕對做得到。可重點是——」鳳後一語道破她心底深處最恐懼的那一點。「你真的願意相信自己可以成為他此生的唯一嗎?」

  她臉上的微笑一僵,胸口被莫名糾結成團的熾熱感堵得慌,一顆心直直地往下沉。

  突然被剝除了保護的盔甲與武器,她有種赤手空拳又赤身裸體的慌亂恐懼感,茫然得像是迷了路。

  不,她不想去面對這個可能,更不想要去面對這些事。

  她的心已經傻傻地交出去過一次了,可下場卻是被狠狠的摔碎在地上,天知道她花了多久的時間才一片一片地撿拾拼湊起,現在,她還能交出去嗎?她還敢嗎?

  「你回去仔細想想本宮的話吧。」鳳後斂起端凝的氣勢,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福兒。」

  鳳後的這一聲輕喚,一記輕撫,險險擊潰了蘇福兒所有的意志,幾乎忘形地要落淚了。

  但她還是死命忍住,點點頭,行禮後方才離去。

  皇后娘娘要她回去想一想……她是真的想了,而且想了很久很久。

  把許多該想的、不該想的,全都勾想上了心頭來,卻是越想越生氣。

  真是夠了!再怎麼想,這事還是一團死結,因為她不可能棄守堅持,他也不可能拋棄身份,所以還有什麼好想?

  現在她只會再想一次多恨一次,恨不得乾脆將鳳爾善大卸八塊,切一切丟到侍秀苑裡給那群秀女,一人一塊,看還有什麼好搶的!

  「鳳爾善,你最好不要再惹毛我,否則屆時我殃及無辜,害死了你的寧妹妹,就別在那兒哭爹喊娘怪蒼生!」她微微咬牙,冷笑連連。

  話說回來,進宮這麼些天了,她還沒有去找司徒寧靜敘敘舊呢!

  「啊,司徒寧靜當年被召幸了,為什麼沒有立刻做上鳳位當太子妃?」蘇福兒自言自語,心下不無疑惑。「難不成因為沒有懷上皇家血脈,所以也就暫且先擱一邊納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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