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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寄秋

  「天連著地……」看著晴空下的盎然綠意,綠柳的心忽然開朗。

  佛在何處?

  佛在心中。

  「心中有佛,處處是佛,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大士,這是禰給小婢的考驗吧!

  頓時開悟,她眼底的憂色盡拂,還以朗朗晴色,她反身抱住對她情意深切的夫君,笑容染上最耀眼的朝陽顏色。

  「娘子,你……好美……」趙玉塵忍不住說出心底的話,忘了兩人正在爭執中。

  「傻子。」她笑啐。

  「甘願為你而傻。」傻了就不會有煩惱。

  她幽然地掀唇一歎,「我們做夫妻吧!但我不能保證能陪你多久,也許明天醒來你就發現我不在了……」

  「別,別說。」他摀住她的檀口,不讓她說下去。

  搖著頭,細柔的小手包住厚實的大掌,「聽我說完,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邊,你便不要再尋我了,我去了一個你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

  「娘子……」她到底在說什麼?為何每一句聽來明瞭卻又深奧。

  「噓……別打斷我的話,我不走了,就當你的妻,但若是我突然消失了,定是被捉回去了,你多到觀音廟走走,求求菩薩,也許我們會有再見的一天。」

  菩薩慈悲,定不忍眾生受苦。

  「求菩薩?」她不是不入廟……

  綠柳想想不妥,自言自語地低喃,「還是我自己回去一趟,跪求大士寬恕……」

  「什麼大士?要是你回不來怎麼辦?」不管她要去哪裡,他絕不讓她走。

  趙玉塵只有緊抱著妻子才覺心安,她口中的大士他當是某個凶殘成性的人名,而未意會到與神明有關。

  「呃,這……」也對,若她耽擱過久,只怕他已成一堆白骨。

  能拖就拖,不能拖再說吧!青蓮、淨水她們應該已找到寶珠,沒有她們在身邊,想找個商量的對象真的比登天還難。

  綠柳感慨平時沒做好聯繫,以至於事到臨頭卻找不到人,暗自著急無法可想。

  對了,還有紫竹童子!前陣子聽說他要趕往幽川,要她有事尋他就請福德正神代傳,他會盡快趕到她身邊。

  「柳兒,你要相信我沒對玉琳表妹有不軌的舉動,她說她扭傷腳了,我才扶她一把。」誰曉得她竟會抱著他不放。

  一提到此事,綠柳的神情一冷。「這事就別提了,過去就算了。」

  「你不信我?」黑眸一瞇,讓人看不透他懷著什麼思緒。

  「信與不信有那麼重要嗎?自古以來男子三妻四妾比比皆是。」今日情長,明日愛竭,人心最難預測。

  說不在意是騙人的,她心口仍隱隱作痛,那一幕的衝擊實在太大了,一時間她還無法說服自己錯不在他,會發生那種事絕非偶然。

  說來可笑,天上數百年心靜如水,卻在這人間男子身上失去了心,還因他嘗到生平第一次酸澀的滋味,心裡如被撕裂一般難受。

  趙玉塵咬牙怒道:「那個人絕對不是我,而且你對我的信任很重要,我要你知道我的心裡只有你一人,容不下第二人。」

  他不能平白受冤,而且是來自妻子的懷疑。

  「是嗎?」她輕抬翦翦羽睫,望入他深潭般的瞳眸,「玉琳表妹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女子,你要推開她輕而易舉,雖然你的心裡只有我一人,可是你的身體卻背叛你的心,你敢說你抱著她的時候你沒感到心口狂跳、一陣迷眩?」

  旁觀者清,他確實受到引誘,在迷亂的一瞬間。

  「我……」他不知該說什麼,身子緊繃。

  「原本我是不想說,但你要求我的信任,我必須讓你知道我的感受。」綠柳苦笑地說:「我很受傷,覺得這四年的苦心全白費了。」

  她用心教,卻教出一個張廣遠。

  「娘子……」牙咬得快沁出血,他的心比她還難受。

  「我不怪你,真的,雖然心口酸酸的,可是若有一天我不在了,她……」

  男子濃厚的氣息撲鼻而來,覆上朱紅小口,害怕失去她的趙玉塵狠狠吻住兩片桃瓣,不讓那張他百看不膩的菱嘴說出分離的話。

  四年了,若有什麼是他最難割捨的,那就是對她的愛,沒有她,他不知為何而活,渾渾噩噩如行屍走肉一般,不再有自己。

  「我不會再讓你失望了,絕不會。」他用生命起誓。

  「你呀!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她的語氣中含著滿滿的抱怨,又似無奈。

  俊逸的臉龐漾開一抹笑,「愛我!」

  「愛你?」是呀!多簡單的道理,她居然想不透。

  「如同我對你的輕憐蜜愛,情深不移。」吾心如汝心,永結同心。

  綠柳噗哧一笑,「是誰教會你油嘴滑舌的?我可不記得教過你風月事。」

  男人喔!都是風流種,無師自通,說起甜言蜜語毫不生澀。

  「娘子,你這是在取笑為夫我嗎?」難得他有心一訴衷情,她竟然全然不識趣。

  他有點惱了,慍慍不樂。

  「你說呢?!」唉!他又噘嘴了,老改不了這毛病。她看著他的眼神充滿愛意與寬容。

  他輕咬她的嫩唇。「我要懲罰你對為夫的不敬,我不是傻子,我是你夫君。」

  「所以……」他能奈她何?

  「所以我要你做我的妻,名副其實的妻子。」他一舉抱起她,走向兩人共枕的大床。

  垂穗一解簾帳,紗幕低放,風吟雲唱,羞人的吟喔聲漸起急促,一對做了四年假夫妻終於成真了,月老姻緣簿上並排的雙人名越見顯明。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月老掩唇偷笑著,遣風兒輕輕闔上窗,不讓春光外洩,教壞眨呀眨地滿天星辰。

  ☆☆☆☆☆☆☆☆☆☆  ☆☆☆☆☆☆☆☆☆☆

  「你確定是這樣嗎?」

  三條人影穿梭在雙飛燕簷上,身形快如流星劃過,搬開屋瓦朝內窺探,復又蓋上悄悄離去,飛躍至另一座更雄偉的高閣,重複先前的動作。

  三人的身材體格幾乎一般昂藏,皆是一身夜行黑衣蒙著臉,他們趁夜黑摸進書房,輕手輕腳地翻找某物,但卻空手而歸,未有斬獲。

  老王爺的身子時好時壞,已許久不曾入書房議事、練字,整排整齊的書籍和史冊皆有專人打理,乾淨的不見一絲灰塵。

  聽說打從十幾年前他做了一件事後,就常常在夜裡驚醒,大喊有鬼索命,長期以來精神耗虛,以至於身體狀況不見好轉,百藥難醫。

  雖有請道士來作法,每逢初一、十五讓和尚過府唸經,可身子耗損得厲害,幾道黃符鎮得住徘徊屋外的魂魄,卻壓不住他心內暗生的疑鬼,短短數年內蒼老得有如七旬老叟。

  而他實際年齡也不過五十開外,一下子老了近二十歲,黃昏一到便不輕易踏出房門。

  「為何找不到證據?三弟說千發老人生前曾提過和明王有書信往來,照理來說應該會收在最隱密處。」但任憑他們怎麼找就是一無所獲。

  「大哥,先前我也來找了好幾次卻無功而返,毫無蛛絲馬跡可循,或許是千發老人蒙了三弟,要不就是他徹頭徹尾搞錯對象,也讓對方蒙了。」

  黑巾底下一雙銳利的鷹眸,冷冷的瞇視燈火輝煌的廳堂。

  「不,我想他並未弄錯,你瞧那屋子貼滿符紙,可見這明王的確是做了不少虧心事。」為首的一名男子指著黃符飄動的主屋,神色陰沉。

  老王爺所居的屋宇前後左右貼滿黃色符紙,連屋脊簷下都張貼數十張,甚至連幾根三人抱的石柱也不放過,無一遺漏。

  他是做了有愧良心的事害怕鬼魂索魂,雖道鬼神之說不可當真,但人一旦做了不該做的事,總會疑神疑鬼地以為枉死者有意加害。

  「那麼我們該怎麼做才能揪住他的狐狸尾巴?」心急的捕頭想早日逮到幕後指使者,一雪家仇。

  「我要再想想,不能打草驚蛇……」為首的男於突然眼一利,瞪向看似正在打盹的另一名蒙面人。「老三,你沒有什麼話要說嗎?」

  如夢初醒的他眨了眨眼,開口道:「瓶兒說我做的搾菜鴨口感怪怪的,你們認為問題出在哪裡?」

  絕倒。

  「你一整夜心不在焉就是在想這個?」他真是江湖聞名喪膽的「夜修羅」?

  高踞屋頂的三名男子正是為風家慘案而來調查的風氏三兄弟,老大風寄傲一臉怒色地想掐死三弟風怒雷,而排行第二的風妒惡則是哭笑不得,撫著額低歎一口氣。

  一個傲,一個狂,一個冷,三人三種性情,可都有一個共通點,就是愛妻如命,把她們捧在手心當神明供著,雖然她們確實是被踢下凡間的仙子。

  「你又不是不曉得她被我養刁了胃口,味道稍有不對就會擰起眉,好像我在飯菜裡下毒似的。」真的要毒死她不會等到現在,早在她纏上他的第一天就先一劍了結。

  風怒雷的好廚藝就是被嘴刁的瓶兒磨出來的,縱使她本身就有善調味的「功能」,但她還是愛吃「原味」,她吃得開心他便煮得更起勁,她若抿起嘴細嚼慢咽,肯定是他佐料下錯了,那一整天他的心情會處於狂風暴雨中,見誰都不順眼,很想捉個倒楣鬼吼一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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